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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纪元——by千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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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澈任由它们胡闹,张开手臂原地转了几圈,那些小迷谷们经不住惯性,哗啦啦得甩了出去,一只攀着一只倒挂在树枝上,或者落进灌木里,唯有意志坚强的几只,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晕乎乎得在空中晃来晃去。
希澈恶作剧得逞般拍着手开心得笑了起来。随后缓步跟来的韩庚失笑着摇头,心道这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般幼稚的游戏。
希澈似乎还未尽兴,双手在口边拱成了圆形,放声喊道:"巫山的主人回来啦,小的们,快出来伺候着--"
韩庚忙纠正道:"我哪里是这里的主人,我与师傅二人虽然长年住在巫山,但师傅说,我们永远是客,谁也做不了这里的主人,谁也不能恣意践踏巫山上的生灵们。"
希澈望着韩庚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改口道:"巫山的客人回来啦,小的们,快出来迎客--"
"......"

两人来到谷中,夜已接近尾声。
小竹屋一切如旧,只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韩庚刚伸手要去拿扫帚,却被眼疾手快的希澈一把抢了过去:"我来我来,你先歇着。"
韩庚望着他精力旺盛的背影,心中有些感动,但还是问了一句:"你会么?"
"不就是打扫卫生么,这个谁不会?"
但是很快韩庚就后悔了--打扫之前,屋子里只是多了一层灰而已;一经打扫,灰没有减少,原本井井有条的摆设也都被搞得一团乱,因为那些地方都被迷谷们当作玩具了。
韩庚叹了口气,也没了脾气,只是摆摆手道:"希澈,别忙了,我们也走了一夜的山路,稍微收拾一下便先睡吧。"
希澈歪头想了想,点头道:"也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睡醒以后再说吧。"他说着,四下里望了望,"我说庚啊,床铺在哪里?"
韩庚指了指立在墙角的布垫道:"没有床,我以前都是睡地铺的。"
希澈怔了一下:"不会冷么?"
韩庚原本想说:"怕冷的话就挨着一起睡吧。"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目前处境尴尬,于是改口道:"习惯了也就好了。"
希澈耸了耸肩,并没有留意到韩庚有些低落的神色,他径自将布垫摊在地上,拍掉灰尘,喃喃自语道:"好像有点潮了,不过算了,等太阳出来之后拿出去晒一下好了。"他手脚利索地又扯了几件干净的衣服铺在垫子上:"这样应该不会太冷了吧......"然后抬起头冲韩庚一笑:"现在可以过来睡了。"
韩庚正望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出神,心想希澈从小在皇都长大,贵为城主独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后来迫不得已随他漂泊异地,虽然时常抱怨,却也都未真正放在心上。但是如今,希澈跟着他回到了巫山,不知要在这里住多久,也许几个月,也许一辈子--这才是真正清苦生活的开始,希澈他......心里难道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么?"
希澈抬起头来,看见韩庚正锁着眉兀自发呆,他有些不高兴了,站起身来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本少爷都这么体贴地伺候你就寝了,你还端什么架子?"
韩庚回过神来,望着希澈无声地笑了笑,没有情绪没有波动没有杂质,非常干净宁谧的笑容,把希澈看得呆了。
在希澈的印象中,最初见到韩庚的时候,他很少笑,总是板着脸拧着眉,像看着胡闹的孩子一般看着希澈。后来两个人渐渐捻熟起来,韩庚一点点地摸清了希澈的性子,眼神中渐渐透露出宠溺的味道,笑起来也时常是无奈或者迁就。但是像现在这样迎着他的目光满足地微笑,希澈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真有点被惊到了。
韩庚也不去理他,兀自裹了裹斗篷,就着希澈铺好的垫子和衣躺下,仰脸望着希澈道:"晚安,希澈。"
迷谷们爬上了窗棱,发出"咕碌咕碌"清脆的响声,在宁静的山谷中奏出了动听的催眠曲。

第106话

基范飞至皇都附近,发现这一片天域的上空都隐隐罩了一层淡淡的防护网,若不是基范敏锐觉察,只怕一旦触及防护网,便会陷入阵法之中。
看来从上空飞渡是不可能的了,现下又不知始源所处的位置。
基范在城门外降落,发现短短几日,皇都城墙上竟已增派了几倍的将士,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基范心中惊疑,随着那些三三两两的百姓一起进城。
城门半阖,守城的士兵对来往的百姓进行严格盘查,很快轮到了基范,其中一名士兵横戟拦住了他的去路,斜眼道:"行牌呢?"
