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姨怎麽样?”
韩姨是曲渐的母亲,从小就跟在我母亲身边。算命先生说母亲命中有劫,必须有个丫头从小伴著,方可消灾,那个年代的大上海也算是进步了,但被封建思想禁锢多年外祖母还是信了算命先生的话,从外面托人买了个小丫头回来,就是现在的韩姨,她跟了母亲一辈子,母亲到香港,韩姨就跟著,母亲到美国,也带著韩姨。後来韩姨结婚也在纽约定居下来,才真正离开母亲,但总算她们在一个城市,我跟曲渐就是这样认识的……
“挺好。”
曲渐把行李包的行礼一股脑的倒出来,慢慢的归类整理,我靠在门边看他,随口的问著:“叶岩呢?”
“前几天去纽约了,”过一会回头看看我,又加上一句,“和超哥一起。”
“哦!”
最後一次跟叶岩、沙沈超见面大约是两个月前,看那两个人的表情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也没往深处想,现在曲渐一提,再加上前几天跟陈宏溢之间发生那种事情,心里猛地一沈,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不太确定的问道:“他们……”
想了想却不知从何问起,只好放弃:“算了,没事!你先休息吧,我有点事情回警局。”
“叶允。”他喊住我,“你在这边发生什麽事情了?”
“呃?为什麽这麽问?”
“超哥说你让他查过一个叫陈宏溢的。”
愕然的回头,然後无所谓的笑笑:“哦,没事,一个朋友!”
“什麽朋友?他是黑道,你是法医,你们之间除了命案还能有什麽交集?”曲渐的眼神变得凌厉,专注的盯著我。
或许是因为太过熟悉,或许是因为在他面前我不需要掩饰,这让我有挫败感:“喂,你刚下飞机不累吗?”
“……”
曲渐的表情仍是没有变化,这家夥有点人格分裂,有时候嘻嘻哈哈的像个小孩,有时候会变得和叶岩是一样,属於面部肌肉瘫痪的那种,通常这个时候我就有点头痛了。想到他来香港的目的,想到自己还要和他共处很长一段时间,算了,我放弃!
“OK!不过我这会没时间,手头上还有个Case,重案组那边等著结果呢,晚上回来再说!”
“你有心事?”他继续追问。
我勉强的冲他一笑:“呵,别那麽敏感,一件命案而已。”
13
刚刚接到电话,太子道地段有命案发生,根据现场观察,初步判定为他杀,已经得到准确消息死者是年仅十九岁的香港某高校学生,几个月前跟同校两个朋友加入洪门,归陈宏溢手下的基仔所管,重案组罗烈要求由我主刀尸检,并且现场观看,希望能找出更为详细线索。
几乎没有人怀疑,这件命案跟伏增的死跟有关系,这是显而易见的,已经开始了麽?洪门易主……陈宏溢,你又能从里面得到多少!
握著手术刀,避开罗烈投来的视线:“死者向威,男,十九岁,背部有多处瘀伤,被重物所击,大约有一至两个星期。”
“一至两个星期,伏增遇害前後。”罗烈冷静的分析。
“死者身上总共有四十四处伤口,从伤口面积大小看,至少有三把凶器,每一处刀伤的力度都控制的很好,无致命伤口,因为长时间没有受到救助,失血过多而死。”
“黑帮惩罚人常用的手段,陈宏溢够狠!”
敏锐的察觉到罗烈用异样的眼神看我,也清楚这些话他是刻意说给我听,但我不会让他察觉到什麽,这点自制力我有,依旧保持著专业人员的语调:“死者四肢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大腿根部有瘀伤,肛门处有破裂,怀疑死者生前受到性虐待和性侵犯。”
“……”
独自走到天台上,思维不著边际的乱飘,想抽支烟来缓解沈闷情绪,摸遍全身口袋也没发现烟盒,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有脚步声传来,很熟悉的步调,我回头。高大的身影在面前站定,深邃的双眸静静的凝视著我,蹙眉、转头,把视线投向空旷的天际。
罗烈走到我身边,双目紧紧跟随著我,静默半响才开口道:“你怎麽看?”
“什麽怎麽看?”我淡淡的回应。
“少装了,叶允,那个男孩的死你都没一点想法?”
“我?我要什麽想法?”我转头看罗烈复杂的表情,稍稍扯动嘴角,“我不是他的家人,也没有什麽同情心,更不是警察,这些问题来轮不到我来管吧!”
“我不是在怀疑陈宏溢!”
“跟我没关系,罗烈!”
我的音调不高、语气也不重,只是有些不耐烦的道:“不要以为你看见我和他乱搞,就真当我是他什麽人,你怀疑谁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个法医,不想参与到你们之间的争斗,拜托给我点私人空间,别他妈一有事情就来烦我,我没义务!”
