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吗?"
还有?我的脑中突然出现了风骅那双灿亮的眼睛,脸有些发烫。"他很帅......"
"帅?"乔瑾一脸诧异,"殷皓算的上本城最帅的男人了,殷皎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是我也比他帅吧,他顶多算有些男人味。天,人傻,审美观都与众不同。"
虽然不觉得乔瑾的话有恶意,可是听了他的话仍然让我很不开心。
"生气了?"乔瑾在我面前上下甩了两下手,"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哦。"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和我道歉,我心里一下子又亮了起来。这个下午的一个多小时里,我很开心,乔瑾陪著我聊天,虽然没有聊上很多话,但是不论我的反应多缓慢,他都没用发脾气,也没再说过我傻。我想起朋友那个词,我不知道经过今天下午,乔瑾是不是也算的上是我的朋友了。
风骅和少爷回来的时候,两人都不怎麽高兴。风骅黑著脸,感觉神情有些沮丧。少爷冷冷的说了一句:"你还有一个星期。"就和乔瑾一起走了。乔瑾走的时候还和我挥手道别,我看著风骅的脸色,不知是不是应该回应,但是抵不住心里的愧意,把手放在腹部小幅度的摆了摆手。乔瑾也看到我的动作,手挥的更加用力了些。我抬头看风骅,他也正看著我,我想他一定也看到我的动作,我不知他怎麽想的,於是去拉住了他的手。他任由我拉著,仍然只是看著我,若有所思的样子。
风骅不再限制我的活动,我几天没见尤妈了,早起去门口等她却没有等到。风骅告诉她和尤妈的合约到期了,所以尤妈不会来了。我很想她,想念她的大嗓门和弄出来的!当声响,我不怎麽动弹,而风骅做事都不发出声音,房子里静的好像没了人气。我问风骅能让尤妈回来吗?风骅说如果我想尤妈,他以後带我去看望她。
下午,风骅又开始带我出去到处逛逛,不同的是现在更像是看路边的风景。风骅的车开的很快,常常他与我说要仔细看看,可还没等我弄清楚要看什麽,车已经呼啸而过了。有时候他也会停下车,在车外吸一支烟,我想开车门出去,他会来顶住车门。
一天一天,风骅晚上对我越来越粗暴。身上常常被他掐出青块,手腕和脚踝遍布著因为捆绑留下的擦伤。风骅会把我的头按进枕头里,在我身後用力的挺动。他撞得我肚子很疼,但我所有的声音都被埋进了枕头,在我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断断续续,意喻不明的呻吟。我被风骅弄的精疲力竭,但风骅仍然不愿意让我睡觉,不停的在我耳边确认我不会离开他,不停的摇动我,直到我的回答重复到他满意的次数,他才会放过我。
第二天的早上,风骅会帮我的搽药,为他昨天的粗暴道歉,他的眼睛很亮,神情很温柔。我甚至无法把他和昨天晚上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
我对他说没关系,我不疼,他就会抱住我。
尤妈不来了,午饭都是风骅自己煮的,很好吃,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只会番茄炒蛋和蛋炒番茄。风骅会煮上好大几盆,多到我和他两个人不可能吃得下。午饭之後风骅会一边玩电脑一边搂著我,他让我看报纸,报纸上的事情我现在能明白一些了,甚至有时看新闻也不会觉得象过去那样无聊了,虽然我仍然不怎麽喜欢看。
少爷又来过一次,带著工程队。这个名字我是从报纸上学到的,应该挺对,因为报纸上配著图,图里的人拿著和他们一样的架子。但是少爷没和我说话,一个人带著工程队在院子里忙活。风骅搂著我透著窗户看著外面的人,他的神情很复杂,我不知道怎麽形容,我觉得风骅有些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是哪里。
我已经分不清楚时间是快是慢,只知日出日落。我也快分不清楚自己是李奇还是殷皎,过去的记忆离我很远,好像有些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我过著乏味无趣不知所谓的生活,可是我却一点都不害怕,即使我现在明白这样的生活值得我恐惧,可回想过去十八年的混沌,现在的一切又好像太过於美好了。
