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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春水——by骨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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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贵儿和小武很是高兴,赶着上门板去了,青霏笑咪咪地请上官公子回去。
上官旭伸手抓住了燕时予胳膊,咬牙说:"给我们哥俩下蛊的人找着了,在我府里。"
三爷登时化作一只泥塑的菩萨,动弹不得。

几个人十万火急地扑进将军府秘室,见了当中椅子上的人,孙公子当场便晕厥在地,又忙得一团乱。等把各人都安顿下来,这才有空去仔细看那人。
那个人,是个女人。
苗家装束,袍子很是朴素。
眉眼之间灵动活泛,身材婀娜可爱,那女子微微一笑,真似夜空中的星宿到了眼前。说话的声音也娇柔好听:"好久不见啊各位。"
只是一边胳膊从肩膀处齐生生断了,空空的袖子触目惊心。

上官旭凑到近处看了看那女子,回头对他父亲的心腹手下张天保疑惑道:"你确定是这个人?"
张天保肃然道:"确实就是此人,她自称是云南王手下巫女,说你们哥俩儿的蛊都是她亲手所为。"
张天保是上官将军手下首席游击,为人老成持重,最为器重,他既然点头,那自然不会有假。
上官旭退回来坐下,沉吟道:"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此人?"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公子不记得我,那是因为从来没见过我。你看孙公子见了我,便有反应。"语音柔和,听在耳中,说不出的服帖惬意。
燕时予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戳进肉里,闻言更是气急,喝道:"你还不把孙公子身上蛊毒消解?!难道还要讲什么条件不成!"说着腾地站起来,恨不得上去掐死她。张游击慌忙拦住,上官旭也抓住了燕时予袖子不让他上前。
那女子见了这等光景,不由得浅浅一笑,腮上一点梨窝,倒显得稚气可爱。
张游击沉声道:"燕公子不可莽撞,此人动不得。"
燕时予急道:"怎么动不得?难道你老子给她抓住了做人质?!"
张游击脸色一沉,身边上官旭已经道:"是我老子。"
燕时予闻言一僵,怔在当场。
那女子脸色在灯光下显得万分娇艳,这时候袅袅挪挪地站起来在室内走了几步,回头笑道:"这位公子有情有义,小女子好生佩服,小女子既然到了这里,理当给孙公子解除苦痛,可是......"她美目一转,恳切地道:"可是小女子还有个小小请求,还望应允。否则,怎敢答应各位的要求?!各位不晓得,这蛊有万千种类,万千特性,任是你大罗金仙,没有下蛊人在,也是毫无办法。"
她伸手自空袖管中一摸,取了个小银盒子出来,轻轻放在桌上,眼波一转道:"这是我最近练的一个蛊,不慎喂错了东西,算是废了,各位大人不妨瞧瞧,也给小女子指点指点。"素手一转,揭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众人探头看去,却见盒子中趴着两只肉滚滚的虫子,约莫一寸来长,颜色雪白,还在微微蠕动。
上官旭嫌恶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那女子巧笑嫣然,美目盼兮,伸出一根如玉细指轻轻在一只虫背上搔弄,那虫竟似十分受用,随她手指起伏,也拱动不已。
燕时予道:"姑娘,有什么要求就请直言。"
那女子半抬星眸,瞥了他一眼,自笑道:"这位公子好急的脾气。小女子刚才说了,这一对蛊是废了,给大人们瞧个好玩儿的。"说着便将手下拨弄的虫子拈了起来,那虫儿一离开盒子,忽然焦躁起来,扭动得厉害了些。
那女子笑道:"各位请看好了,我若如此这般,盒子里那一个怎样。"说罢拈着一只虫子远远走到墙边,她手中虫子拼命扭动,更为奇特的是,那盒子里的虫儿也跟着拼命扭动,仿佛要爬出盒子去找同伴似的。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时,却见那女子手一抖,拈着的虫子啪地掉在地上,当场摔了个半死,偏生那女子又一步没稳住,多踏了一步,竟生生把那虫子踩成肉饼!
那女子柔柔的"哎哟"一声,却见那盒子里的虫子发出嘶嘶的声音,直窜了一寸来高,又直挺挺掉进盒子里,一动不动了。
众人凝神半晌,忽然那虫子"噼"地一声,竟然丝丝裂开,流出碧绿的汁液来,须臾化作一滩,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这也罢了,却见那绿色汁液过处,银盒子顿时如墨般漆黑,显然剧毒。

