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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纪元——by千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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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话

韩庚自从魂魄被渡入镜中之后,便觉得自己浑身轻得感受不到一丝重量。只有双眼与意识还存在,伴着他在虚无缥缈的高空中游荡。
刚开始四周一片漆黑,几乎看不到其它任何东西。不久之后,黑暗渐渐淡去,空中露出大片的繁星,明暗交替。
远处传来漴漴的流水声,他定睛一看,只见一条长河横贯眼前,河水不急不缓,在繁密的星空之下,波光粼粼中竟泛起点点银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浮动的银色蛟龙。
"这条河的名字叫银浦,河水中汇注着千百年来天地间的一切记忆。"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韩庚四下里看了看,却不见一个人影。"李特,是你吗?"
"是我。"李特道,"我将你引到这条记忆之流,便是我的极限了。你跃入河中,逆流而上,便能窥见自己的过去。"他顿了顿,又道:"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跟你说清楚。银浦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所以你一定要把握时间,一旦感觉到自己的元神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便立即上岸,否则你将被永远困在银浦之中。"
"我明白了。"韩庚凝视着银浦,点了点头。
"那么,祝你好运。"李特的声音渐渐远去。
韩庚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河流之中。
一时间,过往的记忆碎片如同飞溅的水花,一股脑儿扑面而来。
他看见巫山之上与希澈的那一次初遇,看见皇都城中流民的叛乱,看见龙裔部落中幻化成龙的始源,看见雀归山下涅槃重生的基范......然后,他看见自己与希澈一起,被月神作为替换青龙的人质而押上了七重天。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越跳越快,似乎可以感觉到,真相在这里就要揭晓了。他屏住了呼吸,告诉自己要耐心等待,忽然一股强大的穿摄力将他的意识吸入了记忆的幻象之中。

"你这木头!"希澈低声骂道,"这时候你来凑什么热闹?笨蛋!傻瓜!白痴!"
韩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与希澈正手脚被缚地困在一个四面铁窗的屋子里,空气有些凛冽,不知是从那里窜出来的寒气。
因为寒冷的缘故,希澈一边骂着他,一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他身边靠。
韩庚轻轻笑了一下:"如果让你就这样单独跟了月神去的话,我不放心啊。"
"他说会带我去见母亲,他不会骗我吧?"
"但是见过你的母亲之后,他会怎么做呢?"
"看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估计是要杀掉我而后快吧。"
"那你不是找死来了么?"
"即便这样,你当初还要顶替我么?"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吧。"
希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韩庚。"
"唔?"
"庚。"
"唔??"
"木头。"
"......。"
希澈将额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为什么会担心我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我答应了城主会保护你啊。"韩庚说这话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看得出来,希澈体内的一些不知名的力量,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他的保护了,有的时候,甚至希澈保护他更多一些。这么想着,自尊心便有点小小地受挫。
"如果,我老爹临死前没有说那些话,你还会保护我吗?"
"会。"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呢?
韩庚失笑:"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啊?因为我们是同伴,是朋友,是生死之交啊。"
"嘻嘻,生死之交。"希澈重复着这四个字,低低笑了起来。
"喂,有那么好笑吗?"韩庚有些不满。
"不,只是觉得......能遇见你,太好了。"希澈说着抬起头,专注地望着韩庚:"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你不是一直在问问题吗?"
"这次是认真的啦。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话,你会喜欢我吗?"
"可你不是女孩子啊。"
"我不是说了‘如果'了吗?"
"如果啊......"韩庚似乎在认真考虑的样子。
希澈小心翼翼地追问:"会喜欢我吗?"
"不会。"韩庚坚定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你就是你啊,为什么要变成女孩子?"
希澈气得想一头撞死:"我不是说了‘如果'了吗?不是我要变成女孩子,而是如果我本来就是女孩子,你会喜欢我吗?"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希澈就是希澈啊,如果希澈是女孩子的话,就不是现在的这个希澈了,而是我不认识不熟悉的希澈了,我怎么知道我还会不会喜欢你呢?"
希澈侧头一想,也对。如果那样的话,以韩庚的个性,肯定就会跟他保持距离了。这个木头一定会恪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德原则,不会像现在这样亲密而随便,也不会纵容自己在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爬上他的床钻进他的被窝。
这么想来,如果变成女孩子的话,也许会跟韩庚更加疏远也说不定,于是他为自己冒出的愚蠢念头而感到可笑。
但是很快,他意识到韩庚说的是"还会不会喜欢",他眼睛一亮:"木头,这么说,你现在是喜欢我的咯?"
韩庚懵懂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希澈为什么突然那么兴奋。
"我听别人说,喜欢对方的话,就会用亲吻的方式来证明。你证明给我看吧。"
韩庚终于明白过来,希澈绕了那么大个圈子,原来是为了这个。他满头黑线地道:"希澈,别玩了。"
"我不是在玩,我很认真耶。"
韩庚撇过头去不理他。
希澈睁着一双大眼睛装出盈盈欲泣的样子:"说不定过了今天,我就要被月神害死了啦,这就是我的遗愿了,你连这么小小的遗愿都不肯帮我实现吗?"
韩庚听得满身冷汗,这家伙有交代遗愿的自觉么?但是经不住他的可怜攻势,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个劲往下掉。
"好、好啦......"他转过头来,看见希澈的脸渐渐凑近来,闭着眼睛的眼角隐隐有眼泪星子。
韩庚暗自叹了一声:"你小子就算演戏也不要演得这么逼真啊,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上当受骗......"这般想着,身体已经先一步做了行动,轻轻地覆上了他的唇。
"韩庚,要记得哦。"希澈喃喃细语,"你说我们是生死之交,你要记得这句话哦。"
铁屋的门就在这个时候"哗啦"一声被打开了。
在中拍着手走进来:"感人啊,真是感人。我都舍不得拆散你们了。怎么办呢,我们已经到了七重天了,要不要一起去见母后呢?"
有侍卫上来为他们两个松了绑,韩庚与希澈走出门,有绚烂的光华沐浴下来,让他们一时间睁不开眼睛。
韩庚回头一看,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所处的根本不是什么铁屋子,而是一辆天马所载马车的车厢,载着他们上了七重天。
在中来到光明女神辉吉轩的殿门前,停住了脚步。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推开了沉重的朱门。
门轮呱呱地转动起来,随着外界亮光透射进来,依稀可以看见昏暗的深宫帐幔之中那顾影自怜的一袭倩影。

