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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同人之九郎——by暮商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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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横风狂三月暮,桃英带水重重坠落。何子萧觉得透骨的冷。
"呵......呵呵......"他竟笑了出来,"何子萧,你这孬种......"他自嘲道,肩膀一抽一抽,笑得停不下来。手中的怀里的雨伞俱抛落在地上。
大雨倾盆,自顶而下,将他淋了个彻底。
他抬脸任大滴大滴的雨打在面上,天可怜见,老天哭,他也想哭。
无情击打着脸颊的雨忽然绝了,头上多出一把伞,撑出一个暂时的晴空。
四娘在他身后,眼光深邃,要看穿了他。何子萧止了笑,也不说话,只是都沉默着。
许久,才听得后面四娘闷闷的声音问道:"......你还是爱上他了......就算记忆改变了,就算有了我,你也还是爱上他了......是不是?......"
何子萧仍背对她:"我的记忆......是什么......"
良久无声。突然四娘一手从后面搂住他,将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背,头枕着他的肩,像执拗的兽,哀哀鸣着。
四娘带着哭腔道:"我不管!......已经太迟了......你已经失去他了......不要再想了......何郎,我不要你爱他,我不要!......你是爱我的,你只是我的!......"
何子萧不答。他知道身后的女人在哭。
他缓缓掰开她的手指,转过身,揽她入怀。他只是叹了一声,他只是看着伞外雨幕重重,一脸茫然......

将暖不暖薄春衫,醉也醒也错觥筹。何子萧一连喝了几天的闷酒。
三月天孩儿面,这会子又是入眼晴光,霁色薰风。
四娘坐在对面,也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下,道:"......这月十五日,秦中丞将大宴宾客,把九哥接去府上做相公......你也好了了这一桩心事......"
何子萧不应。端详着手里的琉璃酒杯有些出神。闭眼抬手,又尽春酲一樽。
四娘压下心火,强笑道:"何郎,今日天色正好。不如与我到苕溪泛舟,可好?"
何子萧也挤出一个浅笑:"甚好。"
苕溪春色,桃花披岸若一带粉绸,春风如剪,桃瓣轻飏。
兰舟内各自默然,相对无言。只见水清似碧玉,一脉脉柔情流转。水边芦苇独自悠然款摆,好似追怀昔日盛时。
天上两三归雁,水面一双野凫。孤舟短棹,洄澜皱漪。
好容易四娘在那头唱,歌声旖旎娇媚:"三月三,片笛飘落乱花狂。晓听流莺啼春暖,作赋观书且抛荒。坐我红床,羞骂玉郎......"
兰桨荡开一痕春水,很快地水面又合在一块儿,分也分不开。
何子萧有些痴痴地,微微僵硬道:"四娘的歌固然是好,我这倒有一首更好的。以前和你泛棹时,也唱给你听过的。是《诗经》里的《狡童》。呵。"
他没注意四娘瞬间苍白的脸色,犹自望着一溪春水唱起来: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唱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颤抖了。
却还是格外灿烂地笑着,道:"呵呵。真是的......四娘明明是女子,我为何要唱这首《狡童》呢......真是的......"
四娘的脸色更为惨白,眉沉千斤,静默无声地看着他。
他还在笑:"呵......呵呵......四娘你说......我怎么......我怎会对你唱这支《狡童》呢......呵呵......狡童......狡童啊......"
两道冰清的水痕划过面颊,他笑着握了四娘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虽是笑却已是泪流满面:"我那时真的唱了......这支狡童......我为何......我为何......狡童......"
倏地眉峰一敛,再笑不出,只是把脸埋在四娘手里,泣不成声。
四娘怔然,幽幽道:"......你想起来了,是不是......你想起来了......"缓缓摇摇头,眼里也已泛起水雾茫茫:"你记起他了......你竟然......"
四娘的眼泪业已决堤。
"晚了,晚了啊......"她边哭边道:"就算你记起他,也已经晚了啊......你已经将他送给别人了......你忘了他吧,你忘了他吧......"泪洗红妆,摧心断肠。
何子萧只是哭着,声嘶力竭。
野凫惊飞,只留水面兰舟上对泣的二人。
跳不出痴迷洞,割不断相思鞚,又倩谁补恨填愁。


