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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野花Ⅰ 传说始动——by菜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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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迫自己从晕眩中回神,艰难地动动四肢;从指尖传来触感质硬脆弱,稍加碰触便沙沙作响。
看来,我被埋在一堆枯树叶中。
虽然全身上下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还真想就这样被埋著算了;但在看见一条兀自吐信尖头小蛇从我眼前滑过後,也顾不得自己这样猛然爬起貌似僵尸复活,我以光速冲到山路上。
------------好,好痛!
尖锐痛楚由足底延伸而来,我蹲下卷起裤管一瞧,看见红肿发热的脚踝。
可恶,这死靳书衣!
居然用那种方式送我过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是怕我会惊呼转头逃跑还是虚与委蛇?本大爷可不是这种人啊,可恶可恶!
摸摸眉间,幸好眼镜尚在;咬牙忍著不适,我打量起四周环境。
树、树、树。除了树,还是树。
很好,我冷笑。
山区是吧?还是看起来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山区!
拖著伤脚本想查探下山之路,不料稍微动一下,足踝就像是让人拿著千百支钉子穿刺;我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在路上颓然坐下。
滴、滴。
身後叶子被水滴打上颤了几颤,天空逐渐灰暗,气压也变得沈重起来。
要下雨了,连小鸟们都急著返巢。
在这种情况下,平时潜藏著的被害意识自然而然地就冒出头来。
这种时间我应该看著动画,吃著好料,穿著暖和大衣跟朋友谈笑;到底是为什麽会搞到这麽凄惨?
就在我有点鼻酸地幻想自己有可能怎样怎样又被怎样怎样之际,突然听见远处有隐隐约约交谈声传来,似乎在说「要下雨了,动作快点」云云。
太,太好了!有人!
我使劲大喊,也不管对方听到与否。
过不久来人形象逐渐清晰,似乎是一整列车队;虽说是「车队」------也不过就是一大堆的马、轿子、放著行李的推车、还有走路的人。
哇塞,有没有搞错?跟古装剧完全一模一样!
-------------连恶形恶状也一模一样。
带头两人骑著马,见到人坐在路中央便急奔而来,举起鞭子往我身上就是一抽。
要不是我机灵往旁边一滚,铁定中标。
「贱民!」估计是看我闪开感到面子挂不住,马上两人扭曲脸孔大吼:「胆敢在路中间挡驾?也不瞧瞧来者何人!这可是我们清平王朝的侯爷及其公主,你小子向天借胆?」
咕,我听到自己神经崩断的声音。
......陈立岚,21岁,平日没什麽男子本色,尤其害怕怪力乱神。
但、是,跟人对著骂绝对是专长,这点不用怀疑。
士可杀,不可辱。
「啥?刚刚有人在放屁吗?」我佯装四处张望。「我怎麽听到好大爆裂声。」
「你......小子......」马上两人气到全身发抖。「你敢说我们在放屁?」
「啊啊!」我一弹手指:「对号入座!我可没说是谁哪,谁承认就是谁!」
还真容易上钩是怎样?
最後一击。
「话说老兄啊,你的屁怎麽是从嘴出来?难不成你平日吃食都从下面那个口?」
我一脸哀凄:「我真为你娘掬一把同情之泪。」
「混涨!」两人老脸涨到通红,恼羞成怒举起鞭子疾挥而下;见来势汹汹逃也逃不过,我索性闭上眼睛不动。
抽吧抽吧给你抽吧,反正抽死了二十年後又是好汉一条,不过在我转世之前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到时就换你们哭爹喊娘.........