第72话

"我来看望您了,母后。"在中一步步地走进去,声音渐渐冷寂下去。
韩庚凝神听了听,里面隐约传来谈话的声音,但是再也听不真切。
希澈在一旁咕哝着:"那个女人,真的是光明女神吗?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
韩庚看了看他:"心里紧张吗?"
希澈摇了摇头,"说不上紧张,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
"陌生的气息......没有兴奋感。"
"可能是因为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的缘故吧。"韩庚安慰他。
没过多久,只听里面有人击了击手掌,他们身后的两名护卫便押了他们走进殿去。
韩庚渐渐适应了殿内昏暗的光线,只见原本倚在床上的病弱女子蹒跚地下了床,缓步朝他们走来。
殿外的日光渐渐投射在她的身上,一身素衣,长发及地,不施粉黛,面色苍白而憔悴。即便如此,仍无法掩去她昔日绝艳的容貌。
韩庚打量了她一眼,原本以为希澈的容貌遗传自他的母亲,但是如今一看,却丝毫不像,倒是在中更像一些。
辉吉轩的视线从希澈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定格在韩庚脸上,与他对视了半晌,没有一丝表情,但是眼睛里的光芒一闪而逝。
韩庚没来由地心跳加速,对于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却拥有难以言喻的亲和感,仿佛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
想到"亲人"一词,韩庚自己吓了一跳。从小到大,他只有师傅落心这么一个疼爱自己的亲人,韩庚从小便十分懂事,很少在师傅面前撒娇。但是眼前这个女子,当她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的时候,韩庚竟有一种想要扑入她怀中流泪的冲动。
突然,辉吉轩转过头去,走到希澈面前,俯下身来轻轻拢住希澈的肩膀,一边亲吻他的额头,一边低声道:"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孩子。"
韩庚只觉得整个胸腔被一股强大的失落与惆怅充斥着,难以言表。
辉吉轩的身后,在中眯起了眼睛,习惯性地撩起了自己的长发,曲卷在指尖把玩,喃喃自语道:"果然是我搞错了么?"但是很快他耸了耸肩,"无所谓,是谁都一样。"说着,冲侍卫们挥了挥手。
两名侍卫便一左一右地将希澈架了起来。
辉吉轩道:"在中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带我亲爱的兄弟去见他的父亲啊。"在中笑得很古怪。
辉吉轩脸色大变,揪住在中的衣袖道:"你要带他去见西兆?你疯了吗?你想做什么?!"
在中没有再回答他,拂了拂袖子,径自走出殿门。
"在中!"辉吉轩又喊了一声,眼睁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欲语还休,神色瞬息万变。
韩庚怔了片刻,突然清醒过来,转身冲着希澈的身影追去。
"不要跟去!"辉吉轩一把拽住韩庚的胳膊。
韩庚回过头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辉吉轩,这个女子此刻表现出来对他的关心,竟胜于他的儿子希澈。他很难再相信这是错觉。
"我要去追他。"韩庚顺了顺气,尽量让自己平复下内心那一阵阵莫名的澎湃,"我不能丢下希澈一个人不管。"说着,他挣脱了辉吉轩的手,义无反顾地追了出去。
辉吉轩低头凝视自己尚悬在半空的手,手指苍白无力。
朱门又渐渐合上,她抬头眺望那些渐渐走远的年轻身影,她的儿子们正一个个离她而去,他们也许会自相残杀,在她望不见的地方。