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看见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我知道一天又要开始。但是有一天风骅挡住了我望向窗户的视线,他和我说:"我们的时间,到了。"
第九章
我很久没有回到这座房子了。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以为这会是我住过最大的房子,後来搬去了风骅那里,知道了什麽叫小屋见大屋。我用了"曾经"这个代表了如此久远时间的词语,其实我不过才离开了一个月而已,这一个月竟然有种隔世的感觉。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明明不算复杂,却比十八年更加的丰富,塞满了我的整个大脑。
风骅抓著我的手,是抓而不是握。我感觉到从他手指传来的颤抖。我用另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上,他对著我笑著说:"我有些紧张。"我想他是真的紧张,紧张得笑容都扭曲变形。
少爷的时间安排得如此准确,我与风骅被领进门的时候,茶几上的红茶还冒著热烟,现烤的零食饼干刚刚上桌子。
风骅的神色平静,他的手仍牢牢的抓著我,指尖持续的颤动却出卖了他的不安。
"欢迎光临,恭候多时。"少爷招呼我与风骅坐下。佣人送上了蜂蜜和牛奶,我学著风骅加了牛奶在红茶里,味道喝来比平日里喝的咖啡好上太多了。
少爷招呼佣人都退避开了,我们坐著喝茶,屋子里显得很静。我搅动著勺子磕碰著杯壁,偶尔传来饮茶的声音。风骅和少爷都没说话,我懂得他们在等待彼此先开口。
是风骅先开的头,风骅说他要把我留著身边。
少爷皱著眉,反问:"你忘了我们约定了内容了?"
"我记得。我记得你说只要皎愿意,你就让他留在我身边。"
"弟弟,你愿意吗?"少爷看著我,透著几许寒意。
我有些害怕,可是我不愿意回避这个问题。
我记得保龄球馆里球与球瓶的飞撞击音;记得电影院里黑暗中後座的窃窃私语;记得在溜冰场里步履蹒跚;记得KTV里听歌声几近天籁......适时,风骅在我身边。
我用了这麽多美妙的词语,口齿无法清晰的表达,思想却已经和身体脱节。
我记得每夜风骅无度索取,害我遍体鳞伤;记得第二日他的柔情蜜意,让我不忍生气;记得他看我时一心专注,叫我无法自拔。记得他的好,记得他的不好,都不想离开他的身边,想他灿若星辰的眸子,我的身影映照其中。
我用了如此多书面化的词语,来表达我内心的眷意,却不会觉得有一点点的肉麻。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哪怕每日身体上都增添一小块的伤痛,风骅随即带给我的温情甜蜜都足以覆盖住那些疼痛。
我张口想要回答:"我......"
"弟弟,你可要想清楚了。"少爷打断了我的话。
想清楚......我记得少爷什麽?我记起在某个夜里,我暗下决心,以後我一定要听少爷,绝不做出让少爷生气的事情来。我若说愿意少爷会生气吧......
我咬著唇,低著头,左右为难。
"皎......"风骅看著我,眼中有不舍,挣扎,难过和深情。
我看著风骅的眼睛,其中的光芒黯淡的让我心痛,就想在某个下午他与我说起他和殷皎的故事。
我也当一次坏孩子吧......我第一次违背里自己心里的准绳,用力点了点头,说:"我愿意......"
风骅激动得用力抱住我,我趴在他的胸膛上,感觉他飞快的心跳,觉得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是吗?"少爷的声音象是隆冬里的彻骨寒风刮过,瞬间侵入我的骨髓,从血液开始冰冻。
"殷皓,你什麽意思?"风骅松开我,转而握著我的手,从掌心传来热度,却不够温暖我渐渐冻僵的心脏。我有不详的预感,预感今日不会善了。
"你想要殷皎?"少爷在殷皎重重的顿了顿,我身体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是!"风骅的声音坚定不带半分迟疑。
少爷笑了,淡漠干净的脸上扬起失控的笑容,少爷笑了很久,笑到笑中带泪。
"我给你看样东西,看完了你再答我,你是不是还要现在坐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我不在乎皎他过去做过什麽。"风骅淡淡的说。
"哦。"少爷轻轻答应了一声,说,"你看了再说。"说著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甩在茶几上。
风骅拿起照片,照片是我在孤儿院里的最後一次集体合影。"看最後一排最右边的孩子,是不是很眼熟?"