"行牌?"基范有些困惑,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玩意。
那士兵见他神色茫然,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既然没有行牌,就不能随便进入城内,走走走,哪来的回哪去。"
基范还欲跟他们理论,忽然右肩被人一拍,一张笑脸迎了上来:"哎呀表弟,你可终于来啦,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基范转头一看,这笑得令人鸡皮疙瘩的家伙不是始源是谁。
"你怎么......"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旅途劳顿,我不是在这里候着了么,有什么话回家再抱怨吧。"始源说着,往怀里掏出一块绿色的木牌,在那士兵面前晃了晃,随即便拉了基范大踏步往城门内走去,这一路竟畅通无阻。
基范不知始源搞的什么鬼,当下也不再说话,任由始源将他引入城内,寻了一方僻静的地方,才开口问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城里,而是城外。"始源摇了摇头,道:"这南边的城门还算宽松的了,只要有了行牌便可以通行,北边的城门戒备可就更森严啦,那阵势,恐怕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基范抬头,天空中那一层淡薄得几乎透明的防护网若隐若现,他迟疑着问:"难道说......北方有战事?"
"就在我们离开玄武国后不久,太阳神便奉天帝之令南下征伐了,其中列于首位的目标,便是皇都。太阳神还下了通缉令,说要生擒城主昌珉。看来,昌珉真的是犯了天怒了。"
基范低头不语,当年昌珉以流民首领的身份攻破皇都,长驱直入,捣毁了东皇庙,废除日拜、月拜制度,并取消了贵族等级,在皇都上下推行一视同仁的政令。这些举措在常人眼里毫无疑问是离经叛道的,天帝的惩罚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基范心里却对昌珉这个人隐隐有些激赏,他敢于做别人不敢想或不敢做的事情。
一旁的始源仍兀自说道:"只是看来这昌珉城主也算是个厉害角色了,太阳神亲征,他居然毫无畏惧,不但重兵防守,还能在天空中筑起防护网,用以阻止天马空降。如今太阳神的军队在北城门外驻守两天了,还没有攻城的具体行动,恐怕是一时间也被难住了吧,毕竟诛灭容易,生擒可就难啦......"
基范突然岔了话题:"那行牌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能自由进出城门?"
"哦,行牌是皇都被困之后才发行的一种通行证,但凡进出城门的人,必须要随身携带行牌才能通行,而且这行牌是只有皇都内百姓才有的东西,表明自己是皇都的人。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外敌细作潜入。"
基范嗤了一声:"若真有细作想潜入,要搞到一块行牌还不简单?"
