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环——by雪落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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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示意,侍候的公公便递给他一封文书。和珅接来一看,却是藏文。
“这是西藏六世班禅呈来文书,大清朝中竟无一人识得,好在朕记起你通汉满蒙藏四语。”
皇上语透责备,颇为严厉,只听得朝中大员低头屏气——几个心中有怨的,此时倒是作戏来看,面上虽惶恐,心中只盼和珅出丑。
只见和珅微微一笑,拆开便随口句句译来,毫不含糊——那清朗声音回在九霄殿中,缓和弘历不少情绪。文书读完,原是班禅望觐见乾隆,为其寿辰诵经之意。弘历听过,自是大喜,连赞和珅,命他拟旨。
和珅学这些语言,本就为了这天,如此当然得显露一番。当即铺纸磨墨,半盏功夫写好呈上,竟是满、藏、汉三种文书!
皇上欣喜不用多说,即任了和珅理藩院尚书,负责管理蒙、疆、藏等一切对外事宜,命他全权负责热河建庙供班禅进京居住一事。
这次寿典自是热闹非常,其中重头便是西藏班禅入京朝贺——乾隆一朝本来重视西藏关系,班禅此次进京,更是巩固了清藏关系,直叫弘历面上大为有光。
而众贺礼中,和珅送的一尊金佛更是应了班禅诵经之景,皇上满意非常,众官员相形失色。*(注1)
……
“朕能有你,真是天赐恩惠。”
摆完国宴,弘历和珅君臣二人又在御花园中夜酌。护卫侍女自是退得远远候着,和珅半卧于弘历怀中,为皇上斟酒。
“内务府你才一接手,半年就破了惯例转亏为盈——本是年年向户部借款的,竟变得倒有余裕反贴补户部;《四库全书》《钦定热河志》《钦定大清一统志》《三通》《清字经讲》……朕要编的书也多半由你来做;像这次一般,每年节庆或者出游等等事宜都交由你来操办;如今又要让你负责外蕃事务——真不知万一你不在,这朝中还有谁能为朕做事!”
“皇上多虑了,奴才怎会不在皇上身边呢。”
和珅浅笑,月光中透明般玉手握杯,轻轻一满,弘历就着喝了下去。
“朕是心疼你如此忙碌,若是朝中多几个有你一半的人,朕也不会如此操心。”
“……若是朝中多能人,皇上又怎会在意小小一和珅呢。”夜色下和珅目光流转,更增艳色,只叫弘历满心沉醉。
“奴才只怕做得不够多,不够好,捉不住皇上目光……做不到的话,奴才怎能继续呆在皇上身边……”那绝色面庞神情一黯,弘历心中跟着一疼,才想开口,和珅忽然一笑,顿时间月光亦明亮起来——
“今天是皇上生辰,奴才怎么说这些——还是自罚一杯吧。”
说着便再倒酒,却才举杯,就被皇上按下:“一杯不行,朕要罚你三杯——罚你请朕三杯。”
和珅疑惑,弘历便指指他唇,于是和珅面色稍一红,掩口将酒含住,向着弘历慢慢靠去。弘历将他搂紧,用舌尖拨开他唇瓣——唇舌在酒香之中纠缠,那不及吞咽的佳酿便顺着和珅嘴角,淌过他修长颈项,没入到衣领深处……
如此三杯过去,面前和珅两颊飞红,正是娇容如花——那般半睁着眼泪光蒙蒙微张着嘴轻喘不已模样,当真是夜里最媚的妖精,也要比得不敢现身。
“今日可是朕的生辰。”弘历言外有意。
“……那皇上,想要什么?”
