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云照水听到许琨的话如遭雷击，他后退两步，撞到了墙才没倒下。许琨知道陈元旭一直在隐瞒自己的身份，否则云照水怎么会和他同在一起。
"瑶台常去兵部彭侍郎府上舞剑，我是怕彭侍郎脑筋大意泄露军情，这才查一查......结果瑶台果然是亘国朝廷派来的奸细，后来我将袁旭与瑶台的对话琢磨一番，袁旭的大哥与姓伍的结拜......照水，你不觉得袁旭最大的可能就是亘国的二皇子吗？"
"咳咳！"云照水弓下了身子，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胸肺内的所有东西都咳出来。
许琨还要继续，见他咳嗽连续不止，还有越来越重的趋势，只好停了下来。
"......姓伍的......你是说陈元贺和伍重安联手......要联手对付明将军......"云照水眼前发黑，咳嗽已经夺去了他大半心力，只有将头后仰到墙上，面色苍白。
"我只是猜测，你--"许琨迟疑了一下，接着道，"你可以去和袁旭确认。"
与袁旭只有一墙之隔，隔壁的屋里没有动静，不知道袁旭现在想什么。
"许将军......我这两年半的时间都与他在一起，他什么都没做......我可以帮他作证......"云照水一向清明的眼睛里失去了神采，试图为袁旭说情，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你能不能放了他？"
"照水，他是许国的敌人！你想想，把他制住陈元贺就不会轻举妄动！没有陈元贺的支持，冶国这几年又连遇天灾，伍重安也就别再妄想跨过沽水！"
"拦不住的......袁旭拦不住他大哥，陈元贺为这件事谋划了至少七年，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常年在外游荡的弟弟放弃这个计划。"
"至少七年？"许琨扬起了浓眉。
云照水无力地顺着墙壁滑到地上，闭上了眼睛："放他走吧......我已经猜到冶国和亘国的计划了......"
他已经确定了，从许琨开始讲的话里已经确定了。
脑筋大意的分明是自己，一味地渴求光亮......
许琨待要说话，隔壁里响起了打斗之音，一个侍卫被凌空扔了出来，将门板撞成了几段，袁旭甩到手中的另一个，找到了缩在墙角的云照水。
看到了对方的失神模样袁旭一阵心绞，他拉起云照水就往外闯："照水，我们走！离开上京，他们都想拆散我们！"
云照水麻木地跟他跑了两步，后面的许琨哪里能让人轻易逃掉，一个飞身就挡在袁旭面前。
"陈元旭，你以为许国是什么地方，到如今还能任你自由去留么？你若是不想连累照水，就立即将陈元贺的诡计说出来，或许还能饶你不死，不然......"
"许将军！"云照水闯到了袁旭前面，言辞恳切，"我会请皇上派出援兵，再追送粮草，你放了他吧。"
"照水，何必跟他低头！"袁旭将云照水拉离身边，挥着拳头冲许琨面门而来。他对自己的功夫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是许琨是锦衣卫指挥使，不能掉以轻心，外面又有侍卫把守，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速站速决，先擒住许琨，再和照水逃出去，想到这里，袁旭手底发狠，招招逼人，誓要制住许琨。
许琨方才已经惊叹到袁旭的厉害，那两个侍卫到现在还摔在地上没爬起来，许琨也是凝住了精力接着对方紧逼的招数，丝毫不敢怠慢。
其他几个锦衣卫插不上手，也不知道到是不是该先拿下云照水，一时站在原地只得观战。
袁旭毕竟没有许琨老道，拳法欠缺稳重，渐渐落于下风，但他仍不死心，鼓足力气又挥了过来。云照水却急得冒出了冷汗，他见许琨暗藏力量，知道袁旭难以躲过，大声叫道："许将军，现在首要做的是去面见皇上，迟上一刻难免前线会出变故，届时杀了千百个袁旭亦是徒劳。"
说完迈步就向外走，许琨眼睛一紧，一掌砍上袁旭后颈，袁旭登时趴到地上昏迷过去。
赶紧追上了人，许琨心中定了主意，才道："我答应你放过他，不过你方才的话，可否真能做到？"皇帝现在没住在宫中，想见他比登天还难，何况是让皇上准了粮草和援兵。
"我会办到。但是......"云照水低头思考，却没缓住匆匆的脚步，"许将军，你的职位......"
"只要能换得明将军平安，我许国边塞安定，区区一个指挥使算什么！"
"好，既然如此，许将军请放心，照水绝不失言，也请许将军隐瞒住袁旭的身份。"
许琨忽然想到了一茬，提醒道："照水，即使我不说还有一个人或许会知道。"
"什么？"
"秦蔚潭......他将那个红绡楼的瑶台藏了起来，定是知道些什么......况且皇上早就把醉仙楼交给了他。"
醉仙楼，那是朝廷监视各个地方的耳目......
藏起了瑶台......这么说秦蔚潭也许早就发现了冶国和亘国的动静，难道他是故意不报给朝廷？找准了机会让明非前去送死......
