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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半倚楼 第一部 年华——by唐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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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太监赶忙扶著他迈台阶,嘴里谄媚:"干爹,您小心脚下。"
"醒了,骂了一阵刚消停。"负责诏狱的锦衣卫回话。
冯远走到狱前,关在里面的孩子盘腿坐在大牢正中对外面瞪眼。
"冯远,快把门开开让我出去,这帮混蛋竟敢诬陷公主驸马造反!"秦蔚潭精神已经恢复大半,看来了管事的,趾高气扬的气派又回来了。他一醒来就发现被丢在这里,完全没闹明白怎麽回事。
他家谋反,笑话!我爹娘日子过的舒坦为什麽要谋反?
冯远的眉眼被脸上总也展不平的褶子挡了个结实,隔著铁栅栏告诉他:"小公子啊,驸马确实造反啦!"
"啊?!"秦蔚潭看对方不像在开玩笑,失声一叫,爬起来扒著栅栏往外探:"胡说!他们人呢?我要见他们!"
"这我倒要想问问您呢。"
"我怎麽知道!"秦蔚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转而摇著手指阴笑:"冯远,准是韩业跟我开玩笑,派你们骗我呢吧?看我出去怎麽整治你们,哼哼哼。"他边说边用鼻孔哼气,这个韩业越玩越大,竟然趁我晕了把我往监狱里关,还拿造反吓我,你等著,有你好瞧的!
冯远见这小爷不吃点苦认不清状况,摇头叹气,一转身,小太监赶紧搀著他往回走。他出门前顺口丢下一句:"打吧。"皇上那边可还著急著那。
立马有人拿了鞭子过来,把秦蔚潭吊起来就打,秦蔚潭本以为韩业是做样子吓吓他,也没放在心上,挺著脖子任凭他们下手,"啪!"一鞭子下来,把他疼的吸了口冷气,一条血蛇登时冒起老高。"混蛋,你们敢真打!我饶不了你们!"秦蔚潭从没受过这样的苦,跳著脚就踹人,奈何他被绑住,左右扑腾不了几下,又加上前两天刚被明非揍了一顿,本来身上伤痛就没好,又是雨又是雪的淋,还有韩静带给他的愤怒,这些在鞭打中都一一冒了出来,鞭子一下比一下狠,没挨几下他就只剩倒气儿了。
"说!秦朗人在哪里?!"执鞭的人开口。
秦蔚潭撑起不住下坠的眼皮,浑身的难受让他想昏过去都不可能:"不知道。"
又一鞭子带著毒劲甩到身上,秦蔚潭"啊"疼的弹起来老远,鞭子带出的血印子火辣辣的犹如一刀刀割挖皮肉。
"小子,再问你一遍,秦朗在哪里?"狰狞的面目来回晃动,仿佛地狱里的恶鬼,皮鞭声再次扬起。挨打的人丢了身份,现在是人都能把他踩到脚底下。
"你们别打了,我不知道......" 秦蔚潭终於在皮开肉绽的折磨中相信,爹娘是真的造反了,而且丢下自己躲匿的无声无迹。
"让你不说──"
一声声痛苦的哭号回荡,这样的事情每天都这里发生,动刑的人对拷问自然驾轻就熟,知道怎麽让人开口。
冯远眯著眼睛等待结果,最後哭叫停了,鞭子又抡了两下,人依旧没动静。甩鞭的锦衣卫走出来摇头道:"冯公公,还是没说。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也急於知道秦朗的下落为明将军报仇,下手也越来越重,把秦蔚潭打的哭著求饶也没问出个线索。
这个秦蔚潭简直是个废物,能知道个什麽?
