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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微醉——by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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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的,王爷你一定弄错了吧。怎么可能是夫人”,蝶梦尚未及答话,刘伯便在旁插嘴道,“虽然夫人尚未与李大人完礼,但我们下人们都知道她与李大人感情很好的,如何会害他。王爷你就凭,就凭一根针——未免,未免太——”
  
  “感情很好么?”庞统笑了一下,悠然吟道,“帘外桃花帘内人,竹帘半卷落残红——”
  蝶梦如遭重击,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
  庞统嘴角微钩道,“这是令姐当年和李同情到浓时写的诗吧,蝶梦姑娘,你知道这诗是提在哪的么?”微抬眼,“叶三——让你找的东西呢?”
  叶三应了一声,呈上一方绢帕,“爷,请看。”
  纵然岁月侵染,帕上那株桃红伦廓依然清晰。小篆题诗之下,落了个名,依稀可以辨出是个雪字。
  “雪,这可就是姑娘姐姐的芳名了?”庞统接了那方帕在手,“蝶梦姑娘,这绢帕便是在李同房中找到的。你还有何话要说?”
  眼中看着那方绢帕,蝶梦沉默不语,脸色一味哀婉。
   “蝶梦姑娘,当日你卖身进万花楼,原因是为了葬令姐,对吧?而——令姐自尽的原因呢,便是因为和李同情意甚笃,结果——所托非人,一朝风月过后,却——”
  庞统说至此节,眼中似也有几分不忍,“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不,不必了”,蝶梦面上神色已是惨然,深吸一口气,道,“没错,我是恨他。”
  “所以——你杀了他。”
  面对指控,这女子此刻眼中泪痕已干,却是如死的沉默。
  刘伯在旁急道:“夫人,快说句话啊,怎么可能是你,不可能的——”
  “不,刘伯”,蝶梦缓缓摇头,向李同的尸身投去一眼,凝眸这一笑,却又如空山月出,“不错,是我。”
  “夫人——”
  “好好好,既如此,结案。”庞统袖手而起,道,“叶三、赵六,人犯带走。”
  “是,爷!”
  
  “什么啊,简直是不通,不通的很。”
   “哦,公孙公子有何指教?”庞统脚步停了下来,眼中似笑非笑。
  ——得意,张狂。
  庞统这个人,就算谦恭有礼的时候也能把活人气死,何况此刻,他得意张狂时?
  公孙策拿大眼珠瞪他,未及说话,展昭抱着剑靠在门边,开口道,“庞统,不用公孙大哥回答你,就算我展昭都觉得你这案断的是破绽百出。蝶梦与李同有仇,那只能说明她有杀人动机,不能说明她就是杀人凶手。这绣花针哪没有的卖?”
  公孙策点头道,“展昭说的没错,这断案讲究三证,人证,物证,动机俱全,一物不明便不可结案。庞统,若说蝶梦姑娘是凶手,我且问你,凶器何在?”
  庞统笑道,“就算,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又如何证明蝶梦姑娘不是杀人凶手,证据呢?”,回头看向包拯,“包拯,证据呢?”
  包拯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
  
  庞统曾经说过,他喜欢看包拯断案,那剥丝抽茧的过程,宛如艺术。在庞少这样不算复杂却也算历过沧桑的眼中看来,有如烧土成窑,化蛹成蝶,产生与他以往人生经历——无论是纨绔风流乡或是嗜血修罗场——所不同的——最贴近事物本原的,些须惊艳。
  ——只是艺术固然重要,任何时候,最重要的,却仍然是庞大少的心情。
   “包拯,你不用觉得了”,庞统眼中老神在在,算计满满,“蝶梦姑娘已经认罪,而本王认为她就是凶手。若包公子或公孙公子或展少侠还能抓到别的什么真凶,别忘了知会本王一声。哎呀,还有就是,时间么,只剩三天,哦,不,两天零六个时辰。”
  “喂,庞统,庞统——”摆明了甩手不管的样子,看着庞统扬长而去,公孙策气结,“包拯,你就看着他这样胡闹。”
  “我有什么办法?”包拯信口应道,他在看李同颈上的创口,眼神专注,如挑拣案上猪肉。
  ——没办法,中州王要草菅人命,别人又有什么办法?
  
