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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掖昭华吹古调——by一寒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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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少年面庞上。
他一次又一次地亲吻他的额头,
想起他清水洗梅花的清雅,想起他旷野采梅的风姿,想起他说来年一起看红梅的笑颜。

怎么突然就,
天翻地覆了呢。

扶疏,他回身看她,
多谢。
请一定,让他安康的活。
扶疏点头。

副将催促。
付辛博只得放手。

他在夜色中目送他离去,
恍若梦境,

梦中少年,清绝出尘。
千载相逢,
只如初见。

开到荼蘼花事了,
梦醒时分。
愁痕满地无人省。

梅花终是谢了。

 

 

【十二】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进宫那天,整个清都已经乱如散沙,
金陌王铁骑从西岭长驱直入,直逼皇城清都。
这国,怕是要亡了。
百姓都是这么说的。

付辛博心里却在惦念,
他的烧,应该退了。

皇宫里面也是人人自危,
皇帝已准备到行宫避难,
国之将亡,
哪里还会有人管这个小小孤子的真假。

将他软禁在散裾殿。

他与这宫里的千万人一般,
不过也就是等死而已。
他不知道,

那日夜晚送他走,
第二天当他从昏睡中醒来,
身在颠簸马车之上,
惊慌地做起,
扶疏,这是......
副将霍洪将我们救出,现在正在去他家乡黄普镇的路上。
辛呢?
他......画师没有一起走。
你胡说!他猛地起身,却体力不支瘫倒在车内,
小王爷。扶疏赶忙去扶。

究竟是怎么了。他喃喃地伸手掀起帘子,窗外是离城的郊野。

画师他执意留下,皇上那边,总需要一个交代。
你疯了么!为什么不阻止他。井柏然冲扶疏怒喊。
我们劝阻无用,这也是为您好。

停车!他挣扎着支起上半身,
霍洪听见车内动静,急急地勒马,停驻下来查看。
小王爷有何吩咐?
扶我下车。
您......霍洪知道他绝不会让付辛博一个人留在那里,所以迟迟地不肯动。
你们!
井柏然用尽力气从马车上自行跳下,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扶疏和霍洪慌乱地过去搀扶,手却被甩开,
放开我,你们去逃你们的命,不要管我!
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想着他若是被人告发身份,想着他要是为了自己赔上性命,
血液直冲头顶几乎不能自已,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清都,不能。
他低低地说着,
一点一点几乎是爬着向来时的方向挪动。

其他两个人统统跪在地上拉他,
九死一生的霍洪,御敌无数,看见此景也不禁老泪纵横,
小王爷,小王爷。
他像疯了一样在地上往前一寸一寸地爬,
眼神空洞,

你说你不走。明年还陪我赏梅花。
你说不用怕,你还在。
你说你喜欢我。
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
你说不论前路荆棘不论风雨凄迷。
你说这算誓言。

你说过,
这算誓言的。

可是为什么,这誓言无需沧海桑田,
仅仅只是这么几日,
就支离破碎。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哭喊,
手上被碎石硌得都是血,
还是要回去,
我要回去。

终于一口血吐出来,昏死过去。
小王爷!扶疏尖叫出声。
霍洪吓得抱起他回车内,
又将马车赶到溪水旁边,
给他清理身上的泥土血渍。
扶疏一旁生火煮药。

两个人都是默默流泪。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日之后,身在沿途小镇的医馆里。

此时,付辛博正在散裾殿内画梅。
恍惚之间,只觉得胸口无由憋闷,几近不能呼吸。

 

 

【十三】遥忆独眠人,早寒惊梦频
井柏然被带到黄普镇,这是远离清都的边陲小镇,早已在多年前被金陌王族攻下。
战争现在不断触及皇城,
而这里,
虽然异族统治,但百姓总是太平的。

霍洪和扶疏那日跪在他面前,拿剑以自身相胁,
属下苟且偷生就为报王爷恩情,王爷临上阵之前还看着小王爷的画像叹气,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您,如今,您若是以身犯险,王爷死不瞑目,属下也只能自刎谢罪。

画师让我们带您走就是希望您能够好好活下去,若小王爷执意要回清都,他的心就白费了。
扶疏几乎是祈求。

他看着他们,长叹一口气,
都起来。

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好好活下去。

都起来吧,我随你们走。

又过了许久,他有些颤抖的问,
清都.......可有关于他的消息?
还没有,但是皇帝没有想到金陌竟然打得这样快,已经避难行宫,这种情势应该不会有人关注平南王遗子,
画师,应该只是被关起来了。

他躺下,终于闭上眼安静休息。

睡了这么久,已经不知道外面时局,
原来皇城都要陷落了,哪里还会有人关心自己。
那么,他,
应该不会有事,

竟然第一次希望国破,
他觉得自己是自私的,
可是只有攻下皇城,
他才能趁乱从皇宫出来。

陷入昏沉梦境的最后一瞬,
他忆起彼时,
付辛博对自己说,你哪里明白国破家亡,你还只是个孩子。
世事难料,
如今不过数月,
孩子,竟也懂得了,
国破家亡的寂灭。

若你不在,心死如灰。

 