第十三章
景翳霁敛,风和日丽被狂风吹卷,霎时大雨滂沱。
九郎......
这个名字动息间扯痛心魂;时时如针,刺入骨髓;更似渗到了周身血脉,剔骨剜肉也无计消除。
便连四娘何时上岸离开了也不知,一味儿呆坐在舟中,直到倾盆雨下。

跌跌撞撞跑进家,淋得凄凄惨惨。只觉已半疯半傻,如痴如狂,痛得撕心裂肺。
满脑只塞满了九郎二字,忘了问个真相缘由。其实便是知道了又有何用,已经失去了。懦弱地双手奉上,将自己的挚爱送给别的男人做小相公......
思虑至此,何子萧喉头腥甜,当下就一口血呕出来。
暗红的血渍马上被雨水冲淡了。他抹抹唇边,惨笑一声道:"死了才好!"
终于挪进了寝房内,四娘已在桌边坐了,铁青着脸沉默着。见他这般情状,也像是料到的,并不惊讶。瞥了一眼,又自冷冷地转过头,不时往眼角揩一把。
何子萧的目光绕过她,又不知该停在何处。只恍恍惚惚呆站着。
她终是不忍,闷闷地道:"......热水已吩咐备好了,去洗洗罢。"
何子萧应了一声,刚想解开衣服,却停了手,转而对四娘道:"你也乏了,先休息罢。我上书房洗浴去......"
四娘也不留他,由着他跨出房门,手中的丝帕绞得皱巴巴。

香暖金猊,水浸烟蒸,泡在木桶里的身子却总觉得冰冷。
何子萧后仰着头搭在桶缘,闭了眼。
黄九郎的音容却立刻出现在脑海,叫他不能不重新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起前事的欣然,只有满腔的苦水,悲咽着。
不知何时桶里的水已经冰凉,他意味索然地站起身,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惘然地启了门窗。
还是苦雨连天,檐下阶前,庭树院花,合着着纵横的风雨高响低鸣,似悲哽愁啼。
不经意将眼眸穿过桃花,投向垣墙院角阴翳处。一个白色的东西晃过眼帘。
何子萧倏地站起,拽着一把伞冲出去。
斜风冷雨扑面,青绸布伞遮不住全身,下摆已溅湿了许多。
疯狂地,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桃花障,身后飘起一阵粉雨缤纷。
他终于在院墙脚堵住了那个白色的东西。
狐狸全身毛皮都湿了,贴在身上,还滴滴答答落着水,瑟瑟抖着。被堵住去路,乌亮的眼睛怯怯看了他,又低下去。
他狠狠瞪着那只白狐,狠狠瞪着。握着伞的手骨节分明。
突然鼻子一酸,眼中又尽是凄伤悲哀。
何子萧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去够那只狐狸。
狐狸立刻惴惴地往后缩,再向前伸手,再往后缩。
何子萧红着眼睛,咬牙飞快地抓住白狐正要后退的爪子,一把粗暴地拖过来。
狐狸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又马上被紧紧地勒住了。
何子萧一手举着伞,一手用力地将白狐环抱在胸前。起先狐狸还舞动着爪子挣扎,但何子萧看着它,嘴唇嗫嚅着,流了一滴眼泪。滚烫的液体打在狐狸身上。
狐狸立马不动了,只是不停地剧烈颤抖着。
在炽暖的怀抱中,听到抱着它的男人心跳沉重,和他无法压抑痛苦的泣诉。
"九郎......九郎......"他又哭了,如始龀垂髫,毫不掩饰:"九郎......莫要再躲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狐狸突然不打颤了,怔怔地抬起头看他。
"......九郎,你告诉我为何会这样,你告诉我......"潸然血泪,与这风狂雨乱,交相迸溅。
怀中的身躯突然闪出白光耀眼,一下子变大了。
白光消失时,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男子,自己的手还拥着他。
他垂头不语,看不到是什么表情。全湿了的黑发,沿着脸颊优美的弧线。白色春衫贴在冰肌玉骨,印出隐约的蜜色。
何子萧呆呆地看了他许久,吸了几口气,瘫软地把头埋进那个男子的肩膀,低声呢喃:"九郎......"
春寒透骨,瑟雨潇潇,桃花障里软红消瘦。黄纸伞上沾满落英,黄纸伞下的二人相对饮泣,这一回,一定要抱紧了他,勿再逃躲。

