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之鬼师下部

　　虽然把鬼王放走的人是阎森，但说要负起全部的责任，苏善武就不得不替阎森反驳：「这种说法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鬼王会成长到现在的程度，难道神佛们没有责任？」

　　「当然有，但追根究底，鬼王是阎森的一部分，他绝对有责任。」

　　「话不是……」

　　「好了，善武。」阎森阻止了苏善武继续说下去，「神佛希望我怎么处理？」

　　「至少要拿回火云神戟，这件事我当然也有责任，毕竟是我的血使火云神戟产生变化，但我现在也有自己的问题，虽然想要帮你们，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观音的表情中露出了忧心，「我现在能告诉你们的事情只有『快点去学校』。」

　　苏善武和阎森听到学校两个字时面面相觑，苏善武的心中马上浮现不好的预感，「学校？阎老头你说会不会是……」

　　阎森摇摇头，正想再问清楚时，观音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隐约闪烁的金色光芒。

　　苏善武和阎森赶到学校时，学校已经变了模样。虽然现场并没有苏善武透过天眼看到的狂风，但四周都是台风过后的断木残枝，满地都是树叶，几乎所有学校里的鬼都从教室里出来，在校园上空飘来飘去。惊人的鬼气从苏善武平常上课的教室蔓延开来。

　　「糟糕。」阎森一看到冲天鬼气时，脸上马上露出慌张的表情，「你有带符咒吗？」

　　「只有『伏魔咒』。」

　　「那个东西不够用……算了，你跟我来吧。」阎森想也不想就拉着苏善武，一跃就跳上三层楼高的教室屋顶上，随手拣了半小截粉笔就丢给苏善武，「你还会画符吧？写个什么往生咒之类的咒文吧。」

　　「废话，我当然会写。」苏善武真想摊开皮夹，把里头那张合格率只有百分之一的第一级道士执照拿给阎森瞧一瞧，他是没有大哥那么擅长咒符，但好歹也是个一级道士。

　　接过粉笔，开始在地上写字，不到两分钟，地上就画满了直径两公尺的鬼画符。苏善武和阎森各站一边，将灵力灌入阵法之中发动阵式。只见八道金光向八个方向落下，形成强力的圣气，将鬼气压了回去。确定鬼气完全被封在阵中之后，苏善武才开口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话来说长，你知道天师道派之中最不在人前露面的孙家吗？」

　　「知道。同样是天师道派，我从来没有见过孙家的道士。」苏善武点了点头。张天师座下三大护法世家之中，苏家开了间小小的朝天宫，不算太出风头也不到爱装神秘的地步，朱家就张扬很多，家大业大，还大张旗鼓开了道士连锁店；相比之下，孙家不但没有在外抛头露面，甚至连苏家和朱家的人都没见过。

　　「他们不是不见人，在你爸出生以前，他们可是比朱家还要嚣张三倍。」阎森说：「这间有五十年历史的学校，也是孙家的财产之一。」

　　「但是现在……」苏善武正想说现在的校长又不姓孙，但这时回想起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间学校的校长是谁，也没见过校长出席什么会议或是正式场合。心中突然浮现一股不详的预感，一间学校里有那么多鬼存在的确有点奇怪。难道，这其实不是一间给活人念的学校，而是给死人念的学校？

　　「没错，现在并没校长。」阎森点了点头，算是证实了苏善武一半的猜测，「孙家因为某些原因，已经断绝了香火，但这间学校是天、地、人三界接点之一，即使孙家已经没有后嗣，还是要有人守在这里。」

　　苏善武楞了一下，「那个人就是你？」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天师道派的道士。就算我被鬼师逐出师门，本质上也还是鬼师，张天师不可能找上我。」阎森摇头否认，「实际上，这间学校是交给你老爸代为管理。但你老爸到时间各地去巡回演讲，你大哥无暇分身，刚好我又来这间学校教书，所以你大哥就麻烦我替他照顾一下。」

　　「……所以，在我到这间学校之前，你就知道我会来了？」

　　「你大哥是有提过啦，不过没有吩咐我照顾你，当然，我也不知道你的长相。」阎森扯了下嘴角，「毕竟你和你哥不是长得一模一样，我也不可能见到你就想到他。」

　　「是我大哥比较帅吧。」对于这点，苏善武从不怀疑。

　　「也不完全是这样。」阎森随口一句把问题混过去，但心里想得完全不是那回事。

　　本来想说「其实是你比较符合我的胃口」，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和苏善德相比，苏善武还是满脸孩子气。阎森想不起来苏善德有什么时候像个孩子，在他认识苏善德的时候，那家伙就比大人还像大人，成熟得不得了，「不提你和你哥像不像的事情，你对你娘要有点信心，小灵姐不会在外面偷生……」

