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旅——by云水苍茫

会展中心距离热闹的市中心有一段距离，即使驱车前往也还是花上一个半钟头。但因为是"会展中心"，所以越靠近目的地车窗外的景色也就越迷人。即便是带着不能抹去的人工痕迹，但两边绿树婆娑，红瓦白墙的住宅群藏在其中若隐若现，清新怡人之感犹自扑面而来，感觉还是非常良好的。
在会展中心的停车场停好车，两人并肩往入口检票处走去。
估计是靠近海边的缘故，不时会有略带咸味的风轻轻掠过。抬眼望去是端正华丽的会展中心大酒店，与银色弧形的会展中心倒是十分相衬。酒店一楼是花园式咖啡厅，一直延伸至外围，竖着白色的圆顶遮阳伞，底下是深色仿藤桌椅，别具一番风味。
由于这边视野良好，风景绝佳，早已成了情侣约会的最佳场所。连出席展览会的人也以情侣居多。
偌大的会场被极富心思地分割开，有点像迷宫，稍不留神就会兜会原先刚经过的地方。
不过，正因如此巧妙的构思，才能留住大部分并非摄影爱好者的门外汉观众吧！
展览的主题是"印象•法国"，摄影作品以风景居多，所流露出的情感都很细腻。
两个大男人来参观这个，感觉怪怪的。江蓝生看了眼自己爱慕的恋人，嗯，非常怡然自得的样子......算了算了，虽然以他律师的大脑无法对眼前这些艺术作品产生赞美之情，但这也是约会的一种，值得高兴值得高兴......
忽然眼前凑来金色的脑袋，李洛伊湛蓝的眼眸充满笑意："觉得无聊吗？"
"......还好。"江蓝生顿了一下。
"骗人。"李洛伊笑了，"你脸上已经写着‘我很无聊'四个大字了。"
被说中心事的江蓝生只好尴尬的游离开视线，反正，反正他就是那种跟艺术完全拉不上边的人啦！
良久才闷闷的说："你喜欢就好。"
李洛伊看着他那抿紧的侧脸线条，实在觉得非常可爱，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发觉呢？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伸手扳过江蓝生的脸，两人站的通道因为过于偏僻而无人来往，这让他不禁大胆的说："怎么办，蓝，我好想吻你哦！"
江蓝生猛地一震，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的蓝眸："你刚才叫我什么？"
"蓝啊，不好听吗？"李洛伊奇怪的反问。
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而是从被叫作"学委"开始，对方就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如今一下子就变成了"蓝"这么亲密的称呼，饶是有钢铁意志的江蓝生也禁不住震惊得发颤。或者，不应该说是震惊，而是，无以伦比的喜悦。
不容李洛伊拒绝，他把对方拉至安全疏散通道的门后，昏暗的光线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却可以清楚的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鼓动着耳膜。
正亲吻得激烈，江蓝生的手机非常不解风情的响了起来。
江蓝生只好掏出手机站在一旁接听，眉头渐渐蹙起。
"怎么了？"看到他的手机收线后，李洛伊问道。
"抱歉，事务所有急事要我赶过去。"江蓝生面露歉意的看向他，"我先送你回去还是怎样？"
"这样啊，不用那么麻烦，你直接去办事好了。我晚点自己会坐车回去。"李洛伊微微一笑。
"嗯，好吧。"江蓝生看了他一会，忽然伸手拉过他，在那柔软的唇印下一个吻，"我下次补回你。"
"诶？"李洛伊呆呆的立在原处看着他走出安全门外，抚上自己微微红肿的唇，想起刚刚激烈的拥吻，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彼此似乎越来越沉浸在这样的交往中。
