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舍不得也要舍得,因为我是奥第斯的皇帝,他是奥第斯的亲王。
脚下父王留下的江山,需要我们的守护。
“哥哥,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我会的。”我说,“我等你回来。”
“嗯。”
一个拥抱胜过万语千言。
父王只有我们两个孩子,刚成人不久便不得不相依为命。
不管这世上会发生什么事,我永远是他最亲最亲的哥哥,而他,也永远是我最亲最亲的弟弟。
这是血液的凝聚力。
于是,塞亚带着奥第斯的盟约,去凯因见那王城中的王者。
而那王者的女儿,晴,仍然继续留在奥第斯。
这其中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直到塞亚走后,我才恍然记起,自己的脚下,还有一个问题正待解决。
那就是乐文。
不由得心中发苦:
弗斯,不是我不遵守我对你的承诺,只是,我已经给过他太多机会,恐怕,再退让下去,这江山也要易主了。
弗斯在潼关唯一住过的房间是我早先下榻的地方,只是,自我伤重归来,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那里已经无形中成了乐文的府第。
我有些惶然的漫步在潼关城内,看着略微有些嘈杂的人群,半个月来,更加滴水不漏的护卫,以及,跟在身后默不作声的新桥和齐格。
心中,有些闷闷的,难受。
忽然停住脚步,一回身,猛然揪住齐格的前襟,抬手止住新桥的脚步,示意他退后。
新桥抬眼向四周作了几个手势,包围圈渐渐增大,好在此刻正到街头拐角之处,人迹已经稀少了。不过片刻,近距离内已经没有其他人。
齐格很安静,没有任何反抗。
却更加深了我的怒气。
“齐格,我不说话,你不要把我当傻子。”我一把将他摔在墙上,看他擦擦嘴角,一言不发的转过身来看我。
“新桥是禁军统领,在军中并没有职务,每天陪我四处晃荡也无人追究。可是,你身为中将,此刻在潼关军中挂职,竟然闲到可以常常陪我四处乱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玩什么把戏,我警告你,立即收手,要不然,我可不管你们的身份,也不管你们身后有多少人在支持,不要以为你们在我心里有分量,我就绝对不会出手。”我的口气恶狠狠的,就算是齐格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诧异微小的足以叫任何人忽略,却依然瞒不过我的眼睛。
“我蓝斯格要做的事没有人能挡得了!”
齐格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正常的红晕,静静的看了我良久,仿佛在打量着我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仿佛在打量我的心。
可他看不到我的心。
如果我刻意要隐藏心中所想所思,他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过了好半晌,他才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说:
“伊文,他这么做是为了你。”
我心中一颤,脸上却依然维持着生气的表情,没有半分改变。
齐格的口气不同于埃尔的温柔,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人总觉得他说的话便是真理,就算他是当事者,也会让人以为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他的话正确而又公正。
他就是有这种力量。
而现在,他正在运用这种力量。他的声音一点都不响,充其量只有我能听见,可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却又像钢铁一样,一下下打在我的心上。
“我从来没有奢求自己能在你的心中占有多少分量,可是,我以为,你待他应该是不同的,你怎么可以……”
我的心狠狠一痛,仿佛有一根针,突然又快又准的刺入了我的心脏,刺进身体的深处。
我的心渐渐发苦,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那前一句话心痛,还是因为后一句话心痛。
大脑还没有发布命令,手握成的拳头,已经“砰”的一声击中了他,他的背重重的撞在墙上,弯下身,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不等他抬头,我的手已经握住了他的咽喉。
为了我?
你们口口声声是为了我,每一次都是这样,可是,我不要我不要!
那一次,他为了我,承担一个根本与他无关的罪名,离开了我的身边。
我怎么会忘记那个早晨自己留下的泪水,自己晕倒的身形?
还有无数次无数次,我只能思念,却怎样也无法抓住的事实。
那一次,你为了我,几乎耗尽自己的功力,命丧黄泉。
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的震撼,自己将你抱进房内悉心照料的毫不犹豫?
还有还有,那心中的一份悸动。
这一次,你们又一次口口声声为了我,将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一再的因为这个原因而伤害自己?