  孟春时节,桃花开到极盛。
  包拯一身粗布白衣,更显肤色黧黑,沿着江岸信步走来,他的眼中似在看那片片桃红随风,婉转飘落碧水潭中,却又似什么都没看,只是一味清透。
  展昭下意识的问,“包大哥,你看出了什么?”
  那双眼抬起,带着一点的茫然,“什么?”
  “这李同案啊,只剩两天了,难道你不是在想这个?”
  包拯沉吟,“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就对了”,展昭笑吟吟的大力拍着他的肩。
  “什么对了?”包拯吃痛,皱眉。
  “我就知道,每当包大哥觉得什么地方不对的时候,一定是最接近破案的时候了。”
  “包拯,你想到了什么?”公孙策脸上也有几分关切。
   “我是有想到”,包拯自桃树下回头,周遭桃红飘落,他的眼神笃定,清明,“那个李同的脖子伤口的肉的外面,和早上吃的肉包子里的肉一样的,都是没有血的。”
  “公孙大哥,一文钱,谢谢”,展昭叹气,伸手,“唉,公孙大哥,我都说了,现在包大哥就记得吃包子,你不信,还非要跟我赌,看,输了吧。”
  公孙策默默从怀中掏出一文钱放入展昭的掌心,自包拯身畔翩然走过。
  ——眼神,脉脉无语,凄凉忧伤。
  “杀人不该是血淋淋的么?你们不要笑,很重要的哦。”
  
  一街熙攘
  庞统在一个卖古玩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这位公子你真有眼光,这根簪子是小店最好的,原来是一对的,现在只剩这一只了。看你这么面善,算你便宜点,带回去送给心爱的姑娘吧,一定喜欢的。”店家殷勤招呼。
  庞统拿了那支簪子在手里,“店家你说这簪子原是一对的,另外一支是不是要比这支的珠子红一点。”
  “不错啊,公子见过那支簪子?那枝红的叫艳盈,这只没那么红,就叫翠微,这天底下的事啊,事事圆满,不若抱残守缺,呵呵,还是这只好,这只好啊。”
  庞统沉吟,似在玩味着,片刻笑起来,“有趣啊有趣,没想到你这老汉还这么有趣。只不过,这世间的事若样样抱残守缺,何时方可圆满?”
  店家笑道,“公子说的极是,公子是人中龙凤,锋芒正盛,不比我这土埋半截的老头子咯,自然不同,不同了。”
  “哪里,哪里,我这人一向很乐天知命,老汉看我象不知进退之人么?”
  ——中州王一脸诚恳的时候还是很能蒙人的。
  “不象,不象,公子这根簪子您要了?”
  “包起来吧,多少钱?”眼光一瞥,“叶三,有事?”
  黑衣人趋近一点,“爷,李同当天的行踪——”,庞统略一摆手,叶三便住了口。
  “谢谢公子,六十五两银子”,老板眯了眼笑,宰客的刀依然风快。

 

第 5 章
5
  
  驿站 李同灵前
  嘲笑归嘲笑,但对于——每当包大哥觉得什么地方不对的时候,一定是最接近破案的时候——这句话的魔力,无论是公孙策还是展昭都不敢忽视。
  蝶梦一被捕,此间人气又淡了几分,李同的尸身在白帐之下更显阴森,在公孙策看来甚至有些许的狰狞,他皱了皱眉,手上正拿着那日包拯发现的绣花针。
  “公孙大哥,你看出了什么?”展昭凑近端详,针尖处一点微黄的锈蚀引起了展少侠的兴趣,“这根针?”
  
