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破晓(下部)——by岚忧

“……我……没有你，我睡不了，你真的不陪我吗？”捉住他在自己脸上游走的大手，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说。
段云宵看他这副表情良久，终于找到孩童时龙飞的影子，而且受不了他哀求的眼神，只好屈服，把披着的外衣放在床边凳子上，掀开被子躺进去。他发现无论龙飞是什么样子，他都无法拒绝那双像是会说话的淡金色眸子“说”出的要求。
见他在自己身边躺下，龙飞立刻开心的粘上他，搂着他的腰，脸蛋贴在他的胸膛上，聆听着他心跳声，带着微笑入睡。
他该怎样待少年龙飞好呢？人都长这么大了，再当做宠物实在是说不过去。段云宵一手轻拍着龙飞的背，一边在想往后和龙飞如何相处。
另一方面，云微和龙泉到后山收集龙飞脱下的龙皮，发现龙皮足有十多丈长而且还很坚硬。于是，云微对龙泉说：“神君脱下的龙皮坚硬如铁，若能炼制成剑和护甲，定是世上又一神兵利器！”
“那就交给我。我在屋前造一座炼剑炉，用天火烧炼，很快就能打造出理想的兵器。”龙泉摸摸收集成小山般的龙皮，赞同的说。
云微看着面前的龙皮，双眉微皱，拍拍几下那些银灰色的皮，道：“龙泉，我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
“怎么说？”身为剑灵，龙泉对感情不及云微敏感，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我觉得神君喜欢上了段公子，这种情感催化了神君的成长，这事儿我觉得忧多过喜！如果让神君再这样沉迷下去，我怕……不如我们带神君提早离开，好不好？”
“我认为不好，这样云宵会很伤心，神君也会不高兴的！”龙泉摇头反对。“而且我看得出云宵是真心待我们的，就这样离开，不会显得我们太无情无意吗？”
“可是神君他……”
“神君是神君，云宵是云宵，我看得出云宵对神君的感情并不是爱情，说是父子比较贴切！”龙泉斩钉截铁道。“而且你说过神君不会有爱情，那么现在他喜欢云宵也许是由亲情所产生的错觉，是你多心了！”
“我多心？”云微把声音拉高着说。“我敢肯定神君是爱上段公子，不然他不会……总之，就算我们不离开，也先得让神君对段公子的感情变淡。不然，恐怕神君不愿离开这里！”说前半句时，他还是有点气愤的，但后来看到龙泉紧绷着脸看他，他就怕怕的把火气压下来了。
“……这事儿，我觉得该顺其自然！神君要是真的想和云宵在一起，也不是不能的。虽然那是万不得已而行的最后一步，但我想天帝仁慈，应该不会反对的！”龙泉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冲，看云微露出怯怯的样子，就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放缓自己的语气道。
“但那也是万不得已的一步，是吗？”云微闭了闭眼，呼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赞同龙泉的说法。
第三章　梦境
龙泉所说的顺其自然就是看着段云宵和龙飞二人每天玩着你追我躲的游戏。
段云宵认为龙飞已经长大，没必要再时时刻刻跟着自己，应该学着独立。但他的心意看在龙飞眼里，却成了他有心躲避的样子，反而让龙飞粘他粘得更紧。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段云宵的身体在云微的调理下好了很多，不再动不动就生病，这自然让他很开心。但龙飞却一天比一天憔悴，很少再对人笑也不同再向人撒娇或任性的发小脾气，仿佛情感逐渐从他身上流走一样。直到七月的盛夏季节，龙飞好像放弃与段云宵的追逐游戏，开始独行的生活，每天独自在果林中游荡，再不然就坐在树下抱着段云宵送他的小皮球沉思。