手掌无意识的越收越紧,齐格的脸因为充血而满面通红,可是,他的手没有阻止我,他的眼睛,竟然依然平静的望着我,仿佛有一丝温柔,仿佛传达着一种我不明白的情绪。
脑中忽然警铃大作,我一松手,竟然看到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然后身体一软,晕倒在我怀里。
我摸摸他发红的脸,将他抱得更紧些。
“不管再怎样生气,其实我都下不了手呢!”我喃喃自语。
“你好傻。”有一滴晶亮亮的水珠落到了他的脸上,被我轻轻抹去。
“我老是对着你哭……这个毛病可要好好改一改。”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掌心。
看着在我眼前昏睡过去的人,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就算我本来不能肯定,现在,我也能猜到你们也许想做什么了。”
86
果然几日不见的埃尔在这一天的晚上来到了我的房间。
我静静的坐在床边,看他轻轻的关了门,视线在掠过桌上的一封信笺时停顿了片刻,才抬头看到我。
那是今天乐文派人送来的信笺,说,想约我出去谈谈。
在这样互相打压的情势下,在他和我渐渐明了的争斗开始后,这样的“谈谈”会谈些什么,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埃尔走到我身边坐下,看了看我的脸色,伸出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搂住我。
“蓝……还没睡么?”
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语气很温柔,我忽然发现,我对着齐格可以生气的动手,对着他却永远也生不起气来。不由得顺势靠在他的肩上,下午的一身火气立刻去掉了一半。
埃尔抬起一只手,撩开我的头发,力度适中的揉着我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一个任性的小孩:
“蓝,你现在的身子危险期还没有过,随便动手很危险的,万一伤了自己可怎么办?”
“更何况他功力未复,万一掌握不好力度,也很危险的。”
我皱皱眉,轻轻的推开他,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向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轻轻叹了口气,转向他:
“埃尔,对我来说危险的事,对你来说也是同样危险的。”
我抬手止住他要反驳的话语,轻轻的按在他的腹上:
“你现在真气不稳,要是真有什么事,你叫我又怎么放心呢?”
他按住我的手,摇摇头:
“我没事。”
我有些无力,这样温和的争论恐怕到明天都不会有结果,心横了横,抓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埃尔,我说过,这件事,你们不要……”
下面的字被他给堵了去,我睁大眼睛不解的看他,他却抬起一只手盖住我的眼睛:
“接吻的时候专心点,蓝。”
???
这个……
发生了什么事?
埃尔他竟然主动……色诱?
哎,等等,等等,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没有谈完!
“埃尔,你等一下,让我把话……唔……”
埃尔的手上微一使力,迫得我不得不向后倒去,好在床铺很软,埃尔也不是很重,他的吻也很甜……
哎,不对不对,我想哪儿去了。现在是谈话的时间!
我努力的伸手推向埃尔的胸膛,为自己争取一点呼吸的空气:
“我说,埃尔,我是真的要和你好好谈谈……”
埃尔睁着一双明亮美丽的眼睛望着我,认真的表情,温柔的脸庞,眩目的眼神,使得我一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呆呆的注视着他。
“蓝,你爱我吗?”
埃尔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诱人的味道。
我被这样的埃尔震慑了心神,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脸:
“当然。”
他的眼底泛起一股柔柔的笑意,低下头来再次吻住我:
“我也是,蓝。”
床幔不知不觉被放下,衣服不知不觉被脱去,我突然一把握住埃尔的手,眼神中满是惊疑。
咳咳……
难道,他想……?(壁虎:是读者想,想了很久了,你就从了吧~~蓝怒:这个时候你竟然跳出来插花?看我不收拾你~~~壁虎:啊~~谁来帮我挡挡啊,我容易么我?)
“埃……埃尔……”
埃尔抬起头看我,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幽暗,我心里忍不住一抖,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他又重新低下头来,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分明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认真:
“别怕。”
我忽然想到那个令我羞愤的清晨,埃尔抱着全身无力的我,止不住全身颤抖。
忽然间,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埃尔……埃尔……埃尔……埃尔……
只要有你在身边,我永远都不会怕。
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我怕,我怕那一次的场景会再次呈现在我的面前。
满场的鲜血,锋飞的战火,伤痕累累的身体,虚弱苍白的脸庞,破碎的心,昏迷不醒的人,倒在我的怀中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心痛……心痛……心痛!
我的预感一直很准,每一次都不例外。
我好怕,好怕,好怕,怕你会再次离开我,怕我会抓不住你的手……
我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他,换来他一个惊讶的停顿。
我没有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些,更紧些……
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幸福。
似乎感受到我的心情,他在我的耳边喃喃道:
“别怕,别怕……”
我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我不怕,我不怕。
我以前便答应过你,所以,我不怕,也不在意。
我只是……只是……呃……不适应而已……
唔……真的是不适应而已……
咳咳……
嗯……关于这个问题的细节问题,我想我们下次还是讨论讨论,嗯,会比较好……
嗯?