秦蔚潭，你到底要把这个国家折腾成什么样子！
被念及的人现在正在灯下写字，到了后半夜仍然没有睡意。门外映出一道人影，秦蔚潭将写好的字拿在手中吹了吹："杨定，去你主子那里，宫外说不定还不及宫内安全......"
外面的人一点头，人影随之消失，只剩下班驳的树影。
秦蔚潭拿着那张纸走到棺材面前，脚下纸片翻飞，室内布满了一层层白纸，随他的走动沙沙作响。
纸上都写着同一个字。
将棺材盖推开，秦蔚潭把里面的女子扶了起来，解开嘴里勒的布巾，那女子一直在用美目瞪着他。
"睡的可舒服？"
瑶台不答他，只觉得这人越来越诡异，居然把自己藏在棺材里，更不可置信的是，这棺材就是秦蔚潭的床。
一张白纸展在眼前，中间一个工整的墨字，秦蔚潭笑吟吟地指着那个字："这字念什么？"
"卿。"
"对，是个‘卿'字，"秦蔚潭恍然点点头，"描绘了太多次，反倒越来越觉得陌生了......"
第18章
钱老爷半夜来了精神，房间内灯火通明，他与云照水席地而坐，诺大的地图铺满了整个地面。
"据许将军探得，冶国亘国两军确实已经联合，伍重安意在引诱我军驻扎越州对峙沽水，在明将军造船期间，陈元贺偷偷南下，直插我歧山山麓，两军包夹，明将军如今形势危急，皇上要速速做出应急之策。"
"歧山山势陡峭，都是绵延山脉，亘国作战皆为骑兵，怎么能进入歧山？照水，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韩业拿着金杖在山麓上划来划去，丝毫不以为然。
"皇上请看这里，"云照水将手指按在秣州东侧，"据照水所知，此处就有山路足能通过骑兵，皇上若是不信，可翻阅七年前秣州上报的奏折，先帝曾在这里增加了驻军，当初将卫都统派到此处亦是为了震慑陈元贺。"
这倒不假，很早以前卫天刚在北方当守尉的时候，管辖之处成了铜墙铁壁，敌人无从下手，可惜调到京城没几天就让先帝派到秣州喝沙子去了。
"既然增加了驻军，陈元贺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歧山？"
云照水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烦恼的事，随即将手指点在另一处。"秣州地广人稀，许国与亘国交界除了此处皆驻军严密，这里有条山谷，想是能绕过秣州。"
那山谷便是袁旭救下他的地方。
"这么说陈元贺现在正在翻越歧山？"韩业干脆趴到了地图上，一拍地，"两军包夹......援军只能速上歧山，横挡在陈元贺之前......明非对付伍重安，援军对付陈元贺！"
"皇上打算派谁为援军首领？"
"这个嘛......"韩业抖擞精神，眼珠一转，"彭兴和。"
云照水心中暗叹了口气，彭兴和只是个幌子，实际的统帅是面前这个人吧。
"皇上不要忘记秣州的卫都统。"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拨。
"你是说......"
"卫天刚率军堵住陈元贺的回路，前有我方援军，后有驻军，届时陈元贺就成了瓮中之鳖。"
韩业连拍大腿："好，就依此计！"
"明将军缺少粮草。"云照水趁热打铁。
"朕派人补给。"
"方尚书痛失爱女，请告老还乡......"
韩业眼神一睨，瞥了云照水一眼。"方庚下去谁来代替他？"
"方尚书举荐南省图州巡抚苏临。"
"这老头什么时候开窍了......"韩业转念一想，咧嘴笑了，"照水，是你说服的方庚吧？"
两人一直谈到天亮，皇帝破天荒的上朝了。
这一上朝把众大臣感动地伏地痛哭，但皇帝上来就做了几个惊天动地的决定，尤其是最后一条，让那些年迈的大臣都接受不了。
罢撤锦衣卫。
封云照水为户部主事，修订律法。
任苏临为户部尚书。
张从德双手不自觉打着颤，皇上已经等不及了，先帝保佑许国平安吧。
许琨如今已经不是锦衣卫指挥使，皇帝命他为前线押送粮草，即刻出发，刚要跨上马，云照水远远地赶来了。
来不及缓气，云照水嘱咐道："许将军，切记让明将军千万要和伍重安议和。"
"若是打起来我军必胜，何必与他客气？"许琨不解。
云照水摇摇头，皇帝顾及的就是明非功高震主，况且战争代价太过惨重。"还有，请明将军回程后卸下兵权......"惟有这样才能保住明非性命。
许琨神色凝重："我会将你的话带到。"
届时皇上掌管了兵权，希望他能放过明非......