那女子叹息道:"蛊虫儿如此重情谊,真让人自愧不如。"
燕时予心头一紧,思道:"莫非......莫非......她也给言殊身上下了这个蛊!"想到这里,手足冰凉。
恰在此时,那女子笑盈盈地抬头看来,眼底竟是狠辣非常,燕时予腿肚子一抽,跌坐在椅子上。

笑谈间流云飞度
那女子盈盈坐下,轻声道:"在孙公子肩膀上的蛊虫儿,比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不知道完美多少,上官公子身上的虫儿么,也比这一对稍强些。"
燕时予双目欲裂,两手攥拳,身子不住战抖。
上官旭原没料到自己身上还有东西,听了也不禁有些着慌。
那女子笑道:"你们一定恨不得生吃了我......可是,下这蛊的人,自己不也担着万分险恶?万一孙公子死了,我不是也活不成?"
张游击沉声道:"你既然要有所图谋,怎么不把厉害的蛊下在上官公子身上,反倒下在孙公子身上?这可说得通么?"
那女子莞尔道:"张将军,你也忒托大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图谋上官将军?唉,你错了,大大地错了。"她随手把银盒子收拾起来,在空袖管上轻轻一抹,便不见了。
张天保没料到她这么说,拧了眉毛道:"那请问姑娘还有什么要求?"
那女子点头道:"这时候想起来问了,早问了不好么,说不定我一开心,两个的蛊我都解了开来,那不是大家皆大欢喜么。"
张游击沉声道:"姑娘请讲。"

那女子环视众人,忽然道:"我想见一见这位孙公子的母亲孙夫人。"
众人都是一楞,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提这么一个要求。上官旭忙去请姨母了。
那女子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道:"各位大人,小女子实在万不得已,这件事情一完,便远走天涯,再不相见。"
张游击道:"还请姑娘留下名号,就算天涯之远,张某也定前去致谢。"
那女子掩口笑道:"哎哟张大人,您还和我这小女子不依不饶的么?跟你说了也没大不了,小女子姓武,小名七娘,又不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
燕时予闷声道:"你说,你能替孙公子解开此蛊么?"
武七娘道:"那是自然,这又不是情蛊,也不是枯蛊,虽然凶险,怎么解不开?"
张游击道:"好,那就等姑娘解了蛊之后再行讨教。"
武七娘扑哧笑道:"张将军真是笃定,等这蛊解开,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再说,小女子又不擅武功,张将军想讨教什么?跟我学养蛊虫子么?呵呵。"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又怒又忧,顿时都没了声音。

不多时孙夫人来了,刚一进门,武七娘便抢上前去盈盈拜倒:"七娘拜见姑母。"
孙夫人吃了一惊,后退一步,道:"这位姑娘请起,莫不是认错了人?"
那武七娘眼神殷切,道:"姑母在上,我是您的亲外甥女啊。难道不记得您的苦命三弟了么?"
孙夫人看了她半晌,终于眼圈一红,哽咽道:"你叫什么?真是我三弟的女儿么?"
武七娘含泪道:"是,孩儿叫七娘,自幼和母亲在苗疆过活,前几年母亲过世,才说到云南王处投奔父亲,不料......不料父亲也早没了......"
孙夫人将她扶起,抚着她断臂又是一阵唏嘘。
这一番过场做完,在场众人都傻了眼。