和珅被他吻得浑身发酥,哪里有力气再去猜他心思。
“朕想赏着天底下最美的花来伴酒。”弘历深深目光注视他,和珅却是装傻:
“皇上想赏什么花,奴才这就吩咐……”
话说一半,被弘历转过脸来,四目一相接,和珅便顺下眼去。
“朕说过吧,要你还朕一座御花园来。”
和珅被逼得无法,憋红一张俏脸,站起身来向着远处一摆手,护卫侍女们识趣退走。看看他们走远,和珅心里叹出口气,缓缓捉住自己腰带,解开。
……
外衣落。中衣落。内衣,落。
月色中皎洁纤细身躯,月华被细致肌肤柔柔散开,朦胧光晕。
弘历勾手,和珅便跨过地上衣物,慢慢走过去。
“果然是万花失色——你真是叫朕一瞬目光都不舍移开。”并不急着将眼前妙物拥入怀中,弘历带着赏玩神色,倒真如之前所说,观赏起来——直到夜幕凉气吹得和珅娇躯轻颤,皇上终于放过他,拉他过来跌坐在自己双腿之上。
“冷吗?抱紧朕。”
弘历看着如同猫儿般柔顺趴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心中愉悦,随手挟了小菜,送进那樱唇中。
“……皇上,冷……”和珅竟连声音都透着娇媚,弘历哪抵得过他如此撒娇,真是连骨子都酥了——眼神一转,心中已有了主意。
当下一笑,拿起桌上酒壶,却是向和珅身上倒去!
那冰凉液体才一落下,和珅便惊呼不已,连连讨饶——弘历却是不听,一边用酒水淋着那胸前两处粉嫩,一边用手掌将酒抹开,不时抚到敏感之处,便感到手下一阵轻颤。
和珅被他弄得难受,偏偏弘历不许他动,真是泪水涟涟呻吟不已。而不知何时,那冰凉感触又渐渐发起热来——初时只觉热,后来竟浑身发烫,难耐至极!
弘历知道酒效开始,便不再抚他,看他在自己怀中挣扎扭动——
那白皙肌肤已遍染了玫色,胸前两点更是艳红无比,惹人心动;一双玉腿痉挛着,只在自己身上磨蹭——那之间早已是立起,只待人怜惜。
“刚才还是月下昙花,现在却变成夜中罂粟,朕这支花,不但美,还会变呢!”
弘历用言语激他,一手已探向他身后——和珅全身一弓,双臂收紧,搂住弘历后脑,口中声音抛出来,却是带着鼻音媚惑无比——
“皇上……皇上……”
弘历听他哭叫,本待是再玩弄一会儿也再按奈不住——手臂一扫,桌上酒菜已全落下地去,再顺手扯下自己衣服垫住,便再不迟疑地将他压在身下。
……
又是一年,适逢安南国王朝见天子,乾隆请各国使臣游览颐和园昆明湖。*(注2)
此事自是由和珅负责。
众人中朝鲜使臣见到和珅,却是一愣。和珅自然不会注意,只眼光扫过全场,微微一笑朗声道:“和某遵皇命来请各位使臣,请各位随着和某前行。”
走在和珅身边的自是安南国王,那朝鲜使者跟在较后方,却是扯长了脖子向前看去,只见和珅与那国王谈笑风生。直至上得舟,这才看清了和珅面目。
——那龙舟本是分了两层,朱漆船身,船头建金龙黄旗一双。皇上先御上层,阿桂、和珅、福康安、福长安、回回、安南国王及各国使臣登下层。开船后,左右梢公同唱棹歌,声势之壮只叫人心中一震。而舱内装饰窗外景致却又使人心往不已,着实是美不胜收。
沿途和珅介绍万寿山、玉泉山、香山等等,美景加上妙音,香茶配着珍果,各位使臣都是陶醉其中。只有那朝鲜使臣心中是吃惊不已——原因无它,初时听说款待者和中堂,户部尚书,本以为怎样也是有些年纪,不想这和珅竟是如此年纪轻轻——而看他谈吐,举止之间又如此从容,丝毫叫人轻视不得!
这些众人都有眼看到,叫这使臣惊讶的,却是几年之前他曾在乾隆东北拜谒祖陵时见过和珅。
当时和珅仅仅是吏部一侍郎,着一身黄衣,立在皇帝身边五六步之外,形貌甚为乖巧。
之所以记得清楚,除了他那惹眼容貌,主要还是由于他当时与皇帝站得最近——以他官职本不该如此,而一路过去却见皇上与他形影不分,简直似一瞬都不肯叫他离开视线般。
——当时已是叫奇,想不到的是几年时间他竟已成户部尚书!