"这不是新上任的云大人么？怎么独自发呆？"在原地立了良久，一辆马车从后面缓缓行来，赶车的人话语中带着戏谑之意。
云照水闻声身体一僵，才不情愿地回过头来。
秦蔚潭见他显然并不高兴见到自己，心中一沉，随后拍了拍身旁的车板："这车里有位姑娘，我要载他去会被许琨送走的同乡，你愿不愿意随我同做这件好事？"
云照水不知怎么就被他轻易击出了怒火，瞪视道："秦蔚潭，你到底想怎么样？"
"照水，你在担心什么？"秦蔚潭话音冷了下来，"你担心袁旭？担心我会把他交给朝廷？"
"袁旭与战事无关，为何不能放过他......"云照水垂下头。
"无关？......照水，你在袒护他......"秦蔚潭跳下马车，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既然无关？他一个亘国人怎么会在秣州出现？他怎么会在山谷里救下你？他明明是在为亘军探路......照水，你这是帮助外敌，是在徇私！"
"我，我......"云照水被秦蔚潭点到了痛处，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后来一直与我在一起，没有异常......没有......"
"那是后来的事，那也不能抹掉他深入秣州的事实！"
"若是交给朝廷，袁旭必死无疑......"云照水攥住对方的袍袖，恳求地望着秦蔚潭，"放了他吧，他罪不至死......把他赶出许国，让他回去......别再，别再踏入许国......"
已经足够了，两年半的时间，那些欢乐已经够我享用终身了。
"走！我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你跟他当面说清楚！"秦蔚潭拽住云照水上了马车，将人勒在右臂，狠狠甩动了鞭子，马车登时飞驰起来，风中带着秦蔚潭接下来的话语，"我可以放了他，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云照水在对方的禁锢下甚至觉得窒息。
秦蔚潭眼望着前方，这时微笑着面对他，在云照水耳边低语了几个字。
云照水听完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他在说什么？......秦蔚潭春风满面："不要怀疑，你没有听错。"
"放开我，你滚！"云照水扒着对方的胳膊，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可是秦蔚潭右臂力量惊人，他当初只有右手没有挑掉手筋，全身的力量仿佛都集中到了这里。
云照水此时对他厌恶至极，想起袁旭曾教给自己的手上招术，在秦蔚潭手腕处一按。秦蔚潭哪想到他会突然用力，手指一松，被云照水逮到机会，甩开了他的胳膊。
"照水！"人从疾驰的马车上滚了下去，秦蔚潭大惊之下忘记了施展功夫就跟着摔离了马车。
云照水在土石地上滚了几下才停住，他来不及顾上全身的跌伤，跌跌撞撞地奔跑，这时已经分不出方向，他想快点离开，不要再见到这个人，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纠缠......
秦蔚潭跟在他身后，无论怎么呼唤都不能让云照水回头，直到马车一声长嘶，有人吆喝声，两个人才一齐惊觉，奔驰的马车停住了，两个锦衣卫打扮的人从路那边探出了头。
"云公子？......秦大人？......" 锦衣卫辨认了半天才确定了这两个灰头土脸的人的身份。
秦蔚潭苦笑："照水，我们已经追上了。"
第19章
云照水上了马车，里面的人正五花大绑着折腾，云照水掏出他嘴里的布团，袁旭登时破口大骂那硬把他塞进马车的锦衣卫，待云照水给他松了绑，袁旭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低声道："照水，你是想清楚了么？"
"恩？"云照水一愣。
"你不是要跟我走么？"
云照水离开对方的身体："袁旭，我不能跟你离开......你是亘国的二殿下，我们要面对现实了。"
"我并不想参与两国的战事，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四处游历走走停停，那些战争的纷扰我们都不要去在意......"
"袁旭！"云照水躲开他的视线，"既然已经知道你的身份，我......你还是回国吧！"
袁旭一听这话吼了起来："二殿下又怎么样？大不了我舍弃那个身份！还是你真的像秦蔚潭说的那样，被外界的东西吸引了？！"
"你胡说些什么？"
"我到底不如你的家国重要......在过去的两年，在我们游历的所有地点，你总是留心那些地方上的变化，在意州县官员的举措......丁孝建一个嘱托你就义无返顾地来到上京......你从来也没有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到现在终于要舍弃我了，你不是说过不会离开我吗？你昨天晚上还亲口答应我的！"袁旭不能接受云照水的决定，把自己的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你......"云照水何尝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你的身份，你一直瞒着我。"
"我若是不瞒你，你会接受我？"
云照水一狠心，固执地道："对，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不行！"袁旭重新抱住他，"你既然不跟我走，为何来见我？为何要给我松绑？直接让他们把我杀了岂不一了百了？"
云照水拨开他的手："我会让锦衣卫把你平安送到边境，给你松绑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外面静静的，只有马匹的喷气声。
云照水眸中暗淡，像是在喃喃自语道："杀掉秦蔚潭......"
话音方落，马车外就有声音飘了进来："照水，你就这么恨我？"
袁旭一挑车帘，秦蔚潭正揣着手站在车边，那两个锦衣卫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
云照水见状不禁惊呆了："你......"两个锦衣卫是许琨挑出的高手，怎么无声无息地死掉了？秦蔚潭明明早就废了武功，凭他的右手也不能轻易让两名锦衣卫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