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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语——by白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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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语

一句话文案:少年们的恋情~

中肯点的文案:一个纯粹、自私的爱情,一个其实很美好的爱情~

唯美点的文案:
传说,世间有神绣,天衢飞来,五色如画。
传说,天人一针,勾得富贵荣华,倾世才色。天人二针,描来江山多娇,盛世繁华。天人三针,多少沧海化桑田,几番风云已变幻。
天有神针,独独绣不得,人世最轻最重的一个"情"。
传说,大唐武氏寻经觅典,佛身里正帝名,有僧人翻出大云经,净光天女始显于世。传说,经藏之隐,三界之外,还有世人不知的绣神瑶天。
行不为神察,动不教鬼觉,飘然宇外,不与诸天神佛同列。
不知哪里的寺庙,哪里的僧人,皆言绣神乃天帝倒影,得光之菩萨传授,采五色光为线,化腐朽为神奇。
传说,得一幅瑶天神绣,就能得一个梦。
地老天荒,刹那芳华,一个梦。
无人知一个梦有多久,锦光千丈,醒时却必定失去一颗心。
传说,世间有神绣,绣一幅笑中有泪,爱恨无常。
绣一幅,舍不得撒手的黄粱美梦。

主角:龙笑天,沉香

 


首章 沉香
午时三刻,我从一堆美人图中抬起头。
侯小金尖尖白白的脸杵在面前,神秘兮兮:"公子,宝贝宝贝!"
我笑眯眯:"公子当然是宝贝,难道你是!"
他摇摇头,拼命晃着一只玉匣子。
我劈手夺了过来,仔细看。匣子二寸厚五寸长,巴掌不到的宽度,血珊瑚一样的玉色,雕着细草叶花纹,又雅致又厚重。匣盖上一把同色小锁,形状活似璎珞,周围卷云连珠,正中才是个锁子。我疑道,"这匣子是宝贝?"
"匣里头可能有奇珍,也可能有稀世宝图!"
"你咋看出来的?"我摇摇玉匣,除了小锁晃动的轻响,连个珠弹铁鸣的声音都没有,跟空的似。
"公子你瞧这锁,这锁撬不开,那撬不开肯定是宝贝。"
"小金子,你果然有大智慧,瞧你这脑袋瓜儿,不定哪天真给你找着藏宝图了!"我腾腾脚,踢开一堆麻纸颜料。这画房乱得够可以了,绢帛画卷散得到处都是,几箱子拓片金葫芦更是东一堆西一垛,公子真像站在烂菜墟中。
我挪到一处宽净的,对着适才翻过的十几幅美人图远远观望,侯小金找不到站脚,踮着足尖跳来跳去。
"公子,这是王舵主从龟兹商人手里劫来的,人家说这是宝贝!"
"宝贝?再长几十倍就好了,这么小个匣子......"近看远望,美人们都是木木板板的模样,我终于惋惜地叹息。
"够了,小匣子装稀世宝图......"
"大匣子可以装稀世美人。"
都说飞天如何神奇,仙女如何美丽,这敦煌壁画看来不外如此。看看舞姿就是小仙酒馆中酒姬的舞姿,容颜也不过小仙酒馆中酒姬的容颜,就连抚瑟抱琴的姿势,小仙酒馆中的酒姬也能摆个七八分。至于飘逸的舞衣帔帛,那颜色样式寒碜的,连小仙酒馆抹桌子的阿娘都不屑穿。