"那又怎麽样?"风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觉得我的世界,从一个角落开始崩溃,我害怕,我惊惧,我无处可躲。
"不怎麽样......这个孩子叫李奇,是孤儿院的弃子,名字应该就是取的‘弃'字。真是好用呢,只是稍微改了一下眼睛的形状和鼻子的高度,在面颊里面填了点脂肪,就跟我弟弟一样了。我不但帮他整容,我还帮他打针,是不是觉得和你以前在我弟弟身上看到的那些针眼很象?为了给你一个你要的人,我真是不余余力啊。"少爷用最平淡的语调,说著最残酷的事实。
"你骗我。"风骅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声音沙哑的不似人音。我捏著他的手想要给两人力量,却随著风骅一起颤动。
"谁骗你?我?有必要吗?你没怀疑过吗?你不觉得这个人和我弟弟差的太多了吗?就算失忆,性格也不会有这麽大的变化吧。与其说我骗你,不如你自欺欺人。李奇你说是不是?"少爷眯著眼睛看著我,我觉得前所未有的慌乱。
"风骅......"我唤风骅的名字想要寻求一个支撑点。
"我对了,我还忘了说了,李奇是个傻子哦,想不到你风骅想要一个傻子。"
风骅抬起头,骤然捏住了胸口,一脸痛苦。
我急忙询问他怎麽了,我看到他的冷汗顺著他的额头滴落下来。
他静静的看著我,突然笑了。"心痛。痛得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很冷的笑话。这个笑话是这麽说的,曾经以为那种痛在心尖的感觉是因为爱情,後来才发现只是我得了心脏病。"说完,狠狠的甩开我的手。
轰塌。
我听到碎片落地的声音。
我怨恨自己变的聪明,听懂了风骅话中的意思,他在告诉我,他病了,而我是病毒。只有病毒远离,身体才能痊愈。他要我远离,离的越远越好。
这是惩罚,惩罚我的贪心。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告诉只是李奇,不是殷皎,在最後我却妄想代替风骅心里的那个影子。一时贪念,我以为有足够的力量,面对伤口被揭开的瞬间,却没发觉我以为充斥著我身体的力量,不过是风骅的赐予。他把力量收回,我仍是低贱的爬虫。爬虫直起身体用双脚走路,也改变不了现实。有人把我一脚踩死,我只能变得血肉模糊。
我感觉痛在心尖,我想是因为爱情。
我听到哭音,却不是发自自己的口中。遭逢剧变,连眼泪都成了奢侈。
风骅已经离开,少爷把头埋在膝盖。
我听到抽泣中的低喃。
"我宁愿殷皎死掉,也不会让他跟你这个同性恋。"
第十章
乔瑾过来的时候,我正怔怔的看著少爷发呆。我无法把眼前这个抱著臂弯,象个孩子一般抽泣的男人,与总是一派冷淡优雅的少爷联系在一起。乔瑾扔开手里包,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抱少爷,却被少爷用力挡开了。在安静的环境里,手与手击打的声音"啪"的一声空气中突兀的炸开。乔瑾神色未变上前一步,又被少爷推开,两双手在空中胶著来回推挡,一人固执的拥抱,一人执扭的推卸。在我眼中两人绞缠却不暧昧,少爷的神色像极了别扭的小孩,而另一个没有正形的男人,却神色肃穆的像个父亲。
"皓,相信我,我也很难过。"
一个不温柔的拥抱,可以说一触即退,少爷斜仰著头,瞪著乔瑾,渐渐的平静下来了。
"你先回房间,我有话和乔瑾说。房间就是原来你住的那间,别走错了。"少爷做了个让我离开的手势,我本来以为我垮了,可是现在却发现我还能走。