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着，走出去慢慢的重新参观展览，虽然不懂什么艺术，但也别浪费了门票才是。何况展览的作品十分具有美感，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跟江蓝生住在一起后，除了个人的工作时间，两个人都会呆在一起，却也不觉腻。现在一个人在逛，竟就无端生出虚空的感觉。
原来他竟是这么有依赖性的么？唇角不禁泛起苦笑。
耳旁传来低低的对话声，说的正是法语。很端正的法国腔调，想必是正统的法国人。
李洛伊寻声望去，看到展览负责人正殷情的跟一位身材高挑的亚麻色长发女性介绍展览作品。
就在这时，那位女士转了个身，抬眼正巧就对上李洛伊的视线，双方都愣住而后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讶神色。

九
坐在会展中心大酒店的咖啡厅内，李洛伊和亚麻色长发女性出众的外表频频引来注目礼。
"洛伊，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呢，离上一次见面也有好几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对方微微一笑，讲的是显得非常温柔的法语。
"奥德丽阿姨，就算我没怎么变也已经不是小孩子啦！"李洛伊听出了她的调侃，无奈的笑道。
奥德丽跟他母亲萨拉凯琳是同一间孤儿院长大的好姐妹，两个人都非常聪明，双双考入大学后，因为成绩优异而被选为中法交流生。两个人不约而同在交流期间交了中国男友。不同的是，萨拉凯琳的男友频频更换，都是些纨绔子弟。当她因为行为过于出格放肆而被学校给予退学通告时，她已经拿到了中国籍得以继续过她的糜烂生活。而奥德丽完美的修完大学课程，在男友的支持下回法国攻读心理学，成了颇有名气的心疗师。她与男友非常幸福的在法国结婚生子。
明明是相同的起点，却走向了迥然不同的道路。
直至李洛伊成年之时，奥德丽一直都有定期去看他，原想收他为养子，但李仲奕这个做继父的一直很称职，她也就不好开口。
"我听你爸说这几年你都在旅行没有回过家。现在呢？还在旅行中吗？"奥德丽温和的凝视着他。
"这，已经没有了。"李洛伊微微低垂下眼帘，盯着刚端上来的咖啡。奥德丽之于他就如同母亲一样的存在，但即使对方再怎么有母亲的感觉，终究不是母亲。每每对方如此关爱他，心里就克制不住对母亲产生多一分的憎恶。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见见他？"奥德丽问道，"他非常的想念你。"
"......"李洛伊顿了顿，笑着把话题拐了个方向，"阿姨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奥德丽看了他一会，轻叹口气，她一直都很明白他的心情，于是也就没有逼问下去，答道："我这次是来参加同学聚会，刚好有个朋友约我到这里参观一下。"
"嗯，你是住在尚思那里吗？他还是跟那位大他十多岁的恋人在一起？"
尚思是奥德丽的儿子，亦是位长得相当端正漂亮的中法混血儿，与李洛伊同龄，见过几次面，对李洛伊来说是个十分棘手的人物。因为对方是个惹人头痛的家伙，问的问题让人完全招架不住，自恋程度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也许，这就是，呃，天才的特别之处吧。
"对啊，他们就住在邻市。他的恋人比他爸爸还要帅，真是的，让我都有点嫉妒呢。能管住尚思，真是厉害的人。虽然我想说多了个儿子，不过对方只比我小十来岁，实在是不好意思。"奥德丽提起自家那顽劣儿子，笑得非常宽容慈爱。
真是个令人嫉妒的家伙，人生这么幸福。李洛伊的心底泛起微微的苦涩，从一出生开始就决定了他没有资格如尚思那般任性、自傲、坦白，他只是个生父不详，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一下子好不容易遗忘在角落的悲伤卷土重来。