我好像还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不过……
算了。
明天再说吧。
明天说也不要紧。
我闭上眼睛。
我想我很快就有点后悔了。
满脑子都是“再议,再议”的呼声,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大脑已经自动自发的把将来要跟他“仔细”讨论的“问题”的细节给过滤了十七八遍,等到觉得自己的理由足够充分到使他让步的时候,才满意的醒了过来。
“埃……”我一伸手,翻个身,想搂住身边的人,却只摸到了冰冷的床铺,不由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吃干抹尽就溜?这可不是好现象。
我动动自己全身酸软的身子,不由得再一次一万个后悔昨晚的心软,努力揉着自己的腰从床上坐起来,一不小心却又倒了下去。
外面正午的阳光已经照的明亮,若不是我刚才不经意间撩开了床幔恐怕还不会发现……
等等!
不好的预感突然一闪而过,我心中一沉,手中用力,一把将窗幔掀开——
那一张昨夜还静静的躺在桌上的信笺已经不翼而飞。
我的脸色沉了下来,手上的力气一松,头又重重的摔向枕头。
抬手摸摸身旁的位置,第一次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埃尔,你好!”
87
我握紧拳头,又松开,拿起一边的衣服,从床上坐起来。
乐文和我约在城郊“喜来”客栈。
虽然时间已经有点过了,可是,如果我立刻赶过去的话,也不是来不及。
我打开门,微微皱了皱眉,来到新桥的房间。
房门紧紧关著,我轻轻叹了口气,将插销弄断,走了进去。
一挥袖,将空气中的剩余的迷烟扫去,不禁露出一个苦笑:
果然是身边的人最最难防,就连新桥竟然也会中招。
或许,他也从未想到,埃尔会做这种事吧?
我有些无奈的将晕倒在地的新桥抱到床上,探探脉搏,药量很重,恐怕一时半刻还醒不过来,只好帮他盖好被子,放好床幔,沈吟片刻,终於放弃留书的打算──
恐怕埃尔是以我的名义去的,谁也不会想到临时换人吧?
将房门轻轻掩上,点了几个守卫跟著,抬脚跨出了大门。
坐在青色小轿中,看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一阵感慨:
在这个历史上经由无数战火铸就的潼关,每个人是否也要面临无数的考验呢?
直到将那心志磨尖,意气磨锐,直到练就一幅钢筋铁骨,百韧柔肠?
小轿七转八弯,忽的停了下来,我心中微讶,便听一名跟在轿边的侍卫恭敬的禀报:
“起禀陛下,前面有个人挡住了路,陛下少待片刻,待侍卫们将他赶走。”
我一挑眉,一个念头忽然浮上脑海,微笑道:
“不用了,让我下来,这个人,你们赶不走的。”
侍卫不敢说话,轿子很快被稳稳的放在地上。我掀开轿帘,果然见到了那个白衣翩然,折扇轻摇的俊俏人物。
他的衣饰还是很华贵,气质还是很从容,就连见到了我从轿中下来,那挂在嘴角的微笑也还是那麽风流倜傥,颠倒众生。
我忽然有点羡慕起萨克斯王来──就算他的国力、兵力比不上凯因和扎伊,可是,凯因王和扎伊王却生不出这样一个玲珑心思,智计无二的儿子;也忽然理解为何当年凯因王见了仍是稚儿的武思仪,会这般著急的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了。在同龄王子中,这样杰出的人物,实在是难得。
如果说之前还是纷纷乱乱的猜测,难以理清的疑惑,那麽,见了他,连日来的不解终於找到了原因。
武思议微笑著向我打了一个揖,我点头回礼,挥手让侍卫们退开,好在此处已经接近城郊,没有什麽行人,我们这样的举动并不会引人注意。
“多日不见陛下,不知陛下身子可还安好?”
“多谢王子挂念,朕的身体好得很。”
“日近中天,不知陛下匆匆而行,意欲何往?”
我微微一笑,反手剪在身後:
“王子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武思议闻言,“啪”的一下收拢了扇子,笑道:
“果然瞒不过陛下的眼睛。”
我看著他的笑容,心中忍不住微微叹口气,眼睛四下一扫,这四周的景物竟与前先兵营驻扎出的小树林有著七八分的相像,侍卫远远的守在外面,有意无意中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可是,又听不见我们的谈话,可见,也是受过一等的训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