这明明是他们三人想要的结果，但那双淡金色的眸子里逐渐消失的生气，却是他们有目共睹。他明显的在不快乐，在哀伤。
“神君……”这天，云微又见着龙飞自坐在屋外不远处的果树下发呆，不禁上前关心道：“你在想些什么？”
可能他的声音太轻，龙飞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但他把小皮球转动了一下，又像是表示他听见了。“我在想怎样才能忘记这半年里所发生的事。或许你有一种能让人遗忘一切的咒语可以帮我。”良久，他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以为宵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他和我一样害怕孤寂，希望能找到永远在一起可以互相取暖，相知相爱的人。宵是第一个给我温暖感觉的人，我想让他成为我的伴侣永远的在一起。但我发现他并不这样想！他心里只想要永远不离开他的亲人，却不需要伴侣！他一天没这念头我就绝望一天……为什么，明明是他要我永远和他在一起的！我答应了，也能做到，为什么他现在却反悔对我不理不采起来！难道他就这么不喜欢长大的我吗？”龙飞似乎想把心中的郁闷一次发泄出来般，哭着呢喃道。
早料到他为情所困，但应该还不深吧！云微在心里断定。
“段公子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他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不一样！”云微尝试开解他道。
“有哪里不一样？”毕竟涉世未深，仍然单纯的龙飞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问。
“他对你的喜欢，是大人对小孩的溺爱，人类所说的父子之情，是一种亲情并非爱情！而且人类的世界，父母虽然也爱自己的子女，却不会想把他们独占或成为伴侣，那样做的话，人类会称为乱伦，会让人唾弃的！所以段公子心里认为你是他的儿子，就不会想要成为你的情人！”
“我才不是他儿子呢！我哪里像他儿子？”听到云微的解说，龙飞竟瞬间打起精神怒道。“就为了这根本不成立的理由而避开我，太可恶了！我要去找他说清楚！”
“呃，喂……”看着一溜烟消失在自己身旁的龙飞，云微连叫唤也来不及。“何必去问，那只会让你更伤心而已！”他看着头上的那片树叶说。
“宵、宵！”龙飞把在竹简堆中查找文章的段云宵拉了出来，一脸严肃的问：“在你的心目中是不是一直当我是你的儿子？”
给他突然拉起来的段云宵奇怪他的问题，但还是很老实的回答：“对啊！大夫说我的底子差，不能娶妻生子，所以我早已断了成家立室的念头。自从遇到你起，我就把你如自己亲生孩儿般对待，以圆我想要孩子的梦！”
“那么，你对我的爱是父子之情？”
这次段云宵终于留意到龙飞的不对劲之处，苍白的脸色黯然的双目，了无生气的看着他。“飞儿，你怎么了？”
“父子之情？我现在还像是你儿子吗？”空洞的眼睛仿佛不能再影照任何事物，仍跳动的心不放弃的追问。
“当然不像，你已经长大了！”段云宵抚着他冰冷的脸颊，以为他是为自己这些日子里的躲避而不开心。“但在我心里，你依旧是我最疼爱的小龙飞，最疼爱的儿子！”
“儿子？我才不是你儿子！”他提着段云宵的衣领让他低下身来与自己面对面。“我哪里像你儿子，你生得出一个上万岁的儿子吗！段云宵，我才不稀罕做你的儿子！我恨你！”说罢，龙飞松开抽住他领子的手，退开一步，闭上眼，道：“我以为你说要跟我在一起是真的，以为你和我一样了解孤寂的痛苦，以为你对我的疼爱是真心的，以为你能成为我的伴侣，即使这辈子只能与你相伴十数载，我也能为你守候来世甚至千生万世，再爱千百万年的孤寂也愿意！可是你根本不爱我！”
一段凄然的话语却用平淡的语气诉说，更能表达说者那心里已绝望的悲哀。