书房内点了个小火盆,何子萧站在几案前,黄九郎靠着门,四娘坐在桌边。
三个人均是青着脸,缄默着。
火星子时而蹦出,噼啪作响,更显房内的死寂。
外头雨声小了,天已全黑,却有那叫血的子规,啼痕惨绝。
不知是谁先咳了一声,何子萧终于闷闷地开口:
"说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九郎和四娘还是哑子一样,谁也没有回答。
何子萧沉声道:"......那我一个个问罢......四娘,为何我会还魂?"
四娘抬眼,细白牙齿咬着檀口,瞪着面若冰霜的九郎,好容易挤出一句:"是他求我。我去找了阴差,买通了地府的人......"
......

四娘曾死过一次,机缘巧合地跟个阴差混熟了,那阴差帮她把魂附在了一个将死的女子身上,从此变成了人。
那日,正是残宵梦酣之时,九哥拍开自己的房门,身上落满了雪。
面如死灰,四娘还未点灯,九郎就过来抓住她的手急道:"求你救何子萧,给他还魂。"
四娘讶然,才醒转过来,迷上九哥的那个男人,定是精元殆尽一命呜呼了。
她道:"不过是个男人,居然要我替他还魂。九哥还真是会开玩笑。"
黄九郎却二话不说地跪下了,硬生生跪在表妹面前,双眼噙泪磕头道:"四娘,求你救他。求你去找那阴差,救救他......"
四娘大惊,这哪里是平日冷心冷面,清寒孤傲的黄九郎,分明只是一个爱欲情愁的凡人。
四娘蔑笑,何时冰坨一样的九哥也这般儿女情长了。倒是想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有何本事,能让九郎为他如此。
于是她道:"便是他活了,你也不能与他在一起......"媚眼上挑,试探道:"不如......让与我吧?"
九郎脸色晦暗,却道:"......我先前便一直有撮合你二人的想法......谁料他如此执迷不悟......"
四娘惊奇,心念一转,冷冷道:"果真如此么?......那九哥凭什么答应我,还魂后,让他爱我不爱你?"
"......带我去见那阴差,我再想办法......"
四娘见他不似玩笑,复又道:"我与那阴差虽有交情不假,但这等私纵魂魄的事总不能白干,你就等着他索报酬吧。"
九郎抬起头,有些迷惑:"......他要什么......"
四娘嗤了一声,拿了斗篷系上:"谁知道呢......"
......

