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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语——by白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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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开他衣带,咬牙,"就讨你便宜,咋了!"
臭小子越来越别扭,亲个热这么啰嗦!
他被我扯去里衣,半片胸膛露出来,还不肯迁就,"我就不明白了,我变了什么心!"
"你变你变,老子会把你变回来!"
我想起来了,老子昨夜喝醉,摔着酒壶叫他,说要把他变成麻雀,变成癞蛤蟆。那世上的路是弯的,人要懂得变通,老子既然不能被他同化,那就同化他,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啃向他的红樱桃,手往裤子探,他呼吸渐重,突然按住我手,按在他肚皮上,慢慢说,"......我饿了!"肚皮下很配合地咕噜了声。
我深深吸口气,真想一头将他磕死。

跑食店中给他买了一只荷叶鸡,十来块葱花烙饼,又在旁近摊子秤了斤把蜜桔,待往回走。街对头忽然瞥着几条人影,匆匆而去,打首那个是洪校尉。
我一惊,抄进巷子,翻墙越户赶回去。
飞走间还顺手抄了附近农家晾着的两顶遮阳帷帽。一顶套头上,一顶盛了食物,白鹤滑水,溜过桑径,往自家墙头翻。
天井间咻地掠起一头鹰隼,我半只脚还挂在墙上,恰好见到他坐石墀边目远鹰影离去的一幕。他随后看见我,展开一抹笑。我跳下墙,整顶帷帽塞他怀中,一手揽住他腰,飞上屋顶。
两人坐在屋脊间,沉香神色有丝慌张,"做什么......"
"你家人找你来了,公子舍不得你走。"
他不出声了,注视着底下细窄的天井,像在等待。
我搬过帷帽,翻出鸡,摊开荷叶,他被香气引得望两眼。我一丝丝轻轻撕下,塞他嘴里。沉香横我一下,继续注视着下面。
我索性把饼与桔子都放膝上,帽子给他戴上,帷幕遮去他容貌与视线。他也没说什么,从帷边望去,似是轻轻皱了下眉。
我还撕鸡丝,喂他几条,自己吃几条。才撕了个鸡脯子,院门呯呯啪啪便响起来。我出去时嘱咐他小心门户,不要乱走,他把门都紧紧闩着。门外叫嚷着:"开门开门!"
一会,门被踢开,几个侍卫当先闯进来,三间房眨眼搜过,对随后的洪校尉禀道:"屋里无人。"洪校尉皱皱眉,"海将军在这附近盘旋过,再仔细搜一遍。"
前奔后走又闹了一番,就是不向屋顶望一眼。
我慢慢磨鸡肉丝,沉香居然把嘴都闭了。
屋顶空旷,他默默坐着,还是平日的紫衣玉带,雍贵里透着清雅。我皱皱眉,知他是世子身份,又似乎领着个什么光禄大夫的虚衔,从二品还是从一品,着紫是正色。但就是觉得怪可怜见的,这么规矩正经怎么受得长久,还是得操操心,给他裁些式样新颖的衣服。
此时,门口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几位差使为何无故闯入老夫家中?"这声跟昨夜在桑树下听到时截然不同,昨夜只是冷冷一哼,威煞当场。这时徐徐而出,却全是老者的慈迈,外人眼里就一村邻老叟。
洪校尉看两眼,大概寻不出什么不是,说声打扰老人家了,匆匆带队离去。
我待他们滚远,左手兜食物,右手抱沉香,飞下来。
"我跟夫子说个话。"把食物交给他,我走到门边,小声问柳夫子,"是你把他弄来的?"依稀记得,昨夜喝到最后,我很不痛快地嚷嚷公子个良宵美辰,怎么要跟个糟老头子过,然后就一直醉着叫沉香沉香,我要拐你去做蛤蟆。
大概是他给公子一刺激,八百年良好德行败掉,替公子掳人去的。
柳夫子也不进来,肃容道:"七郎,你想的人老夫帮你带来了,你要杀的叛徒老夫也帮你割了脑袋,你如今随我回去吧!"
我浑身一抖,更小声了,"张明云真死了?"
"老夫剑下,从无活口。"
我静了瞬,斜眼见沉香把鸡与桔子放石墀上,正侧耳听这边,忙又问:"家里真出事了?"