而段云宵依然在惊愕之中，对他的表白不知如何反应。只能呆看着龙飞默念一句咒语，从身上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白光消失后他竟化回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小白蛇，闭着眼伏在竹简堆上。
“发生什么事了？”看到白光从房中透出的云微冲了进来，焦急的问。“……神君！”当看到伏在竹简堆上一动不动的小白蛇时，他吓了一跳。
段云宵缓缓的蹲下身，用手掌轻柔的抬起柔软小巧的蛇首，喃喃道：“对不起……我没想过会这样的！我以为这样做，飞儿以后可以忘掉我，那么他就不会因此而痛苦了。”
云微也蹲下身来，摸了一下蛇身，道：“你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神君他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他对自己施的是幻术，给自己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美梦，在梦中渐渐把自己的灵力消散，直到所有灵力失去让和生命走到尽头而魂飞魄散。想不到我和龙泉第一个侍奉的神君会有这样的下场。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神君还没开始他的任务就先结束了自己！情字，果然是仙家的禁忌啊！”
“难道没有办法帮他，让他醒来？”龙泉只比云微晚一步进屋，听到他的话，他反而冷静的问道。
“这咒语除非被施咒者自己愿意醒来，否则也只能这样消耗下去。所幸神君灵力如江河之水，要消耗光还有很漫长的时间，我们可以先回同生林，问问族长和天帝联络，或许会有方法救到神君！”
“那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我们快回同生林吧！”龙泉道。
“嗯，我们带神君一起去……”
“不，让飞儿留在这儿！”段云宵比他快一步把小白蛇抱在自己怀里。“求你们！”
他知道这一切都因他而起，一来他觉得对不起龙飞，二来他更是舍不下陪他度过最伤心的日子的小人儿。云微和龙泉都要离开，他会不舍，但龙飞也离开他，他的心会抽着疼！
看他可怜的样子和诚恳的眼神，身为剑灵却比谁都心软的龙泉先屈服了。
“那你小心照顾神君还有你自己，我和云微离开几天。”他搭着云微的肩，说。“你也要保重身体，别太操劳。”说完，他们便如来时般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仿佛这里从来只有他和小白蛇般。
段云宵在他们走后，抱着小白蛇回到房里。抱着明显比平时温暖许多的小家伙，和衣躺在床上。
盖着一张薄被子，怕让灵力流逝的龙飞会冷着。轻轻的吻了蛇首一下，把柔软的小白蛇抱得更紧。
“飞儿，你在作着怎样的美梦，来弥补你所受的痛苦？是我错了可以吗？我承认，我的父爱针对是小小的飞儿，而不是现在的你！飞儿，我最近常在骗自己对你的好是因为你是我亲手养了快半年的儿子，怕自己真的爱上过份完美你的你，怕你会讨厌爱你的我，所以我以为你已长大要独立为借口逃避你。看来，我的自欺欺人害惨了你！飞儿，我是坏人，是骗子，是担小鬼，我对不起你！你醒来，再问我一次，我会老实的回答你，我已没有把你当儿子看待。而且，我真的爱上你了！”段云宵对自己刚才的回答懊悔不已，现在只能不断的向小白蛇倾诉苦自己的心意，祈求奇迹的发生。
他看着小白蛇说话的眼逐渐模糊，眨眼间泪水自他眼中滑落，流在他脸颊边的小白蛇嘴上。
下一刻，段云宵认为是自己一时间悲伤过度昏过去，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他的小白蛇已不在了。
“飞儿！”他大吃一惊，连忙下床寻找。
“宵，饭好了，你快点来吃啊！”熟悉的声音从房外的厅中传来。