"那么......阴差到底要了什么?"何子萧问,眉峰攒聚,直直盯着门边默然的人。
四娘"哼"地冷笑一声,自斟了一杯茶水,道:"阴差要了他一半的修为。"
何子萧的眼神像是要把黄九郎剜上几刀。
生生把一肚子孽火咽下,再问道:"......接着,究竟为何对九郎的记忆会全变成了四娘?"
四娘犹似未闻,还在喝着茶,并不答话。
此时那一直默不作声的人淡淡地开口了:"......那日,孟婆换了一碗汤......"烛火摇曳,在那人水雾迷蒙的眼中明灭。
何子萧含怒道:"......代价呢?你给了孟婆什么?"
"啊呵呵呵......"四娘扔下茶杯,茶水四溅,红衣艳丽的女子面色苍白,笑得前俯后仰,涂着蔻丹的手指指着九郎道:"哼哼呵呵......你说好笑不好笑,这只蠢狐狸答应那个老贼婆什么......他答应那个老虔婆,等他死了,就去给那个老虔婆端汤!......陪着那个口口声声喊着寂寞的老来骚......呵呵......你说好笑不好笑......"
四娘笑声未绝,就惊见何子萧已经飞身跨到门边,怒火填膺地一把揪起了黄九郎的衣襟!
他吼道:"你个混蛋,你还有什么可给的!自作聪明!......你,你......"突然想起一事,更是血气上涌,心绞得快碎掉。
何子萧瞪着毫不反抗,双瞳失色的九郎道:"......你还去求月老,改了红线,是不是?......"
九郎不答。
何子萧将他的衣襟揪得更紧,声音提高,厉声道:"是不是!?"
"......是......"微不可闻的回答,轻于叹息。
"啪!"何子萧恨恨的用劲甩了九郎一个巴掌,九郎一个趔趄,重重撞在门上。
何子萧胸脯起伏着,喘着粗气,眼光似箭,要在他身上戳出无数个窟窿才甘心。四娘已然看呆了。
九郎扶着门,垂眼擦了擦唇角血丝,才缓缓要直起身来。
何子萧心内大恸,突然攥紧拳头冲过去!
四娘以为他还要揍九郎,急忙想去拦,却见何子萧强硬地将九郎拽起来,紧紧箍在怀里!
四娘的眸中寒光一闪,表情瞬间阴狠。
何子萧又痛苦却疯狂地捧住九郎的脸,咬上了他冰凉的唇,犹绝望的困兽。
反复碾吮着那两片薄唇,纠缠不休,几丝黏腻的银线牵扯。

四娘大声尖叫!
她扑到二人之间捶打,发疯般哭喊着,撕扯着道:"不许你们在一起!松开!松开!"
何子萧和九郎均是一惊,被迫分开交织的唇舌。何子萧的脸上已被划出一道血痕,九郎的衣衫早扯得裂了。
四娘嚎哭,声音凄厉惨绝。
她哭骂着像是要打九郎,何子萧见状慌忙抱住她。四娘挣扎着,冲着有些惊慌的九郎骂道:
"......都是你!都是你!......明明说过把他给我的,你为何还要来勾引他,为何还要与我争他!骗子!......做狐狸的,敢爱敢恨,哪个像你这般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呸!"
九郎呆呆站着,眉痕惨淡,由她骂着。
忒伤人的话,便连子萧听了都觉得寒心,咬牙费了好大劲才制住她:"四娘!你冷静一些!是我对不住你,要打打我!"
四娘忽地不闹了,只在子萧怀里哀哀哭着。
哭泣的脸上并没有梨花带雨的凄美,只有肝胆俱碎的哀痛。何子萧心中一抽。
泪眼朦胧地望着何子萧,她抓着他的两臂,像要支持不住:
"......你记起来了,你记起以前恩爱欢好的是他非我......所以你爱的是他对吗......"她颓然地滑坐到地上,还扯着子萧的衣摆,抬起脸,红泪似雨:
"那我呢......你爱他是真,那你我相处这些天的日子是假的了吗......这些日子你对我莫非不是真心的么,难道不是真的在爱着我么......你敢说不是吗?"
何子萧愣了。
是啊,还魂以来,不是一直都爱着四娘吗?虽说被替换了记忆,但他的的确确在爱着四娘啊......难道这些竟是假的了......?
九郎微微睃了一眼子萧,又有些黯然地挪开视线,认命似的将手伸进衣袖,覆上了腕上那块琉璃。
四娘质问愈加尖利:"......我恨你记得的梧叶传诗,我恨你记得的把笔教书,我恨你记得的泛棹兰舟......对,那些是真的,是他的记忆......那我呢,至少替我梳头,给我簪花,还有为我移来的桃花,这些都是真的吧?是属于我的记忆吧!?......你为何不承认了......你说,你说!......为何......"
泣不成声,一把胭脂泪晕染在何子萧的衣摆上。
三人的红线纠缠成结,解不开,挥不断。
何子萧一时惘然。
无论做任何抉择,都是太残忍。鱼和熊掌,两难境地,他左顾右盼,都无法周全。故而他不知所措,只得彷徨徘徊。做决定需要太多勇气,做决定之人才是最痛苦。他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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