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藤一斜眼看看满面焦躁的土方岁三,不动声色地决定把壬生寺里那个来路不明的"副长"的事吞进肚子里。
"总司,你在么?"土方拉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
今天晚上不是特别热,空气清爽,月亮也格外的大,高高地悬挂在夜幕正空。冲田总司没有走远,土方只一转身,便见到他穿着白色的便服,站在院子里茂盛绽放的山茶花丛边。
"山茶花都开了,"土方走过去,说了一句没意义的话,"这么晚,你又站在外面吹风。"
"嗯,"冲田出神地看着大片大片的花儿,"已经快要凋谢了。"
"是啊......夏天已经到了呢。"土方笑了一下,探出手去,触碰眼前娇嫩的花枝--
"啪!--"手腕突然被紧紧卡住,热热的体温传过来,微微粘湿,对方的声音却如刀刃一般冰冷--"......不要碰这些花。"
"总司,你发烧了,你的手很烫。"土方岁三笑道,"早就对你说不要站在外面吹风。"
冲田总司的双眼深处鬼火在隐隐跳动,瞳孔却因为病气的覆盖而显得浑浊:"不要动......你只要知道我的名字就该知道我很轻易就可以杀死你。"即使在鬼之子的形态下说出这番话,颤抖的声音还是彻底出卖了他此刻心中的不坚定。
土方岁三突然厉声正色道:"总司,把手放开。"
完全无二的声音和语气,冲田总司眼前猛地一阵恍惚间,对方已经把手抽了回去。
"开个玩笑,没有恶意。"藏次抬起手,无可奈何地笑道。
冲田心中竟然释然。他浮上一丝冷漠的笑意,冷冷问道:"终于现出原形了......你是什么人?"
只一瞬间,浓重的杀气便填满了小小的庭院,压得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沉默。冲田总司竟然觉得背后微微汗湿。
"这么晚了,你不应该站在外面。我们到房间里去说,好么?"
很温暖,很温暖的笑;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像是一个男人在哄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入睡。
冲田的心中剧烈抽动了一下,理智被前所未有的愤怒覆盖,这一瞬间,他突然真的、真得很想杀掉眼前的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藏次漫不经心地向旁边望了一眼--那是近藤房间的方向。
--斋藤说"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最重要的是,土方先生,现在在哪里?
冲田的杀意一下子冷了下去,心也跟着一下子冷了下去。
手中突然沉重,低头一看,竟然是土方岁三的爱刀和泉守兼定。
"他的东西,还是交给你。"藏次后退三步,笑道,"你可以很轻易的杀死我。"
冲田不敢怠慢,他将和泉守紧紧握在手里。
他从来没有觉得,武器可以这样保护自己。
无论晚上怎么漫长,怎么黑暗,怎么寒冷,太阳出来那一刻,京都又变成了一个充满了行尸走肉的乱哄哄的地方。人们笑话别人的悲伤、践踏尊严和良知、粗暴的摧毁所有的柔弱与无奈,在馥郁的暑气中,迎来热闹非常的每一天。
作息一直很有规律的一番队队长,今天很例外地日上三竿都没有出房门;作息一直很没有规律的土方副长,却早早地就站在道场的门外抽烟了。被小铁硬拽过来练习的原田和新八不禁引以为奇,站在远处唧唧咕咕。
--"不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有什么事就过来!"
土方岁三长长吐一口烟,冷不丁地厉声道。
三人立刻噤若寒蝉。可惜好死不死,饿得七荤八素一心惦念着阿步姐美味早餐的藤堂不看路的一头撞了过来,见到三人雕塑状伫立立刻笑哈哈打招呼:"哎呀!今天好早啊那么早就来练习?小狗你是不是太勤快啦?哈哈哈~~~有没有吃早饭啊?.................."
新八眉头都快要挤到一块儿去了,可惜本身目标太小,做再大的动作也入不了藤堂的眼。
"哎,我告诉你们哟~"藤堂神秘兮兮地靠过来,"我刚刚路过冲田君的房间--他居然还没有起床哟~哈哈哈哈~~~~......"
三人顿时有了一种世界开始毁灭的错觉。
藤堂搂过三人的脖子开始鬼鬼祟祟咬耳朵:"嘻嘻嘻嘻~~~你们说--是不是昨天晚上副长让他太操劳了? ~"
"啊!!!!!------"最年轻、最灵活、因此反应也最灵敏的市村铁之柱第一个惨叫起来,拔腿决定逃到世界的尽头去。
"啊!!!!!!!!!!--------------"新八和原田跑迟了,只能在音量上获胜,也瞬间跑得没影儿。
被三人高分贝轰的七荤八素的藤堂不明就里地傻在那里。
"啥?......我还没吃早饭呢= =a......"然后他一回头就看见--"啊!!!!!!!!!!!!!!!!!!!-----------"
本世纪最高音量惨叫,由中气十足的藤堂平助发出。
土方岁三不慌不忙的放下烟杆,转过身来,双目如炬。
"呜呜呜呜......"藤堂的惨叫开始转变成狼嚎一般的呜咽。
"--是啊。"土方岁三一笑,转身走了。
"......"
