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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唯有绝望,最干净——by何处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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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糟糕透顶的人生,这就是我该得的终点,为什么死的是我?"他的声音有点发抖,尖锐而高昂,呼吸加快......但没有维持很久,他糟糕的身体状况很快把那点儿怒火熄灭了,"我愤恨这样的命运,因为无法发泄,转而仇恨起那些曾伤害我让我痛苦的人和事。"

"因为胡豹虐待过你,你就想杀他?"

谷瑜摇了摇头,眼睛在半阖的眼皮下清澈发亮:"我是很自私的人,胡豹害死了我母亲,但我为了免于受更大的伤害,曾放弃了母亲的骨灰。"
"这是什么意思?"
他垂下头,眉头紧蹙,何中西以为他会拒绝回答。
显而易见,这个问题让他痛苦。

但过了一分钟后,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用干涩的仿佛压抑住哭泣的声音说话了:"阿天对我很好,他是这世上我最喜欢的人,但我仍然没有办法爱他。"
苍白的两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他抬起头,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谁曾经被一个害死他母亲的男人强暴,谁就能理解我对这种违反常伦的交媾的恶心。"
"是的,恶心!"

何中西胸口一窒。
原以为是简单的虐待--这就是杀人动机?

"你怎么会到展龙那里?"
谷瑜还陷在上一个问题里,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陈先生的公司不行了,展龙说要我,这样就放弃收购。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执著他的事业,我答应了陈先生,帮他保住公司,但要他帮我找到胡豹......还有可以帮我杀死胡豹的人,谁都可以。"

在门外被冷风吹了很久,何中西的大脑有些胀痛。
有什么不对劲,哪里出了错?但说不出所以然。

"为什么这么做?展龙至少没有伤害你?"
"嗯,那时我只是准备向陈先生撒一个谎,等胡豹死了,见到展龙我就告诉他真相,"他神经质的笑了,里面没有分毫欢愉,"可惜见面的那天,展龙没有给我机会说话......从此以后,我也不认为他有机会。"
谷瑜没有解释‘没有机会'的意思,语调也是平稳的,但何中西却产生莫名的伤感,为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是个大男孩的年轻人感到伤感。

那个喜欢虐待男孩子的男人......
谷瑜的意思,是绝不给伤害他的人机会?

"告诉你真相,但我不会自首的,我的时间不多,"他最后握紧六芒星,"这个,现在也不能给你,到案子重新调查时,你再来找我吧。"

宋兆天在午夜开车回来,朱妈告诉他何中西来过,还和谷瑜有过一次很长的对话。
于是他连外套也没脱,跑上楼,打开门。
谷瑜正在地上看电视,一出肥皂剧。

他还在那。
宋兆天想。

"早点休息,"他很想问他们谈了什么,但最终只是把电视关了。
"喂,"谷瑜坐在地上,抬着头望他,"我撒谎了。"
"什么谎?"
宋兆天对他伸出手。
"我没告诉他,从昨天晚上开始,"谷瑜看着他戴皮手套的手:"我发觉我爱你。"

如同被钉子钉在原地,宋兆天连伸出的手也僵硬了。

"为什么是昨天晚上?"他问。
谷瑜没有回答,拉住宋兆天的手,有点吃力的站起来。
"我想把妈妈最后的骨灰撒了,让她自由,你能陪我去么?"
"为什么,是昨天晚上?"宋兆天没有听进去,无意义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他抱住谷瑜的脑袋:"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番外 Evil

正是周末的晚餐时间,快餐店相当吵闹,店里坐着的大多是带小孩的三口之家,以及准备过会儿出疯的年轻人。

自从离开夜店,没有了宋兆天也就没有人会带他来吃快食,一年了,他都以为拥有那些算不上老旧但确实已经过去的回忆的地点,也随着宋兆天的消失而消失了。
但现实是,除了不见了那个笑起来很阳光的高大学长,哪里都没有改变。