奥德丽说完，低首轻轻搅着咖啡，良久才抬头说道："洛伊，其实我本来打算请私家侦探找你，幸好这么巧遇上了。"
"为什么？"李洛伊不禁觉得奇怪。
"你，要不要回到萨琳身边？"萨琳，是只有奥德丽才会唤的萨拉凯琳的昵称，即使萨拉凯琳的行为再怎么过分，她都没想过要放弃这个跟亲人一样的好友。
"阿姨，我从来都不知道她在哪里。"李洛伊笑了，仿佛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明白你的心情，到了现在才要你到她身边确实很过分。但是，我认为她现在非常需要你。"奥德丽的脸上掠过一丝难过，"也许是上帝在惩罚她，她除了你，再也没能生下孩子。"
"我......"李洛伊感觉到一阵窒息，胸口发闷，左肋间那么痛，痛得他连眼眶都发热，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他？"很过分"三个字就可以让他不难过了吗？一直无法结痂的那么久的伤，还能够医治吗？
过去虽无法回溯，回忆却是历久弥新。
从懂事起，他就跟在母亲身边寸步不离，小小的手只能紧紧拉住一个衣角。他知道母亲因为拖着自己，所以无法跟以前一样生活得很好；他也知道母亲有好几次想偷偷扔下他，但他不哭，只是死死的盯着她......两个人只好这么艰辛的在一起，他没有出生证明，是黑户。而母亲也没有任何可以去做正经工作的证件证明，只能打零工。他们住不起房屋，只能挤在某幢大楼的楼梯角，或者车站的候车厅，甚至公厕。直到有一天，遇上了继父。
不管母亲曾想扔下他也好，曾骗过别人的钱也好，曾用不正当的方式去赚钱也好，他还是可以非常大声的说"我很爱妈妈"。
但是她把他抛下了，把一往情深善良忠厚的继父推向了火坑。他再也没有办法喊出那两个字。
为什么他会遇上这种事？无法前进，后退不能，一直呆在这大片黑暗中，寒冷得让他想哭。
江蓝生回到家中的时候，没有灯光，还以为李洛伊尚未回来。但又看到了玄关处，对方换下的鞋子。抬眼看看时间，差不多十点了。
嗯，可能睡了吧。
他把带回的晚餐放在餐桌上，打开了灯，径直往主卧室走去。自从交往后，就没有分房睡过，对方的体温，皮肤的触感都变得非常熟悉。
开了灯色柔和的壁灯，果然看到床上隆起了一块，空调温度调得很低。想到李洛伊估计又是抱紧身边的东西蜷在一起睡，江蓝生脸上就不禁漾开笑意。
他坐在床沿，把被子拉下直至看到对方的脸庞，刚想倾前去骚扰一下，却看到那张清俊的脸上明显有泪痕，眼角还残余泪水未滴下。
不由一阵心悸，俯首吻掉那滴泪。
李洛伊从来不提自己的事，总习惯用笑容来掩饰一切。他所有的软弱，江蓝生都看在眼里。事到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更加的，好好的，爱他。他相信自己可以等对方慢慢的打开心房，完全接受他。
因为昨晚早早就睡下了，导致周日一早就醒了过来，眨了眨眼，看到清晨微薄的阳光小心翼翼地穿过窗帘的缝隙映入屋内，顿觉睡意全无。李洛伊动了动，发现自己被江蓝生搂在怀中，对方平稳的气息在他耳边规律的响着，紧贴着对方心脏的背脊可以清楚的感受它在温暖的胸腔里有力的跳动着。
他不由闭上眼，享受这种令他心安的感觉。
赖在对方怀中良久，李洛伊才小心的拿开对方横在他腰上的手，起身下床。
赤脚踩在因开着空调的缘故而变得干冷的木地板上，仅存的一丝睡意也立即窜逃了。他顺手把被单给熟睡的某人盖好，一看某人松懈下来的睡脸，平日觉得严肃的五官因此而显得柔美。
啧，真想偷袭。
李洛伊抵住自己的下巴冒出颇为下流的想法，忽然想起偷袭的后果......呃，还是算了吧。在江大律师面前，他乖乖做个良好公民才是上策。
洗漱完后，他便钻进厨房捣鼓起来。抽出放在小储物架上的料理食谱，脑中构思着这个美好的周日早晨应该吃什么好。
他最近拜了江大厨为师，这本料理食谱就是对方整理给他的。想来他在这方面也颇有才能，这不，才学没多久，就能做出几道像样的菜了。
