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土方岁三从来不曾回头,他只是拖着自己和大家的手,紧紧跟随在那个名叫"近藤"的有着宽厚和蔼笑容的人的身后,义无反顾地为那个人扫清前进的道路上所有的障碍、为那个人圆满他单纯而永远无法实现的武士道精神。
但是土方先生......你可知道我拿起武器,只是为了实现你的理想;你可知道我也是那样心无杂念地注视着你的背影,一如你追随近藤先生一样?
"土方先生和近藤先生在商量很重要的事,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
每次冲田总司笑眯眯地用这句话把不动脑子横冲直撞的伙伴拦在眼前的时候,也很自然地把自己排除在了"他们"之外。
"冲田君,你想要的,其实不只这么多吧?"
拥有敏锐目光的监察山崎丞,曾经淡淡地这么问自己。
"不,我现在有的已经太多了。"
冲田总司一边抚摸怀里目露凶光的小猪,一边笑咪咪道。
我成为除了近藤先生之外,最接近土方先生的人;我成为了新撰组中最休闲自在、却最得特权的队长;我成了土方先生唯一关心照顾、却唯一不敢正视的队士;我成了这样一个漂浮在半空中、被人称为超然在上的神话。
即使这样,我还是只是紧紧注视着你的背影。所以土方先生,请你回头看一眼好吗?
"土方先生正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我们不要去打扰他。"
冲田总司一如既往风平浪静笑眯眯地把来找碴的小铁和后面跟随的看笑话三人众挡住。
说完,他忍不住回头看着房间里那个一如既往的沉默身影。
土方先生,是我的错觉么,现在在我身后的那个人,真的是你么?
"冲田君,"冷不丁从身后冒出来的,正是新撰组素来神出鬼没的剑术高手斋藤一。
"啊啊!!!!"还没习惯他这种灵异出没方式的小铁和永远也不能够习惯他这种灵异出没方式的三人组被吓得乱喊乱叫。
"啊,斋藤先生。"见惯不惊的冲田笑着打招呼,"你是来找土方先生的么?"
斋藤一万年没有表情的木讷脸一丝起伏也没有,"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厄,我吗?"冲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有什么事么?"
斋藤一深黑色的眼球微微偏向一侧,冷冷扫了那边瑟瑟发抖噤若寒蝉的几人:"......请你借一步说话。"
"最近京都出了很多大事,一会儿人一会儿妖的,真是个多事之秋。"斋藤一一边在前面走,一边用一贯的平板声调道。
"嗯。"冲田在后面努力跟着,对方的步子很大。
"所以我要离开几天。"
"嗯?"冲田顿住脚步,"这样的话,不是该告诉土方先生或者近藤先生么?"
斋藤一转过身,"我已经跟局长汇报过了,这件事情有关一般人不熟悉的密宗法术,所以不要你们插手,只要我出面就好。但是有一件事情,还是要拜托冲田先生--"他死灰般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我不在的这几天,请你帮我观察土方副长的动静。"
冲田心里"咯噔"一声。
"说是观察也不大准确,"斋藤一脸上的表情稍稍轻松,"准确地说,我想请你帮我‘看着'他。"
"你是说......"
斋藤一走近:"不要轻举妄动,只要比平时多留心一点就可以了。"
"......嗯。"
这番没头没脑的对话,随便换了谁、哪怕是近藤山南之辈,听到了恐怕也会糊里糊涂,但是冲田总司在心底知道他在说什么。斋藤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也带来了最坏的消息。
斋藤一点点头,仿佛自言自语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关心则乱。冲田君,你自己才是最要多加小心的一个。绝对不可以心软。"
"斋藤先生今天话真多啊,"冲田微微笑道,"不打算和我好好说再见么?"
斋藤一的棺盖脸上终于隐隐露出一丝笑容:"那么冲田君,辛苦你了。"
冲田总司微笑着,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不能说话,甚至不能点一点头。
好孤独。天塌下来一样孤独。
戮
今天晚上,天气意外地闷热,没有风,听不见蝉鸣,河水上也见不到一丝波纹。
青蛾中将在偌大的宅子里慌乱地寻找,粗暴地拉开一扇又一扇的门,却找不到想找的那个人。
"吉三郎?--吉三郎?--汝在何处?"
他焦躁地呼唤,却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宅子里。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扇门之后,窗台上懒懒倚靠的身影伴随着窗外昏暗的月光一起映入眼帘,一直悬着的心才安然落地。
"吉三郎!原来汝在此,为何不回应吾之呼唤?"青蛾中将又欣慰又嗔怒地一把将吉三郎揽入怀中。(我看的版本没问题吧?为什么是这种半文不白的翻译啊!!)
"喂--大爷,天气很热啊!"吉三郎不满地往窗口靠了靠。
青蛾中将厚重的长袍加身,手指却如死尸一般寒冷。他不管吉三郎的抱怨,仍是急切地凑上去,"汝在此为何,难道着窗子的下面有什么美丽的景色,可以使汝这样弃吾而去吗?"(受够了受够了......)