是龙飞！段云宵惊喜的三步并作两步的到饭厅去。只见少年的龙飞一副幸福快乐的样子坐在小饭桌边，桌上放着三个段云宵喜欢的小菜和两副碗筷。
“宵，别只顾着看书，吃饭了！”龙飞仿佛没看到已在他面前的段云宵，逞自面朝另一个房间喊道。
“来了、来了！”另一把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房中传出，然后让段云宵惊愕的发现，竟是另一个自己微笑着从那房里出来，然后坐到龙飞的身边。
两人亲密的挨在一起，你浓我浓的闲话家常。
“宵，果子快熟了，康伯什么时候会来收果子？”龙飞给另一个段云宵夹了一块肉，甜笑着送入他口中。
“二十天后啊，每年都是同一个时间来的。小宝贝又忘记了？”吃下口中的佳肴，那个段云宵肆无忌惮的一手搂着龙飞纤细的腰身，在他粉嫩的小嘴上偷了一吻，宠溺的说。
被吻了的龙飞笑得更开心，更是卖力的喂着那个段云宵吃菜。“希望今年那个春兰不会再跟康伯上山！”
“你未免太会记恨了吧？”段云宵二号点了一下龙飞的鼻子，笑道：“人家早就成亲五年，儿子都要上私塾念书了，就算跟康伯上山，也是来帮康伯的忙，不是来找我的。而且有你这小醋坛在，她也不敢乱来！”
“哼！要不是我看得紧，她一定到今天都还没死心！”龙飞小嘴儿噘起，佯装生气的说。
“胡思乱想！快专心吃饭！”这次段云宵二号是重重的吻了那小嘴一下，劝道。
“这次换你喂我！”龙飞撒娇着说。
段云宵二号好脾气的对他有求必应，不只喂他吃饭，还时不时的亲吻着他，让一顿小小的午饭吃得快日落西山才停止。
段云宵早在另一个自己出现时就明白，他是在梦中，龙飞的美梦中！梦中的他们已过了这样的五年幸福甜美的生活。现实的世界可能只是弹指一挥间，梦中却是物换星移了千百次。
他尝试朝梦中的龙飞大喊，可他的人尚且不存在在他眼中，何况是他的声音！
梦中的龙飞依旧和他的段云宵二号出双入对，过着与世无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在美好的世界里，他始终也没有一次回头看真正的段云宵一眼。
不知在这梦里看了多少次日出日落，段云宵发现梦中龙飞的生活始终没离开过他们生活的小屋子，仿佛被谁限制了他的行动范围。在这梦境中，他看到段云宵二号的生命逐渐消逝。梦中的第十年，他已只能躺在床上咳血呻吟，龙飞每当这时就跪在他的身边给他拭血，轻言细语的哄他。
“宵，没事的，没事的……”即使龙飞如此说，连段云宵也感觉得到二号的生命正稍纵即逝。
对了，如果连梦里的自己也死了，龙飞会怎样？他的精神还有什么寄托？
“飞儿，别难过！我死了，你回到天上就把我忘记吧！”二号的嘴边流着血丝，一只手手力的和龙飞的交握，道。那也是真正的段云宵心里所想的。
“这里没有天上，没有我该回去的地方，无论是上天还是下地，身处什么空间，我依然是孤身一人，连你也离开我的话，我活在这世上也再没什么意义。”淡金色的眼中掩不住泛滥的晶莹泪水。“宵，我们的美梦到尽头了……”话落，段云宵眼前的一切顿时消失一空。
漆黑的空间中只剩身体会发出银蓝色光芒的龙飞，他依旧背对着段云宵跪坐着没有动。
“飞儿，你把头转过来，再看我一眼……”段云宵想走近他，可发现自己不能动，只能用他虚无的声音呼唤着伤心的龙飞。“我告诉你把你当儿子看待是骗你的！我就是怕你会变成现在这样子……飞儿，你也清楚我们不可能永远，不是吗？”
“永远，我已经得到了！”永远不会忘记的回忆，永远不会竭止的泪水，永远不会放弃的思念。“这就是我要的永远……”龙飞慢慢的站起，转身面对他。“从相遇到相识，再到相爱，这过程就是永远。或许你下辈子就会忘记我们的这一段感情，可只要我仍记着一天我就永远不会忘记。可……一切都不如我想象般的美好！我一直都害怕孤寂，而你则害怕孤单，我以为你就是我要找的‘家’，灵魂依恋之处，但你一句话就让我的梦，我的一切幻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