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之鬼师下部

　　「哈，当然是开玩笑，想要让你担心我嘛。」

　　一脸不正经的表情将苏善武骗了过去，阎森硬是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真心话压下去——如果他和鬼王还联系在一起的话，也许会更有信心一点。

　　阎森看着自己的双手。和鬼王分开之后，他第一次感到恐惧。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衰弱了许多，也不像一般道士般自然恢复灵力，而需要外力。比如说苏善武的灵力，或是苏善德的法术道具。就像是一个人浪费习惯了，现在却要处处小心翼翼。

　　「怎么了？」阎森看掌心的样子十分可怕，让苏善武有一种可怕的预感。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受伤。」

　　「还是担心你自己就好了，阎老头。」苏善武边说边拿出那块包在符咒里的令牌。大哥担心令牌的力量不够，还给了他几张符包着令牌，说是可以增强力量。他看看天空，时辰差不多了，「我要准备打开了。」

　　「嗯，在那之前，善武……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正要拆开符咒的手停了下来，苏善武睁大眼睛望着阎森。

　　「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阎森顿了一顿又说：「就算是为了我。」

　　「……你也是。」苏善武低下头，小声地说：「要是死了，我可是绝对不会说出我也喜欢你。」

　　阎森先是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平常的他应该要假装听不见要苏善武再说一遍，但现在他只是露出微笑。有这句话就足够，死而无……呸呸呸，怎么还没开始打就想到死，为了这句话，他应该要努力活下来才对。

　　没听到阎森的回答，苏善武心中有点小小的失望，但也没有说什么。他把令牌放在手上，将符咒拆开。

　　在拆开的那一瞬间，狂风突然扬起。

　　「小心，不要被气流冲散了。」阎森心中一边暗骂苏善德根本是弄了个炸弹让他们拿在手上，一边抓着苏善武的手，目光注视着脚底下。苏善武五指紧扣着阎森的手，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被卷走了，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阎森看到苏善武回过头好像在找什么，就开口问了，「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没什么。」苏善武摇摇头，心想大概是自己搞错了。

　　在他们还来不及细想的时候，无边无际的黑暗扩散开来，将他们和学校一起吸了进去。

　　戮杀摸摸自己被摔到发疼的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睡了一觉，刚醒就发现自己并不在苏善武体内，只记得一阵怪风袭来，他都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卷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分开也就罢了，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感觉不到苏善武的气息。要是在人界，别说是分开如此远的距离，只要离苏善武超过五公尺就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将他拉回去。难道真的是地界里的阴气特别重，重到足以让他和苏善武分开到完全感觉不到对方存在的程度吗？

　　环顾四周，举目所见皆是蓝色鬼火森森，每一个鬼火之下都映着一张男人或是女人的面孔，闭着眼不知是在沉睡还是根本不会醒。戮杀没有半点害怕的情绪，反而充满了好奇，顺着火光的方向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看似无止尽的空间亮了起来，在他眼前的台阶上耸立着巨大的石柱，阿文就被绑在柱子上。虽然找到了阿文。坦戮杀并没有马上冲上前去把阿文放下来，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并不是因为他不想救阿文，而是鬼王就在阿文身前，手指按着阿文的额头戳了进去。

　　凄厉的惨叫声传进耳里，戮杀不由得皱起眉，「你一定要这么狠心吗？」

　　「你觉得把他的头砍下来，和咒文一起埋进地底会比较好？」鬼王转过身来，手上拿着金色的咒文实体。戮杀知道那就是孙家的封印，但他想不到的是鬼王有本事将咒文取出来。

　　「当然是这种方式比较好一点！」仔细想想，能够打倒前代鬼王，阎森的鬼师恶灵灵力之强根本就不需要其他证明。

　　「我比较喜欢前一种，但这小鬼对本座还有用处。」鬼王手掌一合，符咒实体当场被鬼王的灵气化为粉碎，散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鬼王捏碎符咒之后就离开了台阶，往戮杀的方向走过来。见到鬼王逼近，戮杀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浑身戒备，「真不愧鬼中之王，你想……」

　　「不必担心，本座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鬼王看了一眼头顶上，黑云正向四面八方散开，可以感觉到一股狂风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什么交易？」戮杀抬起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两个人往他们的方向落下来。

　　「阎森。」鬼王说：「不能离开苏善武肉体的你无法和苏善武争夺阎森，但本座可以帮你。」

　　「你要将我和苏善武用同样的方式分开吗？」

　　「甚至是只留下你。」鬼王挑起眉。

　　「嗯……」戮杀不得不承认他在一瞬闻有些心动。他知道鬼王的手上有沾过神佛血的火云神戟，这是他唯一可以和苏善武分开的机会，诱惑实在太大了。

　　「你可以好好思考，必要的时候做出你的决定。」鬼王的话刚说完，阎森和苏善武两人正好随着学校一起落在鬼王和戮杀等人所在的地方。

　　奇妙的事情在学校整个落入地界的时候发生，地界本身的事物和学校里的事物竟叠合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加了一片有图案的透塑胶片在原本的图片上。学校的校舍耸立在四周，蓝色的鬼火和校舍重叠在一起，仿佛附在校舍的墙上，显得十分阴森，竖立的石柱则正好落在原本升旗台的位置上。苏善武可以看到阿文被绑在石柱上，额头处裂开了一个洞，灵气从伤口处不断地流出。