他的语气一成不变,用审视的目光看著我:“我刚把你们那晚在一起的事情上报,就发生这种事情,现在所有的矛盾都对准陈宏溢,可我们的人找不到他,他失踪了。”
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音调骤然高了些:“我再说一次,我他妈跟他没关系。你不就是想听到我说,这男孩遇害的时候我和陈宏溢在一起?呵,伏增死的时候我们一起,这次也一样,你──满意了吗?满意吗?”
我感觉到压抑,客观的分析,罗烈说的没错,从伏增到这个男孩的死,嫌疑最大的不是别人是陈宏溢,可陈宏溢上次偏偏做了我的时间证人,换句话说,伏增死的那天我也是他唯一的时间证人,可问题是那天我们根本不在一起,上次问陈宏溢为什麽帮我,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现在想来,他最终要帮的是他自己。
也许他早就知道这个男孩会死,警方迟早会把两条人命都算到他头上,所以才那麽义无反顾的承认“我们在一起”,为的就是给自己先留一条後路。想及此,我不禁苦笑,陈宏溢那个男人果然不是一眼就看透的,他藏的太多、太深了,这样的他有点可怕。
罗烈似乎也发觉到了,很直接的说出来:“你可真会说笑话,上次他是你的时间证人,这次你是他的?你当我罗烈是傻瓜,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们耍。叶允,我告诉你,我和你的想法完全一样,上过床并不代表什麽,陈宏溢是什麽样的人,我罗烈比你清楚……”
“那你找我干什麽?想利用我什麽?我他妈不想做你们的诱饵。”
“不是我们,是我,是我想找到他,我需要你的帮忙。”
“你不是很清楚他吗?你自己找啊!找我算什麽,算什麽?”半响,抓住他衣领的手指一松,推开他,扭头望著远方,淡淡的说道:“我试试看吧,未必能找到,别报什麽希望。”
“谢谢!”
良久都没有人再说话,或许是为了打破沈闷的气愤,罗烈先开口了:“你们认识多久了?”
我一笑,多久?我认识他多久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许就是前几天,也许比这个更早,总觉得记忆深处有些东西被遗忘了,尤其是知道陈宏溢和我同属一家院校之後,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我说不清楚。
为了掩饰自己凌乱的心情,反问罗烈:“你呢?”
“我?”罗烈皱了皱眉头,抿著嘴唇,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忧郁,这样子比起平时嚣张跋扈的他看起来柔和许多,“我和他认识是我刚进反黑组那会,大概快三年了吧……那时候他还是伏增手下的无名小子。”
“无名小子?”我低低的笑。
“嗯,话不多,手段倒挺狠,我亲眼看见他把一个黄头发的小子打到吐血,完事後,他站在我面前举著双手,一句话也不说。”
“他脑筋有问题吧!”
“後来我抓他进去了几天,谁知那黄毛小子醒了之後一口咬定,自己是被我打的,当时真是有口难辩,陈宏溢离开警局的时候才开口跟我说了第一句话──‘离我远点,这是忠告’。”
“……”我挑眉,还真是某人的作风,嚣张到极点。
“不到两年,不到两年他就成了伏增最器重的人,现在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他……还真让人惊讶,真没想到我有这样的学长。”笑声泄露夹杂著无奈的叹息,我不是在讽刺,对於陈宏溢,我是佩服的,这种感觉延伸到有种想拆开他的冲动,不仅仅是肉体,还包括内心。
“我也想不明白以他那种学历,怎麽干起古惑仔来了……”
“呵呵,人各有志吧,也许他的志愿就是当个黑帮老大。”我打著哈哈,不想跟罗烈继续研究这个话题,转身离开。
14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被尸体腐蚀了一天,头脑昏昏沈沈,胃也不大舒服,直接进卧室泡澡,蓦地想起曲渐,冲干净身体随手围了条浴巾在腰间,出了浴室按下卧室灯光开关,先是愣了愣,然後甩甩脑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我的床上躺著一个男人,这身形不似曲渐,探过去仔细看……顿时有点懵了,是陈宏溢。
看他睡得那麽沈,压下想要叫醒他的冲动,转身去了曲渐卧室,後者端坐计算机面前打网络游戏,还没长大呢!我感叹著。
他转头扫我一眼,视线又回到屏幕上:“回来了。”
“嗯。”
我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看他半天没有反应,有点不满了:“喂,那个是怎麽回事?”
“什麽?”某人连头也不回。
“少给我装,曲渐,我床上那个。”
“哦,他说是你情人我就让他进来了。”
我“噌”的一下站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声道:“你说什麽?”
“你情人啊,他说他是你情人,我就让他进来了。”曲渐转过头来,一脸无辜的看著我。
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满眼怒火:“你他妈有病!不认识的人随便给我放进来,现在还躺在我的床上,你没长脑子啊!”
