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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唯有绝望,最干净——by何处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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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兆天冲了过去,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往他鼻子上狠甩了一拳。

捂住脸,鼻子发酸,谷瑜抬头仰望宋兆天,他的凶神恶煞很模糊,相反,因为靠得太近的缘故,当他低头时,他清楚看到宋兆天的腿在哆嗦。

寒风里,冰冰冷的手指颤抖的碰上谷瑜麻木的脸,有些笨拙的去擦流出的鼻血,谷瑜几乎立刻握住宋兆天的手,把他手上的血擦在自己衣服上......很快,温热液体落在了谷瑜被冷风吹裂的嘴唇上。

"喂,你是谷瑜吧,我见过你高中的学生照。"
何中西不认为自己适合做好人,等他们处理完自己的问题,然后再让他们配合处理自己的问题,他只是有点脑子转不过来,就好像插了插头不通电的电热水壶,无论是宋兆天的性向,或者在此人身边偶遇寻找中的嫌疑人。
"......你继父胡豹死了。"

谷瑜马上就有了惊恐的反应,朝后退了一步,宋兆天拉住他,眼神不善的望了望何中西,好像这个混血帅哥是只杂交臭虫,拽着谷瑜往下走。
"胡豹他死了!"何中西知道他没看走眼,在后面喊,"我会来找你的。"

宋兆天停步:"你想追究谁的责任?他犯罪的时候怎么没有人站出来追究他的责任?"
"死了么?他罪有应得!"
握紧手心里的手指,宋兆天冷笑着,加快步伐拉着踉踉跄跄地谷瑜下了车道。

何中西走下高架,没有立刻回去超市,而是在人来车往的路边坐下,点上一支烟。
很有些事前缅怀的情绪,他望着半空中的黑影。
依稀记得,周围有很多关于拆除高架的指示,但天一黑,他就找不到了。

 

 

第 21 章
"如果四年前我不走,你就会离开吧......大多数时候,我后悔自己的逃跑行径,这让你总是徘徊在过去,也让我自己饱受折磨,但偶尔,很偶尔的,心情也只会有一点点......我卑鄙的庆幸,没给你机会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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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停车的地方,那里因为横亘在繁忙车道上的空车乱了套,缓慢行动的车流从仅剩的两道车道上向前驶去,周围停着警车,吊车正把肇事车吊走。

节日里,所有路过的的士空车灯都暗着,坐满了和购物袋挤在一起的人们。打电话给调度中心,当然也叫不到车。
宋兆天关了手机,望着脸上沾了血污的谷瑜,他看上去有点虚弱,缩紧着身体,摇摇晃晃。
出来的时候匆忙,没穿鞋,也没披外套,宋兆天把毛衣脱下,没有过问谷瑜的意思,拉开他的手,往袖管里套。
谷瑜低着头,不合作的挣开。

胸口忍耐的怒气涌动着,似乎要撕开急促起伏的胸口,爆发出来。
宋兆天把毛衣扔在地上。
那过程没有声音,即便有声音,也在喇叭,马达和鼎沸人声中湮没,但谷瑜像听到了巨响,在衣服落地后剧烈颤抖了一下。
宋兆天瞪着路灯下瘦里巴叽的人影半晌,接着四处望了望,公路转角站台的广告灯亮着,他重新捡起毛衣,拉着谷瑜的右手往里套,动作很大,接着是左手,然后是他的脑袋,这次没遇到什么抵抗。宋兆天弯下腰把毛衣角拉服帖,仿佛眼前这个已经成年的男人还是个大孩子。
大孩子的头发遮住了眼睛,路灯下,发端投下阴影,连带他的嘴唇也隐没在黑暗里。
期望着不可能的期望,他凝视着那片黑影:在阴影和血迹之下,隐藏着过去的脸。