　　在场除了鬼王之外，戮杀、苏善武和阎森都一脸意外，只有鬼王露出了愤怒的表情，「阎森，你让整间学校落入地界，是想完全封印吗？」

　　「这间学校都沉下来了，还要问吗？」阎森拿出从二郎神那里借来的火云神戟，「我不想和你再多说什么，直接就打一架，用你死我活来做决定好了。」

　　「你……」鬼王看了一眼阎森和苏善武还握在一起的手，心头一股无名火升起，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手上现出火云神戟，纵身跃起，对着两人交握的手就劈了下去。

　　「善武，小心。」阎森松开了手，挥动火云神戟和鬼王相抗。

　　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形成震波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将苏善武和戮杀都震飞出去。

　　苏善武顺势往阿文的方向而去，拿出符咒将铁链熔断，将阿文放下来。放下来的时候他也同时试探了一下阿文身上的气息，还好，伤得还不算重，念个咒将额头的伤口封住之后，并没有大碍。确定阿文平安无事之后，苏善武的注意力马上回到阎森和鬼王身上，手指捏着天雷符，准备一有机会就攻击鬼王。

　　只见鬼王和阎森忽高忽低，纵起飞落，和武侠小说里的高手没有两样。苏善武虽然会使剑，但对长兵器并不擅长，看不出来两个人的招式高不高明，但他可以确定两支神兵每次交击产生的力量之大，从耳边回响着两支神兵交击时的碰撞声几乎要震破耳膜看来，力量足以把地界打裂。

　　戮杀靠到苏善武的身边，在他耳边说：「那小鬼没事吧。」

　　「没事。」

　　「你和阎森呢？」

　　「当然没事啦。」心思全放在阎森身上，苏善武根本无心去注意戮杀脸上的表情。

　　只见戮杀的表情忽然愤怒又忽然微笑，若是有人注意到，一定会以为戮杀疯了。

　　在阎森和鬼王方面，虽然所持武器皆为火云神戟，鬼王手上的神戟因为沾过神佛血而比阎森手中的力量强上许多，即使两人在招式上分不出高下，鬼王却凭着手中神戟的力量渐渐压过阎森。眼前情势不利，阎森边打边耍起嘴皮，想要激怒鬼王，「喂，我的恶灵，你和我在这里打了半天，我有两个……一个帮手，你却连半个也没有。」

　　「别光是说我，你带了帮手却不上来帮忙，又有何用。」鬼王双手挥动神戟，又是一招往阎森的头上斩下，没有丝毫的动摇。

　　「总比站在你那一边的连个鬼影都没有还好点。」阎森一招横扫鬼王的脚下。

　　「我不会被这种方式激怒，阎森。」

　　「是吗？我倒觉得你最害怕的就是寂寞，从你出生之后就是独自一个人，进入地界之后也是独自一个人。」

　　「哼，那是我不屑和那些恶鬼来往。」鬼王虽然说得毫不在意，手上的力道加强了不少，招式也显得有些急乱。

　　「你动摇了，鬼王。」察觉到鬼王招式间的变化，阎森扬起嘴角。每一个人都有弱点，鬼王也不例外。虽然是鬼界之主，但鬼王的内心之中一直受到当年被阎森抛下时的记忆所影响，所以才会不断地追求，不断地增强自己。在王者的面具之下，也不过是小孩子追求认同感或是安全感的心态，所以才会要求阎森留在地界，「你感觉到孤独，所以要我留下。」

　　「不。本座本来就不需要……」鬼王的语调高高扬起，猛力一招想要将阎森劈成两段。阎森看得仔细，侧身一闪就闪过了鬼王的斩击。过大的动作代表的就是过大的空隙。鬼王在短短的刹那间露出了空门。阎森看准这个时机，火云神戟架住火云神戟，一瞬间两人灵力直接相碰，竟然纠缠在一起，一时竟分不开。

　　「善武！」

　　「我知道。」在阎森喊他名字之前，苏善武就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他拿着符，飞纵过去对着鬼王头顶正要按下去，却听见鬼王也叫了另一个自己的名字。

　　「戮杀。」

　　「我、我……」戮杀脑中还是一片慌乱，身体却有了反应。只见戮杀挡在苏善武身前，两人错身而过时合而为一，苏善武的手竟伸不出，像是块木头一样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戮杀，你……」苏善武倒在地上，他和戮杀的灵魂纠缠在一起，竟失去了身体的控制力，「你在做什么啊？」

