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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半倚楼 第三部 沉沦——by唐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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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们都是小孩子,还在自己构建的那片小世界里傻傻地苦恼,现在回想起来傻得可笑。
"你们哪天成亲?"韩静一直想问,但总觉得问出来这么别扭,却又想知道。
秦蔚潭将帕子收了起来,听他一问面上露出无奈之色,但马上漾起了笑容:"这个要照水来决定,不会拖到明年。"

京城里另一位被议论得纷纷扬扬的人物早就结束了议会,与新上任的苏临商讨了好几个时辰才定下来接下来的步骤,将拟好的名单收于袖中,看天色早就暗了,这才出了皇城。
苏临的小童早就在门口打起了盹,他起先一直抱怨,这京城果然比地方上事务繁重,苏大人一来就议事到月亮上天,接下来的日子还不累死,后来等人不出来,索性倒在门口自己先歇了。
云照水一出来他就醒了,忙爬起来恭恭敬敬地低下头,云照水冲他微微一点头,小童才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清这个云大人。
月光下的云照水让那小童眼睛一抬就挪不开了。
直到苏临咳了一声,小童这才发现人早走了,面前站的是与云大人长得天差地别的自家老爷。
"口水。"
"哦......"小童赶紧抬起袖子擦了擦不自觉流下来的口水,跟在后面道:"老爷啊,你议完事啦?"
"哎,真够累的。"苏临舒了舒胳膊,小童赶紧帮他揉拿。
"老爷,刚才那个云大人,就是要跟男人成亲的那位?"
"是啊,怎么啦?"
"难怪呢,看着真舒坦......他也不怕被人非议啊,整个上京都传开了。"
"你懂什么,他那哪是简单的成亲。"苏临回过身将他脑袋上敲了敲。
"难不成是......"小童被他一敲脑袋里冒了亮光,"是利用秦侍郎的权势?"
"我和他刚来京城,一点权力关系都没有,皇上又想坐收鱼翁之利,若是不找个强力靠山怎么让法令顺利施行。"
"可我听说那个秦侍郎也才任官不到三年,有那么大的影响么?"
苏临鼻子嗤了一声,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当年老爷我怎么当上官的?先皇让我从图州那些奸商骨头缝里榨出油来,因为我就是个奸商,深通他们的禀性。这个秦侍郎也是一样,本就不是什么善类,太清楚这些当官的本性,这就叫以暴治暴。"
"以暴治暴......这么说秦侍郎比那些官员更甚?"
"那还用说。不过他肯定也知道云照水这个目的,只不过成败都甘愿拴在一起罢了。"
小童朝皇门那望了望,那个好看的人已经没有了影子。
"哎,我以为云大人是个好人呢,原来是想利用秦侍郎。"
"你当是数银子呢,一是一,二是二的。好人坏人本就分不清楚......"苏临也不想再解释这些乱事了,"老爷我饿了,咱们吃夜宵去。"

 

 

