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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同人之九郎——by暮商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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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那十几株桃花绽了。粉铸脂凝,浓芳香艳,瓣瓣堆叠娇如红云,朵朵压枝灿若明霞。夭夭灼灼,衬着风薰草碧,益发地妖娆可爱了。
四娘爱极桃花。何子萧便陪着她走近了玩赏。
他轻撷下了一朵娇红,给四娘戴在乌青的鬓边。四娘袖掩春风,笑颜如花,稍许含羞,一会儿又调笑道:"何郎你看,是这花美,还是我美?"
何子萧也笑:"人面桃花相映红。但就我说,世间没有什么比得上四娘的。"
甜言蜜语,口齿余香间,眼角一睃,却再笑不出来。紧挨着桃花边上,一株残梅。
本是色浮朗月皓,香招雪魂白;而今独立春初,茕茕残喘,飘坠如雪的白瓣沾上地上青绿的浅草,凄美而清丽出尘。只是如此单弱,又开到末期的梅花,与盛放之桃一作比,一边是万枝丹彩灼春融,一边是一株缟素堕薰风。就更显孤寂伶仃,冷落凄清,十分的格格不入。
心又开始作痛。只因想起几日前那人惜梅垂泪。那个如梅香清寒的九郎呵......子萧想着,不觉得又出了神。
四娘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了那株白梅,当下一阵寒心。春山轻蹙,低低道:"何郎......那梅花都快掉光了罢......"
子萧只痴痴地看着,嘴上不经意勾起一抹淡淡的却极温柔的笑容。他道:"四娘。看它像不像你九哥?"
......那样,如二月春风般温煦的笑容,竟是为了九郎......
四娘面色骤冷,眼里寒光一现。而何子萧犹未觉察自己说了什么,还在看着。四娘冷冷道:"......我看它立在桃花边上,实在寒碜扎眼得紧......何郎,将它砍了罢......"
她再没想到何子萧竟惊异地转过头看她,他拒绝道:"好好的又砍它做什么,何况是你九哥迁来的......"
四娘听罢,狠狠瞪他,怒道:"你果真是被狐媚子迷了眼了!你喜欢他便跟了他去,还来我身边做什么!"说完便忿忿地扭头,快快回屋去了。
何子萧大惊,也不知四娘哪来的火,提起脚便要去追。只是那株梅花,是万万不能砍的。他不欲再见,黄九郎那样伤心无助的眼泪......
喜欢九郎么?......不。不可能......且不说九郎是男子,自己的心不早就只钟情于四娘一人么......这种风流薄情的心思,自己绝不可能......何子萧有些害怕。
他突然迟疑了一下。这一次,他看见了,有只白狐默默瑟缩进了墙角的阴影里......

"便有黄金三千,我也一样置你于死地。你且候着好了。"
秦中丞浮起阴鸷的笑脸,轻轻拨着手里的茶盅,悠然道。
何子萧愤然道:"究竟我与阁下有何仇怨,我已说了我并非薛太史诈尸,阁下为何迫我至此!?"
"哈哈......"秦中丞捻须笑道:"正因为你是何子萧,我才要费一番心思要你的命呀。......本中丞只是极厌你而已......"
"所为何事?"
"不为何事......只为一人......"秦中丞抿了一口茶,闭着眼懒懒道:"黄九郎......"
从秦中丞府里出来后,何子萧愁绪万千,面如死灰,颓丧地御着沉重的马蹄在黑夜里穿行。
近来秦中丞处处搜罗,将那薛太史早年与叛王交往的证据一个个都做实了。又一口咬定何子萧是薛太史诈尸。何子萧还魂之事本来就蹊跷,再经秦中丞这么一鼓吹,相信何子萧是薛太史诈尸之人便越来越多了。一旦秦中丞万事具备,突然发难,那何子萧必定百口莫辩。本想着此日到秦中丞府上服个软,贡献点银钱,说不定那姓秦的可以放一马。谁知那秦中丞是铁了心要自己死。只为了黄九郎。
何子萧不明白秦中丞的意思。再询问,秦中丞也只是笑得高深,然后逐客。
在走出厅堂的一刹,往那神龛一瞥,不由得瞠目结舌。
秦中丞府里神龛里绿气紫烟,供着的不是佛祖菩萨,不是玉皇王母。阴森森黑黢黢供着的分明是地府阎王和青面獠牙的鬼......