这样的画像拿来刻葫芦,还一刻就是七十二个,谁看得出闹什么玄虚?再望一眼,我终于扫兴地掉头出房。边走边把玉匣上下抛玩,随口问:"你刚说啥?王舵主劫哪啥来的?"
"宝贝匣子!"侯小金跳过来,"兰州分舵的人劫了一批龟兹商人的货,这匣子是人家商团头领的,听说平时宝贝得很,别人摸一下都要大吼大骂,王舵主说拿来孝敬公子你的......"
我蓦地回头,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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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五刻,兰州分舵的婢女端来午膳,一碟碟精美的菜肴堆上桌,金翠铺陈。
我一筷子插向盘中的烤羊腿,挟到嘴边,还未张嘴咬住,突然发现几颗尘粒忒嚣张地粘在肉片上。
我慢慢放下筷,望向桌中央几盘佳肴。七月炙人的阳光从窗格子射入,一道光影中,灰尘正潇潇洒洒地从屋顶掉落。
"难道光天化日日正中天,会有人来刺杀公子?"我喃喃,一句话才落,便看见一片黑色的衣影,似乎正是从这屋瓦顶上飞出,掠过了天井,掠向了对面的房子。
"有刺客!"外面守卫喊,噼哩哐啷,瓦片碎裂的声响不断延伸,一直追往院外去。
那道黑影身手极快,我只瞥到她窈窕的身段以及飘舞的裙裳,袖摆在日光下闪着红花,似乎是火莲纹饰。
至于后面追赶的人......公子很郁闷地想,真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脓包。
这意外完全扫了公子的吃兴,侯小金在旁还瞪着眼,"公子你嘴巴真毒!"
我怒瞪过去,随手把桌布掀得扬天飞起,碗碟也是噼哩哐啷,满地开花染色。婢女急急忙忙上来收拾,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那只玉匣本来搁在碗边,随着这一掀,也砸落地,但只滚两滚,连个角都没缺。
我挑起来,猛然一掌拍下,心里那堵气才算撒完了。
玉匣子碎得很好看,从中间一点往周围分裂,像朵菊花般完美。
"公子......"侯小金颤着声,仿佛公子把他的心肝碎了。
"这不就开了吗?开出花呢!"我翻过匣子,碎片纷纷掉落,最后一块绸布般的东西夹在裂缝中。
侯小金两眼发光,"藏宝图!"
我恼得赏了他个爆栗,故意闪开他,自己去挑匣里的东西。里头果真藏了块莹白的软绸,我一劲儿扯了出来,就见侯小金那脸快变成太阳,忍不住翻个白眼,"没见识!西域那些番人年年送天马过来,不就为了咱大唐这滑溜溜软柔柔,美似女人皮肤的丝绸?"
"原来王舵主抢回了国宝。"侯小金刹时黑天,比我还失望。
我随手打开绸子,看一眼。怦!急忙合上。
侯小金极诧异,"公子......藏宝图?"
我慢慢望去,蓦地一脚踹出:"藏你个头,你个猴大仙脑袋瓜金子做的?整天念叨藏宝图!滚滚滚!给公子滚出去,少在这烦人!"