我坐在房间中央的床上。白色的床垫摆著我离开前用过的被褥和床单。房间很干净,看来常有人打扫。那个很漂亮的雕花梳妆台仍然在那里,吊灯和墙纸也都没变,如果不是白色床垫上没有铺陈的寝具的提醒,我可能以为我从未从这个房间离开过。镜子里照出的人有些苍白,其他都一切如常,眼角都没有泛红。那个忍不住眼泪的我,遭遇了这样的变故,眼泪却一滴为流。我曾经无数次在脑袋里推演过我与风骅最终的结局,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的结果比我所想过最糟糕的结果要好上了太多,所以之前的强心针的药效变成了止泪剂的效果。
我坐了一会就有人进来收拾房间。是熟人,我不能下床的时候就是被她照顾的。她让我起身,她要帮我铺床。我突然心里涌起了一股冲动,於是拉住了她的手肘。她疑惑的看著我,我尝试的向她解释我想要自己试试,她推诿了几次,还是让我来了。
我回忆著以前看人铺床时候的动作,笨手笨脚的抖开床单,传单在我张开的手臂见变成有一块有四个尖角的"三角形",原来我捏住了床单的对角。我把床单放下,长短放错了位置,於是把床单转了九十度。
"反了。"
我想了下,又把床单转了一百八十度。
"不是头和脚,是正反面反了。"
果然,对著上面的颜色很淡,质地粗糙。於是,我又举著床单,把正反转了一百八十度。做完,我撑著腰,看著床上的成果。床面上皱得厉害,全是褶子,左边的床单拖到了地上,右边露出了白色的床垫。
"我的小少爷啊,还是我来吧。"
她拿著床单前後又转了一百八十度。我这才想起,我刚才转错了头尾,忘记换回来了。她站床右边拉了一截床单,把床垫一抬,我还没看清她的手势,她已经把床单多余的部分都塞进了床垫下。她用力的在床面上扫了两下,床上遍布的褶子就神奇的都没有了。她把另一边也塞好,在床尾折了两个平整的包脚,抬起垫子压住余下的布。这床单就像本身就是床垫的外皮,和床垫契合的天衣无缝。我花费了这麽多的力气,还不如她三下五除二的轻松麻利。
我看著她要走,一把又拉住了她。
"小少爷,我还有其他事做,没事你放开我啊......"
"那个......"
看我憋著出不了声,她真急了,来掰我的手指。
"那个......我就想问问我以後怎麽叫你。"我也急了,说话一下顺溜了起来。
"我以为什麽事呢,我姓张,你可以叫我张妈?"
原来她也姓张。我发觉之前对她的恶感完全不见了,看著她也不觉得有什麽讨厌的,心里的痛好像也轻了几分。
"好了,好了我去做事了。"
我听她在门外和少爷打招呼,她刚进我房门就把房门半开著,我当时没在意。现在少爷就站著房门外面,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少爷戴著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用来掩饰他红肿眼睛。我刚才和风骅一起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眼中用些红血丝,现在更是血红,而且更多更粗了。
我不知道我该用什麽态度面对他,说恨谈不上,说怨没立场,这胸口这口气憋著。我知道我能这麽想说明我好多了,我果然是爬虫,恢复力惊人。
少爷看著我,脸色很沈静,如果不是眼睛出卖了他,他还是原来那个少爷,但是我知道他身上有些东西变了。
"我下面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记清楚了。听著你以後就是殷皎了,我弟弟,不论当著外人或者就对著我,你都要叫我哥。"
说完,少爷就走了,留下一个莫名其妙,错愕的我。
殷宅又举办了一次宴会,我的记忆很差,我知道宴会上的人我应该都曾见过,但是现在我一个都想不起来。除了风骅,我好像从来没有把谁一次就记住的。宴会是一种形式,宣告殷家小少爷的回归。我应该称少爷叫哥哥,却改不了口。在殷宅宴会是常有的事情,少爷知道我融不进那个圈子,我若不参加也由著我去了。但我发觉我的记忆好上了很多,不刻意的接触也把人记下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