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环——by雪落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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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不知道何时夺眶而出——那个漆黑的胡同,那段不愿回想的记忆,那么难以忍受的艰辛!
身体不受控的颤抖,只是更刺激那两人兽欲。
……
为什么?
这样的辛苦经营,到头来还是与最初遭受的一样!
为什么!
上天就这样苛刻,不容他一丝喘息……
继母的虐待,亲戚的白眼,下人的嘲弄,时常为了借几两银子遭遇主人家的恶犬……每一个苦读到第二日清晨的不眠夜,每一个被同窗嘻弄还要装出温和面具的学堂日!
为了摆脱这些,丢弃的自傲,踩在脚底的自尊,不惜以身体去换的地位和荣华……
……
最后的一丝良心,终于也被无情地碾碎。
——既然上苍如此待我,我和珅也不必再仁慈!
我定以所受之一报于世之百!
……
待到明立赶回,却是四面不见善保的身影。正在惶惑间,忽然听得一片轻轻的水声,急赶去,原来善保正在水中沐浴——
如此优美的背部线条,纤细柔软的腰肢,小而挺拔的俏臀,修长洁白略显削瘦的双腿……竟是如他的面庞一般毫无缺点,直看得他呆立现场!
然而像是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仙子回过头来,那双凤目在他脸上扫了几下,粉润的嘴角便扯起了个妩媚动人的笑容:
“马大哥,你回来了。”
“嗳,你怎么跑到水里洗澡了,现在还是初夏,天气这样凉……”惊艳的同时,明立隐隐觉得眼前这人儿比起之前有了些不同,却又说不出——硬要形容的话,是那双眸子。
它现在射出的眼神如此锐利,如此复杂;带着几许不屑,几许媚惑,几许冷酷,几许穿透人心的震憾。
就像是一个美丽的躯壳忽然间活色鲜香了起来,妖媚不可方物。
“只是弄脏了,洗洗觉得干净些。”又是一个连日光都要失色的笑容,却明显露着漠然的神色。
“洗好了就快点上来穿衣服吧。我去生点火……”明立强迫自己收回在那诱人身躯上游移的目光,转身去找枯枝。
不多时他再回来,善保已经上了岸,仍是未着一缕。
“善保,你快把衣服穿上吧,当心着凉!”明立不敢多看,架起枯枝升火。
“马大哥,我的衣服也弄得很脏,已经被我扔掉了,要不你先借件衣服给我?”为何竟连说话时都像换了个人……这样的妩媚,这样故意不故意地勾人。
明立在马背的行李里翻出了套衣物递过去:“就这套估计你能穿,到前面城里再买吧。”
善保接过穿上——虽然已经比明立身上那套好了很多,这样粗布的东西怎样看也不像是他该穿的——就是看着不顺眼。
那善保却并不在意,他挽起过长的袖子和裤腿,伸了伸手脚:“我觉得挺好,不用再买了,这套衣服暂时给我穿吧?”
明立没有回答,他已经完全沉醉在那让天地万物失色的笑颜之中。
……
休息过后两人又再次上路,马蹄扬起的尘土后,隔着一片低矮的灌木,刚刚凝固的深红色覆在青绿的草丛上,触目惊心的景象。
在那一片的红色中间,两个人,准确说两具尸体被随意地丢弃。
其中的一人心口处插着致命的匕首。
整个匕身没入尸体之内,只剩澄黄色的把手在初夏的阳光里反射着耀目的光芒。
而在这两具尸体不远,同样被丢弃的,是善保之前所穿的,已经完全撕破,染遍红色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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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善保”是和珅原名。
章十
九连环
(十)
自从那日以后,善保便有意无意地与明立保持距离。
明立虽有所觉察,也不明说,好在善保仍是乖乖跟他前行,他便没有在意。
几日后便到了目的地,明立下得马来,再扶了善保落地。善保抬眼看去,不由皱紧了秀眉——那是一间破庙,不知多少年乏人打理,门前的杂草都有半人高。
明立拍拍马脖子,马儿像有灵性般地往回跑了去。
“马大哥,你把马放走了,我们怎么办?”
看到善保着急,明立却是一笑:“马儿是大哥的,放它就会自己回去。而我们已经到了。”
“就是这里?”善保再向周围看去——这离最近的城也有三里,四处荒无人烟。
眼前的破庙,就是唯一的人迹。
像是肯定他的想法,明立拉起他的手,拨开杂草向庙内行去。庙内比之外面亦好不到哪里,神翕上都有一指厚积尘。
正在善保不明所以时,明立直走到神翕旁,弯下腰一推——神翕下方的地板竟应手而开!
