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之鬼师下部

　　「伤谁的脑筋？」

　　「你的。」

　　孙猴子眯起眼往下看，可以看见二郎神正一件一件把衣服脱下来，露出削瘦但结实的身体。大概有几千年都没有受过伤的肌肤简直像是玉皇大帝最爱的玉脂瓶一样完美，连女仙们都会嫉妒，但那白皙的肌肤之下所拥有的强韧和力量，又是女仙们所不可能拥有的。

　　见鬼了，他又不是在买古董，那是个人……好吧，是有上千岁的神仙、鬼魂或者是其他类似的东西。

　　「你不必……」口干舌燥，孙猴子觉得自己不想阻止，可是又没有办法不阻止。这真是矛盾的一件事，他不知道该顺从自己的欲望或是理智。

　　他和二郎神是朋友，应该说，要很勉勉强强地七拼八凑他们的交情，才算得上是朋友。他们的相逢始于二郎神把他错认成美女，在转过身看到一只猴子时差点失足跌进水里。从那之后，好像每一次二郎神遇到他时，他总是把自己幻化成女人。

　　倒不是因为他多想变成女人，而是他常常为了偷吃西王母的桃子，变成女人的模样能让他自由地出入昆仑山的花园，然后又常常在昆仑山遇到很受西王母和她的女儿们欢迎而能自由来去昆仑山的二郎神，那看似冷淡的微笑，他却认为比桃子还甜美。

　　一开始变成女人只是为了桃子，后来他不再爱吃桃子了，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去昆仑山，假装偶然相逢、假装他又去偷桃子。时间一久，他总觉得不期而遇不再是不期而遇，仿佛像是约好一样在昆仑山见面。

　　虽然他们有共同的朋友，像是阎森、苏善德，但他们的相识早在阎森和苏善德出生之前。他们也很享受这种假装不期而遇，假装被对方发现自己小秘密的约会（？）模式。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

　　如此亲密的关系，如此的拥抱。

　　「我是不必伤脑筋没错。」二郎神的手撑着床面，贴近孙猴子疼痛不已的下腹，慢慢地将他的分身纳入体内。

　　「慢……慢点。」孙猴子承认他吓傻了，愣在那里动弹不得。那里头又热又紧，让他的分身又更胀大几分。

　　二郎神显然也感觉到了，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但是羞耻和异样感却让他感到十分兴奋。欲望从下腹燃起时，二郎神缓缓地想将自己抽离。感觉到他的动作，孙猴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抬起手抓着二郎神的腰，像是要将他钉在原地一样，手指深深地嵌入二郎神的肌肤里。

　　二郎神停止了动作，他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把身体交给了一只动物或一头野兽——其实猴子本来就是动物，但当他的目光望进孙猴子的眼中，依然澄澈清明。

　　好吧，也许有点迷茫，有点害怕总是留不住任何属于他的东西。从神话时代、传说故事一直到现实，孙猴子对很多人付出他的关心和热情，但很少得到回报——如果不要算上妈祖的祝福，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二郎神从来不想成为属于任何人的「东西」，不过暂时地属于另一个人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他用一种安抚的语气轻声地说：「我不会离开你。」

　　孙猴子犹豫了一会，慢慢地放开他的腰。

　　二郎神的身体离开了他，让孙猴子心中充满了空虚，几百几千年来，不曾被填满的空虚。但当他刚感觉到空虚，还来不及品尝寂寞的滋味，二郎神又再次将其纳入温暖之中，怀抱得更深，几乎让他无法形容那有多美好。

　　孙猴子闭上了眼，将手搭在二郎神的大腿上。

　　希望他不要离开，永远不要。

　　孙猴子醒来的时候，二郎神已经不在了。

　　用有点传统的方式来表达，就是他身边的床铺还有温度，但人已经不在了。手摸了摸床单，感觉洒下来的阳光有点寂寞。他以前不太了解西王母那几个女儿老是叨叨念念什么从指尖流逝啦，追不回的时光之类的句子，但现在他懂了。

　　孙猴子转过身去想找件衣服披上，却见到一个女鬼睡在床角还抱着他的大腿。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将女鬼踢下床——哪来的莫名其妙的女人。但在一脚踹在那张脸上之前，孙猴子还是硬生生地逼迫自己停下来。踢一个女孩子的脸怎么说都太失礼了，就算是一个死黏着他的女鬼也一样。

　　那女鬼显然也感觉到她当成「枕头」抱的大腿在动，眨了眨眼醒了过来。那双疑似严重近视的大眼眨了眨，攀上他的身体，靠近他的脸。

　　一、二、三，孙猴子在心中数了三秒，接着双手盖在耳朵上。

　　「啊！」

　　高八度……也许高十五度的尖叫戳破他的耳膜，即使用手掩着都让孙猴子耳鸣，「拜托你行行好，闭上嘴可以吗？」

　　女鬼停了下来，冰冷的手摸着孙猴子的脸，「你是小孙孙？你怎么会长得这么像我的小孙孙？」

　　「因为我是他的双胞胎弟弟，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我不吃女鬼。」讲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之后，孙猴子推开女鬼，接着从床上爬起来。