就听孙夫人叫武七娘把上官夫妇都放了出来,武七娘道:"姑母,孩儿这是为了二姑姑的安全着想,若是给人知道他私通云南王,还了得么?"
孙夫人点头称是,又夸她想得周到。
终于说到两位表弟身上的蛊,武七娘却道:"当时并不知道是表弟,后来晓得了,却也晚了,加上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所以......"
孙夫人倒似不以为意,淡淡道:"那你的事情办好了给他们解开也就是了。"
武七娘道:"那是自然。"
转过头来,对张游击道:"张大人,这事情你晓得了没有一点好处,请出去吧。"
张天保面无表情,转身出去了。
此时房内便只有上官旭和燕时予、孙夫人,还有昏迷不醒的孙言殊。
武七娘肃然道:"这位公子不妨也出去罢。"
孙夫人笑道:"他不妨事的,你说罢。"
燕时予恨恨地瞪着武七娘。

武七娘巧笑道:"七娘想请姑母见赐一样东西,是当年爷爷从宫里偷出来的玉玺。"
孙夫人听了不觉吃惊,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
武七娘瞧着她双眼,微笑道:"我父亲也是武氏子弟,虽然不成器,又年纪小,但是爷爷毕竟也告诉了他这秘密。"
孙夫人叹息道:"没了,让你那杀千刀的姑父给偷走了。"
武七娘看了她半晌,站起来向孙夫人施礼道:"七娘早料到姑母会推辞,这才给表弟下了蛊,还请姑母见赐,否则表弟的身体恐怕熬不了多久。"
孙夫人也不恼怒,半闭了眼睛道:"唉,这也怪这孩子命苦,爹妈本来是生死冤家,还有个心如蛇蝎的表姐......唉,言殊,你好好地去,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燕时予听了,心如刀绞,想起那玉玺,一时冲动,便要告诉她下落,脚步未动时却被暗里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这一步便没迈得出去。
他一低头,便正对上孙言殊微微睁开的一只眼睛,对着他极细微地转了转眼珠。
心念一动,却听武七娘笑道:"姑母大人说哪里话,表弟这等人品,我这做表姐的哪舍得就杀了?反正也是记不得什么了,就挂起一面艳帜,一准儿是京城里的头牌公子!只怕姑母姑父舍不得,到底是名门之后,父亲祖上做过国公,母亲祖上也是贵为皇后天子......这脸丢的可大么?"
孙夫人惨然一笑,更不答话。
燕时予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上官旭已经听得蒙了,呆呆看着姨母和表姐,动弹不得。
武七娘手中把玩茶碗,笑吟吟地看着众人,隔了一会儿对燕时予道:"这位小哥儿不是我家的人,也能听我家的事,那就是把你没当外人了,你看我这两个表弟,是不是都明眸皓齿,英俊得很,漂亮得很?你看我这小表弟,一张脸敷粉涂脂只怕都污了颜面,这身条可有多可人疼!我这大表弟呢,虽然不是这么粉嫩,却是一种自在风流,最得大户人家的太太们喜欢......又或者,王孙公子们也爱慕得紧......赶明儿挂了牌,头一个给你开苞,好不好?!"
她说出这样猥琐下流的话来,一个姑娘家却面不改色,笑容温和,宛如在解说一篇千古风流的文章一般自在,仿佛一字一句都从心里流出来一样。
燕时予听了,喃喃道:"好......好......"
武七娘吃吃笑道:"你看,我可想得周到吧......"
却听燕时予暴喝道:"好你奶奶的头!"顺手捞起身边的椅子砸将过去!