皇帝韩烽听了冯远的复命,漫不经心的说:"既然问不出来,随他们处置吧。"
接下来的一天让秦蔚潭真正领略了地狱的滋味,诏狱里的人把对秦朗的恨发泄到他身上,从昏迷中被泼醒,连续拷打已经让这个孩子脱退了以前的狂妄神态,他即使怎麽哭喊鞭子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鞭鞭甩的血肉飞溅,露出孩子还没发育完全的白骨。最後麻木的身体根本感觉不到鞭子的疼痛,如木偶般僵著,所有的活力都消失了。
秦蔚潭後来总在想,自己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变的,或许是在那一声声让人心惊胆战的鞭笞之下,亦或许是在清醒的意识到被抛弃的时刻,还或者是提前到那场雨雪的伤心愤怒中,让他结束了无忧无虑的生活,开始了自己梦中的茫然奔跑找寻。
原来生活竟然有这麽残酷。
哗啦,铁门打开了,韩业站在那里依然是许国最耀眼的三皇子。
"蔚潭,我想救你出去。"
秦蔚潭呆滞的望著他,甚至有一段时间想不起对方是谁。
韩业哭著脸看自己最好的玩伴比那街上见过的乞丐还要脏,几天不见人已经完全变了样,身上都一条条血痂交错纵横,新的旧的叠在一起把破烂的衣服粘在身体里,头发杂乱著满是土屑,遮住了以前一直笑嬉嬉的脸,他堆在角落里好象一团死肉。要说全身上下唯一能证明他还有生命力的就是那双眼睛,不是以前的清澈灵动,而是蒙了一层凝重色彩,甚至泛出可怕的光,让人看不透。
"你......"韩业顿时不知道说什麽好。
秦蔚潭朝他笑,眼睛依然是月牙状,掩藏住眼底的扭曲:"你想怎麽救我?"
"我也不知道。"
"韩业,你知道的......"眼睛弯起来盯著他,却没有一丝笑意,"我能相信你吗?"
"至少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韩业语句铿锵,对他保证。
"祖──门──镇──" 秦蔚潭把头往後仰,这样才能稍微减轻点身上的疼痛。
既然你们不要我,那就怨不得我。
"韩业,希望你能守诺,也不枉我替你背了那麽多次黑锅,又白白帮你这个大忙。"
话挑明了两人倒觉得气氛尴尬,韩业道:"我起誓,不会让父皇杀你。"
秦蔚潭,原来你都清楚,你比我还能演戏。
韩业出了诏狱急匆匆要见皇帝,贴身的小太监只能跟在他後面一路小跑,边跑边嘱咐:"三殿下,您慢点,小心摔著。"
韩业回头瞪了他一眼,那小太监马上扇了自己一耳光,脸上堆成了一朵花,小声纠正:"不,是太子殿下──"
"就你嘴欠!"韩业在雪地里跑的飞快,他一步步跑向正殿,奔向万民齐呼的权力最高峰。

韩烽命人赶往祖门镇,全部杀掉不留活口。从下旨起他就静静坐在书房里,一直坐到晚上。这次叛乱让他几天几夜没得休息,连冯远都替他的身体担心。
"皇上,回寝殿吧。"
"出去,别打搅朕。"韩烽想自己一个人待著,让冯远退下。"把香燃上。"
冯远刻意在熏炉里多添了两片香,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熏香徐徐燃起,香气不一会就充斥书房里的每个角落,这是从异域进献上来的奇香,浓郁的香味让习惯了淡雅的许国人接受不了,但却相反得到了皇帝韩烽的偏爱。韩烽贪婪地享受这种浓密的近乎禁忌的味道──
淫靡,最应该适合这种气氛。
沈迷归结於放纵,是心出现了异动,朕要掌控不安定的心,让它做到屈服於自己的意志。
也让朕进行最後一次狂欢,然後把这些恼人的东西统统撕碎!皇帝蓦地一睁眼,书房里猛然响起沈重的闷裂声。
"皇上,皇上......"冯远推门闯进来,眼前的皇帝提著剑站在那里,犹如战场上无人能敌的神将,巨大的铜炉在脚底下裂成两半,湮灭了青烟。
"追加朕的口谕,朕要云照水活著。"

秦朗果然躲藏在祖门镇,不过失望的是乱党已鸟兽散尽,祖门镇只发现了秦朗夫妇和云照水,三人并无丝毫防备,。
追加谕旨的锦衣卫快马加鞭赶到时,云照水费力的拖住秦朗与长庆公主的尸体退到屋内燃起了火,风助火势,不一会就吞噬了整个茅草屋,大火映衬著兵士们肆意而笑的脸孔,看云照水如何烧成灰烬。
锦衣卫甩了马冲进火里将奄奄一熄的云照水扛了出来。云照水边咳嗽边往火里爬,秦伯伯,公主,还有我娘......我娘的骨灰都在里面,我要跟他们一起。
锦衣卫一掌将人劈晕。旁边士兵"呸"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留这个祸害干嘛?"