为了黄九郎,难道就恨得秦中丞要自己的一条命?何子萧心中无限的苦楚。黄九郎是个太扑朔迷离之人,也难怪当初四娘会一再提醒要自己远离他了......
苍烟寒月,夜凉露重,啼乌惊空。
炊烟已毕,华灯早上,虽是内城,店铺却几乎都打佯,街道上也鲜有人行了。河畔阒静,柔柳弄姿,依依点开水面微澜。朦胧钩月冷了一河铅色的水,扑面风凉,柳枝斜摆,招摇若鬼手。
前方桥头,像是画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衣衫微微飘飞,对着夜月黑河仿佛在顾影自怜。
何子萧心惊,忙揉揉眼。的确是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桥头独立。也不知是人是鬼。
马儿缓缓载近桥头,何子萧才看清了。竟是黄九郎。
九郎一手撑在桥上,一手拿着个酒葫芦往嘴里猛灌着。眉目间隐隐有不可抹去的哀色。
何子萧诧异,忙下了马去看他。刚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
"九郎。你怎么......"
还没问出口,黄九郎便转过脸来,两腮酡红,星眼微饧,吐气沉郁,好不魅惑诱人。何子萧看了也是一时心醉神惊。他两缕黑柔的长长的发丝飘打在何子萧脸上,有些痒。
九郎似乎已经喝多了,有些口齿不清地道:"你......从哪里回来......还不......回家去......"
何子萧随口道:"刚从秦中丞那边过来呢,便遇上你了......"
刚说完便觉得不妥。果然九郎神色一变,定定的看了他好久,才道:"你......去找他了......他和你......说了什么......"
何子萧见他如此情状,心下确定了秦中丞的逼迫真的与黄九郎有关。只觉得通体冰凉。他既问起,便也乘着道:"......他与我说要害死我,因你的缘故......九郎,你且告诉我,你与这秦中丞到底有什么瓜葛,为何为了你竟要我死?"
黄九郎怔怔地听着,忽然咳嗽了几声。他喘了几口气,像在激烈地挣扎,好久才面对着何子萧道:"他要你死......你还不知是为何么......呵......呵......"
他干笑了两声,摇摇晃晃走近了何子萧,差不多能感觉何子萧的呼吸,微喘如兰:"只是因为......因为我......我......对你......"
醉醺醺的眼抬起来,看进何子萧的瞳仁里,嘴唇红艳欲滴,前襟微敞。九郎竟把双手搭在他肩上,冰冷的身体贴向何子萧滚烫的胸怀。呼吸交缠,浓浓的酒味似乎也熏坏了何子萧所有的思绪。
冷月,柳畔,桥头。四片柔软的嘴唇相贴。
何子萧紧紧搂住了黄九郎的身躯,像要摁进自己的骨头里。他疯狂地吻着九郎,追逐他的舌头,占有地攫取他口里所有的温度和味道。仿佛有千般万般的痛楚积存,而今都要倾斜出来。
九郎呆呆地睁大了在浓夜里漾着水光的双眸,任何子萧勒抱着在唇舌索求。终于,眼皮也渐渐沉下来。
醉了......真是醉了......
何子萧却突然惨叫了一声推开九郎。九郎踉踉跄跄退后了几步,扶着桥栏失神地望着他。
何子萧大口喘着,瞪着眼睛,胸口急剧起伏着。
突然边摇头边惶恐地喃喃:"不......没可能的......没可能的......"
他脸色惨白,急忙转头,步履不稳地奔向马儿,颤抖着跨上。头也不敢回地扬鞭疾驰而去。
剩九郎一个人立在桥头的夜风里。良久,才自嘲地笑了几声,失了力气似的慢慢滑坐在桥上,抱膝埋首。