第22章
云照水出了皇城就看到揣着手笑眯眯等在那里的秦侍郎,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对方已经迎了上来,与他并排而行。
秦蔚潭知道云照水不想理他,倒也合作,两个人踏着月光默默步行到秦府。
云照水虽然很疲累,但坚持要先去秦蔚潭的书房。书房是一间不小的屋子,因为摆满了书显得十分拥挤。二人在桌前坐定,云照水从袖口里掏出了拟好的名单。
秦蔚潭只略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又想到自己帮他收拾的物件,那里面有一叠证据,便知道了云照水的意图,拿起笔对着名单思妥,有的名字被打上了叉。
在对方思考的间隙云照水环顾了整个书房,当视线落回桌面的时候,他突然瞳孔紧缩,紧张地望着桌边。
桌边摆着个木盒。那虽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木盒,却让云照水大为震惊。
秦蔚潭马上发现了对方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落到了那个木盒上。他放下名单,将木盒挪到云照水面前,打开了盖子。
盒子正中依旧端端正正摆着那份奏折,与两年前自己放进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秦蔚潭拿出奏折,将其缓缓展开,在那熟悉的字迹上摩挲。
"当年卫天刚派人快马加鞭,让这个盒子比我先到京城。我一见到韩业他就把盒子赐给了我......还命我将他它摆在眼前,让这道奏折看着,我是不是真如上面所说,万不可重用。"平静地说完这些话,秦蔚潭又将盒子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将勾划好的名单交给云照水。
云照水对着名单直直地发愣,一时忘了伸手去接。
若他真的不可重用,自己为什么要找他来勾划名单?为什么不去找张首辅,不去找其他权臣?
难道是自己错了?
对方蹩紧的眉头让秦蔚潭心中一窒,到了现在我们还要分出个胜败么?他转身出了书房,不一会便端着一个瓷碗进来,碗里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议完事回来,一直在煨着......这里面都是我从韩业那要来的材料,喝了最能安神助眠。"
云照水毫不犹豫,痛快地端过那碗药汤,一口气喝进了肚里。
秦蔚潭开心地看着他将汤喝完,眼角一斜,笑道:"我出去一下。"
院子里只有微微的风声,秦蔚潭竖起耳朵,在门前走了几步,待离书房远了,忽然飞身而起,伸出右手抓起倒垂在屋檐下犹如巨大蝙蝠的的一团黑物,手上施力将那黑物甩离数丈,狠狠地摔进后院。
那黑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摔了个半死,以刀撑地费力站起来,是个黑衣人。
秦蔚潭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绣春刀,冷笑出声:"怎么?飞鱼服交上去了刀还留着?"
那黑衣人正是前不久被罢撤的锦衣卫其中的一员,他以为遇到了什么高手,没想到将他甩到地上的是文质彬彬的秦侍郎,怀疑自己花了眼,待看清真是深藏不漏的秦蔚潭,不禁有些退缩,道:"云照水害我们兄弟都丢了饭碗,这口气我说什么也咽不下去!秦侍郎莫要阻拦。"
"哦?看来消息传的还不够广,还有人没听到我和照水的关系。"
前方的秦蔚潭俨然成了一道屏障,阻住了锦衣卫的此来的目的,但他岂能灰溜溜的回去,提起刀高喝:"那我就不客气--"
话到一半身体就跌了下来,他甩了刀抱住自己一条腿痛苦地惨嚎,那条腿上稳稳切着一张瓦片,瓦片深切入骨,剖开了原本完好的皮肉,血淋淋模糊一片。
"你太吵了,"刀尖伸到了嘴边,吓停了锦衣卫的嚎叫,秦蔚潭眼底泛出一股邪气,拿着绣春刀在他口边甩出明晃晃的刀光,"再叫割掉你的舌头......"
那锦衣卫感觉到嘴里冰凉的刀尖,大气都不敢再出。
"回去告诉那些跟你一样想不明白的弟兄,罢撤锦衣卫是皇上的主意,与云照水无关。滚!"

秦蔚潭回到书房,云照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显然外面的动静没有打扰到他。烛光映着他的侧脸,柔和而温暖,只是睡梦中依旧皱起的眉头提示着他依旧在被困扰着。
秦蔚潭抬起手指在他眉间舒了舒,还是无济于事。瞥了一眼那空空的汤碗,叹道:"什么安神助眠,助眠倒是真的,哪里有安神了?"
秦蔚潭将人抱到床上,又搂着他压抑了片刻,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将自己的被褥抱到门外,望着天上的月亮叹息了一声,守在门口睡了下来。