锦衣卫上去啪啪啪一串脆响,一人给了他们一巴掌。
谣言早就随著谋反事件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将以前的谣传补充的更加有理有据:皇帝身边的云照水果然是其男宠,云照水是云封野的儿子,儿子被皇帝宠信,云封野为何还要造反?原来云封野叛心已久,派自己的儿子勾引皇帝,他则与驸马私下里密谋发动造反。
有人叹皇帝骄奢淫逸,有人骂云照水祸国殃民。士兵们早已经恨透了云照水,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後快,以重震皇帝的威名。
皇帝自然也对各种版本的谣言略有耳闻,种种说法,不外乎都把自己说成宠信奸佞,自己是个荒淫的皇帝。
韩烽自嘲,起码不是荒淫无度。
殿内空空旷旷,韩烽在龙椅上不怒自威,下面是庄严肃穆的大殿,每日朝臣们都在这里奏秉国家大事,由他决策应对方法。
整个许国的统治权利都握在自己手中,坐在这个龙椅上就代表了自己是至高无上的神。
皇帝,必然和百姓不一样。皇帝能随心所欲,但不能无止境的放任。
大殿的门开了,云照水像往常那样背对阳光走了进来。
少年经历几天的动荡变的更加瘦弱,满身狼狈地站到大殿正中,他的声音总是柔柔的,如同平静湖面上漾起的微波。
"我爹呢?"
皇帝紧紧盯住这个虽然离开几天,自己却觉得格外漫长的人,扬唇:"死了。"
殿里的空气随著出口的这两个字而凝重,仿佛结成了冰。
云照水猛然抬起那双总是垂下去的眼睛,第一次勇於直视皇帝。眼睛里无论何时都像是要流泪,带著哀伤。
"你骗我。"他不可置信的摇著头,视线始终没离开座位上的皇帝。"你答应过我!"他顿时吼了出来,绝望愤恨的声音逼近皇帝耳膜,少年眼里有著太多的压抑过後的疯狂,他甚至想冲上去狠狠掐住对方的脖子质问他,一个皇帝怎麽能言而无信?!
韩烽冷笑,他确实答应过云照水──
听话,否则朕会要了你爹娘的命哦......皇帝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在男孩耳边威胁,这一招每试必灵,男孩听到後就会软下身体任自己摆弄。
只要你顺从,朕就让你爹娘平安的活著。
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易,这个交易彼此遵循了六年。
"照水,你想的太简单,"印象中照水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韩烽对少年报以懒懒的笑,手顺著龙椅的雕纹描绘滑动,"你爹要是本本分分当他的内阁大臣朕绝不会杀他。可是他居然造反,你说朕还会放过他吗?"
"况且你不是跑了吗?你不是也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殿上的少年隐瞒不住心里的失望与悲哀,他为什麽还存了奢望,奢望著也许皇帝会看在父亲为国效劳十多年的情面上,甚至看在自己小心翼翼从不反抗的情面上留父亲一命。
造反,是被眼前的人逼的实在没有退路才做出的决定。
如果皇帝一开始就信任秦伯伯,不处心积虑加害那些招安来朝的叔叔伯伯,就不会使父亲左右为难,更不会造成现在的惨剧。
"你从来就不信任任何人,不管别人怎麽臣服,你总是不信......"几年的相处让少年看清了皇帝的真面目。
"照水,你的臣服指什麽?如果真的臣服,秦朗会来杀朕?云封野会在最後关头出动北军?你会忙不迭的逃离朕身边?"