每每想到此处,那使臣便不能不将目光投往前面身影之上,而和珅口中说的什么却是一分都未入耳了。
“和某似乎曾与贵使见过吧?”
回过神去,和珅竟已在他身前,那朝鲜使者不由一惊。
“和某可记得贵使呢,当时和某连朝鲜礼法都不清楚,实在是惭愧。”说话之间笑容满满,尊贵气质却偏带着亲和风度,善交才能显露无遗。*(注3)
听他这样讲,使臣自是连连说着客套,和珅见他神情紧张,便又再笑着问他科名职品,问所上食品是否合口等,缓和他不少情绪。等使臣一一答了,临末谢不安之意,和珅又是一笑:
“贵使不用谢我,这都是皇上圣意,和某只是遵从罢了。”
使臣听他这样说,再谢了一遍皇帝,心中对和珅更是多了几分赞赏——其实乾隆怎可能交待这样许多,而这和中堂却毫不居功,单凭着这份心思,升得如此之快也不是没有可能了。
……
至于后来每年正月十五日左右,皇帝都要请各国使臣到圆明园山高水长阁前观看烟火、戏剧,并赐馔款待等等,各国亦知道这和中堂是与天朝交好关键,而交好程度又取决进贡他私人多少之类,那是后话。
只这朝鲜使者从此多了心眼,对和珅格外关注,记载中便常常可见对和珅之评论。
如此,待到英使马戛尔尼一行来到天朝时,和珅对于接待外使已是轻车路熟了。
乾隆五十八年,乔治·马戛尔尼勋爵率团至天朝。马戛尔尼一行800多人,分乘“狮子”“印度斯坦”号等五艘轮船在天津附近大沽登陆,受到长芦盐政徵瑞和直隶总督梁肯堂的迎接,后由徵瑞等人陪同沿运河乘帆船至通州。
其时弘历正在热河避暑,一日里正与和珅嬉闹,门外公公轻敲门:
“皇上,有急奏。”
弘历大为扫兴,却知道孰重孰轻,只好放开和珅开口道:“进来。”
那公公进内,见和珅坐在皇上身边,衣物似匆匆整理并不整齐,倒也不怪,只低头双手将则呈上。和珅拉拉衣衫走上前,接过则子刚要递给弘历,弘历却摆手:“念。”
那口气并不愉悦,和珅知他扫兴,不敢多说,打开奏章句句念去。
临了,皇上龙眉一皱,道:“英国,那是哪一国?”
和珅自然也不清楚,便道:“奴才想大概是哪个海外小国吧。”
“他们来干嘛……”皇上沉思一会儿,却又得不出结论,便抬头对和珅说,“朕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朕是不想你现在离开的,然而不叫你去朕又不放心。”
和珅早料到如此,便行了个礼:“奴才明白的,皇上请放心交给奴才去办吧。”
弘历点点头,又嘱咐道:“至接待远人之道,贵于丰俭适中,不卑不亢,不可意存玩忽,亦不可张大其事;对英使务直留心款待,不可过于优待,转为所轻。”
和珅应了,皇上道无事,那送则的公公便退了出去。
门一合上,弘历招手。和珅走过去,被他拉过坐下:“朕真不想你去,难得这几日清闲。”
说话间已经解了他衣领,往外一拨,那颈下红痕竟现。轻轻抚着,又忆起初见那夜。
“不知你可曾原谅了朕否——朕有时真想把你关在后宫,免得叫人见了去——为何你不肯再为女身,是怕联再负你么……”
此时和珅已是知道了从前那段,听得皇上如此说,也是一叹:“我想她定是不肯怪皇上的,若是怪,又怎会再出现在皇上身边?若我真是她,爱皇上还来不及,又怎会怨呢……也许,是她觉得现在这般更能助皇上一臂之力吧,皇上不要多虑了。”
弘历听得他说,心里稍稍安慰。而感伤却是难免,如此之前兴致全都消得不见,只和衣搂住和珅,不久竟已睡着。
和珅抬头看他,沉睡中弘历感觉比平日亲近一些——便是猛兽睡眠中也要少几分怕人吧。平时弘历醒着,和珅从不敢正眼看他;而每次到了床上,最后又总是累得无力去看他,今天这一次,想来竟是相处这样久,和珅第一次毫无忌禅地瞧他!