狂奔的马,一路尘土飞扬,马上人欲狂。
没可能的......自己怎么会去吻黄九郎......怎么会主动抱住他那么激烈地亲吻他......那绝对不是自己的本意......绝对不可能对黄九郎有情欲的......一定是......对,是狐媚子的把戏......一定是......
何子萧害怕到极点,他无法接受无法忍受去亲吻除四娘之外的人的事实。他不敢面对。假如他发现内心深处居然真的对九郎有情,他一定会发疯的!不,他已经疯了。他怕,他恐惧。他觉得已入了黑色的梦魇,他无法摆脱。
所以他一回到府内就冲进了房内,他迫不及待地拉着惊愕的四娘入怀痛吻,他要消除口腔中方才九郎淡淡的酒味,他要确定地告诉自己让他动情的只有四娘而已......
可是已经抹不去了,就像黄九郎总无法抹掉眉间的哀伤,他也抹不去心里黄九郎那让他心动得害怕的身影了......怎么办......这样的情,他决不允许!

待到心情平复下来,已是三更后了。
四娘握着何子萧的手关切地问他。何子萧隐去了路上遇见九郎的事情不谈,只把到了秦中丞府上,那姓秦的如何如何说了一番。
四娘听罢,紧锁蛾眉:"却是不好办呢......"
何子萧叹道:"......只怕我就要命绝于此了......"
四娘低头不语,忽然眼里精光一现,道:"我有个法子。其实也不难。"
"什么法子?"
"那秦中丞缠着我九哥好些时候了,想必是心里爱慕得紧的。我们便将九哥送给他,叫九哥求他,他必定照做的。"
何子萧心下一颤:"......这......还是算了罢......只怕九郎未必愿意......"
四娘嗤笑一声:"我去跟他说,他势必答应的......"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何子萧一眼道:"还是说,你舍不得......"
"不是!"何子萧慌忙道,冷汗出了一身。
对......自己绝对没有舍不得......就去求九郎答应跟着秦中丞又何妨......
于是他咬牙道:"好......就这么办吧。"
衣袖下,手指欲抠进肉里;一只灯蛾,空洞地垂死舞着,扑进火光中。

倒春寒的天气,一阵雨过后,桃花掉了好些。那梅花已尽落光了。
黄九郎面无表情站在何府大厅中,听着那两人的请求。
他们求他,跟了秦中丞;他们求他,去请秦中丞高抬贵手。
一个是自己的亲表妹,另一个是......黄九郎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垂着头,面色凝重地立在一旁。
四娘见黄九郎总不做声,便哭起来也发了脾气道:"我将身托付给何郎,这是谁的缘故?当初若不是你......如今他若死了,你倒说,你想怎么安置我?"
黄九郎还是不答,只是看着他,只是一直看着,看他有些惶然,不知他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四娘推了推何子萧,哭道:"想来我也劝他不成了,你自己说去。"
黄九郎看着,看着他微微抬起头,看着他别过眼,看着他艰难地抱拳做了个揖。然后听到一个让自己心碎的声音:
"......求小舅子成全......"
九郎愣了好久。那人一直维持着作揖的姿势,垂着眼,眉色痛苦。
于是,黄九郎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道:"好。我答应你......"
那人终于抬眼看他,又马上别过头。黄九郎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所以他笑,他想也许这会显得好看些。
九郎还了个揖,笑着说:"我答应。妹夫放心......"
何子萧压根不敢看九郎,他没听过谁笑得这么凄伤,如失伴的鸳鸯,丧偶的凤凰。连他都感到强烈如针砭的痛楚。他才知道,九郎真的绝望了。

第十二章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键,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曲词婉转,油壁车载着莺声燕语,沿着碧柳河堤,颠簸着去了。正是春风沉醉时。
只是京城里人们最近的谈资并不是谁的春日宴,而是一个春夜宴。
在那个高官名士的酒筵间,彩裙纷飞,玉面花颜,舞衫歌扇,红牙拍案,无比的奢靡热闹。
这些均不如一名何府带来的绝色男子有说头。那个男子跳了一曲天魔舞。恣狂潇洒,却是难掩一身的媚骨风流。舞终之时,男子五指似电划开,手里的绢花往一边的上席用力一横掷,正正落到了秦中丞的酒殇上。那男子荡开一抹媚笑,真如此时春风沉醉。
这场春夜宴立刻传遍了整个京城。