"这话说得没错。"始源得意地笑,"我手中这块便是从一个商人那里偷来的。"
"......"基范一脸黑线地看了看他,问道:"如今太阳神与昌珉开战在即,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吧。我们两个就安分呆在城内,哪一方都不要惊动。"始源说着,朝基范笑了笑,"这叫做--坐山观虎斗。"

韩庚睁开眼睛,早已日上三竿。
屋里很静,不见了迷谷们的踪影,想是经过一夜的闹腾,也都乖乖钻回地下睡觉去了。竹棱外斜斜地漏进丝丝缕缕的阳光,可以看见细小的尘屑在空中上下飞舞。
他转头看了看,希澈侧身躺在不远处,看不见他的容颜,但是呼吸起伏平稳,似乎睡得很沉。
韩庚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然后蹑手蹑脚地起身,卸了斗篷,舒展了一下筋骨。
屋子里仍旧是乱,书架上的竹卷散落在地,残留的灰尘模糊了上面的文字。
小的时候,师傅曾经告诉过他,这些都是白巫一族代代相传遗留下来的卷轴,记载了历代祖师爷们修行历炼的宝贵经验。虽然后来有了毛笔,但卷轴中依旧保留了刀刻的传统,因为刀刻字不像毛笔字那样容易被抹去。
但是因为字迹过于晦涩,韩庚未能有足够的耐心去读懂它们。而后师傅英年早逝,那些竹卷便年复一年地被遗弃在了竹屋的角落里。
韩庚心念一动,走过去俯身拾了起来,用衣袖仔细地将竹简上的灰尘一一拂去,简上的刻文显露出来,清晰而生动。
他仔细辨认那些复杂的篆体文字,轻声念了出来:"魔世录--上古卷。"他不由吸了一口气。
据说巫师是人类中唯一能在神、魔、人三界自由行走的种族,拥有与他们直接交涉的能力。但是自从千年之前魔界隧道被封之后,大部分魔族便从阳界消失了,历代记载中关于魔界的文字也越来越稀少,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巫师真正知晓魔界的事情,就连师傅的传授也有许多模棱两可的地方。
这般想着,他开始后悔自己以前没有珍视这些卷轴,如今看来越发爱不释手。
他顺着卷轴的顺序一卷一卷摸索着快速浏览下去,随着字迹的变换,历代巫师的手稿一一展现在眼前,一直浏览到最后一卷,他认出了那是师傅落心的娟秀笔迹,记载了年轻时期降妖除魔的一些经历,到退居巫山之后便字迹寥落起来,到最后干脆完全断开,留出了大片的空白。
韩庚有些失望,手指滑至卷尾,忽然轻颤了一下--卷尾竟然还有字!他翻过一看,有些吃惊,那些字迹显得有些歪斜稚嫩,乍看之下觉得不像是师傅的笔迹,但仔细对照的话,却发现在起笔落笔间,又带着师傅用笔的影子。
他突然想起来,当初他在玄武国,由李特为他做法进入时间长流,结果被漩涡卷入了十年前的一段往事,亲眼目睹师傅因窥视天机而双目尽毁......而这几个字,应当就是在她眼盲之后摸索着刻录下来的!
韩庚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了起来,他捧着卷轴快步走到窗边,借着明亮的阳光仔细辨认那上面的文字。
"魔......渡......众......生......?"韩庚心下疑惑,又将那四字反复辨认。
最后,他泄气般地垂下了手,面色愁苦。他实在想不明白,窥视了天机的师傅,为何会仅仅留下这语意不明的四个字。
希澈翻了个身,感觉到头顶耀眼的亮光。
他睁开眼睛,窗外掠过鸟的影子,撒下一串清脆的鸣叫。
希澈尚觉恍惚,他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已经是在巫山了,他此刻就睡在韩庚生活了十多年的小竹屋里。
"庚啊......"他猛地一翻身,却不见了身旁韩庚的影子,心中一沉,刚要起身去寻,却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回头望去,只见韩庚正倚在窗边,身上穿的是新换上的干净的狩衣,手中握着沉沉的竹卷,阳光在他的身后镀出了一层金色的光圈,朦胧了他嘴边隐隐的笑意。
希澈猛然想起初见韩庚的那个傍晚,他也是穿着这样一件白色狩衣,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袖子高高挽起,因为刚从谷中劳作回来,一手握着镰刀,一手还提着菜篮子。
若不是因为再次回到巫山,希澈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韩庚留给他的最初的记忆,竟会让人如此神往。
韩庚见希澈望着自己呆呆地不说话,于是搁下手中的竹卷,走近几步,在希澈面前俯下身来:"怎么变傻了?是没睡醒,还是睡过头了?"
"庚啊,我们认识多久了?"
"唔......"韩庚认真想了想,"好像是一年多了吧,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如果当初我没有跑来巫山找你,你也就不会下山了,对么?"