　　「废话，我妈是那种人吗？」给了阎森一个白眼，虽然觉得阎森话中有话，苏善武还是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放在心里，现在的问题是学校里的鬼气是平常的数倍，而明天辅导课开始，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回到学校，到时候鬼气就变成大问题了，「好吧，先不提，这个接点的封印打开了就要想办法补起来，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办法。」阎森摊开手。

　　「……你这样不负责任可以吗？」苏善武没好气地说：「观音不是说你要负全责？」

　　「她讲的话你随便听听就好，别放在心上。」阎森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很认真地想了一想，「这里的封印是因为没有道士的力量支撑，鬼王的力量一强，接点不平衡就自然打开了，要让支点恢复平衡的方法只有一个……」

　　「就是让整间学校成为封印，沉入地界。」苏善德的声音在他们的背后响起，两个人一回过头，就看到苏善德手中拿着火云神戟和符咒，不知何时来到学校。「想不到你们已经先到一步了。」

　　「大哥？用这个方法好吗？」苏善武看到苏善德出现，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只剩下这个办法了。」苏善德说话的同时左手一动，手中的符咒竟然一化为四，形成四方灵兽的模样，在苏善武和阎森布下的阵式外层再加上更强的灵力，当场将鬼气完全压了回去。

　　「要将整间学校沉入地界会造成很大的问题。」阎森难得地皱起眉头，「这间学校里总共有一千几百多只鬼，在学校沉入地界的时候可能会发生很多事。」

　　「我知道，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靠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封印得了了。」苏善德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疲惫，「四方护法只能用一次，七天之后鬼气就会冲破我的封印而出，到时候你们要想办法把学校沉入地界之中封印起来。」

　　「大哥不能出手吗？」苏善武听出大哥话中有些不对劲。

　　「我们家里也会遇到同样问题，先保护苏家负责的接点是我的责任。」苏善德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阎森。

　　阎森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苏善德看起来似乎知道什么，而且心情不太好。说不定当场就会算起朱家那些受伤的道士和泡他老弟的帐。

　　出乎他意料之外，苏善德只是低下头：「善武就麻烦你了。」

　　原本都准备好要打架了，却出现这种托孤的场景……呸、呸，真不吉利，他竟然用托孤这两个字。不去细想苏善德为什么没有先揍他一顿，阎森带着受宠若惊的心情点了点头：「当然，那是应该的。」

　　「还有，有些事我必须先向你说明。」苏善德抬起头，表情又变回阎森认识的那个斯文流氓，微笑中有一种森冷的杀气。「我弟的帐，我早晚和你算。」

　　「呃，我知道。」果然没有那么好解决。阎森在心中苦笑。

　　苏善德给了阎森一个「以后我们再找机会好好聊一聊，只不过是用拳头」的表情，接着又对自己的二弟说：「将整间学校封印需要几样东西，你们应该找得到吧？」

　　「我知道。」苏善武点了点头。苏善德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本来要说什么，可是张开了嘴却没有说出口。反而讲了另外一件事：「我让善文到他同学家住一阵子，他不想走道士这一行，就不要把他卷进来比较好。」

　　「我知道。」苏善武点点头。这是他们全家人都有的共识，如果善文不想当道士，那就不要让他接触到相关的事情。提起苏善文，他就不由自主会去摸胸口的十字架坠子。

　　「善武。」注意到他的动作，苏善德轻声提醒。

　　察觉自己下意识去碰触十字架坠子的动作，苏善武连忙收回了手。「对不起，我还是会想起……」

　　「没关系，只是你自己要注意。」苏善德没有多说什么，收起东西就准备离开，「还有，最近没事不要回家，天师和鬼师可能会有一场大战，我不希望你们卷入。」

　　「大哥。」苏善武想要拉住苏善德的手，可是却又很尴尬地停在半空之中。从小到大，老爸都教他男孩子不可以哭，男孩子要坚强，对他的要求也十分严厉。身为长子的大哥，承受的责任只会比他更多。

　　「别担心，家里的事情我会处理好。」苏善德只给了他一个微笑，「对了，如果你们有需要用到火云神戟，可以找『那个人』拿。」

　　「那个人？」苏善武一脸疑惑，看看大哥又看看阎森。只见两人露出同样的笑容——准备要恶作剧的笑容。

　　「这种时候的确该拖他下水。」阎森扯了下嘴角。的确，他们已经好久没和那位能够坐就不要站，能躺就不要坐的神佛界首席懒惰神见面了。

　　俗话说，好人会有好朋友，坏人当然就会有坏朋友。孔子也说过，友直、友谅、友多闻，有像他这种话说诚实到伤人的朋友，也有苏善德那种去过天界和地界、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朋友，自然也该有一个可以谅解他们的朋友。像是——总被他们陷害，不得不加入流氓之中的天界两大战神之一——

　　交友不慎的二郎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地界力量大乱的影响，炎热的夏天里连午后雷阵雨都消失了，只剩下可怕的高热。阎森躺在教师休息室的大沙发上睡午觉，三台电风扇同时对着他吹还是热到满身大汗。

