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谢明冬只能微张著嘴，对眼前的事态理解不能。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坐夏千咏隔壁的大姐一走出电梯，便看见那个怪人正在纠缠谢明冬。大姐来势汹汹地朝他俩走过来，冲著那怪人怒吼：
「丁、导！不准你对我们冬冬出手！」
丁导？谢明冬彻底傻住了。这个怪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丁导？
不爱又何妨-15-
「冬冬？」丁导的眼眶，含著闪亮亮的泪水，「你叫冬冬？好可爱的名字，人家好喜欢！」
「人家」？谢明冬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够了没啊你！上楼开会了啦！」大姐不耐烦，想要用蛮力把丁导架开，丁导尖叫一声：
「不要！」硬是将谢明冬抱在怀里，死都不肯放。
别看丁导浑身娘味，其实他人高马大，肌肉结实，这麽用力一抱，几乎挤得谢明冬快要喘不过气来。就在丁导和大姐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众人後方传来：
「你们在干什麽啊？」
夏千咏一脸讶异地从接待区走过来，Ethan跟在後头，两个人一起出来看看发生了什麽事。
「小夏！」丁导一看见夏千咏，欢呼一声，但依旧没有放开谢明冬的打算。「小夏小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夏千咏咳了一声，「丁导，我们家冬冬快没气了。」
被夏千咏这麽一讲，丁导才一脸无辜地放开谢明冬。谢明冬一脱困，立刻大口大口地吸气，同时下意识地往夏千咏怀里靠过去。
「乖，没事吧？」夏千咏轻拍了拍谢明冬的背。
「没、没事......」谢明冬狼狈地抹抹脸，发现在场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不禁尴尬得羞红了脸。
「好、好可爱......」丁导双手交握，眼里射出的光芒，只能用小宇宙燃烧来形容。「相机、人家的相机！」
这回，丁导总算找到他的相机，拿起来焦距一调，先拍一张再说。
「丁导，别闹了。」夏千咏苦笑著，伸手挡住镜头。「你不是来开会的吗？我看你背後那位小姐快要抓狂了。」
「一张、再一张就好！」丁导的镜头随著谢明冬游移，他的双眼似乎也透过镜头，射出了激昂的火花，「只要再一张！」
「一张吗？」夏千咏无奈地望向自己的同事，只见大姐也莫可奈何地摊开手，没辄。「好吧，冬冬，你就让丁导再照一张相好了。」
「我是无所谓啦......」谢明冬撇撇嘴，其实不大乐意，但夏千咏都这麽说了，他好像也没有立场反对。於是乖乖跟著丁导走出大楼，因为根据丁导的说法，外头采光比较好。
谢明冬一边往外走，一边回过头去，看见大姐掏出菸来，用来打发时间；夏千咏则和Ethan回接待区去，连看都没往谢明冬这边看上一眼。
不晓得为什麽，有种被冷落的感觉。如果是平常，谢明冬不会这麽敏感，但事情好像只要一扯上夏千咏，就变得不对劲了。
他不想让夏千咏跟那个Ethan独处。谢明冬咬著嘴唇，感觉内心不断地在冒酸泡。就算会觉得自己没用、变得讨厌自己也没关系，总之，他就是不想让夏千咏继续和Ethan待在一起，两个人一起露出愉快的笑容。
「冬冬，你啊......」到了外头，丁导一边调焦距，一边用閒聊般的语调说：「你跟小夏是不是一对啊？」
谢明冬愣了一下，唯一的反应是：
「啊？」
「哎呀，被我猜中了吗？」丁导掩嘴窃笑著，招了招手，示意谢明冬上前，「来来来，你看你看！」
谢明冬迟疑了一会儿，才凑上前去，望向丁导手中数位单眼的LCD萤幕。
萤幕上，是刚才那张照片。他倚在夏千咏怀里，正红著脸，不知所措地望向夏千咏；而夏千咏垂下头关心他有没有事的模样，看似既怜爱又心疼。