 

【十四】愁心欲诉垂杨,奈飞红正忙
国政衰微已久,清都终于还是陷落了。
却也是又一年复见春花时节。

金陌虽为异族,王或许是为挽救民心,施仁政,大赦天下。

付辛博已经太过于思念,
终于能够走出这里,终于能够兑现誓言。

驱散宫女后妃,
然,王竟钦点前朝平南王之子不准离宫。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
王亲自驾临皇宫最冷清的散裾殿。

却也不过中年,并不像外界传言金陌王是年过半百仍好男色的杀人魔王。
他手上拿着一副卷轴。
语气倒并不蛮横,低声让随行退下,
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是平南王之子?
是。
你叫什么名字,
井柏然。
这是平南王之子的名字还是你的名字?

付辛博愣住,他不解这算试探还是他已知自己是冒名顶替。

这里四下无人,你不必隐瞒,本王也并不是前来治罪的,
本王只是想知道,
这幅画上的人叫什么。

刷的一声,
卷轴打开,竟是西园雪景图,
画面已污,有血渍,还有被火撩过的痕迹,但是不并影响画中之人的清傲风雅。

很显然,自己并不是画卷上的他。

这幅画,王是怎么得到的?
这是平南王战死之后,本王的部队清理战场搜获呈献上来的。

王手捧画卷,手指轻轻地抚过画中人无邪面庞。
凝视许久,
他是谁?

他是真正的小王爷,井柏然。
付辛博觉得已无隐瞒必要,
那么你又是为何顶替?

必然不能坦诚二人真实缘故,
我.......是王爷在世时的门客,王爷于我有恩,王府被抄,恐前朝圣上加害小王爷,故由我顶替。
这么说,你只是为了报恩?
是的。
你倒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付辛博无语,不知他准备如何论处自己。

我现在只想知道,
井柏然在何处。王看着他缓缓开口。

付辛博蓦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世人皆知他有喜好男色的癖好。

我不知道,我也不过是个清客。
据本王所知,王府当日众人离散,所剩无几,既能将画中之人救走,留下之人多少也该知晓他去向何方。
我真的不知,我只是替罪羔羊。
那么,本王就只能继续将你软禁在这里,看看过些日子,天气暖了,你是不是能够想起来。恩情已经报完,此事又与你何干,说出来你便可以离开,并且本王若得如此少年怎会忍心加害,可以保证你恩公后人的绝对安全。

不知道。
付辛博干脆坐在长榻之上,云淡风轻并无恐慌之意。
王看着他目露赞赏。
命人收起画卷,
转身离开。

只剩他一人,
窗外桃花盛开,正是争奇斗艳绝色时节。
看着纸墨,
烦躁地一把推到地上,
他竟不知,
西园雪景,
曾是开始,
自己倾尽心血只为永恒,那个清晨,那个少年,只如初见。
有朝一日,
竟成了两个人的心魔。

这世间,
最纯净,
却也最难容。

 

 

【十五】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悲剧的开始往往毫无征兆。
命运伸出手来,把种子埋下,幽秘地诡笑,等待开花结果的一天。

霍府小院,
井柏然独立于花阴之下,
树影婆娑,
斑驳了他的面容。
常常就是这样,
呆呆地想着,望着不知名的的地方,
一望就是半天。

曲廊深处,黄衣少女同样忧伤地伫立。
她在看他,
如临渊照水,
看见自己的影子。

两个人不过都是,
在想着同一个人。

从来到这里之后,
梅花盛开的时节,或是天气转凉,
他总是呕血。

多少大夫看了,都说是气郁而致,
身子可以医药调理,心病却难医,
心中的执念不得开结,
这病就不见好转。

扶疏懂他的心伤,
因这伤同样在她心里血流成河。

扶疏不敢奢望什么,
仅仅只是希望能够看见他安好。
她是明白的,
有些人,他们的心田只能耕种一次,一次之后,宁愿荒芜。
后来的人,只能眼睁睁看它干涸死去,为能为力。
付辛博是这样的人,
只是他不知道。
她也是。

两个人都在想,
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甚至音信全无。
为什么天下太平,
却换不来一个平淡相守。

春天,万物复苏,
终于没有战事,终于开始回归原本的安宁。
烟火尘世总善遗忘,
国破,山河尚在。
谁又会怜悯一个人的爱恨。
朝露昙花,
咫尺天涯。
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
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
谁人与共?