"也许吧。"
"如果,我们一辈子都不曾相遇,会各自老去么?"
"不会的。"韩庚摇了摇头。
希澈的眼睛蓦然一亮,有些期待地望着韩庚。
只听韩庚道:"那个时候也许早就天崩地裂了吧。"
希澈一怔,既而滚在床垫上笑个不停。笑到最后,他仰起脸来,望着韩庚认真地道:"我是宁愿天崩地裂,也不愿意各自老去。"
韩庚没有说话,静静地回视着他,目光前所未有地柔和了下来。
风的流动渐渐停歇,鸟儿静止了鸣叫,扑扇着翅膀攀上窗棱驻足观望,两三只迷谷从地底下钻出来,打着呵欠,伸着懒腰,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钻了回去。

第107话

已经是第三天了,伐逆大军自从驻扎在皇都城外之后,便一直按兵不动。
恍惚间又虚度了一日,俊秀有些百无聊赖地掀开帐帘,向外望了一眼,咕哝着道:"真不知允浩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我可以理解他念在过去的情谊而打算生擒昌珉,但是如今的昌珉早已失去了前世的记忆,跟他用怀柔政策恐怕行不通,我们就这样守在城外,只怕日子久了,容易军心涣散。"
一旁的有仟拿着杯子自斟自饮,见俊秀坐立不安,笑了一笑:"虽然我也同你一样迷惘,但是既然允浩胸有成竹,应当总有解决的办法吧。"
俊秀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趁机偷懒吧,凡事都由着允浩去做,你这个副将却只管在军营中饮酒做乐,成何体统!"
有仟晃着酒杯望着他笑:"这酒香醇得紧,不愧是当地的名酒,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俊秀负气哼了一声,挑了张椅子重重坐了下去。
这时,只见帐帘一掀,允浩躬身走了进来,见到两人神色有异,也不点破,只是冲着有仟道:"在偷喝什么好酒,我也要分一杯。"
有仟一听乐了,笑嘻嘻地取过一只杯子,殷勤地为允浩斟上。两人面对面坐着,还真就兴致盎然地品起酒来了。
俊秀看不下去,站起身来想劝诫两句,不料还未开口,允浩便揽了他的肩道:"一个人坐在门边上多冷清,来来,我们三人好好喝几杯。"
俊秀本还不愿意,但听允浩感慨道:"几百年来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毫无顾忌地聚在一起饮酒聊天了?现在想起来真是怀念。"他心中一黯,轻轻叹了口气,也便就着允浩按在肩膀上的手,在有仟身边坐了下去。
有仟接着他的话道:"是啊,想起以前,你,我,俊秀,还有在中和昌珉,我们五个人聚在一起多么热闹......想不到......"
有仟突然止住不说了,想不到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且不说昌珉转世投胎,以前的记忆全无,就连原来喜欢粘着允浩的在中,也渐渐变得性情乖戾起来,以致最终险些犯下滔天大错,还差点陷朋友于绝境。
三人沉默了片刻,还是有仟突然打破了沉默,换了轻松的语气道:"不过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天帝颁下伐逆檄文,却对在中的处置只字不提,看来天帝也是念在父子情份上,想网开一面吧?"
允浩冷不丁冷笑了一声:"父子情份?只怕不见得吧。"
有仟一怔,不明白允浩为何会说这句话,转脸看俊秀,也是同样的一脸迷惘。
只见允浩指尖转着酒杯,眼中犀利的光芒一闪而逝:"在中从小便被母后丢弃在月宫,天帝即便知晓,也一直不闻不问。若不是我无意间从宫婢处听说还有个年幼的弟弟,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将他从月宫中接回来了。这样的天帝,对于在中来说,还有什么父子情份可言?"
有仟和俊秀面面相觑,一时间哑口无言。月神在中是天帝不得宠的次子,这在天界几乎是人人知晓的事情。在中之所以会对允浩和他们几个朋友以外的人一概排斥,也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对在中的尴尬处境嗤之以鼻,很少有人会愿意接近巴结一个不得宠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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