吉三郎出神地看着窗户外面郊外空旷的景色,白色的月光均匀的照在他的脸上,为嘴角边的笑容又染上几分寒意。
"--大爷要看美丽的景色,我可以带你去哟。"
一样的京都城的街道,一样的有着明亮的月亮的夜晚,一样的即将到来的无谓杀戮。
深吸一口气,夏天的夜晚,总带着几分咸湿,尽管这里不是海边。
吉三郎衔着一棵草靠在巷子口,百无聊赖地向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张望,仿佛看见那个美丽轻盈的淡紫色鬼影,飘飘然地降临在无辜的行人身边,干脆冷漠地断送他们的生命。
吉三郎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次终于不需要那些虚伪夸张的变装了。尽管实际上,这一次的变装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虚伪、也更加真实。
他抬起手来抚摸自己的脸颊:吉三郎,你真是一出生就带着一张完美的画皮啊。
远处渐闻人声,一群巡逻卫士带着即将收工的倦怠稀稀散散地走来。
"来得正好。"吉三郎低低自语了一声,呸掉嘴里的草,大摇大摆地站到大路中间,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啊,你不是新撰组的冲田大人......"走在最前面的人不知死期已近,热情地走上来打招呼。
吉三郎的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冷笑。
既然这样,不好好利用怎么对得起你呢,冲田总司君?
手起刀落,滚烫的血溅入眼中,居然没什么感觉,只是微微有点干涩。
"你--你疯了吗!"不明所以的巡城护卫惊恐的后退,声音里带着不可言喻的愤怒。
"不杀人,剑会钝的。"吉三郎的回答言简意赅,一如他的眼神一般冷酷。
说话的时候,已经又有三个人被斩杀了。
"杀......杀人凶手!!............"
吉三郎放下滴着血的剑,面无表情地望着溃散逃命的人群的背影。
许久,他方才转过身来,对着停放在柳树阴影下的牛车拖腔拖调道:"喂--大爷,你还满意么?"
半卷起的席帘下传来妖异的雌雄莫辨的声音,因为过于兴奋而微微颤抖着。
"多么美丽,吉三郎......这是多么的美丽啊......
青蛾中将早已如死灰的心,因为屠杀真实的刺激,又燃起微弱的火苗,他的双手在克制不住地颤抖,"吾几为尔痴迷......"
吉三郎爬上牛车,半跪在眼前这个失去一切、只剩下一具腐败躯壳的生物面前,一手挑起悬挂的门帘,沾满鲜血的另一只手轻轻点上对方的眉心,压低嗓音道:"你也不差啊,大爷......我喜欢。"
指尖的鲜血顺着对方的眉心缓缓滑下,将青蛾苍白妖艳的脸划成两半。吉三郎不自禁地舔了舔沾血的嘴唇,带起一丝挑逗的笑容,无比开心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疯狂的位高权重的人,注视着自己时贪婪而渴求的目光。
"......嘿嘿......"
与此同时,新撰组屯所内,冲田总司很无奈地面对房间里的不速之客。
土方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细心调配着药剂,专注的神态,甚至没有发现冲田一直在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
土方岁三认真工作起来的样子很吓人,对待乱七八糟的公文就和对待杀场上的敌人一样拼命。谁知道在私人的事情却马马虎虎,比如上次很轻易地让冲田偷走了宝贝的和歌集,害自己失态万分地在屯所里陪三人组惹了好大一出闹剧。
冲田的身体--大概是仅次于工作的一丝不苟了。出身药剂师的土方岁三,经常绞尽脑汁配一些清火败痰的药剂,虽然不能治本,却也很多次缓解了换季时症状的燃眉之急。每次品尝自己的药剂时,土方岁三脸上可谓精彩万分的表情都看的冲田乐不可支;不过这种一心一意的专注表情,才是冲田总司最小心珍藏的记忆。
眼前的人,有着同样严肃的专注,甚至更多了几分焦急,还有着一心一意思考时不自觉流露出的可爱表情。冲田有些看的失神了,晃眼间心中一空,分不清自己看到的是谁。
"好了。"土方抬起头来,舒了一口气,露出轻松的笑容。"总司,你试试。"
"......嗯。"冲田接过对方手里那碗黑乎乎的药,望着里面自己的倒影,一时间犹犹豫豫。
"怎么了?"土方岁三问。
"没有,"冲田掩饰地笑笑,低头喝了一口。
望着冲田出神的表情,土方道:"是不是和以前的味道不一样?"
