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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野花Ⅰ 传说始动——by菜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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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愣转头向後;我趁此机会猛力将手掌向下一扯,利刃划破虎口脱出。
「啊啊啊啊啊------------!!!!!!!」
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痛还是绝望,我张嘴大喊,扑向地上爆雷符一把拾过,全数扔向她毫无庇护身躯。
「吱------------!」
惊天动地爆炸声响起,妖怪捂住不断冒烟伤处痛苦扭曲;我见状狠狠使出全身力道撞去,用能想到的所有方法攻击她。
要死,说什麽也要拖你一起死!
妖怪见我貌似拚命大吃一惊,尖爪不断朝我招呼过来;到最後只能喘著一口气执拗地拽著她。
永宁,对不起......我尽力了......
模糊间已分不清形影,只瞧见一团刺眼的紫。
是那颗珠子......妖怪腹部那颗珠子......
想也不想,我瞬间伸出手握住那光芒,张口便咬!
以为会是坚硬冰冷触感,但却不然。猛烈跳动像有生命物体,入口血腥腐臭,其经过之处似熊熊火焰燃烧般地发热刺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妖怪猛地爆发凄厉哀鸣甩动全身,我猝然被她一掌击中,破门飞出老远。
整个人像断线风筝落下,破布般摊倒泥地。
这次......是真的不行了。
闭眼都还可听见妖物在房里挣扎尖鸣声,她怎没跟过来一爪把我了结?
我......方才做了什麽?
本以为意识会逐渐离我而去,但躺著只觉得气力一点一点回到身体里来;取而代之是乾渴喉咙与滚烫身躯,由顶至足针扎般难受。
呵,换个新颖法子死嘛?也不错。
我暗叹,挣扎著起身,想找个可以安安稳稳乾乾净净离开之处。
----------显然,连这点稀薄愿望老天爷也不允许。
一抬头,我就被眼前景象惊得呆了。
被鬼气侵蚀之人已成乾尸,完全遵循生物法则---弱肉强食;聚集在一处用僵硬动作互相吞噬,逐渐合拢庞大。
一具叠一具、一具缠一具......不一会儿,面前已出现一尊俨然楼房大小,黑压压散发恶臭的巨尸。它转动头颅,用空洞眼眶盯准我,走来。
大概是瞧我还有血有肉,比原本那些同伴美味得多?
我麻木,连叹息动机都丧失了。
双手往後一撑,闭上眼。
「靳书衣,你这白痴。」
真他码白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到这个世界来。
「靳书衣,你这骗子。」
你不是说无论如何一定会保护我?
「靳书衣............」
虽然颜色奇怪,不过他的头发很美。
嗯,他笑起来时候也挺可爱,像只大型犬。
你在哪里?
「靳书衣!」我终於忍不住:「救我!救我------」
我一直都相信你会来救我!!!!!!!
一瞬间,四周静止了。
连空气流动都变得缓慢,人处在空间中恍若无感。
「舞,莲华。」
一个平板男中音响起,话语一毕,满园尽皆震动。
炫目至极的橘色火焰在空中爆开来散布整座别馆,与黑压压鬼气形成对持之姿;只一眨眼功夫,黑雾已被驱除殆尽,烟消云散。
下一秒,一把剑从我耳畔飞过,破空直下,直挺挺插中巨尸天灵。
来人伸手将我搂住,从背後传来再熟悉不过的体温。
「小南,对不住,我来晚了。」
............你老在跟我说这句话............
最後映入我眼帘的,是随著剑气满天飞扬的白色长发。


江南·小野花Ⅰ 传说始动(14)

那之後,我陷入昏迷,高烧不退。
朦胧中身体彷佛不是自己的,动根手指都难;意识时而轻盈漂浮时而沈重如铅。周遭似烈火烧烤,闷热不堪,可下一秒如置冰窖,痛苦难当。
梦境中,一直都存在一双有力手掌。
每当我忍受不住折磨而往深处坠去,它便拉住我的手,将我带向光明处。
偶尔微睁眼睛时,总出现一张极漂亮面容映入眼帘,再不就是满脸胡渣的流浪汉。
是谁?