原来是道暗门。
火折的光忽明忽暗。那独有的潮腐之味,穿堂而过的阴风,构成极为让人不舒服的地道。
“这地道通到哪里?”善保一手扶着潮湿的道壁,小心地跟在明立身后。
“我们的暂时藏身处。近来朝庭攻势很猛,兄弟们早就找好了退路。这地道也不知是哪朝建的,大概是和尚们用来躲避战乱的。外面就是个谷底,极为隐蔽,官兵们绝不会找到。”
听到这话,善保眼中一抹光芒一闪而逝。而走在前面的明立自是不能看到。
……
不多时出了地道,果然是个谷底。
依山壁建着一些小屋,屋外收拾得极为干净,不远甚至还开了几亩田地种了小菜——看那田内长势,显然是近几日还有人进出。
如此隐蔽,若还能自给自足,确是朝庭也无可奈何。
进得屋里,只有一人在内。那人见了明立极为欣喜,而明立问起其他人,说是出去打探情况,联络其他兄弟等等。总算是大家平安。
如此明立才放下心来。
那人又问起善保,明立略略说了。他见善保此时身着着粗布衣服,又是明立带来的,自是毫不起疑,煮来茶饭招待,异常热情。
天色渐晚,出去的人一个个回来,而一听说明立到了,莫不笑逐颜开,一时间谈笑风生。善保见他们有意避着机密事宜,便托着借口出了小屋。
谷中天色比外面暗得早些,善保坐在树下,却是望着落叶发呆。忽然身后有人拍他,回过头一看,原来是明立。
“马大哥。”
“对不起,光顾得跟他们聊,冷落你了。”明立走到他身边,也坐下。
“你们不是在谈重要的事吗?现在出来没关系?”
“嗯,名义上是我领头,其实事情都是兄弟们在做。我是听他们话的。”
“……新教的头人,名叫马明新。”善保转头看他,眼神仍是那样锐利,有一丝危险气息。
“对,他是我堂兄。”明立毫不隐瞒。
听到回答,善保眼神一暗,站起身来:“我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
跟着善保进屋,而躺在床上,明立却如何也不能入睡。今日重逢的欣喜,如今兄弟们面临处境的艰难一直缠在他脑中,使他合不上眼。
左思右想,不知如何又想到隔间的善保。
从那日后善保就不曾再挤到他床上来,问时他回答说自己已经好了很多,经过这些日子已不再害怕独处。明立松了口气的同时,却有种说不出的遗憾。
十分怀念他茫然而无助的眼神,紧跟在身后的依赖感——那是种想握着他手一辈子呵护的心情。
每当睁眼,就能见到那细致无瑕的完美脸颊,总想伸手去触摸那浓密纤长的睫毛,感受那温湿的呼吸,掠取那粉润的唇瓣……
深吸口气,明立打断心中的幻想,起床取水。
经过善保房门时却又禁不住想见他,略为迟疑,还是掀开门帘……
……
明月散下银光,漏过树荫斑驳遍地。
夜风再起,地面上光与影嬉戏不止,却是谁也捉不住谁。
如此夜静,如此荒野,树下却立着一个俏影。那些光影晃过他面颊,映出那绝世容颜。
——他在等谁?
抬头望向天空,苍茫中一轮月圆。原来已是十五。
不知家中妻小可安好?
不知琳弟可好——没有他在,朝中那些人可曾欺负他,可曾受了气?
……
不知……他是否生气,是否有一丝想念……是否,枕边早已有了新人。
……
想到此处,不由长叹出口气。
却不知这一叹竟引出了人声:“和大人好兴致,竟到此处赏月。”
听到这声音,和珅心中一惊,立即回过头,却是紧跟着跪于地上:“皇上!”
“哼,亏你还知道朕!朕真是太宠你了,不过下道旨说了几句就跟朕闹出走!”眼前的人,不是弘历还能有谁!
“朕哪里错怪你了吗?你怕是要给朕翘上天了——抬起脸来说话!”
和珅见到皇上已是大吃了一惊,本以为皇上竟是为了寻他而来,正是受宠若惊,不料皇上竟是如此责骂,一时间委屈全数涌出,抬起脸时已是泪如落珠。
弘历向来最心软他落泪,此时看到那泪珠泛着月光滴滴落入土中,竟是完全不心怜!
“你哑了吗?还是根本就没有辩解的话?平日里那些灵牙俐齿都去了哪里!”
和珅才想答话,身后却抢过来一个声音。
——“这位爷,不知他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我代他请罪可好?”
听到声音,和珅便认出是明立,不由又是一惊。
“你是谁,为何要代他请罪?”弘历眉头一皱,瞪了和珅一眼,向来人看去。
“我是他的朋友,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得罪了爷。”明立在屋里找他不着,便出了屋,搜遍谷底都不见,这才匆匆出了地道。果然出来就见他,心里大石放下,却又不知他为何夜里跑出来,为何得罪了这人——这人又是谁,怎会在夜里到这荒无人烟之处!