明明已是晚秋,但谷瑜的鼻尖上沁出了汗水,他解开衬衫领口,不敢去看周围的人,侧过头看了手表。
七点四十,约的人晚点了。
于是他更紧张了,脖子汗津津的。

红茶在杯子里漾起涟漪,谷瑜把杯子放在桌上,转动发抖的手腕,看着潮湿的掌心。
忽然手臂被轻轻推了推,谷瑜神经质的转头。只是一个穿背带裤的小女孩。
她指了指谷瑜的桌下,声音糯糯甜甜:"大哥哥,我的硬币掉在下面了。"
女孩三四岁的样子,脸红扑扑,肥肥大大的牛仔裤把她衬得相当可爱,小孩子的声音让谷瑜冷静下来,他对她笑笑:"好,请等一下。"
他弯腰从桌子底下捡起硬币,递到女孩摊开的掌心里。
女孩小小的手抓住硬币,眼睛弯弯的笑起来:"谢谢大哥哥。"
"不客气。"

谷瑜看着小女孩费尽的把硬币放上服务台,要了一杯可乐,没有拿托盘,被冰的做了个淘气的鬼脸,正走过谷瑜身边,一个大男孩把她手里的可乐接过去,使劲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小坏蛋,不是说热橙汁么,怎么变成冰可乐了!"
"哥哥才是坏蛋,把可乐还给我!"小姑娘撅起嘴,伸手去拿可乐,那个男孩子马上把杯子举高。
"你要喝找爸妈去,他们同意我就不拦你。"
小女孩听了也不抢了,对她哥哥瞪眼睛。
"唔......玉米棒吃不吃?"看到妹妹不高兴,男孩子蹲下身,摇了摇小女孩的手哄她,"要不回去的时候给你买不冰冻的可乐?"
小女孩低下头,"可是人家小孩都可以喝冰的,还可以吃炸鸡腿呢。"
男孩有点难过:"以后就可以了,等小菲病好了,哥哥带你去吃冰淇淋。"
"如果小菲的病好不了呢?"小女孩侧着头问,看她的表情,只是担心冰可乐和炸鸡腿,并不知道‘好不了'的意义。
男孩子却为难起来,看了看手里的杯子,最后下定决心把可乐递给小女孩:"一口哦,不可以多喝。"
小孩子马上高兴起来,对着吸管大吸了一口。
"好凉哦!"小女孩在她哥哥下巴上砸吧了一下。
男孩子也笑了,挽着她的手,走回他们桌边,那里有一对中年夫妇微笑着等着他们。

离得太远,谷瑜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但应该是琐碎而快乐的话题,因为他们的脸上都有温暖的笑容。
那种满足的笑容,是被称为幸福的那种东西吧?
谷瑜想,在那种温馨的家庭里成长的孩子,是不会懂得仇恨,也不会想去伤害谁的。
他很嫉妒,家庭的快乐,在他能够记忆时,几乎已经消亡,在那之后,除了和宋兆天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的记忆,他都不想要。

手机玲响了,陌生的号码,谷瑜接电话的时候,手已经不抖了。
本来约好的人告诉他新的地址,他们在那里等他。

走了二十分钟夜路,谷瑜找到电话中所说的深蓝普桑,靠近的时候,门打开了。
车里有两个人,分别坐在后坐和驾驶位上,后坐的人问了他的名字,确认后,让他上车,关上车门。

马达发动,车子开动了,谷瑜握紧拳头,几乎是正襟危坐的靠着离对方最远的车门。
"换个地方见面,对我们安全些。"
后坐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是帅哥呢。"
谷瑜僵硬着身体,胆胆怯怯,犹豫着推开搭上肩膀的手。
那人也没生气,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谷瑜说话,开车的则始终沉默。

到了陈佑祥查到的地址,车被停在小区外,熄了火。
后座的人先下了车,进去小区。
过了一会儿,他从里面出来,回到车上。

"他的房间亮着。"他一上来就说。
"小区在放露天电影,底下聚了很多人,闹哄哄的,人多摄像头也没有用,"他对前面的人说,说完又拍拍谷瑜,完全像忘了刚才的事:"不如趁乱早点下手。"
谷瑜听了脑子里一阵热:"我可以不去么?"
那人笑了,笑声很尖锐:"又没有照片,你不去,怎么知道那死鬼是不是你要做掉的那个,到时你不认账难道要我们打官司?"
他讲得很轻巧,讲话的时候,鼻子在光线不好的路灯下翕动,好像很兴奋。
为杀人而兴奋,还是为了钱?