  “刘伯”,包拯就站在轩窗前,那一张脸上是肃然的宁静。
  他的眼正看着窗外——
  窗外一株粉桃,几丛花草,似新浇过,地上留着一滩蜿蜒积水。
  此次命案,包拯似乎不需要磨合就进入了角色。
  只是会不会也太快了一点吧?
  公孙策也在看,他并非看向窗外,他在看包拯,眼中光芒微微一跳,转瞬,静若秋空一洗。
  只不过在熟悉公孙策的人的眼里,比如包拯或展昭看来,自然能明白这秋空并非艳阳高照,而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这浇花草的水是取自何处?”包拯指着窗外问。
  “驿站内有口水井,平日下人们都是自那打的水。”
  井就驿站的门口——
  一围青砖隔出深井幽幽,井口并不太大。
  包拯探头入井口,井中光线一暗,水面映出一张乌云钩月的脸。
  闷闷的声音自井中传来,“刘伯,这井多久掏一次?”
  刘伯犯难,“这,包公子,可要问驿站的何掌柜了。”
  
  何掌柜正坐在柜台后面,驿站出了人命,他看上去也是乌云盖顶,晦气满面,三句话中倒有两句在叹气。
  不过,当何掌柜的目光落在跟在包拯后面踏进门的公孙策身上时,阴霾顿消,眼中光芒仿佛第二春的桃花朵朵。
  井是半年前掏的,何掌柜信誓旦旦的保证井水绝对干净,李同大人绝对不是因为喝井水喝坏肚子撞到刀上而死的。
  “那近期有人下过井么?”
  “哎,公孙公子,井下黑呼呼的,又湿又滑,谁没事跑那玩去?这水啊很干净的,公孙公子你就放心吧,绝对,绝对没有问题的——”
  包拯打断他,“打水用的是——桶吧?”
  
  驿站门口,半旧的灯笼在风中摇摆。
  一溜木桶摆在石阶前,包拯挨个看过去。
  “包公子,这桶会有问题么?”刘伯越看越糊涂。
  “没问题吧,没问题吧,这怎么可能有问题——”,老板拖着肥胖的身体跟在公孙策后面,一边擦汗一边念叨。
  “公孙大哥,包大哥这样是不是算恢复记忆了?”展昭索性抱着剑坐在石阶上,
  公孙策袖着手道,“这不好说,也许,你包大哥摔出经验了,失忆这种东西也可以是间歇性的吧。”
  “哈,你这是在夸包大哥么?不过似乎夸得又有点不大心甘情愿啊”,展昭脸上浮现一个笑容,公孙大哥好像有点生气哦。
  公孙策冷哼道,“甘愿,怎么不甘愿,我公孙策心甘情愿,对这天下第一聪明人,我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轻咳一声,展昭聪明的转移话题,“那,包大哥现在找什么?”
  “青苔”,公孙策手虚指,“包拯在看井口的青苔和桶沿的青苔。”
  
  “公孙大哥,你果然是比较聪明,也看出来了?”包拯回头,一笑,目中光华隐隐。
  公孙策白他一眼,却不接话。
  展昭却扯扯他的袖子:“公孙大哥,说吧,说吧,怎么回事?”
  公孙策解释道,“井口有重物摩擦过的痕迹,而这痕迹并非由打水的木桶留下。从苔痕来看,似乎只有人往下到过井里,却没有上来的痕迹,何老板,此井通往何处?”
  “这庐州城么,地下的水路都是通的,据当年打井的师傅说啊,这井和闻莺巷的井是相通的。”
  
  “公孙,你还记得庞统找到的那条手帕上的题诗么?”包拯放下手中的木桶,似想起了什么。
  “帘外桃花帘内人,竹帘半卷落残红。这诗似是写一位幽居独处的女子,叹春逝花落,传相思意尚可,做为定情诗,有点勉强。”
  “也许,这并不是诗——我总觉得——这句似乎在哪听过”,包拯微皱了眉,目光微抬,落在灯笼上。
  “不是诗,那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公孙策眼中一亮,“灯,灯谜,后半句是灯上的字谜,‘竹帘半卷落残红’,‘帘’的一半和‘红’的一半是个‘空’字。但这没头没脑的是什么意思,何物为空?”
  “不知道”,包拯坐在石阶上,斜阳无语照着他额上月牙。
  良久,方抬头吩咐道:“展昭,你帮我一个忙。”
  在展昭耳边低语几句,展昭听罢,脸上露出个诡秘的笑容,自领令去了。
  “公孙”,包拯站起,拍拍身上的灰,转向公孙策,道,“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帮我再细验李同的尸身,特别注意他的伤口有没被水浸过的痕迹。”
  公孙策没好气的道声知道了,末了又吩咐一句自己小心。
  包拯微一点头,径自向西而去。
  