整整一天,藤堂都因为看到了副长"无比错乱"的笑容,惊吓过度而成呆滞状,自理不能。
替
"哎呀!阿吉啊!你居然回来啦?"
见到吉三郎出现在夜每屋的门口,老板几乎是痛哭流涕地说出这句话。
"嗯,那位大爷去见将军了。我也不想在那儿待着。"吉三郎打了个哈欠,"大叔,你哭什么啊?"
"什么‘那位大爷'啊?阿吉,那可是将军手下的人啊!"老板哭得更厉害了,"你给他们带走的时候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啊,藏次呢,藏次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吉三郎兴趣索然,冷冷甩出一句话。
老板登时收了声,目光不自觉地往吉三郎腰间的剑多瞥了两眼。
吉三郎冷笑一声:"大叔,今天我回来正常工作一天而已,不要大惊小怪的。"
"不不不!"老板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已经跟那位大人走了,怎么还能回我们这里?谁敢再碰你啊?阿吉你就回来好好休息......"
"切!"吉三郎心里烦躁,不再理会老板便向楼上走去。
"哎,阿吉--等等--"
老板来不及阻拦,吉三郎已经"哗啦"拉开了自己的门--
一样的摆设、一样的用品、一样的窗户和花,但是里面有一个不认识的人,一个涂脂抹粉,同样妖艳得雌雄莫辨的男人。
"......嗯?"吉三郎冷下了脸色。
"啊--阿吉啊,我来介绍。"老板笑哈哈的走上来,"他叫小太郎,是夜每屋的新人--现在很受欢迎哦!哈哈......"
"吉三郎大人,久仰了。在下小太郎,请多指教。"
尖细的嗓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听起来却有着奇妙的吸引力。小太郎跪在地上恭敬地鞠躬,却不敢抬头看吉三郎的眼睛。
吉三郎嘴角勾出一丝淡淡的冷笑,伸手轻轻挑起小太郎的下巴。
厚厚的脂粉下面仍然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吊起的眼梢为他原本就很中性的面容又添了几分妩媚,这种类型,确实是夜每屋的客人们会喜欢的。他镇定地对视着吉三郎锐利的眼神,虽然极力掩饰,还是藏不住眼底深处难以言喻的嫉妒和仇视。
吉三郎撇撇嘴,松开手站起来:"长得很漂亮,胆子也够大。是一块好玉。"
"承蒙夸奖。"小太郎再度低下头去,应声道。
吉三郎笑起来:"再努力几年,有希望接下头牌。我会好好教你的。"
小太郎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吉三郎笑得更开心了:"还是你觉得你已经取代我的位置了?"
小太郎的眼神颇为复杂,他回避着吉三郎的目光:"没......没有......我不敢。"
"嗯,那就好。"吉三郎坐到地上,顺手把剑取下来放在一旁。
小太郎看着听到响声,忍不住朝那条黑黑长长的东西一直盯着看。
"你喜欢这个?"吉三郎把剑递过去,"给你玩玩。"
"不......我不敢......"小太郎脸色发白,不停地摇头。
"给你就拿去!"吉三郎不耐烦地硬塞到他手里,笑道:"是很好的东西哟。"
小太郎涂满白粉的手握住剑身,沉甸甸的铁器的质感,让他心里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他握住剑鞘,慢慢把剑抽了出来。
"真美......"小太郎痴迷地低声呢喃道,"真是太美了......"
老板吓得不敢说话。吉三郎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小太郎的动作。
"吉三郎大人,有一件东西我一直想要......您能帮助我么?"小太郎小心地试探着剑身的锋利,仿佛自言自语道。
"嗯?"吉三郎眯起眼睛冷笑。"什么?"
"............你的命!!!!!!!!!!!"小太郎突然神经质大笑着冲过来,宽大的酱紫色衣衫飞舞宛如凤蝶的翅膀,扭曲而兴奋的面孔却像一只吃人的怪兽。
扑了个空,剑身直直地插入吉三郎身后的纸门。还不等他把剑拔出来,有人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接下来只觉得项上一冷,剧痛,还有滚烫的液体喷涌出来。
"啊!--啊!--阿吉--你--你--"这次直接目睹的老板双腿一哆嗦倒在地上,话也说不清楚了。
吉三郎狠狠揪住小太郎的头发,感觉到他在自己手下无法克制地抽搐,源源不断地血渗进地板,一如几年前改变自己生命的那个夜晚。
"你胆子很大......但是和新之柱一样苯!"吉三郎将口靠在小太郎的耳边,无情的嘲讽道,笑盈盈地用气声低语。
小太郎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像一只垂死的小鸡一样,不住地哆嗦。
"我走了。"吉三郎把手下即将失去生命的躯体一扔,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踩着小太郎的血渍向门外走去。
"回--回来!"尚未失去心智的老板追出去绝望地喊道。
吉三郎回头笑道:"大叔,麻烦你了。反正清扫的事情你也不是第一次干......不是么?"
不爽透了!