武七娘笑道:"我奶奶么......"伸手轻轻一拨,那椅子又转头向燕时予砸了回来,他本来没有武功,这一砸比他刚才砸过去的力道更大了些,眼看就要头破血流,这时候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来,轻巧地将那椅子接了下来,摆在地上。
燕时予见是孙言殊,急道:"你的肩膀......"
孙言殊微微摇头道:"不碍事的。"说罢坐在椅子上,对武七娘瞧了瞧。
武七娘笑道:"表弟,你功夫好俊,若不是险些砸到你的小情人,你也不肯醒过来罢?"
孙言殊仍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武七娘也不生气,笑着坐下来,和声道:"那时候捉到你们两个,要不是姐姐,你们早给云南王杀了,还不谢谢我?"
孙言殊脸上浮出些讥诮,却仍然不说话。
武七娘又道:"就算是下蛊,可也保住你们一命不是?现下我只请你们把没用的身外物给我一个,你们就舍不得了?"
孙言殊终于哼了一声,道:"你把别人都放了,我给你东西。"
武七娘笑颜如花:"那可不成,你要鱼死网破,我不得不防。"

楚天危楼莫独倚
却说武七娘和孙言殊僵持不下,孙夫人不闻不问,上官将军夫妇都被武七娘关着,上官旭也没了主意,燕时予更是全副精神都在孙言殊的身上,这一个诺大的上官府,竟只好靠着玲珑和修竹来主持,好在两个人平时人缘都极好,威信也颇高,这才勉强镇得住场面。
只是燕家的七宝斋说不得只好歇业了。
这日门房来报说甄王来访,修竹仿佛见了救星一般,玲珑也跟了去,居然看见李慕鸿也跟了来,只是身着素服,显得憔悴了些。
甄王听了修竹的话很是震惊,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踌躇道:"这件事情,有两个顾忌,一个是玉玺,一个是言殊他们两个的性命,都张扬不得。依你们所见,怎么办才稳妥?"
修竹垂泪道:"怎么说也得先把命救回来,不然孙公子没了,上官公子没了,我家老爷肯定也得没,这两家三家的人,可怎么活!"
甄王沉吟道:"既然要玉玺,就得求太子去。可当时小燕那么拼命把玉玺栽给太子,眼下又要回来,说得过去么?"心中一动,想起当时燕时予讲解那玉玺中的机关时说过:其实玉玺并无大用,只是里面的那些人名地址要紧。
他打定了主意,对李慕鸿道:"你就在这里照应几天,我得找太子去商量商量。"
李慕鸿躬身答应。
甄王临走又看了看李慕鸿,叹息道:"你呀,先生既然不愿意留下来,你也得有个王子的样子,凡事有个主见,记得么。"
李慕鸿神色一黯,仍然恭敬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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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鸿留在上官府,镇日和燕时予喝酒下棋,仍然各说各的伤心事,说到难过,又是一场大醉。
这一天早上,天刚微亮,修竹和玲珑已经在帐房忙活,等交代了事情出门,正看见燕时予脸色惨白地从李慕鸿房间里出来。
他两个惯常喝酒聊天到天亮,醉了就睡在一间屋子里,修竹也没多想,招呼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没想到一直到下午都没看见李慕鸿出来,修竹才觉得纳闷,打发丫头去看时,说李公子病了,还躺在床上呢。
修竹想,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在上官府生了病还敢怠慢么?赶忙请了大夫去看,却不料也被李慕鸿赶出来,说不碍事,不要大夫瞧了。
倒把修竹急得团团转。
那边厢又叫点收今年的新谷,幸亏玲珑及时回来,赶着去点收了。
修竹气急攻心,坐在廊下哭了一刻钟,擦干眼泪,怒气冲冲地叫丫头把燕时予找回来,又叫小子们去看上官公子在做什么,恰好孙言殊揉着肩膀从面前过去,也被叫住了好一顿训斥。
修竹少奶奶大发威风,居然很管用。
到了傍晚时候,孙言殊已经在帮着点收新谷,上官公子领着几个老仆人在修整杂草,燕时予老老实实在帐房算帐。

只是李慕鸿还病着不起床。
修竹叫燕时予去看,却是死活不去,便只好亲自带了个丫头去看看。
敲门敲了半天,里头也没个动静,修竹吃了一吓,心想别是死过去了吧,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门进去,却见李公子红了眼眶正在那里垂泪。
修竹见他衣衫凌乱,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早上燕时予的形状,大约猜了个八九分,忍着笑坐到他身边椅子上,道:"李公子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让大夫瞧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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