虽这麽想,却又马上被交替包围著的橘红火焰与金澄光芒送入了更深沈睡眠。
那橘色火焰,似乎曾在哪儿见过。
好温暖......有种安定人心的效果呢。
但在模糊意识中我仍觉得,大多时候皆握紧我的那双手,最令人依赖。
--------眼皮千斤重,睁不开,但有人在我旁边交谈。
「小南都昏了这许多天,为何还不见他恢复意识?」
啊,这我认得,靳书衣。
一个粗声粗气,说话大嗓门的男声接话道:
「拜托喔,老兄!这话你问了不下数十次,情况如何自己最清楚吧?不是京城三大名医吗?」
「@#$*&︿......」靳书衣小声咕哝,估计没人听到他说些什麽。
「你伙伴伤势虽严重,但都是些皮肉伤,调养一阵就没事;真正麻烦是那颗被他吞进一小口的内丹。他脑袋里在想啥啊?那可是千年狐妖哪!虽说弄成这样那女狐也不大聪明就是了......」
「世杰,别说风凉话。」平板男中音小声道。
「好好好,遵命。内丹力量太强大,他又只是个未经修练的普通人;没被反噬捡回一条命实属万幸。我俩已经在这耗真元替他疏通经脉累得要死要活,你这半点用都没有家伙,喳呼个叼?」
「难道我自个儿愿意?」靳书衣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要不是我本身武功路数不像你和定莹一般性属纯阳,克不住那畜生内丹;此刻怎可能眼巴巴地放小南痛苦,在这乾著急?」
「既然知道没用就那边凉快那边......唉呀!」
砰一声,好像有人头部被钝器打中。
「......教你别提风凉话。」平板男中音一派正经道:「关心则乱,更何况这是我们欠靳兄的,就少说两句,成不成?」
一片安静,看来男中音说话起了效用。
------不过就安静个那麽一阵,当靳书衣声音再度响起时,男中音似乎也有些失去耐性。
「......靳兄,快!请去楼下叫小二烧滚水,马上!」
「咦?」靳书衣愣住:「为何突然......?哪儿要用到滚水?」
「对啊定莹,哪儿要用著......我闭嘴。」
大概是对方一脸十万火急,不久便传来「碰碰碰」下楼板声;男中音还在後头补道「一定要你亲自拿上来啊---」。
过一会儿,「碰碰碰」人又复还。
「滚水来了。」靳书衣道:「哪儿要用?」
「喔......放茶几上就好。」男中音拖长音调道:「世杰,我有些累,可否同你换手?靳兄,泡杯茶休息一下吧,省点力气。」
「......定莹,你说笑功力增厚不少。」靳书衣的哭丧调,陪衬著豪迈狂笑声。
原来,靳书衣那家伙也有被人耍时候......
我微笑著沈入梦乡中,这一次很安稳,再也感受不到痛苦。
□□□¤□自¤由¤自¤在□¤□□□
那之後似乎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有一瞬间。
如同结束任何一场睡眠般,我缓缓张开眼睛。
耳边听见烛火「霹啪」声,微弱光线在房内闪动;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瞧见身旁床沿处坐著一名男子,正望向远处沈思。
我想伸手触碰,却发现两人十指交扣。
------梦里那双有力大掌就是他吧?总是握得如此紧,给予我支持。
也许是细微牵扯引起他注意,靳书衣回头,视线正巧对上我。
「......小南!」他欣喜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我顺著他力道坐起,身体僵硬疼痛,想是因为卧床太久。
摸摸原本受伤甚重部位,却意料外地舒缓;不禁暗叹起这个世界的医术何等神奇。
「我睡了多久?」
「大约六天。」靳书衣低声道:「一开始昏迷不醒,真把我给吓掉魂。」
难怪我觉得这麽饿。
他捧来一杯温水让我润润喉,喝完後腹中压力减轻不少,但......