风声瞬止,预期中的疼痛并未发生。
我张开眼,看见另一匹骏马上的男子双手扯住两人鞭尾,一抖手轻轻巧巧地将武器易了主。
来人身穿天蓝色长袍、腰系湖色玉佩、五官棱角分明斯文秀气。白发在脑後简单扎成一束马尾、背後挺根黑黝黝玄铁长剑。
简单来说,是个古装帅哥,而这个帅哥,化成灰我都认得。
「--------------------靳、书、衣!」


江南·小野花Ⅰ 传说始动(7)

「靳书衣!」
男子见我劈头喊出他名字,露出些许疑惑表情。
他翻身下马走到我面前,很巧妙地将身子挡在我与两名恶汉之间;低头观察伤势。
盯著他古装扮相,我嘴几度张开又合上,最後还是选择沉默。
好......好不习惯。
「看来是脚踝挫伤。」靳书衣一扯一转间已将我骨头归位,从腰中掏出长巾层层固定。「不晓得兄台因何被困在此山区?」
什麽兄台?我一时间愣住无法消化他诡异发言。
一穿古装脑袋就石化了吗,说话这麽文诌诌,挺恶心的。
「还,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在下?」他惊讶溢於言表。「此话怎讲?」
一听这句话,我方才勉强压下的火气霎时爆出。
装什麽傻!你装什麽傻?
想也不想伸手抓住他衣领前後摇晃,宛如地痞流氓扯著嘴角咬牙切齿向他道:
「你这混帐!嗄?你说什麽你?」
混帐要不是你用那种下三滥步数我怎麽会掉在这种地方还扭伤脚踝你现在给我装没事人啊啊啊啊啊......一肚子鸟屎怨想要对他咆哮,可是来来去去还是只骂得出「你这混帐」。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难,连忙抓住我手腕阻止激烈摇晃。
「这......这位兄台,您冷静些......」
後方两人见我对他动手又开始呼喝起来,鸡飞狗跳颇是热闹;正当四人三马斗到不可开交时,一阵尖细声音插进来打断。
「......是发生何事?闹成这样。」
一回神才发现不知何时大队人马已到四人跟前,居中轿子帷幕掀开,里头坐著一名中年男子。
------------老实说,叫他中年男子是抬举他了。
层层叠叠肥油遍布全身,双眼被肉挤得只剩一条缝,臃肿手指如香肠般粗;我赌这家伙摸不到自己肚脐。
套句老话,竟然能比妖怪更像妖怪,这人类好大能耐。
「回禀侯爷,这刁民意欲挡路,被人驱赶後还口出恶言;靳公子好心肠替他解围,反倒连靳公子都打上了。」恶仆滔滔不绝道:
「请侯爷定夺,此人该如何处置?」
那肥猪悠哉啜口茶,看都不看靳书衣和我一眼,尖声道:
「靳公子,此趟邀你同行,是因你在京城里好歹也是个响当当人物,想必可确保本座与小女安全。但今个儿怎麽著?连贱民都搞不定。」
靳书衣微笑没答腔,反而是我在後头气炸。
这死人讲话怎麽这麽难听?
「若靳公子没能力处理,就让条路给那些仆役,最多打一顿抬到路边也就是了。天阴欲雨,可别耽误本座行程。」
语毕,马上有七八个持长棍的壮丁走近团团围在我俩身边,杀气十足。
------打就打,当我怕你们人多?
怒断神经作势欲冲,靳书衣见状一个反手把我扯到身後护住,对众人笑道:
「唉呀,这可是大误会。这位兄台是在下朋友,我俩约在此处会面,不料他受了伤,才会演变至这种情状。请大哥们看在下薄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
......干嘛对他们示弱?我赌气戳他背,他双手摆身後对我摇摇食指。
众人面面相觑好一阵,肥猪才道:
「既是靳公子私事,便请自行处理,本座可是没有多馀轿子给伤者坐。就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还会问我名字?不是要打一顿埋路边?我冷笑,突然觉得报本名对自己是侮辱。临时编不出名字,转来转去突然想起之前同学给我取的绰号。
江南·小野花......没男人正经名叫小野花吧。那麽......
学著靳书衣口气,我向众人道:
「在下,江南。」
风波暂时平息,大家鸟兽散准备上路;他将我搀扶到骏马旁,问道:「脚伤成这样,可有办法骑马?」
我望著那匹不太友善,正将硕大鼻孔对著我喷气的黑马,隐隐惊出一身冷汗。
......它马大爷光四只脚著地就快是两个我高了,小的哪惹得起?