侯小金两脚生烟滚了人。我在屋里转了个圆圈,再反方向转个圆圈,心头跟一小青蛙在蹦般,怦怦乱跳。那块软绸就攥在手里,滑溜溜软柔柔,我慢慢又打开一看,心头那小青蛙火烧屁股,一蹦到了嗓子口,我啪地把绸子贴入胸怀。
直贴了一刻多钟,心神渐渐安定,才再度把绸子展开。
绸幅有若长方画轴,边缘修得很齐整,底色莹白质地柔滑,不知什么丝织成。有人在绸上刺了绣,但仿佛怕浪费了布料,刺绣的人如作画,彩线绣出了绸沿,不曾留边。阳光带着七彩光色映了上来,彩绣鲜活照人。
绣里有景有人,景无声,人无语,一切却像在眼前晃动。
我抓紧绸端,小青蛙在心里吧嗒翻了天,白肚皮一起一伏。娘......的!什么狗屁敦煌壁画飞天神女,哪及得这绣上人物半分容貌风采?
我冲绣里人眨眨眼,阳光轻轻淌过,像是那对眼忽然一亮。
才眨两眼,外头急急的脚步声向这里奔来,我竟然做贼心虚似的,嗖一下把绣绸塞怀中。随即往门口望去,日影里闪进一人,披发敞衣满头汗,是兰州分舵主王海贵。
"少楼主......"欲语八字须先抖一抖,一副奸滑相,"分舵防护不周,竟被刺客闯了进来,让少楼主受惊了!"
我重重一哼。老子的爹是蜀南青衣楼楼主,武功高手段狠,平素欺压别门别派多了,公子出个门招几个刺客有什么奇怪。"王舵主这时才来,刺客早跑了吧?兰州分舵养的什么脓包守卫!"
"少楼主,你见的那几人是寻常的护院武师,分舵里摆来掩人耳目的,真正的守卫暗里也动了手,不过刺客轻功极高,确实跑了!"王海贵给我赔笑,"为保少楼主安全,属下把暝卫调来......"
"罢了罢了!王舵主还是拓壁画去--"一咬舌,怎么把这事说漏嘴了?
"少楼主去过画房了?"
老头子让兰州分舵拓敦煌壁画刻金葫芦的事,我也是无意听说的,当时就极好奇,不知老头子搞那么多葫芦要装什么药,这次正好被打发来兰州,于是特意去探了一番玄虚,事前并没知会这王八海龟,不想舌头没咬实,说漏了嘴。
我把老脸一板,"难道公子在分舵里走来走去,不小心走到画房里,翻了翻里头的东西,还耽误王舵主什么工事了?"
"不耽误不耽误,少楼主喜欢只管看。"
我想起一早上的工夫全耗在一堆名不副实的美人图上,心里头郁了几丝闷气,"公子听说敦煌壁画上的飞天神女都是美人,兴冲冲一看,哪知全是歌娘舞伎!王舵主,你可是让个九流画师去拓的画?"
王海贵微笑:"少楼主要看美人兰州城里多得是,何须去看什么敦煌壁画!"
我心一动,那幅绣绸上的美人不知是否真有其人?兰州是大唐与西域商贸往来重地,边货集散处,汉家胡家的美人也必四方云聚,不知那绣上人在不在这里?想得有些走神,不经意瞥了王海贵一眼,却猛然一震。
娘的王八海龟!他可是堂堂兰州分舵之主,公子在舵里晃来荡去,晃到了画房的事他会不知?竟在公子面前装蒜!又一想,他不是劫了龟兹商人的货吗?青衣楼一百零八条规矩公子可是记了一十八条,其中一条就是不得劫掠边商。
王海贵明知故犯,事后又急急忙忙塞了个玉匣给公子,那不是明摆着要行贿么?
他既知公子跑去画房看美人,那幅绣绸八成是故意送来投我所好的,还弄得神神秘秘想哄人,那绣上人只怕早安排在了某个地方,只等与公子一会......想及此,心头又是怦怦怦,小青蛙控制不住地乱跳舞。
"王舵主,"我微倾身子,"你说兰州美人多,几时带公子去见识见识?"
"今晚......"
"此刻!"