吉三郎一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脸色滴得出水来。也许是街市上充满了臭鱼烂虾的味道,居然没有察觉到他身上刚刚杀过人的血腥。
离开夜每屋已经跟没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了好久,等到渐渐冷静下来,又不知道下一步要往哪里去。
吉三郎茫然的四下望望,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但是总归都有一个地方让他们如此迫切地要赶往。那么自己呢?青蛾中将那里再也不想回去,夜每屋再也不想回去,所有地方都再也不想去。
太阳渐渐升到正空,直直晒在头顶......好热。
吉三郎的胸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恨不得把整个京都烧成一把灰。
那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身边永远都有很多人宠着护着还不够,现在真真正正要把我所有东西都抢走了么?!
身后突然传来少女欢快清甜的欢笑声:"----冲田大人!!"他刚刚回头,就见到一团红色的影子向自己飞过来,随后眼睛就被一双柔软的手盖住了。
"谁?"被突如其来的飞扑搞得一头雾水的吉三郎一下子忘记了刚才自己在生什么气,向前挣开了对方的拥抱。
那是一个很小的女孩子,穿着粉红色的和服,像一朵绽放的樱花。看到自己转过身,居然尖叫起来,羞愧地一把捂住脸蹲在地上。
"这是......"吉三郎愣了三秒钟,突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挑起眉毛,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失
"冲田先生。"
冲田总司正出神地看着才藏在庭院里追逐一只菜粉蝶,突然听到监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山崎在组里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从来不跟大家一起执行任务,也不怎么和人说话,平时就像路人一样在壬生寺待着,锐利的眼神却能让和他不小心对视的人一阵发毛。新八暗地里评价这位监督是仅次于斋藤一般幽灵一样的存在,但是冲田知道,这只是由于山崎在组里位置的特殊性以及忍者隐蔽的天性造成的。
"嗯?"冲田站起身来,山崎的表情跟往日一样不起波澜,眼神却仿佛要一眼看穿自己的内心。
"什么事?"冲田笑着问道。明明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干嘛总是这么一幅老气横秋的样子。同样是忍者,阿步姐不就跟大家相处得很好么。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一直跟副长在一起?"山崎问得毫不隐讳,开门见山。
冲田总司脸色一变,不自禁的后退一步。短暂的失态没能逃过山崎的缜密目光,他伸出手--
"不要碰我!--"冲田打开山崎的手,突然大吼道。
山崎适时地停了手,不再逼问,也不再靠近。他不言不语地看着冲田大口喘气来稳定内心的情绪,他静静地等待,等待对方自己招供。
"你刚刚说什么?"冲田抬起头,寒冷的眼神几乎可以将盛夏的暑气冻结,阴沉的语调,已经完全不是一分钟前那个笑眯眯的在院子里照顾宠物的人。
山崎嗅到空气中危险的气息,是恶鬼来临的前兆。土方岁三以前说过,总司天赋的剑术注定他为了杀戮而生,但是他天生的善良又无时无刻不在与体内的杀气对抗,这样长期压迫下去,总司总有一天会崩溃。冲田在队里一直是最和蔼可亲的一个,正因为如此,一旦挑动了他的杀机,那种凌驾于恶鬼之上的恐怖才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冲田先生,虽然你和副长一直走得很近,但是这一次有点......近过头了。"山崎一手捏了苦无在背后,继续不动声色说道,"冲田先生,是你有问题还是副长有问题?"
冲田不回答,他走到院子里。才藏感受到他身上异于平常的气息,竟然不敢靠近。
"山崎,不要和任何人说。"冲田的声音已经平静了很多。
山崎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是那位副长的问题了......这么多天他一直在回避我,我太疏忽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不想和别人说。请你不要告诉其他的队士,更不要让近藤先生他们知道。"冲田抱起东奔西跑的才藏。
山崎沉默了数秒: "先是有人冒充你斩杀卫士,现在居然有冒牌货混进组内。冲田先生,对方很厉害而且来者不善,你有什么打算?"
"在找到土方先生之前,我们不可以轻举妄动。"冲田总司想不出其他托词,只好拿斋藤一的交代来搪塞。
山崎垂下眼帘默认。
离开的瞬间,冲田听到山崎带着威慑的声音传来:"关心则乱。冲田先生,我希望这不是因为你心软。"
他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河畔的树荫下,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笑盈盈的少年,和一个穿着红衣服的面红耳赤的少女,相对而立,却只听到流水的声音。
小萤已经手足无措了很久了,她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对方只是笑,却不说话,于是她更不好意思先开口了。
"那--那个!"小萤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大声说道。
"什么?"吉三郎笑眯眯,等待她下一步举动。
"那个......"小萤的脸又红了,"我......您还记得我吗?"
吉三郎笑得更开心了: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蠢呢?
在夜每屋长大,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也深谙要怎样讨她们开心,有时候需要甜言蜜语,有时候只需要一个懒洋洋的眼神。无论他的表情是多么的不耐烦或者兴趣缺缺,那些女人从来只关心吉三郎口中说的是什么,却从来不去想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