　　说时迟那时快，被戮杀这么一缓，鬼王马上松手放开火云神戟，一出手就是用上全部鬼气的一击，对着阎森的胸口而去。

　　血花从胸口喷了出来，溅在鬼王的身上。

　　阎森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鬼王的手穿胸而过。

　　抬起头，用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鬼王，却看到一脸绝望和悲哀。

　　「是你逼我放弃你，阎森。」

　　他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所杀。

　　偶尔，阎森曾在梦里梦过自己输给了哪只鬼，或是又被阎家抓回去。他想过哪一天搞不好会和苏善德一样把违反天地法则当作吃饭喝水，走在路上被天雷给劈死。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鬼王所杀。

　　血喷溅而出，伤势沉重。虽然肉体的伤口不小，但却比不上魂魄所受的伤害。阎森的手搭上了鬼王的手腕，用力一扯，硬是将鬼王的手从自己的体内扯了出来。身体倒了下去，魂魄和肉体立刻一分为二。

　　鬼王甩开阎森的手，退后了两步。

　　之间阎森的魂魄胸口开了一个洞，有什么东西正飞散而出。乍看之下以为是血，可是飘飞的模样又有如樱花或是飞雪。

　　鬼王很清楚那是魂魄的碎片，刚刚那一击已经毁坏了阎森的魂魄，另一半的自己正在消失之中。

　　「想不到你会杀我，鬼王。」阎森按着胸前的伤口，似乎是在苦笑。

　　「我也不想，但你实在让我太过失望。」鬼王的语气冷淡，脸上的表情却是惊疑不定。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将气息传给阎森。但手搭上阎森胸口的那一刻，才想起阎森和他已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

　　他们的气息已经无法传递。

　　「我……」鬼王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打从心底感到后悔，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他已经亲手将自己的半身所葬送，而在失去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他根本不能失去。

　　阎森笑出了声，「只是失望吗？」

　　不，不只是失望，而是……看阎森闭上眼，鬼王心知不妙，下一瞬间，阎森魂魄迸碎，形成无数的碎片散落在空间之中，像是七月飞雪。

　　「不！」鬼王伸手想要去接住那些碎片，但飞散的碎片一碰到他的手，就化为无形，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一时的怒气，一时的失手，竟然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忍不住颤抖，温暖在他掌心扩散开来，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滴泪水。

　　哈、哈，原来鬼也会悲伤、也会流泪。

　　在鬼王的身后，戮杀和苏善武再度分了开来。戮杀跪坐在地上，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阎森在他的眼前破裂成千千万万片，魂飞魄散、消失无踪。苏善武更是不敢相信，阎森明明就和他约定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他的眼前化成碎片。

　　想也不想，抄起地上的火云神戟，对着背对着他的鬼王斩了下去。突如其来的一击虽然凶猛，而鬼王的确也因为阎森的死一时失神，但两人之间的灵力差距，仍足以让鬼王挡住这一击。只见鬼王举起手，用一只左手就挡住了苏善武的一击。

　　「好大的胆子，竟敢偷袭本座。」

　　「你都敢杀阎森了，我又有什么不敢。」苏善武边说边抽出天雷符，往鬼王头上盖下。

　　「就算用偷袭的方式，也杀不了本座。」只见鬼王右手一动，汇聚大量鬼气隔开按下符咒的手，一掌正对着苏善武的脸上而去。

　　眼看苏善武身陷险境，一直呆坐在地上的戮杀终于有了反应。忽然出手，挡在苏善武的身前，硬是用身体接下一掌。鬼王的鬼气击中戮杀的身体，虽然在对付阎森的一击中已经捎耗掉大量的鬼气，但仍是可怕的一掌，戮杀的一边肩膀当场被打出一个大洞，人也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鬼王，你！」苏善武气极怒极，再不保留，掏出天雷咒口念咒文，贴在自己手上。鬼王察觉不对，正要放开苏善武，苏善武却死命地抓住鬼王，「两道天雷咒，我就不信你能挡得住。」「苏善武！」鬼王难掩怒气，但一时挣脱不开苏善武，天雷就穿破黑云，直落而下。

　　两道天雷如同穿破黑夜的白龙，直向鬼王而来。鬼王避无可避，只能抄起苏善武丢下的火云神戟，豁尽全力一挡。

　　可怕的巨响在火云神戟之力和天雷相碰的一刹那响了起来，冲击力向四面八方扩散，整间学校竟然被冲击力震碎，一时之间尘土飞扬，遮掩了视线。

　　被鬼王打飞的戮杀被两道力量相撞的冲击力波及，身体飞出数十公尺，直到撞上石柱才停止。他左半边身子染上血迹，伤势沉重，勉强才能支起身子。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焦急，他不相信两道天雷杀不死鬼王，但他同样也感受不到苏善武的气息。难道……

　　正当他焦虑之际，尘土渐渐落回地面，隐隐约约可见一个人站立在尘上之中。

　　「善武？」戮杀轻声地唤出声音，得到的却是他最不希望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