　　「你不是小孙孙……那是变态吗？」

　　「我不是。」

　　「你就是！」

　　「好，我就是变态，这样可以了吗？」不想再争论下去，孙猴子很干脆很随便地同意自己是变态。

　　「啊！」只停了几秒的尖叫声再度响起。

　　孙猴子忍不住捂住耳朵，脑海中有几个念头在转。既然他可以在白天出现，又可以听见这只女鬼的尖叫声，那苏善德说的方法应该是奏效了。孙猴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第一次实验就成功——和女鬼分离。

　　但是，高兴的心情没持续多久，大概只持续了十秒钟就让他想起二郎神。总不会一夜风流之后那家伙就不见了吧？虽然昨天晚上是二郎神主动，但通常的情况下落荒而逃的应该是他，而不是二郎神才对。

　　等等，该不会是他在睡梦中就落荒而逃吧？

　　正当孙猴子开始怀疑自己在梦游中当了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时，一个男人推开了客房的门，孙猴子认出那是苏善德的师弟管嘉。

　　管嘉有一张脸颊略嫌削瘦而显得有点过分严肃的脸，现在还有明显因为没睡好而肿起来的双眼，「死猴子，你吵了一个晚上还不够，早上还要鬼叫什么？」

　　「不是我，是她？」孙猴子指了指一旁正在拼命尖叫的女鬼，想找什么东西塞住那张嘴。请玉皇大帝务必要原谅他对一个女士这么失礼，他是在拯救每一个人的耳朵。

　　「这女鬼……」管嘉疑惑地看了孙猴子一眼，「是你老婆？」

　　「当然不是！」

　　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老婆。就算有他保证也只能是那个有三只眼睛的，不会是这个让他头痛得快要爆炸的女鬼。

　　「好吧，那是你女儿吗？」

　　「我有这么倒霉有这种女儿吗？」孙猴子忍不住翻白眼。

　　「喔，我想也是，她看起来比较像你姐姐，而不像你女儿。」管嘉耸耸肩，「当她不再尖叫之后请替我转告她，烟熏妆让她看起来真老气。」

　　孙猴子啧了一声。要是他真的复诵一次刚刚那句话，肯定会换来再可怕两倍的尖叫，他可不想成为第一个因为女鬼的尖叫声而震破耳膜的神仙，「要不是我还认识苏圣龙，我一定会认为你们苏家道士的降鬼招术就是冷嘲热讽。」

　　「我觉得我说的很诚恳。」管嘉耸耸肩，一脸无辜。

　　「……我也相信你是发自真心。」孙猴子看了一眼女鬼，认为自己最好转个话题，「她的事情不重要，你的师兄到哪里去了？」

　　在尖锐的叫声底下真难讲话。

　　「他大概睡在地下室书房，那家伙不到中午是不会清醒的。」管嘉说完就准备走人。

　　「帮个忙，替我去叫醒你师兄。」

　　管嘉挑起眉，「他和我没关系，你想叫醒他自己去。」

　　「这么……」孙猴子还没把后半句真无情说完，就看到苏善德的身影转过楼梯处，显然这女鬼的尖叫声惊天动地，甚至连地下室都可以听见。

　　管嘉指了指女鬼，对着苏善德说：「叫她闭嘴，我耳朵快聋了。」

　　「是、是，我马上办。」苏善德走过去，在管嘉和孙猴子面前给了女鬼一拳，立刻就结束这场灾难。

　　孙猴子忍不住咋舌。

　　有时候，苏善德真的会做出粗鲁暴力到不像是个人会做出来的事，但孙猴子很乐意有人替他解决耳膜快爆炸的烦恼。

　　在管嘉走回房间之后，孙猴子对着苏善德开口：「没想到你那烂方法真的有用。」

　　「这一点我不意外。」苏善德耸耸肩，他已经很习惯这些家伙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明明他说的就是实话，偏偏没几个人相信。

　　「不过我有新的麻烦。」

　　苏善德看了倒在床上的女鬼一眼，又看了看孙猴子，「看得出来。」

　　「不是那个女鬼，是二郎神。」孙猴子叹了口气。打死他都不会承认自己很思念二郎神，那和他上床、或和他在心里承认他很在乎一个人是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可以承认自己很别扭，但那和说出口是两件事。不过，这仅止于二郎神在他面前的时候，「二郎神不见了。」