但过去又是什么?一边出卖身体一边在自己眼前怯懦的微笑?
所谓的过去,也只是廉价的快乐假象。

别过头,宋兆天背对着过去的男孩,弯下腰,抱住突然僵硬的身体,让已经在逃跑中耗尽精力的犯人伏在自己的背上,往站台走。
每走一步,都像走在梦境里,这是一场自我欺骗。

"你是我的奴隶,你是我的犯人。"宋兆天梦呓般喃喃。
背上发出被刻意压低的哽噎,接着水珠之类的东西就落在宋兆天的脖颈上。
冷风吹后,沾水的皮肤格外的冷。

这是重逢后第一次,谷瑜在他身边哭。

大年初二,午间,地铁站新广场,。
一年前,这里还是老城区。
经历这许多年,城市的大多数地方,老城新城不再泾渭分明,因为经济发展,新城区不断扩建,逐渐蚕食由重重小巷包裹着迷宫样的老城区。当然,无论哪里都有贫富贵贱适合的人居住,但有些小巷已经破落溃败,没有维护的墙壁成为了断壁残桓,把它们推倒,重建牢固崭新的钢筋水泥建筑,嵌以反射阳光云彩的玻璃,似乎是很正当的理由,于是破旧的小巷消亡。
随之消失的,还有每片青瓦每块青石板在天长日久暴晒下的裂纹,那一声声细细的,撕裂的,
历史呢喃。
何中西站在明亮宽敞的地铁广场,想到这块干净的连个瓜子壳也没有的广场上,一年前还是被默许,但在任何光亮的正规场合都默契般不被提起的风化地,他就忍不住蹲下身体,用手指触了触铺着石板的地面。

下了地铁通道,混在人流里,看着通道里的指示图,左转左转下楼梯再直走,眼前是一个大型地下商场,很热闹,游人可以直接进入相邻的大百货地下一层,可以在大大小小的地下店铺买首饰衣服,逛得累了,在商场尽头,是一些餐饮和甜品店。

肚子正巧饿了,何中西一头栽入一家明亮干净,虽然有点挤,也叫人感觉不错的馄饨店,坐进角落,叫了一碗虾仁馄饨外加一份蛋饼油条,哼哧哼哧扫荡完毕。
何帅哥接着打了个饱嗝,很舒坦。
他又叫了最便宜的豆浆,放在桌上没动,把豆浆放凉了还死霸着座位,靠着椅子,看着门口。

大概一点半,客人已经不多了,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进了店。
何中西笑了。
他从位子上起来,走到男人前面。
男人没有摘掉墨镜,带着微笑打量了他一眼。
何中西把证件和一张照片摆在男人眼前,男人低头看时,他真怀疑是否能看清。

"谷瑜还好吗?"
何中西诧异他的毫不避讳:"......我们找个地方谈吧。"

男人递来咖啡,何中西谢过,喝了一口,咖啡香中沁出淡淡的酒味,有安定放松的美好感觉。
"他活着吧?"
何中西点点头,环视办公室的简单陈设:"如果不是那小子那时那么出名,加上你的同行说当时生意最好的你在原地改行,我怎么也找不到馄饨摊来。"
男人豁达的笑了,并不在意他语气中的戏谑味:"夜店拆迁的时候,我按照小儿子的意愿开了餐饮连锁店......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孩子的父亲。"
何中西看了看他,但男人看似温柔的眼神里什么东西也捕获不到。
放下咖啡,靠在老板椅上:"警察同志,我能为你做什么?"
"觉得谷瑜是怎样的人?"
"绵羊一样的,"他想了想,"温顺,漂亮,聪明但又不懂得奉承......被逼到生死关头也会象征性的蹬腿踢人,也仅仅如此。"
何中西看出一点关心,不很清晰。
"你可以不相信我,我仍会对你诚实,曾经我利用这些孩子的弱点引诱他们放弃羞耻,但我从不欺骗他们,只是希望也需要付出代价......对他我一直很遗憾。"
男人直视着他,毫无躲闪:"我了解他,不管发生了什么,我认为把实情告诉你会更有利。"
这眼神有种蛊惑力,何中西想。

"虐待过他的继父被杀了......你仍觉得他清白?"
男人沉默,何中西品着咖啡,慢慢等待。

"何警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失去母亲的少年的故事。不过,在毫无保留的讲述也许对他不利的故事之前,我先坦白我的观点:百分之九十九,那孩子不会杀人。"
"......当然不是绝对,也有可能,当他完全绝望并痛恨这个世界时。"