翻了饭储在冰箱的食材，有卷心菜、番茄，还有香蕉跟鳄梨，以及一袋未开封的吐司。看来等会要出去采购了。
"好吧，卷心菜跟番茄还有鳄梨就用来做三明治，香蕉就用来做水果色拉吧！嗯......食谱上说三明治里加柠檬汁比较好吃诶。不知道有没有呢？"李洛伊一手拿着食谱，一手往冰箱里翻找。
"在这里喔。"
眼前忽然多了一支小调料瓶，他仰头望去，对上江蓝生微笑的眼神。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李洛伊接过瓶子站起身。
"嗯哼，只留一个冒失鬼在厨房实在不是很放心。"江蓝生促狭的笑道。
"喂！"他上次只是不小心忘了注意火候，差点让砂煲着火了而已。
如果可以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他觉得兴许就能得到救赎吧。只是不知道上帝有没有这么仁慈。

十
正值学生暑假，国际航班也忙碌起来，到中国旅游的外国年轻背包客不在少数。面对这一庞大的自助游群，客服部的作用立时凸显了出来。
一整天下来三、四种语言在舌尖交替起舞,连他都佩服自己能撑下来，感觉面部神经都快运动过度得临近瘫痪了。
下班后坐上江蓝生的车，李洛伊立即放松下来。
"现在可能有点仓促，不过，还是希望你务必跟我去一趟。"江蓝生一脸凝重的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说道。
"啊？"李洛伊困惑的看着他。
"和我一起回去跟我家人吃一顿饭。"他的性向家里人是知道的，家中氛围一贯自由民主，不曾对他有何干涉。跟李洛伊在一起的事，他个人自然是想早点跟家人说的。但是，因为他不能确定李洛伊愿意跟他在一起多久，所以也就没有把他介绍给家人。他不是铁人，不是怎么样都不会受伤害。越爱对方心就越脆弱，抱有太大期望的话，到最后，碎了一地的心又该怎么一个人去将它拼凑回？如果不是秦天绫多嘴泄露了消息给他大哥听，今天也就不会被家人齐齐软磨硬泡要他把李洛伊带回去了。他凝视着李洛伊惊讶的表情，缓缓移开了视线："如果你不想去也没关系的。"
李洛伊几乎以秒速倾身向前扳过他的脸，薄薄的唇微翘："我可没说不去哦！"他确实不曾想过去见对方的家长，毕竟"见家长"似乎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对方也允许他拒绝。可是不知怎么的，他不愿意看到对方难过的样子。这样会让他觉得心像被人用力揪住一样痛。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一到检察机关的家属单元区，还是忍不住转身想走。
"突然想起我们还没买些礼物呢，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多不好意思。不如我去......"李洛伊满脸"诚意"的转身欲走。
"放心，我家里人很开明，不在乎这些礼节的。"江蓝生哭笑不得的伸手拦下他，都已经到门口了诶！
"......我总觉得一进去就会被拷住......"谁会想到检察机关的家属单元区里头连保安都是正规军哇！光是有"检察院"标志的车就有五、六辆停在那，光看就慑人。
"你电视剧看太多了吧......而且，我爸妈都已经退休了。再说，你有贪赃枉法吗？"江蓝生拎住企图窜逃的某人，忽促狭笑道，"还是，你害羞了？"
"......喂！"黑线加一滴豆大的汗，这个是刚刚还一脸难过表情的人吗！
这厢尚在闹别扭，房门毫无预兆的打开了。
"......二哥，你们在干嘛？"江蓝锦一打开门就看到自家二哥正拎着一个毛色金贵的"生物"，该"生物"正企图逃脱。
"......"江蓝生松开手，眼神一扫，重现兄长威严，"你要出去吗？"
"......"毛色金贵的"生物"以光速恢复平日风采。
江蓝锦汗颜："总司令叫我到楼下看你们来了没有。"一边说一边瞄向李洛伊，喔，果然真人比照片更有看头，老哥的品味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