  “公孙公子,包公子这匆匆忙忙的是去哪啊?”何掌柜疑惑。
  “闻莺巷”,公孙策很有礼貌的笑了一下,扯回被何掌柜抓在手里的袖子。
  “公孙公子”,何掌柜挨近一点,“那种地方鱼蛇混杂,如果凶手就藏在那,包公子不是有危险么?”
  公孙策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放心吧,怕的就是凶手不出手。”
  闻莺巷,香软灯红,是庐州城最大的烟花之地。
  
  ***
  行至人迹稀少处,将手中把玩的翠微收入袖中,庞统问:“叶三,有何消息?”
  叶三低声禀道:“当日午后有人见过李同与位约摸三十左右的男子走进畅音阁,待了一个时辰后离开,离开时是李同一个人走的。”
  “一个时辰?”庞统想了一下,问:“和李同一起来庐州的那两个辽人?”
  “那两个辽人还待在驿站,这两日没见外出。只是——”
  “怎么?”庞统略抬眼。
  “这两人从来不让任何人接近他们的屋子。”
  庞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眼光一瞥,看见包拯正穿过街巷往西匆匆而行。便做了个手势,让叶三退下,然后他便也择了朝西的方向,沿着庐州城花街柳巷一路跟过去。
  庞统了解飞云骑,叶三若这么说,那便表示他们曾经用各种办法试探过。
  ——方法不必问,给他的便是确信无疑的结论。
  辽人的使节如此神秘,自然是有问题。但若防得住包括飞云骑在内的试探,就不只是有问题了,那是有一定的水平。
  ——当然,为不打草惊蛇,飞云骑用的只是试探,而非硬闯。
  天底下能一挡飞云骑硬闯的地方绝对不会太多。
  
  包拯刚拐过街角,就看见庞统笑眯眯的从街的那头走过来,“包拯,幸会啊。”
  这庐州城说大不大,没有京师的四百八十条巷子,四十八条也是不少的,果然有够幸会。
  包拯低头继续前行。
  狭小青石陋巷,阳光难至,一片青苔葱郁,街巷的两侧,打着半卷的帘下,偶尔可见倚在门旁的女子。
  那松松散散挽了的发,慵懒刻骨的神情,让包拯不敢多看。
  “包公子,包拯,等等,等等”,庞统身形微动,拦住去路,嘴上大声打着招呼,仿佛生怕全庐州的人不知道包大人大驾刚刚从花街柳巷经过。
  “庞统?”包拯抬头,微皱的眉,一贯的茫然。
  庞统熟练的趋近一点,握着包拯的手。
  要不是对面的人姿色实在乏善可陈,性别上也有待商榷,中州王此刻脸上的神情实在有登徒子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的嫌疑。
  “包拯,一起吧。”压低声音,庞统眼光往边上一瞥。
  “嗯?”目光扫过去,但见一个女子倚门而立,两颊艳似桃红,着装颇有盛唐遗风,眼若秋波,正向他们看过来。
  只看了一眼,包拯便偏开了眼。脸上浮现形迹可疑的红晕,庞统欣赏了半晌,但觉光线太暗,底色太黑,看不真切,心下不免大为憾恨。“小蛮虽好,但已是他人之妇。这往日之事不可追,俗话说女子如衣服……岂约无衣,与子同袍。包拯,你我一起如何?”
  对于中州王此种无耻至无敌的境界,包拯张了几次口,终因叹服而失语。
  于是,那个阳光不大强烈的午后,凡从该处经过的庐州老百姓都有幸目睹了这么一幕,中州王当街施淫威,包青天誓死捍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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