"而这最后的百分之一,"男人眯起眼睛,带着嘲弄而冷漠的微笑,"寄居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

 

 

第 22 章
"最近总是做噩梦。昨天晚上,我梦见继父了,他浑身是血,被割去耳朵戳瞎眼睛,黑色眼眶流下血珠,他僵硬的扯出死气沉沉的微笑,突然跳上我的脖子......从梦里惊醒后,颈椎就一直酸痛,我冒着冷汗去浴室冲淋,脖子却越来越疼。打开浴帘,凝结厚重水珠的镜子里,镜中赤裸的身体上盘踞黑影。我用手抹去水珠,镜子里,我的脖子上骑着一个穿黑衣的苍白男人,本该有眼睛的地方只是和周围无异的平滑皮肤。他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人,又像任何一个我见过的逝者化身。在水汽重又覆盖镜子之前,我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原来我还没有自噩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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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一起走吗?"何中西打量了一下宋兆天以及他身边的旅行箱,"走之前给我半小时。"
宋兆天接过朱妈递来的大衣,一边穿一边敷衍的说:"什么他?"
"如果拒绝,我可以一直守在房子外,还是你想把他藏在大衣口袋里带走?"何中西斜靠着沙发,"给我一点时间,只是寻常谈话。"
"你不信就搜房子,"宋兆天示意正帮她扣扣子的朱妈离开,"只要何警官能拿出公文来。"
何中西看了看宋兆天,从口袋拿出烟盒,自顾自的在别人家里吞云吐雾:"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吧,这近四年前的案子是被我从灰尘堆里翻出来的。"

他走到宋兆天面前,近乎紧贴着他的脸,烟雾在两人中间穿梭,滑过互相冰冷的脸:"把案子放到台面上在我看不是难事......可你知道正式调查的含义么?就是把隐私和罪恶摆到太阳底下曝晒,包括他,包括你,包括所有你们想隐瞒的东西。"

"......他没什么可隐藏的,"宋兆天自嘲的翘起了一边嘴角。
除了曾对自己刻意描绘了那么一个不存在的天使,他没什么可隐藏的。

宋兆天挥开烟,退出适当大的距离:"半小时,我们还要赶飞机。"

何中西是做好了心理建设过来找麻烦的,他估计了最坏的情况,那其中不包括宋兆天会突然退步。他觉得看似豁达的行为中透露着什么讯息,但在当时没有捕捉到。

宋兆天走到过道底端,推开一间屋子的房门,然后地上透射出一个逐渐扩大的三角光影。
他对里头做了一个手势。
就像被主人下了指令的犬,穿着松垮垮的绿色毛衣的年轻人,从房间里出来。
很秀气很消瘦的年轻人,除了脸型略为拉长,和照片上十七岁的他,没多大改变。

"我想和他单独谈谈。"何中西说。

谈话并不顺利,一来是当事人本身躲躲闪闪的措辞,二是对方似乎非常欠缺与人交流的经验,理解和表达都存在某种程度的障碍,但何中西看得出他是个聪明人。
"我见过店长了,"何中西观察着谷瑜的脖子,那里有伤痕,还没有愈合,看上去像是被粗糙东西抽打上去的痕迹,"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我找到了当时带走你的那个人的资料。"
谷瑜低垂着头,那些痕迹看起来更显眼也更清晰,正因为他僵直的动作渗出血来。
"陈佑祥,广东人,白手起家的企业家,他买下你时,他的企业正濒临破产,九个月后你被转手给了别人,那时离他卧轨自杀仅仅相隔三个月,"何中西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视线落在谷瑜脖子那些细小的伤口上,"也许你能告诉我其中的原因,他为什么把你给了别人,他自杀的原因......那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谷瑜回答得非常快速,过长头发下显露的脸色苍白异常。
"哦?"谷瑜的反应不正常,何中西觉得在这个与胡豹毫无关联的人周遭,会有突破口。
"我真的不知道。"谷瑜嗫嚅的重复了一遍。