柳夫子点点头,神情沉重,"人家既敢杀你,自然放不过青衣楼,你爹如今已是四面楚歌。"
看他说得煞有介事,我反而放下心头大石,笑了,"夫子这两日在读史记?还项羽本纪的?你说得越严重越是扯谎,家里要真出事,你们才不会告诉我。"公子实在想不出,老头子四面楚歌是个什么样。
柳夫子果然无言,半晌甩甩袖,"罢了!"竟便去了。
我回过身,沉香揭去帷帽,问:"你们小心翼翼,说什么杀人?"
"还是那些见不得人的,你瞅,昨晚割了我两刀。"我捋起袖子,露出扎着布条的伤臂。沉香啊了声,抢过来看我伤口,布条解开瞅一眼,又赶紧缠上,担忧地说:"你随我回府去,我府中有上好的金创药,抹了两日就好。"
"小孩儿割破了皮,公子这点伤,就跟你偶尔生生小病一样,不打紧。"
我拉着他坐下,把鸡与饼分着吃了,再给他剥桔子。他细细望着窗门天井,忽然笑问:"你这院子怎么来的?倒是清贫。"
"买的。"他娘个张明云,叫找个清雅的给我弄成清贫。
"你买来作什么?想在此长住?"
我眉头一挑,来话了,"沉香,你听过一个叫刘彻的皇帝么?他有......"
"他有个皇后叫陈阿娇,刘彻为了她,专门造了个金屋。你是打着金屋藏娇的算盘?藏你还是藏我?你要敢说藏我,我把你锁进黄金做的笼子,几天不打理你。陈皇后最后可是被汉武帝废在了长门宫,你敢拿我比她,真真欠打!何况你这寒院贫屋,算什么金屋!"
我被他呛得说不出话,好一会才琢磨着道:"咱们不说金屋金笼,你那家里不自在,咱俩要想亲个热都活似担着大罪。我也不想见你掉眼泪责备自己不孝,有了这宅院,咱们想散散心,做些别人见不得的事,不是方便多了么。"其实我此刻真正想的,已不再是在此与他幽会,而是把他拐回家,不过这话绝对不能说。
沉香脸红了下,他这几日似乎经常红脸。跟着轻轻呸一声,"谁要跟你来这散心做......什么事!"还经常口不对心。随后接过我剥好的桔肉,又问,"这宅子有名么?"
我眼前浮现桐院荷苑的岁月,口一张,即时给一个,"天香院!"

这名只博得他一字评价:俗!我心想,何止俗,还很香艳。不过,嵌着我与他的名,就是天作之合。
解了饥肠之忧,他说要宅外走走看看。我把帽子搭上,两人出去。此时和风轻送,午后天色清亮,郊野间草芜露了一点点绿,菜畦沟渠尽是清新气息。他斜起帷幕目不转睛地看着,几只雀鸟在田垄间跳了一阵,扑棱棱飞了。
我跟他从桑树下过去,慢慢踱到水池边,池水碧漾漾,三五只野鸭拍翅嬉逐。我眨眼笑:"过两日我再弄些荷花养着,还有鱼。"
他微微一笑,"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你原来有陶公的志趣!怎么,真想杀猪种田?"
"沉香,你别总惦念着让公子做官,你好糊涂!做了官咱俩还能这样清闲自在么!"御园里闹了那么一阵,而今他的算盘该是落空了,别说三元及第皇帝赏识,就是隋王许的六品校尉只怕也泡了水。
他半晌不语,只看着鸭子戏水。碧波映着淡紫影子,一身天然贵气与这田园鄙野极不相衬,我握紧拳,越发坚定把他变蛤蟆的信念。说来他到桐院那时,样样瞧着新鲜,压根一个土包子,不想我到了他的地头,我变成土包子。
这人说变就变,公子便给他刮上三百目,也拍马赶不上。
沉香出神了一阵,低低声说,"我昨日真气坏了,你不愿做官只要说一声,我绝不会让你上场舞剑,可你嘴里答应我,临场又变卦,你知你一个差池,不单我要受牵连,你自己也难善身么?怎能如此胡闹妄为?"
"我、我......老子就是瞧你跟那下流坯子贴那么近,心里不忿气!"
沉香道:"你为何总对璥哥出言不逊?他与你从前有仇?你怨气这么深?"