不知是否忆到伤心处,此时的弘历看来竟有几分脆弱,完全不似平日里威严模样,直叫和珅看了心怜——继而又生出妒忌来,虽不知那女人是否自己前生,而她在皇上心中重量竟至到了今天也难以忘情……
虽应该感谢那妃子,不是她也不能这样轻易接触到弘历内心深处,然而与皇上处了这么久,怎样也该替了她的地位才对!
又或者,皇上到如今给他的温存,其实根本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那样温柔的眼神,那些不经意的关心,那般难以想象的容忍其实都只是透过他,想给那女人的?
这般翻来覆去地想,和珅又怨起自己竟小气到与一死人,还是疑似自己前生的死人较起劲来——
叹息。
“情”这一字,实在不该涉足的。
为何,竟能如此轻易陷入,又如此情难自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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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乾隆四十五年(公元1780年),朝鲜使者记:“京城内有佛铺子,互相卖买。朝臣用此作为贡献,皇帝亦以赏赐贵臣。千秋节晨朝,有进贡覆黄柏架子,盛以金佛一座,长可数尺许,舁入阙中,闻户部尚书和珅所献。”
注2:乾隆五十五年,乾隆请各国使臣游览颐和园昆明湖,朝鲜使臣记:
皇帝先召安安南国王,下旨数转,顾谓臣等曰:“各国使臣并随驾后。”臣等随之,历勤政殿,到昆明池边,朱漆龙舟已泊岸。船上为二层楼,船头建金龙黄旗一双,皇上先御上层,阿桂、和珅、福康安、福长安、回回、安南国王及各国使臣登下层。窗外楹内,行船时左右梢工,皆唱棹歌。中官国皇旨颁给香茶珍果。和珅承皇旨召臣等进前,指延寿寺北麓曰:“此万寿山也”;指昆明地西岗曰:“玉泉山也”;指万寿、玉泉之西北峰峦曰:“此香山也”。舟到延寿寺前,皇帝命诸臣下船纵览。
注3:乾隆四十三年八月,和珅陪同乾隆到东北拜谒祖陵时,以吏部侍郎身份与朝鲜使者接触过。据朝鲜使臣记:皇帝乘马执鞭过臣等所坐处,间不过五六步,顾谓使臣曰:“彼是朝鲜使臣乎?”有一衣黄者对曰:“然矣”。衣黄者闻是吏部侍郎和珅云。皇帝遽曰:“通官前来”。则衣黄侍臣谓通官曰:“使臣何为起对?”皇帝笑曰:“朝鲜礼法”,例如此矣。
廿三
九连环
(廿三)
不日英使抵热河,和珅奉命接待。
那些英国人由天津附近大沽港登陆,沿运河转通州,再至京城。到得京城又听闻皇帝不在朝中,只好留了大件礼品如天文仪、地球仪、机械及船只模型等等放置圆明园中,只选出几人带着火枪丝绒等便于携带的再赴热河。
一行人如此马不停蹄着实累得够戗。
才坐在厅中,待侍女沏过一轮茶,门外便传和大人到。问过通事(释1)知道是接待的大员到了,于是众人站起,便见门外款款而入的妙人。
路途中便听说了这和大人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只料不到是这么一位——那样纤细的身材被玄色官服一裹更是削弱,面色也是黄种人中少见的白皙,清秀的面庞令人移不开眼,然而这样的外貌却因他身上散发的沉稳气质叫人无法轻视——从入门起,亲切笑意就一直未从他脸上褪去,这笑容虽亲切却又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配上如此容貌,众人心中暗暗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