“朋友?”弘历开口,却是问的和珅。
“回爷的话,他叫马明立,这些日子确是与奴才在一起。”和珅大气亦不敢喘,偏偏明立要扶他起来,他如何敢!
推攘间弘历冷哼一声:“算了,起来吧。”和珅这才谢恩起身。
起来之后却是眼观鼻,鼻朝心,从头到尾不看明立一眼。
弘历再哼,却转向明立:“就算你是他朋友,他的错你也担不了——只不过稍加责备便出走半多月!况且还是他自己有错在先,真是上了天了!”
“这位爷,听口气您难道是善保家人?”
善保终于也找到家人了……这该是好事,心里为何失落?
“善保?”弘历又再瞪和珅一眼。
“您有所不知,您错怪他了,是那日我车赶得太急撞了他,害他失了忆,这才不能回去。绝不是他故意不回去的。”
“你撞了他?”弘历一惊,转头向和珅看去,“伤在哪了,现在如何?”
“托爷的福,已经不要紧了。”和珅仍是垂着头,弘历上下看了他几道,确定无事,这才回转过脸:
“你伤了他本该治罪,念在不是故意且后来又照顾于他,前面的就不究了。”
虽然确是明立造成,然而这人如此不将别人放在眼内,不由让他心里恼怒。只是碍于善保,这才忍住没有发作——偏偏善保如此顺从!
弘历自是不会理他心里想什么,当下一转身,扔出三个字:“回去吧!”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行去。和珅自是乖乖跟着,从头至尾连余光也未朝明立投去一个。
而明立不想他竟是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亦没有,不由心里失落。
相处如此多天……竟是一分留恋也不曾有。
——他只不知,若是和珅向他多看几眼,此事绝不能如此轻易结束。
和珅跟在弘历身后,走不多远海兰察已经远远迎上。行至弘历跟前便行过礼跪下:“皇上。”
“你今晚若做得好,朕便当你将功赎罪,不再追究之前的事。”弘历看了他一眼,“另外,你要记住,朕没有来过这里,和珅亦早已启程回京。”
“喳!”
于是弘历便大步向前走去,和珅只好快步跟上。
待他们走远,海兰察吐出口气,拭去额上汗珠,站起来轻轻挥手,从那些草从中灌木后便悄悄地潜出许多人影来……
马车之内,弘历没有开口,和珅亦不敢造次。几次偷偷窥去,皇上脸色都不好看。
如此一路沉默,侍到马车停住,和珅出来才知已到了一座庄园。
想是海兰察为皇上找的临时行宫。
刚扶了皇上下车,已有下人从庄内迎出来扣头。
一路有人引领,弘历直进了主屋,和珅却被带去洗浴更衣。洗浴完毕,又再引至园中小榭。
此时正是初夏,园内草木方荣,晚风袭袭,垂柳依依,偶有一处花团,清香便随风飘散,满溢身边。
——皇上正在园中赏月。f
和珅深吸了口气,踏入亭间:“皇上。”
弘历背着手,即不回头也不答话,倒像是已经被那圆月带走神智,完全听不到般。
“……这次奴才也自知罪重该死,皇上如何处置,奴才绝无怨言。”如此声音,楚楚可怜——他竟不做丝毫辩解!
“你哪里有罪?你不是只身发现了新党残匪藏匿之处吗——这不是大功一件?朕还在想要如何赏你才好呢!”
“皇上……”r
弘历转过脸,目光却是狠狠地盯着他:“……善保,叫得真是亲密!”
和珅被他瞪得手心都全是汗水:“那,奴才失忆时只记得这个名字,因此……”
“你到底想朕如何对你?”
“……”e
“你可知道,当朕刚接到你失踪的消息是如何的寝食难安?丢下朝中众事快马赶来却见到海兰察呈过来的血衣——那衣服是朕亲自挑了送你的,朕如何能不认得!”
弘历握着他的双臂,如此用力,和珅忍不住轻哼出来。
“你可知道……朕当时有多担心,有多害怕!”
“皇上……”e
原来,皇上竟真的是为了寻他而来的!
“接到你传书,知道你是只身入了贼穴,朕才放了一半的心又再被提起来——再看到你完好地出现在朕面前,倒好像朕之前如此担心全部多余——你就这样把朕当傻子耍吗!”
没想到皇上竟是如此担心!
“……见到你那时,朕真想狠狠地打你一巴掌!你拿自己的安危当什么?朕只不过说了几句重话,你就要赌气去做这样危险的事吗!”
面对如此龙颜震怒,和珅却不再颤抖,反而从心中涌起某种暖意,缓慢地渗透至全身:“皇上……奴才只是失忆了,所以……”
“失忆!那传书时为何不立即回来?那时已经记起来了吧!”
“……皇上,不是……”和珅想解释,弘历却完全不给他机会——
“你就是不服朕那样说你,你就是在心里怪朕,对不对!”
竟然,能在天子眼中看见这样的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