那人从座位下取出一包长条的东西,布头打开后,锋刃闪着闪亮的寒光照在谷瑜脸上,照着他惊慌的表情。
他恶意的拿刀碰碰谷瑜的脸:"别这种孬样,一刀下去,马上就完蛋!"

谷瑜咬着牙齿,竭力阻止被冰冷的刀背碰到时发出战栗,他强迫自己回想那些令他痛苦不堪的东西,硬底的拖鞋,拴着床头的粗麻绳,烟头,横梁晃动的吱呀声......
所有丑陋的回忆,他现在却要依靠这些梦魇,让自己坚定和坚强,让自己有犯罪的决心和胆量。

那两人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从打开的车门外,传来扩音器里电影人物念的台词,在空旷的场地,声音有些怪异,混着不明显的回声,混着人群的喧闹和笑声。
谷瑜迟疑的看着车门外洒着微弱路灯的世界。
那些飘荡在夜空的混沌声音,就像夜间窥伺人心灵的魔鬼的呼唤,它召唤着犯罪,仇恨和死亡。
他们是否像童话中所说,正手执黑色的袋子,攫取肮脏的灵魂?

谷瑜从车上下来,跟着他们,往小区里头走。
越靠近,声响便越清晰。
他甚至感觉到,魔鬼拿着的黑色袋子扬起风,掠过他的脸,它们蛊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突然记起,也曾和妈妈爸爸,一起上过馆子,他们也在微笑,一边讲着琐碎而快乐的话题。
那时他很幸福。

"妈妈,"他嘶喊着,用只有自己和魔鬼听得到的声音。

 

 

第 28 章
"有时候你会瞪眼睛,看上去蛮吓人,所以我不敢说,前辈你啊,其实是个话痨呢......不过这一次,请安静的忍耐一会儿,换我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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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下的地方是一块半山上较为开阔的地带,不是北坡,北坡已经开过很远,并且没有了去的必要。
没有骨灰,扬撒骨灰的场地也就多余了。

谷瑜抱着脑袋倚门蜷缩在一起,他在头痛,不完全是抗病毒药物的副作用。
宋兆天想,他需要静一静。

谷瑜皱着眉,眼睛半眯着望着外面,只剩一条缝,在缝隙的两端,是真实的世界和谷瑜的世界。
很长很长枯萎了的狗尾草长在路边,再远一点的地方,是山腰里的小路,那里有更多更高的黄色狗尾草,互相挠着脑袋,在微弱的山风里欢快的交头接耳。
不规整的碎石路就断在狗尾草和许多不知名的野草丛中,谷瑜知道,再往那里走一点,拨开草,就可以看到那下面隐藏着的小石路,因为有了公路,不再被人需要,石头上覆着薄薄的苔藓,即使低温的天气还没有过去,依旧生生不息。

这是谷瑜所熟悉和感觉亲切的真实世界的一角。
宋兆天知道这点。
他从后座上拿了大衣,把谷瑜当孩子一样,拉下他使劲摁在脑门上的手,在显得局促的车内,帮他把大衣穿上,围上围巾,戴上帽子和手套。
谷瑜任凭他摆布,慢慢睁开眼睛,望着宋兆天。

把能穿的都堆上,宋兆天拍了拍谷瑜的肩膀,就好像在确定挂了过多衣服的衣架是否牢固。
简直就是一根棉被包围着的芦苇棒。
这想法让宋兆天发笑,但心里漫溢上来的却是冬末寂静的海水,咸涩而寂寞。

"下去散散心吧,"悬崖边上高高的黄色野草正在朝他们摇头晃耳。
"我在这里等你。"他又加上一句。
谷瑜没有走很远,在车内的宋兆天视力可及的地方停下,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就是悬崖了。不很陡峭,也十足危险。