少年不说话,他更清楚皇帝的自负,惟我独尊的固执。自负的把原因归结到别人身上,固执的坚持己见。
皇帝把他带在身边六年,怎麽会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没关系,朕慢慢给你解释。
"知道朕最在意的是什麽吗?"龙椅上的盘旋著的金龙睥睨四方,昭显著霸气,让韩烽爱不释手,"朕最在意这把椅子。"
"为了能稳稳坐在这里,朕什麽人都能杀。即使杀错了,朕也绝不後悔。"
"当年对冶国的那次偷袭成功让朕很佩服你爹的才能,他确实是个人才,否则朕也不会让他演练北军。"皇帝想起了以前的旧事,"可他的缺点是太优柔寡断,朕要的是绝对的服从。你看,他终究没有经受住朕的考验,所以朕不後悔杀他。"
"我爹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那只是在你面前的表象。"自己小的时候,爹总是随秦伯伯他们猜拳斗酒,纵恣豪放。"是你把我爹逼成了那样。"
"哦?那麽你呢?" 皇帝一步步向他逼近,巨大的压迫感袭来,好似凶猛的野兽,"你不会也想告诉朕站在朕面前的不是本来的你吧?你想否认在朕身下承欢的你麽?"
韩烽抓起他的下巴,逼迫少年与之对视:"你已经脏了,再怎麽逃避也没用,这就是事实!"
"是朕把你天生的淫荡的一面挖掘出来,那个在床上只会勾引人的就是你。"皇帝得意的看著自己的话语又对少年产生巨大影响,少年难以接受这些话,闪躲著摇头。
"那个自小被秦蔚潭追著打的没用孩子也是你,"皇帝抓住他的肩膀,云照水在他面前就如待宰的羔羊般渺小不堪一击,"这是你给我的表象?恩?被逼出来的?朕看是有人帮你现出了原形!"
"你这个淫荡,懦弱,只知道逃避的人,还真的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干净?聪明到能数落朕了?!"皇帝恶毒的话语像钢针一样穿进云照水的身体,让他自我厌恶到了极点。

当牢门再一次打开时,云照水被推了进来。
秦蔚潭已经对外界失去了兴趣,只是眼角余光木然的落到对方身上。嘴角咧开都疼:一个丧家犬,又来了个丧门星,真是可笑。
云照水显然没有对自己的状况感到忧心,因为他看到墙角的秦蔚潭时马上扑了过来。
"蔚潭,你还活著,太好了......"云照水激动的又悲又喜,喜的是秦蔚潭没有被处死,悲的是对方的惨状显然遭受了毒打和折磨。冬天牢狱里冷的渗人,对方伤口久不愈合,多处已经感染化脓,再加上一块块肿胀的冻疮,这些都让云照水感到触目惊心,但他嘴里一直不由说著:"只要活著就好,活著就好。"他再也不想看到有人死去了。
秦蔚潭像个死人似的随他给自己处理伤口,当牵扯疼痛时也只是嘴角抽动一下,他是没有体力言语,不然早就让他滚开。其实从见到对方的那天起就说不出的讨厌这个丧门星,但现在这个境遇,他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
牢狱的高窗将可贵的阳光传进来,那是唯一能证明犯人是处在人间的证据,可是寒风不放过任何空隙,呼啸著从窗口灌进阴冷的牢房,钻进本就被冻的哆嗦的人的身体。尤其到了夜间的时候,肆虐的简直是要把人活活冻成冰块。
不管怎麽乞求狱卒也不给他们张御寒的棉被,云照水已经把自己的外衣密实的裹在秦蔚潭身上,又聚拢了稻草把两人掩在里面以增加温暖,但仅凭这些根本无济於事,他最後把牙齿打颤的孩子搂在怀里,彼此传递微弱的热量。
後来秦蔚潭终於不再发抖渐渐暖了起来,云照水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发现对方热的不正常,把手放在他额头一摸,热的烫手──秦蔚潭居然在发烧。
守夜的狱卒正在灯下打著瞌睡,喊叫声把他吵醒,一抬头差点烧到脑袋。他边骂边喝道:"妈的,吵什麽吵?活的不耐烦了?"
云照水抓住狱栏急声叫道:"大哥,他病了,快请个大夫来。"
狱卒不以为然的朝里瞅了一眼:"大惊小怪!来回烧了好几天了,也没见他烧死。"见云照水还嚷个不停,索性拿了鞭子威胁他:"再叫先把你抽死。"这是什麽地方?这是牢狱,你以为是享福来了?请大夫,做梦吧。狱卒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自己的觉,不一会就鼾声大起,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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