「怎麽样？人家的眼睛可是很利的喔，是不是在谈恋爱，人家一看就知道！」丁导得意洋洋地说完，发现谢明冬脸色不大对劲，疑惑地问：「怎麽啦，冬冬？人家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吗？」
「不，没什麽......」谢明冬苍白著脸，无力地摇摇头。
原来，这就是恋爱吗？想跟一个人上床，想成天跟他赖在一起，想得到他的肯定，不希望他对自己以外的人露出笑容......原来，这就是恋爱吗？
丁导悄悄地按下快门，将谢明冬这时的表情封存了下来。
「冬冬，你看。」丁导像是要分享什麽宝物似的，将LCD萤幕转向谢明冬，「这个啊，就是谈恋爱时的表情喔。」
既甜蜜又痛苦，既渴望又无奈，这就是谢明冬发现自己喜欢上夏千咏时，脸上复杂的神情。
不爱又何妨-16-（限）
那天晚上，谢明冬回家拿换洗衣物，在玄关处看到一双似曾相识的男鞋。
又带男人回家了啊......谢明冬默默走进客厅，这回，他没看到散落一地的衣物。进房间前，他从对面半掩的房门缝隙，看见床上有两双从被窝里伸出来的脚，正有一下没一下地互相磨蹭。
谢明冬以为自己会生气，或激动，或伤心，但事实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快速地进房间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走出家门，回到有夏千咏等他的车上。
「这麽快？」夏千咏转动钥匙，发动引擎。
「嗯，就收一收而已。」谢明冬将行李袋放到後座去。视线扫过夏千咏的侧脸，忽然很想对他说点什麽：
「学长......」
「嗯？」夏千咏正忙著倒车，没有看见谢明冬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妈她......」谢明冬咬著嘴唇，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这次好像是认真的。」
「这次？」
「她连续带同一个男人回家两次，所以我想应该是认真的。」
「......这样啊。」
这个时候，谢明冬很感谢夏千咏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也没有用夸张的语气询问他怎麽回事，只是静静地听他说，给他一些无关痛痒的回应，这样，他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忽然发现，其实他一直都想找人听他说这件事。
谢明冬鼓起勇气，问：
「学长，这样......很奇怪吗？像我妈那样......」
「奇怪？」夏千咏微微偏著头，想了一下。谢明冬的母亲很漂亮，年过五十了，风韵犹存，谈吐笑容都很迷人，算是个相当吸引人的熟女；这样的女人，有时候对男人的杀伤力反而比年轻女孩还强。「不，不会啊，谈恋爱很正常啊。」
「可是我妈她......她私生活，很乱......她......」谢明冬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接下来想说的是：她并不是个好母亲。可他说不出口，只是徒然让整句话中断，像是划上了一个突兀的句点。
「这个嘛，嗯，对自己诚实并不是件坏事啊。」夏千咏漫不经心地说完，瞥了谢明冬一眼，面色一整。方向盘一转，夏千咏稳稳地将车子临停在路边，谢明冬不明所以，茫然地看著夏千咏。
夏千咏伸出手，轻抚谢明冬的脸颊。
「可是，她让你寂寞了，对吧？」
夏千咏的手，很暖。一瞬间，谢明冬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谢明冬垂下头，以免让夏千咏看见他鼻酸、眼眶发红的样子，夏千咏也体贴地偏过头，假装在欣赏街景。一时间，车内安静无声，有一点点尴尬，但有更多是亲腻的气氛，在车内流转。
「学长......」
「嗯？」
谢明冬的声音还有点哽咽，但有件事，他忽然好想好想告诉夏千咏，而且，非现在说不可。
「今天，我跟丁导聊了一下。」
「嗯。」
「丁导说，希望我能当他的模特儿，让他多拍几张照。」