冲田总司回过神来,笑道:"好喝很多。"
他又喝了一口,不是苦的,而是近似酸酸甜甜的味道。
土方岁三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良药苦口,质疑我的药效呢。"
冲田不再说话,只是咕嘟咕嘟喝药。他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绝对不可以心软。
"天气热了,你要多注意身体。"土方岁三站起身来,顺手在冲田头上揉了两下,"我走了,早点休息。"
冲田的捧着药碗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碗里的药格外的酸,几乎酸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门在身后关上。"哐当!"碗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冲田总司双手撑在地上,强忍住心底翻涌的杀意的暗潮,冲得眼前一片模糊,声音颤抖到几不可闻。
"你......到底为什么到这里来!!"
市村铁之柱从恶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拉开衣橱的纸门,哥哥不在房间里,透过外面的月光,看见门外坐了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
"冲田先生?"铁之柱拉开房门,果然见到那个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被大家簇拥的冲田总司,此刻一个人坐在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头发长长地披在身后,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孤独。
"小铁么?"听到声音,冲田总司回头,温温地笑道:"怎么了?"
"嗯~~没有什么,"铁之柱不大好意思地走到冲田身边坐下,"只是做了个梦......冲田先生呢,为什么坐在这里?"
"嗯~~没什么,"冲田总司带着同样掩饰的笑容道,"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然后屯所外传来的骚动的人声,很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啊?你们说有巡逻的卫士被杀了,而杀人者是新撰组的冲田总司??"老实忠厚的近藤把"天方夜谭"四个字大大地挂在了脸上。
"虽然你们有目击证人,但是昨天晚上,总司一直和我在一起。"一言不发听完了来人义愤填膺的叙述,土方岁三冷静地站出来,"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坐视一番队队长的名字被人冒用。我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真凶,然后交与你们发落。"土方岁三鹰一样的目光冷冷的直视来人,"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既......既然副长都这么说了,我们......我们也没意见。"被土方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冷的使者浑身的气焰都浇灭了,悻悻答应道。
冲田总司坐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那边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房间里很黑,照不到阳光,也没有点灯,长长的刘海遮住他的额头,视线一片漆黑。
送走使者,藏次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他没有抽烟,也没有把头发扎起来。一个人的时候,不用冒充土方岁三的时候,他可以暂时做回自己。
"阿吉,这也是那位大人要你做的事情么?"藏次抬起头,眼中隐含的愠怒,仿佛想透过京都城重重的墙壁,看到许久未谋面的那一个人。
每夜每夜,不断的有卫士被杀害,共通点是总会有一两个毫发无损神志清醒地幸存者,站出来指证同一个凶手--冲田总司。
"这群王八蛋,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胡说八道呢!"心直口快的藤堂走在街上,听到路边行人畏惧的指指点点,终于忍不住怒气冲冲的骂出声来。
"没关系,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心虚的。"冲田总司笑道。
土方岁三几乎是用"鬼之副长"的强势硬顶住了各方的压力。他的回答始终一样:"我们会尽快找出凶手。"私下里却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只是眉头越锁越深。
"就算别人怎么说,反正已经是壬生狼了,也不在乎罪名再多一条。"视野不同于旁人,所以凡事也看得很开的新八如是表态,只是没有敢当着冲田和土方的面。
冲田总司一如既往地淡淡微笑。
陷
土方岁三面对着永远不知疲倦、也不会被杀死的神出鬼没的对手,无穷无尽地消磨残存的体力。
土方岁三记不得自己被困了多久,仿佛是从有生以来就一直在与这群怪物缠斗,又好像一分钟前还在壬生寺的院子里抽烟散心。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疲倦、不知道自己下一刀要砍向何处、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只是凭着心底最后一丝意志,坚持着绝对不能放弃。
信心和希望都被无尽的黑暗一点一点吞噬着,凭借仅剩的清醒的意志,土方岁三似乎在四周一片压抑的腐臭中嗅到一丝新鲜的空气。突如其来的变化、突如其来的分神、只是稍稍开了一下小差,四周成百上千的妖怪已经一窝蜂涌了上来--
"你们--这群怪物!!!!"
土方岁三积蓄已久的愤怒又一次爆发了,他红着眼冲向面前打不烂杀不死的敌人......
他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幸好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浸过符水的剑扫过,大片的鬼影在瞬间灰飞烟灭,却有更多地在背后迅速凝聚成形。
"对不起,副长。我来晚了。"
死气沉沉的声音,不比面前的魔物更具人性,土方岁三的心里却刹时明亮了:"斋藤!"
斋藤一面无表情地走到土方岁三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副长,这些魔物只是幻影,我们要找出背后操纵他们的人。"
"嗯。"土方岁三冷静下来。在妖法面前,武士引以为豪的剑术毫无用处;只有依靠同样精于此道的斋藤一,才有逃脱的希望。
魔物被突然插入的灵力遏制,密密麻麻地在两人周围积聚观望,只是暂时不敢攻上来。斋藤一向四周望了一眼,淡淡道:"副长,我们要尽快,这里的时间几乎是停滞的,在外面已经发生很多事了。"
"我知道!"土方岁三的心里不禁烦躁。他又何尝不想快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