于是日影斜了一角,刚好未时正刻,公子骑一匹神骏黑马,十数个随从,左拥右护八面威风地出门猎艳。
王海贵把我带到了一个地方,我老远望着红楼彩绫,走近了又扫一眼牌匾,刹时有些沉默。侯小金是我这次上兰州唯一带的仆从,自然寸步不离。这时并了马头过来,问:"公子,你这光天化日是做啥来的?"
我继续沉默。
楼前一个不停摇桃花团扇的妖娆妇人已经一摇三摆地搭上王海贵,看样子老海龟还似乎是个熟客。王海贵瞟我一眼,笑得暧昧,"春娘,我今儿有贵客,把媚红楼最漂亮的女儿都叫出来!"
那妇人打从见着我,媚眼已不知飞了几个,这时更贴了上来,"哟,好俊的小郎君,第一回来兰州吧?快楼里坐,春娘找几个贴心女儿陪你喝酒说话。"一面提了嗓子喊,"女儿们,有贵客来了,都出来侍候着!"
媚红楼内一阵风卷出,花枝招展地跑来一群女子,香风扑了我满面。
同行的随从都退到了一旁,喽罗阵换成脂粉阵,公子依然被左拥右护着,随王海贵进了楼。楼内绮罗香幔,大白天的倒没几个客人。我一进门,就打苍蝇般把人拍开。
侯小金寻着隙,赶紧擦着汗贴我身后。
王海贵抖抖八字须,"春娘,你这媚红楼可不只这些庸脂俗粉,都叫出来陪陪我这贵客,要是侍候得他高兴了,我重重谢你!"
春娘忙吩咐整治酒席,重换了几个艳靓娇美的过来相陪,一个头插金身穿金浑身金灿灿活似金太阳的艳女移步上来,手里端着杯水,我一口喝了,再猛地一口喷掉。他娘的这妓院倒阔气,连兰州分舵都翻不出十两八两的茶,她随手给公子供上。
可惜,不是公子爱的那味雀舌。
另一个机灵的,桌子上一兜,给我捧上只粉桃,我狠狠咬了口。
满嘴流蜜。又咬两口,嘿!兰州这鸟地方,桃子生得蛮可爱。
十几道菜肴陆续上桌,紫红色的酒液倾满杯。王海贵举起杯,"公子午膳扰了兴,海贵借这媚红楼的酒,赔个罪!"
我当真饿了,喝了酒,举筷就吃。春娘推上一个妓女,粉红裙十分娇俏,"公子,这是桃红,你看她脸又粉又嫩,十足桃花一样娇丽,最是贴心温柔。"
桃红递来一杯酒,我喝一口,又喝一口,把她推开。
"公子瞧瞧这个,我这女儿今年十八,芳名赛西施,生的真是沉鱼落雁......"
赛西施轻声:"公子......"手上也是一杯酒。
我再喝一口,推开。
春娘摇着团扇转来转去,把妓女一个个拉来,王海贵陪下首喝酒,左右也有美娇娘说笑,真不知到底耍什么花样!
"公子,玉芙蓉可是我们媚红楼最有名的歌娘,色艺双绝,让她给你唱个歌?"
我点点头,肚子填了半饱,转着酒杯去看这些妓女。
琴师奏起乐,叫玉芙蓉的那个启喉唱了几句,我瞥了眼,忽觉她眼睛与绣里人有三分相似,忙招过来,叫她坐身边椅上,把两只眼儿看了又看,再要她眨几下,妓姐儿立即给我如丝如妩抛上几个媚眼。
我一怒,把她连椅子翻了。
旁边莺莺燕燕,眨眼又见有一个鼻子肖似的,又叫过来端详。王海贵放下酒杯,春娘攥紧扇子陪小心。我掰过这个看看,又拉过那个瞧瞧,看过了立即赶开。春娘忽然拍拍手,歌乐再度响起,一队艳装舞伎鱼贯而来,我转着眼珠骨碌碌地打量。
这回连个眉毛像的都没有。
我越看越气恼,他娘的王八海龟,还在那头皱眉沉吟。不是他给公子玉匣的吗?不是他拿幅美人绣吊公子胃口的吗?他带公子上这勾栏不是要与美人相会的吗?都吃了半天酒看了半天歌舞,怎么连美人的影都没见?
我一个个看过去,这一个个的俗脂庸粉,还是妓女......还他娘的是女的!那幅绣绸上的美人,分明是个男子!
龟儿子存心消遣公子来着?!
我砰地掀了桌子,满堂莺啼燕叫,侯小金缩了缩脖子。王海贵忙起身,"公子若看着腻味,换几个胡姬番女过来?不然你说要什么样的,海贵让人找去!"
"你--侯小金,你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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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兰州阳光干冽冽,好在日头渐渐西斜,风也丝丝起了,不似出来时燥热。我甩了话出了媚红楼,便独自在街上策马乱逛。
兰州城里胡汉混杂,随处可见异域风物,推车赶牲口的,摆摊弹木琴的,无不深深透着胡风。我逛过了玛瑙珠翠摊子,又看过了香料皮货,随手取一套波斯衣裤往身上比一比,再戴上顶圆帽,大胡子货商呵呵笑着。
本来满心气恼,也被这么看看笑笑,消弥去了。
街上熙来攘往,我干脆放了缰,盘坐在马背上左顾右盼。一个蒙了面纱的胡女婀娜而过,碧眼儿大胆热情,一顾三回头。我一乐,冲她眨眨眼。胡女掩着面纱笑,流连好一会才离去。
一时心情愉快,忽想起了首歌,悠着马轻轻哼唱起来:
"一月呀闹元宵,提个花灯人来瞧。
三月呀桃花娇,脸儿红红人来瞧。
五月呀龙舟摇,敲锣打鼓人来瞧。
七月呀渡鹊桥,早早梳妆人来瞧......"
哼着哼着赶忙停下,街边许多女子在掩嘴,这他娘的"人来瞧"把公子瞧成女的了!侯小金从后头钻出来,闪着眼笑:"公子你唱歌就是好听......"
"想唱是吧?公子让你绕着兰州城唱上三天三夜!"我一马鞭抽去。
............
"公子你瞧旁边那辆小篷车,帘里有个红衣女尽瞧你......"
"侯小金,你有完没?!"
"赶车那个,好像江陵郎家的人......"
"哼!"公子懒得理他,拍拍马继续闲逛。
酉时七刻,我停在一面高高的软幡子下,鞭梢子指着门面:"公子今晚住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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