「我想洗澡。」我皱著眉道。
靳书衣闻言垮了脸。
「唉,小南你才刚醒来......大半夜的,那儿弄热水去?」他苦笑:「况且现在声张起来,吵醒他们不太好。」
听见「他们」两字,我纔发现通铺上还睡了两个人,瞧著莫名眼熟;转念一想原来就是昏迷中出现在眼前的面孔。
流浪汉倒无所谓(反正不过如此),但宛若天仙美人可真把我吓著。
橘红长发散落一气,头旁伸出两只毛茸茸长耳;这还不打紧,状似尾巴的皮草几乎占据整张通铺,活脱脱是条天然棉被。
「......狐、狐、狐、狐狸......」我连说话都结巴:「...女生?」
「不,男的,而且他不是妖,他是人。」靳书衣笑道:「他俩为了压制那颗内丹,几天不眠不休轮流用纯阳真气打通你筋脉;现下十足累瘫,就让他们好好睡一觉,我站哨。」
我望向他,在昏暗烛光下不意外地看见满脸憔悴与眼中血丝。
其实你也很累,不是吗?
两人对视默然,他牵起我双手抚著上头绷带,过一会儿开口,有些沙哑:
「伤口还痛吗?」
「一点点。」比我想像中好上太多。
「......居然如此伤你。」他低声道,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我离开後,发生何事?」
我一窒,当晚那冰冷的恐惧感再度涌上心头。
强忍著逃避冲动逼自己回想所有残忍画面,到後来话语已几近破碎。
------我无法把刻在脑海里的伤痕像说故事一般平心静气叙述。
「......那个婢女就是妖怪,她一伸手......永宁死了。」
就这样死了,在我面前,死不瞑目。
到现在才发现所有阴谋其实都有迹可寻,那婢女从一开始就针对我俩、靳书衣感受到妖气那晚她也在永宁房里。
但现在再提,又有何用?
没法改变了,没法後悔了;连说「早知道」都令人感到如此讽刺。
靳书衣伸手,将我搂进他怀中。
很紧,有那麽一瞬间我呼吸困难。
「......抱歉。无论什麽理由,我应该坚持留在你身边的。」
别说了,求你。
「虽然紧急通知他俩,但初入山道便遇上埋伏......还是几只挺硬角色。好不容易全部解决,与他们会合後赶回......来不及,一切都已来不及。」他苦笑:「对不住,小南。如果我能力强点,你不会受伤,永宁也不会...死。」
「不要跟我道歉。」我靠在他胸前闷闷地道。
「嗯?」他没听清楚。
「我说,」无形物体哽在喉头,我只能压抑地,无力地低喊:『不要跟我道歉!』
「不要跟我道歉啊,你做错什麽?是我要你离开、是我自作聪明!这些伤根本不值得同情,自找的!可是......」
可是永宁死了!府里所有人死了!
因为一个错误的决定,所以这麽多条生命都走了!只有我活下来......
「小南......」靳书衣震惊而哀伤地望向我。
「我.........抱歉。」
「不要道歉!」
「......对不起。」
你道歉那我怎麽办?我怎麽办?
是啊,全怪你我乐得轻松,但是谁都知道不是那样的!
闭上眼彷佛那些人死去模样就在面前,我伸出手,却隔空而过。
这个担子太重,重到我已无法负荷;不要让我最後维持起来的一点防卫再度崩塌,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如此丑恶。
............拜托你,不要对我这麽温柔。
最後我只能抱住他,几乎是绝望而贪婪地汲取那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江南·小野花Ⅰ 传说始动(15)

听著马蹄踏地「磕蹬磕蹬」,我重心不稳左摇右摆;一个倾斜连忙伸手,结果差点扯掉大爷一撮鬃毛。
靳书衣的黑马微转头瞪我,「噗噜噜」从鼻孔哼出愤怒。
---------我看我一辈子都不太可能习惯骑马这回事。
虽是豔阳高照天,我仍觉得打骨子里寒出来,下意识往後缩去,靳书衣皱眉道:
「小南,你会冷吗?」
我点点头,旁边流浪汉道:
「会冷是一定,内丹哪这麽容易说化就化?阴寒之气积於体内,不冻也难。」
美人斜他一眼,默默从手掌化出一团火焰递给我。
我战战兢兢伸手接过道声谢,不著痕迹偷偷打量起他。
不同於那天晚上的豔丽模样,现在所有橘红色泽都已转成暗沈深褐;耳朵没了尾巴没了,只在左手臂上多出张牙舞爪的黑色刺青。
大概是看出我疑惑,他笑笑对我道,这叫封印。
「总不能以那种模样神气活现地逛大街吧?」
四人三马沉默地在山路上走著,偶交换几句无关痛痒对话。
他们说,要回南昌侯行馆。
虽不知为何要回去,但他们既然这样打算,我自然毫无异议。
------只是要做好,重新面对的心理准备,还是有些难。
「......小南,你知道现下府里还有幸存者吗?」
什麽?