「我......」很峱地抖著声音道:「没骑过马,所以......」
靳书衣有些惊讶道:「这样吗?那可能要委屈江兄和在下共乘一匹马。」
我没差啦,是马比较有差吧?两个大男人挺重哪。
他像拎小鸡一般把我拎上马,放慢速度走在队伍最後头;因为怕我坐他後面一不小心摔下去,只好坐前面,活像浓情蜜意小情侣。
「一会儿就到目的地,请江兄忍耐一下。」大概是看出我尴尬,他笑著安慰我。
「......你今天很怪。」我皱眉盯著他:「又是兄台又是在下,不是早就改过来不这麽说了吗?」
他微楞,偏头思考,似乎下定决心开口向我道:
「在下知道此话对江兄颇多冒犯,不过......我俩今日应是初结识,不知为何在下会是导致江兄受伤的元凶?」
耶?他说初结识......
我突然想起之前靳书衣在第一次见面那个晚上讲的话。
之前认识的,是更久之後的他,所以此时对我来说虽然是未来,对那个他来说是过去......
结论是,他现在根本不识得我,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陌生人陌生人......
「啊啊啊啊啊!」一思及此我猛然大叫,周遭人(包括他)狠狠惊吓到。
靠啊,陌生人!那我对他发那些脾气不是莫名其妙?还一副跟他很熟样子,丢脸丢到家!
热气窜上脸,我估计连耳根都红了;真想把整个人埋到马大爷的鬃毛里。
「呃......江兄,发生何事......」他看我的反应剧烈,无奈又好笑。
在他软硬兼施之下,我支支吾吾把来龙去脉细说从头。
老实说这真是荒谬事,早有心理准备他会把我当疯子看;但靳书衣听完只是一脸肃穆,对我道:「若真这样,也难为你了。」
「你都不怀疑一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在下...不,我。」他扬著嘴角笑道:「也有点脑子,是非对错自有准则。瞧你语气穿著都不似我朝人士,再加上对靳家杂毛私事一清二楚,没有怀疑必要。只是.....我从不知那枚带角泥鳅还有此功用,可真要好好研究才成。」
所以你是听我说後才知道它有这种功用?之後再穿越时空去那告诉我?
这种头连尾尾连头的诡异循环,真不晓得要怎麽厘清啊。
「除此之外,我没有向江兄说些什麽吗?像是你为何被人追杀之类。」
一听到这我反应可大了:
「提都不提!我问你也不回答!重要事都避过,尽说些没有营养话题;像是什麽我睡相很差,然後还说你是我情------」
呃,唉呀。
总算自己反应还算快硬生生把後面那个字吞下没说足十成十,不过靳书衣耳力看来不错,眼睛瞬间睁大。
「情?情人?我是你情人?」他用不可思议语气斩钉截铁再重复一次:
「我同你说,我是你情人?」
不要一连说四次!「你误会啦,不是情人。」
「那不然是什麽?」
.........想半天,放弃。总不能叫我说禽兽吧。
「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哈哈。」
「我瞧你刚刚挺认真呢。」他道:「无妨,我接受度很高,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惊慌失措。」
「拜托你惊慌失措。」我们都是男人好吗?
他那头还在讲,看来真的已经完全接受:
「既然我俩是情人,那称你江兄就太见外啦。这样吧,我以後叫你小南,你叫我书衣呗。」
「我-不-是-你-情-人!」我咬牙切齿:「而且你不觉得书衣这个词很带衰?书啊书的,搞到最後赢不了。」
「唉呀,这是岐视!」一开始稳重全无,他嘻皮笑脸道:「谁不知道靳书衣运气坚强,逢赌必赢。」
「骗鬼。」
「真的。」
「............」
两人沿路不断进行类似此类有些愚蠢对话,在夜幕低垂时到达侯爷(那只肥猪)在山区的行馆。
总算他们还有怜悯心,准备了客房没要我露宿野外,和靳书衣只有一墙之隔。
简单沐浴用膳後,众人纷纷回房,我也差不多累摊在床上。
「屁股好痛......」
「第一次骑马总这样。」他捣著手上中药:「你从那边过来一开始铁定不习惯,就多忍耐吧。」
何止不习惯!外出骑马照明点油灯、热水还要柴烧,没有电脑没有网路......