像从山林里拐卖到城市的小野人,长大后重回故地的生分,谷瑜看了一会儿周围,有些茫然,又有些熟悉。他蹲下身体,摸了一块石头,仔仔细细的观察,接着站起来,挥手往坡下扔去,他俯望了一会儿,应该是看不到了,蹲下又捡起一块,使劲抛出。
如此重复,像用了所有的力气投掷。
但从宋兆天的位置观察那些石块掉落的曲线,并不是很远的距离。

他应该是没有力气了,身体恐怕已经相当疲劳,动作却没有终止,似乎想借此抛弃掉身上的什么东西。
宋兆天没有阻止,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紧握着方向盘盯着他走到悬崖,双手捂着脑袋,抓掉了帽子,愤懑的扔开,他扯了一下围巾,一下子没有扯掉,摇摇晃晃的坐到地上。
他的背脊起伏着,就像一个把情绪倾倒完毕的空瓶。

打开车门,冰冷的山风拂面,宋兆天有点后悔,让他出来是否太草率,不管用多少衣服把他包裹在里头,当风吹起谷瑜柔软的头发,宋兆天都有一种‘他要被吹走'的恐慌。
他走到他跟前,下意识伸手抚摸着柔软的小黄毛,表情也随着柔软了。

谷瑜抬起头,宋兆天的手指因此滑到了他的鼻尖,凉凉的,但比风要温暖。
眼睛,因为瘦削得脸颊显得格外大而无辜,他的眼神很悲伤,也是一种温暖的伤感。
谷瑜的声音被山风吹的有些发抖:"我忘记了。"
宋兆天点点头:"没关系的,我们明天就去城里的殡仪馆,只是一天而已,你妈妈不会介意的。"
"我竟然忘记她在哪了!"
有种苦涩的咸味混入从远方大海上空吹来的风。
"没关系的,我会陪你去。"宋兆天重复着自己的许诺。
谷瑜摇头,固执的抿着嘴唇。
蹲下身体,宋兆天正坐在谷瑜身边,帮他重新围上围巾,包住了半个脑袋。
小动物已经相当的瘦了,宋兆天甚至起了错觉,好像缠绕着脖子的围巾会让他窒息。

被包成粽子的谷瑜,看着木无表情的宋兆天:"我在忘记一些事情,不是偶然的,本来也没什么,如果只是算术题或者修辞法。"
听到那里,板着脸的宋兆天笑了笑:"你就是个迷糊蛋。"
微笑冲淡了一点脸上的悲伤:"可是,脑子里消失的东西不分次序和轻重,就像妈妈的骨灰一样,虽然刚才想起来,离开时存在这里墓地的后来被我带进了城市,但不能保证下一次会记得。也许下一次,那些记忆就要跟我永别了。
宋兆天想安慰他,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为人,面对无力阻挡的命运。
"医生说,这些都是正常的症状,病毒会造成一些病人精神方面的损伤。虽然很不愿意,但我会努力去适应的。"
"不会的。"打断他之后,宋兆天就找不到说辞了,他张开嘴又无奈的闭上。
谷瑜望着天空:"不过很多重要的事,不可以就这样消失得。因此我才会想快点让妈妈自由,我才想在我还记得时,把它们说出来。"

他解开围巾,从衣服里拿出六芒星的琥珀吊坠。
宋兆天的思维僵硬了,惊诧的望着谷瑜。

"前天晚上,我在你的箱子里找到了这个,"谷瑜用大拇指抚摸着残缺的琥珀:"很抱歉,在何警官给我看琥珀碎片照片的时候,我忘记了这个礼物。"
他把吊坠温柔的放在掌心:"幸好,再见它的时候,我还是记起来了。"
冰冷而逐渐变大的山风里,宋兆天剧烈的颤抖着,他用力抓住谷瑜的肩膀,甚至摸到了厚厚衣物下纤细的骨架。
他想问,又害怕问。

谷瑜眯着眼看着宋兆天,眼泪因为风在脸上留下了弯曲的泪痕:"拿着它的时候,我终于有勇气重新思考很多事......相比为了我弄脏手的你,我连认真思考对你真实感觉的胆量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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