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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春水——by骨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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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时予心情大好,奇侠传也不看了,眉飞色舞地回去和一家人邀功。


红尘拂面青衫淡
燕时予带着孙言殊去甄王府上送砗磲美人的时候,正碰上甄王刚从外头回来,一头的汗,兴高采烈地叫丫鬟请他们去书房坐坐,等换了衣服就来相见。
燕时予和孙言殊坐在诺大一间书房中,但见房中陈列着个异形博古架,花梨木的架子纹路俨然,陈设了许多白玉雕刻,有碗有杯,也有美人仙翁,还有一枝珊瑚,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孙言殊坐在屋子里很是不自在,看看墙,又看看地,末了终于道:"时予,这种生意上的事情,叫我来还不如叫修竹来,我也不会抬价,又不会吹嘘。"
燕时予笑眯眯地道:"我七宝斋的东西出来哪里用得着抬价吹嘘?你来的用处是保护我,免得回去的时候叫贼人抢了。"
孙言殊哼了一声,道:"我肩膀还疼着。"
燕时予端起碗来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肩膀疼啊,那天从小相公楼上往下跳的时候疼不疼?"
孙言殊见他又说青疏的事情,变了脸色,不说话了。
燕时予低声道:"你就是爱别扭,我给你配的药你嫌苦,背着我偷偷地倒掉,以为我不知道么?这个样子什么时候好得了?"
孙言殊刚想说话,就听门外一声朗笑,李嗣玄已经换了轻衣,手里捏着把折扇,一路走了进来。
燕孙二人急忙起身行礼。
李嗣玄微笑着扶了起来,道:"我见了燕兄弟格外亲切,不必多礼。这位公子是你府上什么人?"
燕时予一楞,道:"孙公子是我结义的哥哥,家里的事情都知道的。"
李嗣玄点点头。
不知怎的,燕时予看甄王殿下的笑容时,总觉得似有深意。
李嗣玄把目光投在孙言殊脸上,半晌忽道:"这位孙公子......怎么觉得有些面善?"

燕时予见甄王颇为怀疑,不由得背上冒了汗,拱手道:"不敢欺瞒殿下,孙公子的父亲,是长孙后人。"
李嗣玄再看看孙言殊,猛地拍手笑道:"正是!我见过凌烟阁二十四图,孙公子的模样,真和长孙大人有七分相似......可是,你又怎么姓孙?不是已经平反了么?"
孙言殊张口结舌,燕时予抢过来道:"他受了伤......脑子受伤......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李嗣玄不便再问,转而笑着对燕时予道:"你那天不是说要告诉本王这砗磲美人的作者么?现下太子殿下不在,痛快说了罢。"
燕时予不语,将那盒子奉上,开了盖子揭下细绸,便见雪白的美人,此时在阳光下一看,更显得通体细致滢润,仔细看时,那美人衣袂上顺着纹理还有一道极通透的纹路,转动起来别有趣味。
李嗣玄抱在手中反复抚摩,道:"你还舍不得说么?"
燕时予退后一步,恭敬道:"王爷折煞小人了,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能答允。"
李嗣玄好笑又好气,道:"你说。"
燕时予抬了抬眼睛,又瞟了瞟孙言殊,纳头便拜,道:"小人想请王爷能收容孙公子在府上,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好在吃得也不多,什么也不挑剔,请王爷成全了小人。"
孙言殊大惊,道:"时予,你说什么?"
甄王殿下放下手中美人,沉吟着在他二人脸上看过来又看过去,半晌才叹道:"有时候,就算是王孙公子也不是什么都保得住的。你可是惹上了什么权贵?"
燕时予紧紧握了孙言殊的手,眼神里尽是怜惜,转头向李嗣玄道:"王爷,我晓得您和太子是一路,我也晓得你们和丞相大人不和。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丞相,因此只好求殿下庇护些许时日。将来粉身碎骨,一定相报。"
甄王脸色越发沉重,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忽然道:"得罪了杨国忠?那可不是什么小事罢?你要我收留孙公子,原本并无不可,只是你要省得,我在朝廷中,难免要和杨国忠打交道,我又能保得住他几时?若是给人抓住把柄,连我也脱不了干系,那不是给太子惹麻烦么?"
孙言殊又想说话,仍被燕时予按住,急得反手狠狠掐了燕时予一把。