我抓著洗澡时从後裤袋摸出的手机,望著零讯号叹口气;关机,将它和换下衣裤收在一起。
靳书衣将药材全部搅和後,抓过我伤脚一把敷上。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我皱眉望著貌似不明物体的恶臭中药:「不要越弄越糟。」
「这话可真失礼。要知道,京城三大名医中靳家就占其二呢。」
真的假的?看不出来。
清凉感从伤处逐渐蔓延开来,痛楚抑住之後人就昏昏欲睡。我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往门口一跛一跛走去。
「耶?小南你要去哪?」
「......回房睡。」问这什麽怪问题。
「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会和我同床睡呢。」
我机伶伶打个大冷颤:「别开玩笑,为什麽我要跟你同床睡啊?」
「唉呀,有什麽关系?这样你比较有安全感哪。」
心领,那种东西还不需要。
本来打算不理他,不料他续道:
「不然我俩打个赌,今晚小南你会自己跑来跟我睡,如何?」
我挑起眉,有些不服气起来。
「赌注是啥?」
「我赢,你之後晚上就别回房;你赢,我这几天供你差遣。」
你还真的是很变态耶,靳书衣。这种赌注对我来说有什麽好处?
「好啦好啦随便啦。」我随口答应,反正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我以为。
当我悔不当初抓著枕头棉被站在他房门前想著敲好还是不敲好,听见里头十分欢欣声音道:
「小南你进来吧。」
我推开门,见他点著一盏微弱烛光据案看书。
「你还没睡?」我问道,他笑笑回答「我在等你」。
气死。我怒道:
「你早就知道房里到处是蛇虺蚊蚋对吧?」还有超巨大蝎子,大半夜直接掉在我头上差点没吓掉魂。
他朝我比个胜利手势,坏心地道:「本来这栋行馆坐落山区,会有这些东西理所当然;再加上侯爷没那麽有良心还给你薰香蚊帐,不难预见这种结果。」
--------------
於是,我和靳书衣的第一场赌局,本人以惨败收场。

 

江南·小野花Ⅰ 传说始动(8)

天色渐亮,窗外鸡啼,看来又是个喜气洋洋天。
也许啦。
「小南,醒醒。」已经梳洗妥当的白发男子手脚并用摇晃我,换来我一声呻吟,抓著被子拚命往床内侧钻。
「不要吵......还那麽早我要睡觉......拜托让我睡......」
「哪儿还早?五更都过了一个时辰。」他丝毫没有妥协之意:「快起来。」
五更过了一个时辰......我眯著眼算算,靠啊,现在才七点!
该死,你们这里那麽早起是要做什麽啦,又不吃虫!
到最後敌不过缠功勉强从床上爬起,七手八脚地用不熟悉的器具盥洗;瞧著里里外外繁复至极衣裤鞋袜,结果一大半是靳书衣替我穿上。
我看著铜镜里自己,觉得像个陌生人。
陈立岚,你穿古装怎麽会这麽好笑啊,哈哈哈......
唉。
比起我哭笑不得连路都不太会走的情形,靳书衣倒是一脸乐观地道:
「唉呀,小南你穿这儿衣物瞧起来挺体面。」
体面是吗?我总觉得这词跟「可爱」其实差不了多少,都很敷衍。
「谢谢安慰,你还真是个好人。」
「怎麽这样说?我可没在安慰你。这是真心话......」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閒扯,突然听到脚步声接近,没一会儿房门「叽呀---」一声被推开。
我皱眉望去,来人是个四五十岁出头中年人,留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就很像作威作福大老爷旁边狐假虎威的卒仔。
「是侯爷府上二管家。」靳书衣轻声对我道。
原来是那肥猪养的手下,难怪跟他一个样,连敲门这种基本礼貌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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