秦侍郎被罢朝一个月,干脆什么朝事都不过问,整天乐呵呵地当了个闲人。还没到中午,一大群官员穿戴的人还来不及换下朝服就呼啦呼啦地直奔秦府而来。众人到了府门一看,上面插了大锁,秦侍郎不知道上哪悠闲去了。
大伙翻遍了整个上京,终于在僻静的河边寻见那袭青衫了。
秦侍郎背对众人盘腿静坐,手执钓竿,身边放了个鱼篓,正在那钓鱼呢。
"侍郎大人,不好啦,你快去文渊阁看看吧,张首辅和云大人吵起来了!"
秦蔚潭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道:"为了什么事?"
"云大人要拟订新法,张首辅怕他坏了祖制,两个人正争得不可开交呢。"
"哎!你们怎么不去找皇上?这事应该让皇上来决断。"秦蔚潭的鱼都被这群人吓跑了。
"......"那个官员无言以对,皇上连朝都没上,找皇上比找秦侍郎难多了,那简直是难如登天啊。
后面的官员马上挤了上来,慌张道:"秦大人,那个云大人要问下官的罪,这不是户部该管的事,下官冤枉啊......"
秦蔚潭诧异地回过头:"哦?他可有证据?"
"只......只有两张地契......不知道怎么跑到了他的手里,是真是假也没看清楚。那是下官,下官......"那口嚷冤枉的官员声音渐小,显然是让云照水拿了证据。
秦蔚潭暗想自然是许琨给他的,摸着下巴沉吟道:"两张地契,何必大惊小怪地问罪?"
"是啊,是啊......"
"秦大人,下官也是,他手里才只有下官一张房契。"
"下官也冤枉啊......"
"下官......"
一群人马上将救星围在了中间,盼望着救星出面为自己去讲几句好话。
"哎!众位大人少安毋躁,这就是小事一桩嘛,既然他没把东西交到都察院,就有回旋的余地。这样吧,本官去帮你们要回凭据,但我们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应该的。"
"应该的......"
有些明白的官员心里咬牙,秦云这对即将成亲的"夫妻"分明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逼着他们出银子。但破财消灾,总比身败名裂强。
"王大人,你这两张地契,就拿两千两赎好了。"
"李大人,你这事就太严重了,我看至少五千两。"
"孙大人,你的银子就免了,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吧。"
那个孙大人一听就苦了脸,秦侍郎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劝道:"你起码比杨大人幸运,别看他出了两万两......哎!"
一群人轮下来,秦蔚潭手里已经赚满了欠条。
"本官知道各位大人手里拮据,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我会说服照水宽限各位大人五年还清。"
众人原打算加紧盘剥百姓,早点把送出去的银子赚回来,一听他这话都心情舒畅。
"多谢秦大人。"
"秦大人真是体恤下官啊。"
将一群人安抚好目送,秦侍郎又坐下来钓鱼。
水漂晃了晃,蹬蹬蹬又跑来个人。
"大鱼上钩了......"秦侍郎对着水面的波纹笑了笑。
那个先行通报的下人喘着气道:"秦侍郎,我家老爷张首辅要见你,已经往这边来了。"

 

 