李嗣玄走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般地站住了,道:"这样罢,除了这件事,我答应你别的事情如何?"
燕时予假作犹豫,道:"万一......万一王爷又做不到......小人也不敢强求......还是算了吧。"
李嗣玄嘿嘿冷笑,道:"我瞧出你是个有心计的人,但毕竟年轻,这些把戏,十几年前我就玩剩下了。说罢,若是拐着弯儿的又叫我保护你们,可别怪我不答应。"
孙言殊气得脸色通红。
燕时予却忽然笑了,道:"小人还有一宝,要一并献给太子殿下,请甄王爷转呈,可以么?"
甄王吃了一惊,见他并不胡搅蛮缠,却也欢喜,道:"是什么东西,只要是好的,我一定转交。"
燕时予转头看了孙言殊一眼,眼中满是笑意,回道:"是隐太子的玉玺,内中还有大宗钱财牵涉。"
甄王此番才是真正愣在那里动弹不得。

这等大事自然怠慢不得,甄王慌忙叫人备了马车,一行人快马加鞭地去了太子别府。
太子正在和姬妾下棋为乐,见了他们如此行色,倒吃了一惊。
这日几个人秘密地在太子后花园中商谈,燕时予到底是说服了太子收下玉玺,还把如何开启玉玺的方法教给他知道。
到了晚间,太子叫甄王送他们回去时,特地伸手扶了燕时予的肩膀道:"你以后要小心些,切莫叫别人抓住了把柄,否则,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燕时予点头称是,眉目间尽是甩脱了大麻烦的轻松之色。
半路上甄王到底忍不住问:"好了,你的愿望也达成了,麻烦也没有了,能不能告诉我那美人出自谁手?"
燕时予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便是不才区区在下我。"
李嗣玄伸手摸了摸下巴,半晌忽然笑道:"你这小兔崽子!"
燕时予大笑,道:"承王爷看得起,小人实在惶恐,几乎不敢讲了。"
甄王也大笑。
孙言殊一直不说话,只是呆呆看着燕时予得意洋洋的模样。
一直到进了自家大门,孙言殊才轻声问道:"时予,那么多钱,你一股脑拿了出去,不心疼么?"
燕时予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东西是你家的,你都不心疼,我心疼个屁!"
孙言殊苦笑道:"我家的?我也不记得了,天下物,本属天下人,我也不心疼,心疼个屁!"
两个人相对大笑。
月色渺渺,青衫淡淡。

一点秋色无限愁
自那次砗磲美人事件以后,甄王便时常光临燕府,有时候在七宝斋坐坐,有时候就闯进后院和孙言殊说话喝茶。
燕时予慢慢地有些吃味,甄王一去后院,他就跟着去,喝茶也好说话也好,他都要在场陪着。
甄王不觉好笑,因要报复他前次隐瞒自己是作者的事,格外来得勤些,来了也不客气,直奔后头去看孙言殊。
燕时予滚滚地跟着后头去了,青霏没奈何,只好顶替老爷,懒懒地抱着大茶杯看着柜上。
这么一来二去的回数多了,燕时予心中颇郁闷,青霏修竹也跟着受累,只有孙言殊最是开心--甄王殿下年纪已过而立,言谈举止极是斯文有礼,说到本朝的趣闻逸事更是舌绽莲花,孙言殊每每听得津津有味,连茶也忘记喝。
燕时予不住暗示王爷该走了,岂料两个人正在兴头上,谁也不理会他。
燕老板送走了甄王以后就和孙言殊别扭,可惜孙少爷开心得很,根本不介意。
燕老板望着孙少爷的后脑勺,很无语。