怨气?老子吃个醋还吃成闺怨了!我恼道:"他瞧你那眼神,除了那种心思没别的!你难道不知?"
"什么心思?"风吹开帷幕,只见他神色一凛,"笑天,你对着我爱怎么说话都行,在别人面前最好别放肆胡语,汴王是我哥哥,他也不能有什么心思!"
我一窒,瞧这架势再说下去,不定又要闹别扭,好不容易半迁半就合好了,公子可不想为那只猴子坏了气氛,于是软下声,"好了沉香,公子就是见不得你跟别个男的在一起,你不也爱吃公子的醋?"
"你还挺知我心,既知道,还敢随意勾搭我的侍女!"换他忿忿然,"如今一个个见了你就笑,一夜不见你,背地里问个不休!"
"......哪儿的话!"我窝着笑卷舌头,说真的,我特喜欢他吃醋,虽然这回还吃得不够凶狠。
沉香一拂袖子,背个身再不理我。我跑几步折了根桑枝,再一想,又噼啪噼啪折了十数枝,兜着一大把回去。先拿一根枝头柔软的,伸帽底去刷他。沉香惊退一步,险些落水,被我拦腰揽到一旁。
"你......"
我拿下帽子,桑枝条插了自己满头,扮成个树瓶子,想施展故技骗他一笑。沉香木着脸。我想到长安这几日了,他不是忙来忙去,就是顾虑这顾虑那没个消停,展颜欢笑的时候真少见。于是卖弄得越发用力,搔首弄姿,骂了不下千遍的猴子,不知不觉还是给他扮猴。
沉香终于看够了,轻笑骂:"你这是做什么丑样!"
我最爱他揽着我率真地大笑,最喜欢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但是如今他的笑显得多么矜持轻淡。我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他轻轻帮我把满头桑枝一条条取下来,神情十分温柔。我情不自禁,扑下帽子吻住他。
温软里杂着田野清新的气息,既熟悉又陌生。急急一个吻,真是意犹未尽,沉香吸着气推我,推开一步,恼恨一会,又软下容色,望着一汪春池轻叹:"笑天,你我这样,夫不夫妻不妻的,算是怎样?"
我心神一荡,脱口道:"咱俩这样,胜似做神仙!"
他凝睇不语,眉间笼着轻愁。我忍不住又说,"你整日愁这个忧那个的,有那么烦恼么!我不喜欢你这样!"
"不为你,难道我喜欢这样?"他弯腰拾起帽子,慢慢往回走。我赶紧追去,听他在前慢慢说,"你喜欢怎样不喜欢怎样,我总得依着你。你不要功名利禄,我昨晚想了一夜,也得依着你。可你哪里为我着想过?我虽说有六十一个王兄,族中兄姐更是不少,可是父母膝下毕竟是单丁独苗,我怎能不尽孝道?如今陛下待我家极好,又有舅父倚持,我可以不愁什么,也无几人敢欺侮我!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未必不是如履薄冰地度日。原以为你有过人武艺,若能入朝,或许可做我的依傍,谁知你心比天高,富贵荣华权势名利竟不看在眼底,一心要杀猪种田,我能如何?"
他说到最后,声中竟有些凄恻。我奔到他面前,拉住他,久久才粗声说:"你不必担心这些,公子不做官也能保你一世安乐,若你非得我做官才安心,娘的老子明天就去做!"
沉香摇摇头,"你又在大放獗词了!笑天,我可再不信你的话了,一会脑热起来刀山火海不皱一下眉头,一会脾性上来又不管不顾了,到最后还得我来收拾残局!罢了,你过你的逍遥日子,爱杀猪杀猪,爱养鸭养鸭,我此刻虽不能和你时时在一起,偶尔见见你总满足了!"
我转个圈,跟他急,"不成,咱俩要一生一世在一起!那个,拉勾打印,笑天永远和沉香在一起,奶奶的老子说话牙齿当当响,谁违誓谁是龟儿子!"