第23章
张从德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找秦蔚潭,他现在极其后悔当初举荐了云照水,云照水哪是处理国事,分明是让天下大乱。
两人坐在河边的亭子里,秦蔚潭见张首辅气得手都哆嗦,心中暗笑,劝道:"首辅大人想必知道,云照水想要大刀阔斧变法,背后是皇上在支持他,张首辅又何必逆着皇上的意思?"
张从德何尝不知道这点,凝着脸道:"先帝临终时嘱托过我们几位老臣,要规劝今上,千万不能随性而为。况且当初先帝诛戮太子党人变法一事仍然历历在目,先帝可是反对变革--"
"非也非也......"秦蔚潭摇头叹气,"下官听说是当初那群太子党是太过嚣张,甚至挑战先帝权威......首辅大人,你说这样没规矩的人先帝能不杀吗?先帝若是真的抵制变革,为何没有废掉太子?"
先帝将太子党人全部屠戮,才造成了韩业登基后一个自己的人都没有,只好用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佞臣"。
秦蔚潭见张从德沉默不语,又道:"若不是先帝驾崩太过突然,他会帮今上选定合格的太子党人,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老天没有给先帝那么长时间。"
"今上一直支持变革,众位大人以当初太子党一事为警戒反对变革,才造成了现在皇上整日不上朝的僵持局面......首辅大人,你回过头来想想,今上是先帝钦定的继承人,云照水与先帝的关系想必首辅大人也清楚,"秦蔚潭闭了闭眼,"先帝最亲近的两个人都支持变法,如今的变革正是先帝的意思啊......"
"太子党人那件事--"
"他们不仅挑战了先帝的皇权,当初也不到时候......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不能着急也不能拖延,首辅大人为相几十余年,怎么没有体会出这个道理?人就是历史路上的一粒粒棋子,再怎么折腾也逃离不了棋盘,没有一点自由的,最后还不得由着许国发展走,全是后来人的牺牲品罢了。"
"秦侍郎,虽然你的话有道理,但现在皇上根基未稳,若是变革失败,你有没有想过许国会成什么局面?!"张从德握紧了拳头。
这群古板派看来还真是没治了,以为不变革许国就能保持长久安定么?这个韩业,总把麻烦事推给我。秦蔚潭端起已然冰冷的茶,抿了一口,慢悠悠道:"下官已经跟皇上请了旨,变法一事由下官全权负责,若是失败了,与皇上无干,与所有人无干,只把下官一人的头颅拿去即可。"
"云照水为你设好了陷阱,你非但不躲还主动往里跳......你,你!"张从德指着他的鼻子,气这个秦侍郎怎么变得这么糊涂。
秦蔚潭却含笑应对:"届时还望首辅大人支持下官,为变法多行方便。"
张从德霍地站了起来,走之前扔下一句话:"自古变革定会流血,秦侍郎好自为知!"
"谢张首辅提醒......"秦蔚潭冲他离去的方向举了举茶盏,将剩下的半盏凉茶一饮而尽。
被这些人一搅和,鱼也没钓到几条,秦蔚潭瞅着鱼篓发愁,看来晚上只能喝鱼汤了。
到了午后天渐渐阴沉下来,傍晚的时候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秦蔚潭正在厨房里熬那锅鱼汤,见雨越来越大,忙抓起伞接人去了。
到了皇城,守门的侍卫迎上来告诉他,秦侍郎你来晚了,云大人刚走不久。
秦蔚潭赏了那侍卫一锭银子,冲侍卫所指的方向急匆匆而去。

"谁知道云照水会不会跟他爹一样,表面上为朝廷尽忠,暗地里包藏祸心。"
"云照水,你是来为你们云家人报仇的吧?众位大人可与当初那件事没关系啊。"
"皇上封你做户部主事,可不是让你闹事的。"
......
那些朝臣的话还在耳边想起,云照水虽然早就做了准备,还是不能让自己真的无动于衷。他靠在一处废弃的宅院门口,宅子的匾额早就被撤了下去,门上的红漆也脱落了大半,露出斑驳的木纹。
交叉的封条经过多年的雨打风吹仍顽固地贴在门上,昭示着宅子主人的罪恶。
云照水回过头,望着那对落满尘土的铁锈门环,很想伸出手轻轻叩一声。
他八岁那年掂起脚尖才能勉强够住门环,那时候他却没有打扰宅内的人,只是握了一会又松开了。
就像现在一样,靠在门口看着漫天的大雨。
那是他唯一一次成功地逃出了皇宫。
八岁的孩子在雨里拼命地跑,他甚至不认识自己的家,在上京的街巷里漫无目的地寻找,股间的血顺着孩子的裤子被雨水冲散到地上,他忘记了全身的疼痛,焦急地辨认着每家的门口,寻找记忆中那块挂着云府的匾额。
等到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到家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只有蜷在门口,对着瓢泼大雨发呆。
雨中出现了人影,是冯公公,是那些锦衣卫,他们要抓自己回去了。他往角落里缩了缩,试图逃过他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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