中秋节那天下午,甄王又风风火火地来了,一进门却颇反常态地跟燕时予道:"你叫人来看着前门,咱们去后头说话。"
燕时予心中突地一跳,忙跟着去了后院。
孙言殊因为咳嗽又厉害了些,在自己屋子里躺着,并没有在院子里,李嗣玄也没罗嗦,一屁股坐在旧藤椅上,对燕时予道:"我四哥......出事了。"
燕时予吃了一惊,低声道:"怎么闹的?"
甄王神色极是烦恼,道:"四哥素来软弱,跟别的兄弟也不怎么和得来,这次不知道怎么,居然给人陷害说在鞋子里秘密藏了巫物,想要魅惑圣听,扰乱朝野!你说这怎么可能?!"
那边厢孙言殊正巧出门来,见了甄王不由得一愣,道:"王爷来了。"
甄王和他点了点头,满面忧愁地又对燕时予道:"从太子望下几十个大臣溜溜儿跪了一地,皇上也没平了圣怒,当时就叫下狱。后来还是太子说:总要双方对质才好定论,皇上这才强忍着听四哥说话。四哥说,可能是家里妾室争宠所为,立刻又提了他两个孺人上来。"
燕时予咋舌道:"皇上的火气真不小。"
甄王长长出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孙言殊,还是对着燕时予道:"我真乱了阵脚,四哥如此软弱,不与人争,也这么被人陷害,皇上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定罪......"
燕时予忽然道:"那李慕鸿呢?"
甄王叹口气说:"还好没有罪及家人,慕鸿现下在太子的东都别府,只有个随身伺候的小厮带着。"
孙言殊听了"李慕鸿"三个字,突然皱了皱眉毛,道:"这个人......我见过么?"
燕时予急忙道:"没有没有,你不认识他。那是王爷的侄儿,你怎么可能见过。"
孙言殊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甄王这时候却很恶毒地道:"晚上我和慕鸿来讨个月饼吃,可好?"
燕时予绝望地听见孙言殊道:"王爷大驾光临,舍下蓬荜生辉,不必客气了。"
甄王很高兴,拍了拍孙言殊的肩膀很说了些夸奖的话,临走还说:"小孙,你脾性儿真好,那小子但有你一半就了不得了。"
燕老板龇着牙对他的心上人道:"听见没有?我只要有你一半的脾性儿就了不得了!你看我多有福气!"
孙言殊抽了抽嘴角,转身走了。

晚饭之后才上灯的时候,甄王和李慕鸿青衣小帽,领着几个小厮来了。
燕时予怏怏地迎了进来,青霏抿着嘴奉茶上来,甄王对着李慕鸿笑了笑说:"他家里的人,真的个个儿都这么漂亮出色,真让人牙痒痒的嫉妒。"
燕时予满脸紧张,忙叫青霏下去歇着,没事儿也不必上来了。
孙言殊见了李慕鸿的脸,呆了一呆,脑子里浮上来些许影象,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早被燕时予一把拉在身后,皮笑肉不笑地说:"两位请坐,家里贫贱粗野,慢待了两位,很不好意思。"
甄王叫拿月饼来吃,一面回头跟李慕鸿说:"慕鸿,他们家的月饼做得可比宫里的地道,待会儿觉着哪一种好吃,叫他们多预备几块送到太子别院去。"
燕时予听了这话不禁哭笑不得,也只好笑道:"承蒙王爷看得起,小人自然不胜荣幸。"
李慕鸿到底家里出了大事,愁肠百结,虽然是中秋月圆,桌子上美食罗列,主人家笑容也颇殷勤,却是怎么也没精神说话。
孙言殊一直觉得他很是眼熟,不觉把目光落在李慕鸿脸上,转了又转,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场面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几杯酒落肚,话也就多了起来。
甄王讲起太宗皇帝的旧事,没留神说到了玄武门,更没留神就提到了长孙大人,等到省过来不好,孙言殊脸色已是不大对劲。
李慕鸿忙打圆场道:"这是老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六叔又提,孩儿要说句公道话--领罚罢!"
甄王面皮一阵纠结,道:"确是本王多喝了几杯说混话,认罚就是。"说着拿起酒壶酒杯,连着干了三杯。
孙言殊叹了口气,道:"王爷不必自责,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当初的人也都不在了,对与不对,自有后人评说,我也不怎么在意。来来来,喝酒喝酒。"
正说着,抬头一轮明月已经快到正中,月光皎洁,众人都是如痴如醉。