　　苏善武坐在阎森的位子上，拿着红笔帮不认真工作的老师改作业。其实．学校都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阎森还有心教书真是奇怪。

　　苏善武看了看外头，在教师休息室外头有穿着超短裙和高跟鞋的两位女老师对他打招呼，他也对她们挥了挥手。照理说，现在是正午十二点，所有的鬼都该待在角落里。阳光虽然不会杀死鬼魂，却会让鬼魂变得很虚弱。但是，现在学校充满了从地界涌出来的阴气，几乎所有鬼魂都跑出来晒个难得的太阳。

　　可怕的高热之中，苏善武有些昏头了。几个人走进教师休息室时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那是人不是鬼。

　　几个穿着唐装、戴个墨镜，就像是盲人按摩师的男人走了进来，将阎森围在中间。

　　苏善武这才注意到不对，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们是谁？」

　　六个男人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紧盯着阎森。这十二道目光利箭并没有唤醒阎森，浓浓的睡意还带着微微的鼾声。苏善武忍不住想要翻白眼，这该说是阎森沉着冷静不为所动？还是神经迟钝呢？

　　就在苏善武犹豫着要不要以阎森同居人的身份说几句话，可是又怕这六个男人是来讨债或是黑道人士时，只有四个穿着相同的男人簇拥着一位老人走了进来，老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吓人的灵力，连苏善武也不得不皱起眉头。

　　短短一两个月间，他见过了观音、鬼王等各界的大角色，更不提阎森和他大哥这两个道士中的超级高手。这几个人都是天、地、人三界中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但他们身上的灵力可不像这位老人一样，毫不收敛地一直散发出来。

　　老人看了苏善武一眼，接着缓缓地对躺在沙发上的阎森开口，「阎森。」

　　声音又低又缓，带着很强大的力量。但阎森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打了个呵欠，慢慢地坐了起来。他一头新染色的棕发翘了起来，睡眼惺忪，「善武．我说不用叫我起来啊。」

　　我哪可能叫你阎森，顶多是阎老头。苏善武边想边说：「不是我叫醒你，是那位……老先生。」

　　不知道这位老人是什么来历，苏善武选择客气一点的称呼。没想到却招来十个黑衣男人的目光同时扫向他。苏善武耸了耸肩。又不是他的错，老人又没有做过自我介绍，他哪会知老人是谁，他没有叫他老头就算是不错了。

　　阎森又打了个呵欠，「是你啊，阎木。」

　　「你应该称呼我为阎鬼师。」

　　「喔，你当上鬼师头子啦。」阎森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们三人之中，我原本以为你最没机会当上鬼师呢。」

　　「哼，原本大家都看好你会成为下一代鬼师，偏偏你却搞出鬼王这个麻烦恶灵。要不是没发觉你的恶念如此可怕，当初长老们怎么会让你成为三位鬼师候选人之一？」

　　「没办法，那是因为我比你们都强，我的鬼师恶灵当然也很了不起啦。」阎森笑了笑，接着说。

　　「阎森，你不要太……」

　　「别太夸奖我，我可是会害羞的。」

　　「像你这种人，哪来的羞耻心？」阎木冷笑。

　　「我怎么比得上你？」阎森带着微笑反击，「让我想不到的是为了打败阎林，你竟然愿意变成这副模样。」

　　虽然鬼师道派所有的道士都被称为鬼师，但真正能使用鬼师之名的只有鬼师道派的掌门人，一般被称为阎鬼师。这和天师道派只有掌门人才能被称为张天师是同样的道理。

　　在二十年前，有三位年纪相近的少年——阎木、阎森还有应该已经不在世上的阎林——分别在四岁时就被挑出来成为鬼师候选人。

　　三人之中又以阎森最被看好，因为阎森从四岁时就能分离出自己的恶灵，其灵力之强可想而知，其次是阎林，这位沉默不语的少年实力可以说是历代鬼师道士中的佼佼者，算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只不过遇上百年才有一个的天才阎森，难免有被比下去的感觉；阎木则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个，但到最后却是阎木成为鬼师。

　　阎森不清楚在他离开鬼师道派的十年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阎林下落不明，还有阎木明明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却是八十岁老人的外表，也猜得出来阎木一定是用什么东西交换了力量。

　　「成为阎鬼师是所有鬼师终其一生的目标，你自己也曾为当上鬼师努力过，有什么资格责怪我？」

　　「何必急着反驳，如果连阎林都愿意把鬼师的位子让给你，我这个违反家规的小小道士又有什么资格说话。」阎森眯着眼，打量着阎木，「我比较想知道的事情是，你是用什么方法取得你的现在的力量？」

　　「这一点，我没有必要告诉你。这次来是鬼师道派对你下了一道命令。」阎木伸出干瘦的手指指着阎森，「你知道鬼王做了什么事吗？」

　　「知道啊，观音提过了。」阎森手放在椅背上，大刺刺地坐着，「不愧是我的恶灵呢，连想法都高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