之后关于陈佑祥的事,鉴于时间短暂,何中西没有问出什么。
他看了看手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塑封袋,在袋底有一块三角形的黄色晶体。
"认得这个东西吗,鉴定结果显示它是一块黄色琥珀,"何中西顿了顿,观察着谷瑜的反应,"这个小东西被留在凶案现场。"

三十分钟刚过,宋兆天准时出现在谈话现场,何中西把照片塞进口袋。
"你们走吧,一路顺风,"何中西起身,走到大厅玄关,又折回头绕过宋兆天走到谷瑜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如果宋兆天还敢打你,你可以来城北分局找何警官我。"

宋兆天没有对何中西迂回的指责申辩,他皱着眉,拉开何中西,从身边的沙发上拿起早已摆好的围巾,给谷瑜戴上。
那时他背对着何中西,后者注意到,在把围巾挂上谷瑜的脖子前,他犹豫了片刻。

回去途中,何中西在书报摊买了一份以城市名命名的都市报,搭了公车,在车上他随手翻着报纸解闷,从头版头条到娱乐花边。
有一条花边吸引了他的注意,新闻的主角他知道,宋兆天就是从那个人手里买下谷瑜。
何中西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对自己无往不胜的判断力产生没有根据的质疑。

按照行程,宋兆天带谷瑜去了机场,飞往东部的城市谈生意。机场离下榻的酒店很远,旅途劳累,到酒店房间,他们都很疲惫,谷瑜更是没有什么精神,宋兆天于是叫了客房服务。
午餐送来后,宋兆天让谷瑜先去洗澡,然后在果汁里加了够分量的安眠药。
宋兆天想,这至少比用绳子把他捆在床脚好。

洗完澡,谷瑜从浴室里出来,整个人恢复了一点生气,发黄的头发半湿,黏成一缕缕,像个刺猬脑袋,可能碰到了洗发水,眼睛发红,他不时用手去搓,宋兆天给他买的睡衣肥肥的搭在身上,非常不合身......但有一种温和温暖的气氛,从他的头发、眼睛、手掌,他的一举一动中发散出来。
这种温馨扼住了宋兆天的心脏。

"先吃饭。"
宋兆天低下头,把餐具摆好,谷瑜顺从的坐下,接过递来的果汁。
因为晕机,谷瑜在飞机上什么也没吃,现在怕是饿了,看上去胃口也好了些,他把他那份牛扒饭吃了大半,喝光了果汁。

饭后,宋兆天抱着谷瑜在厅里看了一会儿文件,过了一会儿,宋兆天注意到他开始犯困,眼皮也耷拉了。
"去睡一会儿。"宋兆天说。
谷瑜因为倦意,有些迟钝,慢慢从沙发上下来,去了里面。
差不多四十分钟,宋兆天进去睡房确认他睡了,把文件收起来,换上衣服。
走之前,很轻的锁了门。

谈判进行得不顺利,收购原可以以更低的价格谈拢,但宋兆天心情浮躁,草草结束谈判,也没有应对方的晚宴邀请,火急火燎的赶回酒店。那时已经是晚八点,他不确定谷瑜是不是已经醒来,或者开始了第二次的逃跑,插房卡的时候手甚至在发抖。
他打开房门,大步跨入,推开睡房门进入。

睡房里充满了安逸的沉睡气息,带着一点点洗发水的味道,壁灯维持着走时打开的昏黄灯光,薄薄的撒在棕色的毯子上,毯子隆起,那下面是他沉睡的犯人。
他的头发已经干了,有一些散露在毯子外,软搭搭的附在白色的枕头上。

宋兆天走到床边,看着谷瑜半露在毯子外的脸,那上面还有浅浅的瘀痕,是他在向他昭示对他生命的所有权,可谷瑜那么安详的睡着,沉静的让宋兆天产生一切将要失控的恐慌感。
真的能掌握么,另一个人的生命?
他蹲下身体,用手背碰了谷瑜的脸颊,体温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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