春风沉醉。千金都不买一宵酣醉解千愁,还如何醉春风。
那场春夜宴后,何子萧始终恹恹地,神萧意索。琐窗碧色无心赏,穿户东风懒望眸。
四娘劝解无用,反而也有些恼了。他向来对她疼惜怜爱,千依百顺,只是如今有些累,装不出笑脸去哄她。
黄九郎约莫是不会再来了。只恨自己终究是个懦弱的人。
一宵夜雨,清晨起来,空气些微冷湿。外面霪雨霏霏,已是落红成霰,秋千架冷。
四娘已经早起了床。子萧披上衣服,朝书房去。
路过偏厅的时候,只听得里面小丫头跟四娘道:"夫人,今晨奴婢到桃渡送个远方亲戚,竟碰到九公子了......"
"哦。然后呢?"
"九公子一个人呢。奴婢上前替夫人问了个安,九公子道是到桃渡边散心的呢。"
"......"
"嘻,夫人是淋不得雨的,也不知九公子身子怎么样,伞也不带一把。此时还好,倘或待会下的大了,必定淋湿的。躲也没处躲去......"
......

何子萧也没和四娘打声招呼,径自撑了一把伞,再怀揣着一把便出门了。
再没有信马游骢,花街柳巷流连的心思了。一路上也不再问狂花乱柳。雨天骑马不便,便用步行。一介风流名士,也弄得两只靴子和裤管泥星点点,袍子上也沾了泥水,好不狼狈。却是一心只往桃渡赶去。
狐狸天性畏水,四娘哪怕有了人身还是不肯轻易在雨天出户。更别提黄九郎这样的。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桃渡僻静,一曲桃花水杳然东去,洇开了淡淡青黛色。渡头桃花烂漫,本是占尽春光,此刻静默地立在雨中,烟羁雾锁。落英芳草,绛红青碧,再是好看不过。
却不见九郎。便立在渡头出神地望这一江春水,一汀烟雨。

忽地听得春雷阵阵,狂风卷地,噼里啪啦竟下起大雨来。
何子萧心下着了慌,雨打得撑着伞的手都有些支持不住。
轰隆隆又一阵电闪雷鸣,四周又一座屋棚也没有,何子萧急忙抬起脚跑走,寻一个避雨的地方。
没头没脑地跑了一会儿,才看到远方似有一座古刹。已很破旧荒芜了。剥落红漆,生草屋梁,碎乱瓦片,朽蚀大门。
刚欲走过去,却见那古刹门前,躲在檐下的白衣飘飞的身影。
子萧一时竟怕了,他竟缩回了身边几株碧桃的掩护中,远远地偷偷地看他。
他脸色苍白,低着头,双手环抱,微微战抖着。白色的春衫单薄,像是湿湿地贴在身上。
那样子,说不出的可怜。
又一阵响雷,他惊慌地抬头,再往后缩缩,失色地将自己的身子搂的更紧些,闭上眼,嘴唇青紫,也在颤抖。这哪里还是平日里冷漠淡定的那个九郎。
檐上落下的碎雨成帘,那个又冻又怕的身影隐约在雨幕中。
何子萧终于握紧手中的伞,正要走过去。
莫怕,我来接你了......
脚步还未曾踏出那几株桃花,一辆马车便从苔痕遍布的旧路飞驰而过,溅起一路泥泞,直直地奔向那座古刹。雨愈发地大了。
何子萧费劲地看到九郎对着马车愣愣地毫无防备的期待的表情,那马车停在古刹门前。一个锦衣华服的人撑着一把青伞急急从马车上下来,竟是秦中丞。
他匆匆跑到檐下,把犹在颤抖的九郎一把搂在怀内。
顷刻又是电闪雷鸣。
秦中丞满脸疼惜,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一手撑着伞,慢慢地扶着九郎挪向马车。
何子萧怔怔地望着,他望见九郎没有推拒地上了秦中丞的马车。
然后马车调了个头,沿着原路驶走了。
半撩起的车帘内,秦中丞似极关切地握了九郎的手。九郎的目光投向车外,面色冰冷,须臾后双眸也黯淡了。
于是车帘儿拉下,马车载着两人走远。何子萧依旧躲在那几棵桃花后,被雨帘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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