散裾殿,灯火已黄昏。
王在等他的屈服。

他推开窗,对着他的方向自言自语般说话,
一个人喃喃了很久。

第二日,

王便得知付辛博昨夜吞火自残,
硬是毁了嗓子。

他哑了?
是,太医说差点连命都没了。

王并无震怒之意,他知道付辛博在向自己表决心。
心下了然。

他带着笑意居高临下看着他,
付辛博,你这是向本王示威,那么本王也就陪你玩下去,
我们打一个赌,
我赌我最后一定会得到井柏然。
本来我想等你说出来,
但是你既然如此强硬,
那么休怪本王无情。

拂袖而去。

辛。
井柏然猛地惊醒,
梦里风神俊秀的少年画师手拿红梅,淡淡地冲自己笑,
他不停地对他说话,
可是,井柏然努力地听,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梦里的自己哭得无助绝望,
醒来以后,
井柏然慌张地抚着自己脸上纵横的泪痕,
手指冰凉,
翻身起来开窗,望着清都的方向,

夜凉如死。

 

 

【十六】一天云破碎,两树玉扶疏
不出半个月,全国各地搜捕前朝平南王遗子,若有人提供线索,万金赏赐。
并且放出话来,
若一月后井柏然没有找到,宫中冒名顶替之人将斩首示众。

井柏然足不出户,并不知外面是非。
扶疏陪着霍夫人上街之时看见告示,
两个人匆忙回家。
全家上下都协定不能告诉井柏然。

可是没想到,告示出来的第三日就出了事。
不知是谁,
竟然跑到官府说霍家一年多之前收留了一双来历不明的男女。
毕竟是小地方,邻里坊间那点事谁人心里都有数,
赏赐万金啊,若是供出去便一生荣华,总还是有禁不住诱惑的人。
幸得井柏然并不出门,官府不敢确定霍家人将他究竟藏到哪里,不便随意搜抄,只得暗中调查。
霍家人却不知晓。

从小至大,井柏然的大小事物都是扶疏经手,
本是派了别人去抓他的药,想想还是不放心,
她亲自出门,路上便被带走。
而第二日,霍洪也被传讯。
这一去,两个人多日未归。
家里只剩下霍夫人。
井柏然不禁奇怪,
起初,
夫人支支吾吾,只说是霍洪让扶疏陪着去照看亲戚,
可是这么多天,
井柏然最清楚扶疏不可能放他不管。

霍夫人,井柏然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事到如今,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并且扶疏不见,此事一定与我有关。
夫人止不住泪流,终于还是告诉他。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
王看着榻上养伤的付辛博,
你不说话也无妨,我已经大致知道了井柏然的下落,虽然不确定他们究竟把他藏到何处不便大肆搜查,但他的侍女和当年的那个副将也已经找到,
你在这里休养,他们却在经受严刑拷打,
你觉得,他们两个谁会先说出来?

付辛博本是闭着眼不睬,听到这里突然睁开眼睛愤怒地望他。
嘴之下直至颈部全被火烧得皮肉不全,仍然用布包扎。
王伸手抚摸他的下颚,一路向下,却被付辛博一把推开,
很喜欢看你生气的眼神,若不是太想得到他,或许你也是本王的猎物。何苦把自己毁了呢?
说完他竟享受地看他痛苦的表情。
他只是不停地摇头。
王蓦地起身向外走,
现在后悔太晚了,是你不肯说,非要逼本王这么不近人情。

付辛博的眼泪顺着脸向下一直淌,
太过于汹涌,渗入了伤口,
钻心剐骨地疼。
可是他连哭泣都已经不再能发出声音,

窗外有三两宫女窸窸窣窣走过,
她们在讨论着王已经数月都没去过桓溪宫了,
说完便掩着嘴小声地笑。

谁又知道他在这里生不如死?

 

 

【十七】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那日,
天色阴沉得恍若魔魅。

他还是见到他了。
总叹人生只如初见,
早知相逢如此,倒不若各安天命。

王命人带付辛博到自己的宫殿,
那个少年,
依旧一身白衣,白线做绣,却瘦的惊人。
王炫耀似地用手搂着他坐在软榻之上,
我还是赢了。
得意地看着付辛博,

井柏然面无表情,只看他。
付辛博用一个面罩遮住脸,
眼睛却几欲滴血。

他那么淡然与肮脏相伴,
金碧辉煌,奢华沦落,
仿佛依旧与他无关,
他就算如此,
也还是那个,
清水洗梅花,
旷野手折梅的绝世少年。

若梅,
荒雪压身,
可以落魄,永不能落了风骨。
这是骨子里的清傲。

他曾经不忍梅花傲骨为风雪折堕,以清水洗之。
现在,竟然如此。

付辛博觉得上天太残忍。

井柏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只是一眼,就知道他是谁。
两人都已思念成劫,
只是谁都不曾料到,
相见,
竟是如此境况。

他强装镇定,甩掉肩上那只龌龊的手,
指着付辛博,
王,你若是强逼也无用,不过一死。我也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若你真的想让我永留身边,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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