　　苏善德挑起眉，「这点我也看得出来。」

　　「你怎么……」

　　苏善德拿来一面镜子，放在他的眼前，「你如果照照镜子就会跟我一样明白。」

　　镜子里的孙猴子当然还是孙猴子，只不过额头上多了第三只眼。孙猴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那和二郎神额头上的第三只眼一模一样。只是现在正合着眼，仿佛沉睡在他体内。

　　「见鬼了，难道……」孙猴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沉睡的显然不是那第三只眼而已。

　　苏善德沉吟了一会，不敢相信地问：「让我猜猜看，你该不会在做爱的时候想着什么永不分开吧。」

　　「你怎么知……该死，你这家伙是偷窥狂吗？」

　　「要偷窥我有更好的对象，你还排不在名单上。」苏善德哼了一声，「很不幸地必须要告诉你，妈祖的『祝福』没有完全解开。」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只是用一个对象换了另外一个。」

　　「什么，你是说……」

　　「恭喜你现在和二郎神合为一体了。」

　　「不！」孙猴子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发出惨叫，接着在苏善德还没有回答时跳了起来，抓起衣服胡乱穿上就要走。

　　「你要去哪里？」

　　「我要想办法让二郎神和我分开。」

　　「你讨厌二郎神？」

　　「当然不是。」孙猴子给了他一个白眼。

　　苏善德挑了下眉，不得不说妈祖的祝福真是太残忍了，一对相爱的情侣就这样天人永隔，因为一方醒着的时候另一方一定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需要我提供解决方法吗？」

　　「只要不是和另一个人上床就告诉我吧。」

　　「没有。」苏善德两手一摊，道术和天地法则差不多，没什么道理也没转圈余地，「妈祖的祝福只有相爱的人才能解开。」

　　「我只和二郎神做……做那种事。」

　　「你很纯情嘛。」用「那种事情」来描述做爱让苏善德发觉孙猴子其实很纯情，至少和孙猴子花花公子的形象有所不同。他用一种带着调侃意味的眼光看着孙猴子，让孙猴子的脸颊发热。

　　孙猴子承认说这些话让他感到有点羞耻，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定有别的办法。」

　　「如果有的话，应该也只有妈祖本人清楚。」

　　「……那我就去找她。」孙猴子说完话之后就头也不回地抓着还没扣好的裤子就冲了出去。

　　苏善德也只是耸耸肩，没有阻止他。

　　管嘉上楼时差点撞上急急切切地冲出门的孙猴子，连忙闪到一边让一只半裸的大猴子冲出他家门。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孙猴子有穿裤子。用一种极力控制怒气的目光瞪着床上的女鬼，对着苏善德大吼，「苏善德，你最好想办法把那只女鬼弄出去，要是听到她再发出一次尖叫，我怕我会忍不住……」

　　「我可以保证你不会再听到。」苏善德将女鬼从床上拖下来，不怎么温柔地往楼下搬。

　　苏善德没人性的行为连管嘉也看不下去，他是要苏善德把那只女鬼送走，不是拿起来当布袋来摔，「她好歹是个女孩子，你也……」

　　「也怎么样？」苏善德抬起头，一脸不解的表情。

　　「算了。」管嘉摇了摇头，苏善德永远不会懂得对这些可怜的家伙客气一点，「孙猴子和二郎神合为一体这件事你不管吗？」

　　「你看得出来啊？」

　　「他头上多了一只眼睛，我还没有笨到认错。」管嘉没好气地说。

　　「这个嘛……其实也不必太担心，妈祖的『祝福』最多只会持续七天。」

　　「七天？」

　　「神佛界的七天，大概是人间的七年。」如果孙猴子没躲到人间的话，大概早就解开这个奇妙的「祝福」，自然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

　　「……让我猜猜看，你没把这件事告诉他？」

　　「我何必要告诉他？」

　　管嘉挑起眉，孙猴子冲出去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自觉对不起二郎神要去投河自杀，「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坏心？」

　　「有，当然有。我只不过是和妈祖一样『坏心』而已。」苏善德眨了眨眼，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他不会投河自杀。」

　　「这点我很怀疑。」

　　苏善德扯了下嘴角，不再多做解释。他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为什么他不对孙猴子说实话，就好像妈祖不会对任何人解释这是她给孙猴子的一个礼物。有些人需要机缘才会想起应该要牢牢抓住某些重要的事情。

　　所谓机缘、巧合……好吧，可能加上一点恶作剧。但他打从心底希望孙猴子和二郎神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管是以哪种形式都好。

　　苏善德带着微笑扛女鬼下楼，这个可怜的女孩也该投胎转世去过她应该过的人生，老是和这些神佛搅和在一起并不是好事，而他由衷地希望这女孩下辈子能遇上一些好事——跟神佛或是鬼魂无关的平凡人生之类的好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