殿外的马车仍在,但是眼尖的希澈注意到车头的天马变了。原本银色的天马换成了金色,鬃毛卷曲而富有亮泽,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耀眼夺目,希澈忍不住便扑上去抚摸它的鬃毛。
在中见希澈对这匹天马爱不释手,于是笑了笑:"这也算是给你们的特殊待遇了吧,金色的天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使用的,就算是风伯雨师那种级别的神都不曾乘坐过。"
韩庚皱了皱眉:"可是为什么......"他可不会笨到真以为在中会如此优待他们。
在中耸了耸肩,抬手遥指西方,道:"看得见那个地方么?"
韩庚与希澈顺着他指的方向极目远眺,只见层层云雾缭绕中隐约有一座悬浮于空中的岛屿,依稀可见岛上绿色的植被和白色的塔尖。
"那便是缚魔岛。"在中道,"囚禁魔君西兆的地方。"
当马车缓缓向着缚魔岛的方向凌空奔去时,韩庚才明白过来,在中之所以会换金马,是因为只有金马才有冲破缚魔岛周边强大封印的力量。
空气渐渐变得稀薄,韩庚与希澈将体内的气息调至最低。但尽管如此,两人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紫。
坐在他们对面的在中露出了嘲讽的笑:"这样便受不了了?月宫上的空气比这里还要稀薄,并且终年寒冷,若是把你们丢到月宫上去,还不早早被折磨死了?"
希澈反倒感兴趣了:"月宫上真有玉兔么?"
"倒是曾经有一只。"在中面无表情地道,"以前一个追求我的天将送给我的宠物,不过被我养死了。"
马车一顿,车外的天马驻足长嘶一声,在中掀开车帘,向外望了望,起身道:"到了。"
天色已渐入暮,夜间的星辰变得非常明亮,闪耀着皎银色的光芒。
韩庚与希澈钻出马车,立即倒抽一口冷气--这地方,简直美丽得让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岛屿上汇聚了无数大小不一的泉眼,温热清澈的泉水细细漴漴地从高处流淌下来,一直流到岛屿的边缘,然后顺着土壤的缺口倾泻下去,在夜空中挂下无数条绚丽的水帘,这些水帘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旦落下岛去,便悬浮在了空中,渐渐化为新的星辰。
整个岛屿的面积并不大,正好围绕住中央的那座象牙白色的石殿,殿基用十根圆石柱支撑起来,只是那些石柱多为断壁残垣,在绚烂的星辰中透射出不相符的颓败气息,又将沉醉于此的人们拉回到现实中来。
"这就是缚魔岛?"希澈喃喃自语,"怎么会这么漂亮?"
"这里曾经是光明神殿。"在中凝视着岛中央的石基,喃喃着道,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似乎在向往着什么,"即便是现在所看到的这些残垣,仍可遥想当年光明女神守护于此的荣华景象......只是她自从与魔君西兆之间的私情被揭发之后,便一直被软禁在你们刚才所见到的那个七重冷宫之中,失去了往昔的美丽与光芒,她不过是个执拗的为情所困的女子而已。而这光明神殿则被天帝全数摧毁,用来封印魔君西兆,从此改名叫‘缚魔岛'。"

第73话

缚魔岛上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那些围绕在四周的闪耀的星辰,仿佛也都静静地凝望着这三位突然来访的陌生人,噤声不语。
在中徒步跃过一座座泉池,不急不徐地沿着外殿的石阶拾级而上。
希澈不愿落后,于是拉了韩庚快步跟在他身后。只见在中在一块石坛前站定,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子,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红色的液体。
"那是......基范的血液!"希澈低声叫了出来。
韩庚不作声,看着那血液顺着石坛的边缘渐渐淌入细缝中去,流过之处竟不留下一丝痕迹,仿佛被全数吸收了一般。
然后石坛下隐约传来满足的叹息声。
在中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开口道:"这回,血液应该纯正了吧?"
"虽然是纯正的血液,但是却晚了十年。"有低沉的声音渐渐从细缝中渗透出来,仿佛说话人离得很近,却又隔得很远。
希澈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往韩庚身旁瑟缩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明白说话的那人便是在中口中的"魔君西兆"了。
按说西兆是希澈的生父,如今终于得见父亲,应当高兴才对,但是希澈非但没有一丝喜悦之情,反而感到浑身战栗,仿佛对那个声音非常地排斥。
在中耸了耸肩:"我知道,十年前潮汐轮盘逆位,最后一位星君朱雀陨落,正好是你魔性高涨的时刻,我又何尝不想在那个时候开启你的封印。但是无奈有人从中作梗,掉包了蝙蝠皇子真身,让我前功尽弃。十年来我从未放弃寻找蝙蝠皇族的幸存者,如今终于得到了纯正的皇族血液,有了总比没有好,您可不要失望啊,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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