忽然听见有人扣门,兴贵儿开了,和外头人说了几句,打发了,神色古怪地进院子来和燕时予回话。
却是七巧楼的当家红牌相公青疏公子特意送了一盒月饼来,另有一壶桂花酒,装裹得美仑美奂,香气扑鼻。
兴贵儿苦着脸道:"说是专送孙公子的,祝孙公子人月同圆,万事胜意。"
燕时予心中大怒,正待一把掀翻,转念一想,便笑嘻嘻地和孙言殊道:"给你的呢,快拿着。"
甄王听了,十分好奇,凑上来看时,孙公子大窘,一把推开了,道:"我不要。"
燕时予满意地笑了。
自这个插曲过了,才一扫阴郁之气,宾主尽欢。
只是,临走的时候,甄王府上来了个人,悄悄在甄王和李慕鸿耳边说了几句,两人脸色登时大变,急匆匆地告辞去了。
第二天,燕家才得了消息:原来昨夜三更,李慕鸿的父亲、甄王的四哥竟然不堪牢笼之苦,撒手人寰。
太子别府里一片愁云惨雾。

却是旧人来说
接下来几天都不见甄王,想来是忙着操办棣王琰的后事。
太子派人来接了李慕鸿回京,据说来人一身缟素,见了李慕鸿,竟而当场哭得晕了过去。
燕时予心中嘀咕,想来扳倒棣王的目的不外乎是杀鸡儆猴,大约是要让文武百官看明白--在大唐的朝廷之中,绝无可能独善其身,要么是太子一党,要么是杨宰相一党,若有丝毫摇摆不定,棣王便是例子。为什么偏偏选中棣王,原因有三:其一、棣王生性软弱,平素不与其他兄弟结党,扳倒了他,也不会得罪别的王爷。其二、棣王与监院中官有隙,素来又和王妃不和,结交更是广阔,现成的把柄好找。其三、向太子示威:即便是王孙公子,也没什么万年不倒的道理,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还是如此--我大唐皇室,自太宗以来就没把太子放在眼里。
这么一寻思,燕时予不禁有些焦虑,暗道:太子还没做上皇帝,看来根基着实不稳,连棣王那样的都落得如此下场,何况自己和孙言殊?
这么一焦虑,燕老爷的脸上便没了笑模样,整天看看东墙叹气,又看看西墙叹气。
孙言殊看在眼里,初时还有些幸灾乐祸,过了两日也焦躁起来。
这天过了晌午,一家人吃过了午饭,该干吗的都干吗去了,燕时予捏着茶壶在院子里看云。
秋天真是来了,以前在蜀地也感觉不出什么,即便到了深秋,也是满眼的绿,山野是再也不会荒的,而今在东都,秋味儿是浓了不少,树木花草,该黄的黄了,该凋的也凋了,只有篱下一垅菊花开得好。
怎么好法?
却是绿肥红瘦。
瘦是瘦,倒是有筋骨,月白的如龙爪,淡绿的似银针,赭红的象绣球,配上厚云般的绿叶,真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燕时予愁眉苦脸,头也没回,跟身后的修竹说:"你说怎么办?言殊也没地方躲了,西北回不去,上官将军家里也不能留,成都的家也让人封了,我这个小店也是早晚的事儿......"
修竹在秋风中微微挑了挑嘴角,和声道:"爷,既然没处躲,就不躲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孙公子且不担心,瞧把你急的。"
燕时予听了她的话,半晌无语。
修竹也不能再劝,说多了倒好象要挑拨他们两个似的,只好默默看花。
没曾想才静了不到一刻,就听见前头有人大呼小叫地嚷嚷:二哥!二哥!快出来!
是上官旭。
一身的衣服乱滚滚的,也没个将军公子的态度,倒是那张脸,红扑扑地显得甚是激动,两个眼睛也似要闪出光来。
孙言殊还没应声,燕三爷已经吩咐:上门板,送客,今晚要和孙公子喝两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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