“怎麽不认识,不就是陈宏溢嘛!你还让超哥查过的。”曲渐用手指捏捏鼻子,翻著白眼,“情人的话,我当然不敢安排客房,本来还纳闷,原来你说的‘朋友’是这种关系,喂!什麽时候搞上男人了,都没告诉我。”
“你他妈有问题啊,说什麽你都信。”我气结,上前一把狠劲抓住他的後颈,“你给我起来,几岁了还玩这种没营养的游戏。”
曲渐缩著脖子,手臂伸到後面来抓我的手,嘴里还不忘嘀咕,“是没有你跟男人玩有营养,那一个叫‘精华’!”
我一听就来了劲了,使力拖著他往床上摔去,单腿跪上床,居高临下看著他:“什麽时候学会这一套了,曲渐,几天没见还想压我头上来了,超哥到底都跟你说了什麽,他妈的,叫他查个资料,告诉你这些有的没的干什麽!你这麽快赶来香港,是不是他指使的,你们听到什麽风声?”
曲渐刚要说话,一道浑厚的男音加进来:“吵什麽?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和曲渐同时转头,陈宏溢一手摸著前额,一手扶著门框,身上披著我的睡袍,带子随意的系著,露出大片的胸膛,胸前的肌肉随著他沈沈的呼吸有致的起伏著,大约是刚睡醒,微眯著的眼睛更添几分性感,身上猛地窜上一股电流,像是回到激情後巷的那夜,欲望节节攀升。混蛋,拜陈宏溢所赐,竟然看著一个半裸的男体有了感觉,我在心里低咒。
“隔音没这麽差吧!”我勉强挤出一个苦笑,转移话题。
“是你出去没关门。”陈宏溢淡淡的回应,转身回房间,我跟上去,随手关上房门。
“你来做什麽?”
“住两天,不行吗?”他坐在床边看我,那眼神让我觉得诡异,表情也很陶醉,带著挑逗意味,果不其然,他感叹道,“身材不错!”
才想起自己洗完澡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面对同样半裸的他,我并无感到窘迫,好整以暇的到衣柜里取出新的睡袍罩在身上,取了毛巾坐在他面对的沙发上擦头发,刚刚没有擦干,滴了水在身上,不怎麽舒服。
“你是怎麽了?别墅卖了?破产了?没女人收留你了?”
有大半是情绪在作祟,面对陈宏溢的突然造访,嘴上虽然不饶人,但并没有表现出排斥或是欢迎,也不期望他给我一个多麽合理的解释,虽然我会觉得陈宏溢和自己是同一类人,骨子都沈淀著邪恶的本质,可是我们毕竟分属不同的圈子,走过不同的人生轨迹,虽已碰撞,但还未相交。
“你嘴一向这麽毒吗?”
他笑起来,难得轻松的气氛,我也跟著笑,想了想又问:“喂,还没回答我呢!”
“社团有点事情,我暂时回不去。”
“哦!”陈宏溢不愿意明说,我也不问,大家都是男人,何必在这些小事上纠缠,就算他现在是通缉犯,也不影响我是否收留他的决定,“罗烈在找你。”
他一脸严肃:“他,他又想干嘛?”
“昨天太子道又发现尸体,别说你不知道?”
陈宏溢心不在焉的点头,就势往後靠在床头,仰著脖子看天花板,喉结随著他的声音颤动:“嗯!知道!关我什麽事情?”
“不关你事情,你说不关你事!”我猛地站起走至他面前,单腿跪上床,放低身子两手撑在他头两侧,用眼睛逼视他,“那男孩是你手下的,现在惨死街头,你说不关你的事情?尸检的是我,罗烈指名要我主刀的,他被人性虐待过,你敢说你不知道,妈的!你这个混蛋!”
“知道,我看见了。”他迎上我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无知无觉的样子,那眼神淡漠的让人恐惧,在这之前我欣赏他这种眼神,可是现在,我能感觉到得自己胸口一阵堵塞……上一次、上一次伏增死的时候他也说自己冷眼旁观,他是这麽说的,没错。
15
有力的手臂围上我的腰,陈宏溢用手指捏住我的下巴:“你很喜欢这麽诱惑别人?”
“什麽?”我一怔,用询问的眼神看著他。
“刚才过去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对曲渐的。”他用眼睛示意我看自己的姿势,呵,该死的暧昧,我一腿跪在床边,手撑在他头两边,他一手紧紧抱著我的腰,冷不防他在我唇上啃了一口。
我蹙眉,不动声色的拉下他的手,重重推了他一把,拉开自己和他的距离,潇洒的说道:“那你呢,很喜欢和一个男人搞暧昧!”
“你觉得仅仅是暧昧?”他笑的挺贼。
我托著腮沈思道:“不,或许……我不是很清楚,但一定有什麽地方搞错了,我们都是男人,而且我还不了解你。”
“是不了解我,还是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叶允,你的理由很牵强。”
“那你怎麽说,刚才你是在吃醋,我不这麽认为。”
“或许有点吧。”他的双眸变得幽深,似笑非笑的表情,我霎时明白过来,妈的,玩我!
冷笑著上前拍著陈宏溢的脸颊,低声道:“别勾引我,你还是很具诱惑力的,我耐力也不好,玩出火了大家都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