他笑,有些忍俊不禁的样子,"什么龟儿子!我心中早有主意,待父母百年之后,若还舍不得你,我就辞官归田,弃了这爵禄,与你寻一处山野,至时......我耕你织,好好过咱俩的日子。"
我一悚,半晌干笑:"沉香,那个粗重活还是我干吧,你皮细肉嫩的,摸摸针线不打紧。"说几句玩笑,把些愁意散去,公子总算明白他心思,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拉了他回宅院,还回那房中,还按床帐里,我开始亲他摸他,逐件逐件脱衣服。"沉香,我和你做夫妻!"沉香咬牙,"你才是下流坯子!"我这时口舌全放他身上,不作这言词之争,慢慢把他按倒在床。
沉香手按我腰侧,猛一使劲,把我推翻下去。然后他压我身上,手肘支床,腰身一摇一荡,整脸不怀好意地笑。
我僵得跟木条似的,这架势,不是逼公子实现他生日那天的诺言?
沉香低下头,先是啄我鼻头,跟着啄嘴唇,然后啄下巴,整个啄木鸟似的。我越发僵得无法动弹,心一横,给他上就给他上,谁叫两人中一个多生了根把子,这辈子长着,夫妻轮流做呗。
我心里轰轰烈烈,哪知他啄到喉骨节停住了,眼波盈盈望了我许久,还抚抚我伤臂,忽然朝里侧一倒,软下身子躺着。我浑身机括嗖地活了,立时欺身上去,心火熊熊燃烧,娘的,就冲他这温柔劲,老子发誓,这辈子他都别想翻身了!

按说我尝尽了甜头,绝不该想到这缺德事,但还是脱口而出:"沉香,你都没以前热情了!"语气中那不满简直冲天。沉香一回手,狠狠给我大腿拍了一下,"龙笑天!......我怎么偏偏就看上了你这混帐!"
我不敢说了,搂着他安抚个不停。他这几日被我七气八气,孱孱弱弱的有些经受不起情事,没久沉沉睡去。我碾着他眼皮流连,乏困起来,也跟着睡了。
梦里不知为何,他泪流得唏哩哗啦,一个劲抽嗒:你变心了,你变心了!
我惊得一个鲤鱼挺,跃起来。看身旁,他还睡得极熟。
屋中暗了许多,我不安地坐了会,重新躺下去。抱着他却再睡不着,翻个身又坐起来,替他掖了掖被子。忽然听到点轻微响声,循着摸去,从被底摸到只玛瑙小瓶,我翻转着弄了会,又上下寻一遍,在床角再找到一只。
便拿着两只小瓶子去戳他脸,边戳边唤,他慢慢抖了抖眼皮,醒过来了。
我对着他迷朦的眼,撇下嘴,"都最后一晚了,你还不跟我去赏灯--"猛然见左边瓶子有些异样,我吊起来眯眼看,瓶身上居然刻着字,小小的跟针划出来一样,只有三个:臭小狗。
我瞪瞪眼,吊起另一只,同样寻到三字:小香珠。
顿时手一抖,瓶子掉下床,摔碎了。我心慌地看一眼,又忙忙转回头,一碰着他瞪大的眼,一个慌乱,又把另一只掉了,瓶子溜了溜,滚下去又是碎亮的一声。
沉香咳了下,声音低哑地说:"我病得糊里糊涂,随手乱刻的,摔就摔了。"
我瞧桔子还剩有几个,又跳下去剥了个给他润喉。
两人整理好衣着仪容,一人一顶帽子遮掩着出了敦化坊。夜幕已降,先带他寻饭馆子饱餐一顿,然后往灯火繁盛的一带慢慢走去。他与我并肩而行,街衢上游人极多,我牵牢他,小心地行走。
这一刻,花灯良辰,再美好不过。
我在璀璨灯光里见着两人并叠的身影,涌起了缱绻的情意,买下一个彩灯给他。帷幕后他弯着嘴,模模糊糊地笑着。街上许多扎丫角的小孩提着灯,在父母腰侧钻来钻去。他也提着灯,笑着与我在九天仙衢间漫行。
行到灯火阑珊,我在云霄里慢慢回落,听他说:"你送我回府吧。"
他仰首的方向,一只鹰隼盘旋下来,停在他臂上。青灰的毛色,羽纹很简朴,一对爪子洁白刚硬,神情十分枭厉。沉香拍拍它,"海将军,快飞快飞,到别处玩去!"青鹰呼地飞向天穹,划了道悠长的弧线,没入夜色中。
我心一动,"这老鹰是来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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