这一吓可不轻,我几乎从马上跳起来,身下又是一阵「噗噜噜」抗议。
「谁?是谁?」
三人对望一眼,靳书衣苦笑:「南昌侯和......永宁。」
「骗人!永宁死了!」我喊。
流浪汉道:「这便是今日旧地重游目的。那日解决巨尸後,我三人满府搜遍,完全没见著那妖踪影;过不久官兵到来,又碍於你伤势严重,只好放弃离开。」
「官兵?」我讶道:「为何官兵会......」要来怎不早点来?
「这大概也在那女狐算计中吧。」美人叹:「谁能在天子眼皮底下灭贵妃?」
靳书衣接腔:「总之,衙门将这起事件归咎成强盗杀人,上报至宫内摺奏写道:『幸存者:两名,南昌侯、宁妃。』」
我咬牙------是那只混帐妖怪。
「可留下那肥猪,有何用意?」
「...不会有人笨到杀掉自己最有利的靠山吧。」
「所以等会便是要去确认事情真假?」我道。
「你还不蠢,一点就通。」流浪汉拍拍我肩:「怎麽,害怕吗?」
「怕的人是乌龟。」
我恨不得生吞那妖物的肉......不对,我已经吞过了,那滋味可不太好。
讨论间已至别馆前,深锁大门望来有些萧索,两名身穿硬甲士兵看守。
心越跳越快,本以为是自个紧张;到冷汗自脸颊坠地,才发现事态不对。
脑袋里乱烘烘,像讯号错误天线;隐约持续回响一个尖细声音道-----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们?」
「咦?」三人同时疑惑:「干嘛杀我们?」
不是啦。我摇手,一边避开脑中干扰一边艰难道:
「我的脑袋里,好像有谁在说话。一直轰隆隆作响,很难过。」
「......一路上皆如此?」美人皱眉问。
「不,刚刚才这样。」
三人互望,靳书衣曰:「该不会?」
美人点头:「理论上有可能。」
流浪汉沉吟道:「......管他,反正先进去再确认。」
他跳下马,往朱红大门走去。
「来者何人!」不意外地被两柄长枪拦路。「侯爷有令,閒杂人等不得擅入!」
「敢说我是閒杂人等啊,好大胆子。」流浪汉啐道:「你们两个杂毛,认不得人,好歹也认得这双眼吧?」
我闻言顺势看去,才发现他双眼色泽一深一浅,浅中瞳孔还带有一丝白线;不过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啊!」其中一个小兵伸手直直指著他:「你,你是......」
「认出了?那麻烦让路。」流浪汉推开两人大辣辣进入,众人尾随。
越往内走,异样感便越明显,似乎有某人心智窜进身体。
瞧著前头那群混混彷若身入无人之境,丝毫不理会府内阻挡惊呼之声;我心想原来耍流氓对一个江湖大侠来说也是必要的。
无贱不丈夫啊,我暗叹。
走到中庭停下,四四方方空地搭著一座略微简陋祭坛;南昌侯肥胖身躯稳坐天台,旁边跟著个身穿华服的女人。
别人眼里或许是永宁公主,但映入我眼帘只是只披著人皮的丑恶生物。
我往前站一步,与她视线相对。
那瞬间所有痛苦的哀伤的愤恨嫉妒仇视等等情绪全都一股脑蜂拥而上;宛如潮水一般几乎将我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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