「那很好啊。」
「所以我跟丁导约明天见。」
「嗯。」
「然後......」谢明冬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丁导还说，我的表情，就是在谈恋爱时的表情。」
夏千咏不吭声了。
「学长，」谢明冬水汪汪的眼睛注视著夏千咏，「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微乎其微地，夏千咏苦笑了一下。谢明冬没有察觉，只是紧张而专注地望著夏千咏。
空白的时间，拖得有点长。谢明冬心跳如擂，还来不及感觉到伤心或失望，又听见自己说：
「学长，我......可以吻你吗？」
夏千咏笑了笑，这回，他倒是答得很快。
「傻孩子，这种事情，用不著先问。」
谢明冬伸出手，勾住夏千咏的脖子，贴了上去。唇舌交缠，是谢明冬主动缠上去的。这份热情，这份率真，还有不顾一切的勇气，夏千咏感受到了，但他还没决定好，该拿谢明冬怎麽办才好。
到了夏千咏的住处，进了房间，谢明冬像是再也忍耐不了似的，扒开夏千咏的衬衫，急切地在他的脖子、他的锁骨、他的胸膛留下印记。相较於谢明冬的激情，夏千咏只是静静地抚摸谢明冬的头发，任他在自己身上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吻痕。
一路吻到腹部，谢明冬只犹豫了一下，便毅然决然地拉下夏千咏的长裤拉鍊，然後像是要证明什麽一般，张开嘴，将夏千咏已经微微发硬的性器含入嘴里。
夏千咏低吟一声，将自己送得更深一些。虽然不太舒服，但谢明冬还是极力让夏千咏在自己嘴里抽送，并试著不让牙齿磕到夏千咏。
竟然会主动去做这种事，我果然是妈妈的孩子......谢明冬想。但这是因为对象是夏千咏的关系。只要夏千咏高兴，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此刻的谢明冬，心里只有讨好夏千咏，让他喜欢他，这样的念头而已。
可直到两人都泄过一遍，疲惫地倒在床上入睡为止，谢明冬都没有等到他想听的答案。近在耳畔的夏千咏心脏的鼓动，变成了一种悲伤的频率，在谢明冬接下来的梦里，不断回响。
不爱又何妨-17-
那一晚，谢明冬睡得很浅，以致於隔天早上他醒来时，夏千咏已经梳洗著装完毕，正坐在床沿注视著他。
「......学长？」谢明冬睡眼惺忪，因为睡眠不足，头有些昏昏的。
「嗯。」夏千咏浅笑著，拨了拨谢明冬睡乱的头发。「今天星期六，你睡晚点没关系。」
「......你要去哪里？」谢明冬揉揉眼，看见夏千咏身上穿的是全套的西装。
「我要加班。你不是和丁导约好要拍照？自己一个人，知道怎麽去吗？」夏千咏轻轻摸了摸谢明冬的脸颊，那语调，那抚触，都过於温柔，令谢明冬犹如身处梦中。
谢明冬差一点就想跟著夏千咏一起去加班了。可他隐约知道事情不太对，气氛也不太对，尽管夏千咏是那麽地温柔，但那种温柔，和他以前对待他的方式不太一样。
昨晚的告白，似乎让早已悄悄改变的某些事情，浮上了台面。
所以谢明冬只是强忍著心头的骚乱，和夏千咏道别後，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偷偷地掉眼泪。
谢明冬不是爱哭的人，可认识了夏千咏之後，他的泪腺好像变得愈来愈发达了。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代表著筑在心里的那道墙也会跟著崩坏，情绪随时会溃堤，那他还真无法理解，为什麽他母亲老爱往感情的漩涡里跳。
擦掉眼泪，谢明冬觉得好过了一点。起床盥洗之後，谢明冬望著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忽然闷得发慌。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好，他好想找个人听他说说话，告诉他接下来该怎麽办才好。
他从背包里找出丁导给他的名片，拨了通电话过去。电话那头，丁导掐著嗓子，爽快地答应让谢明冬过去他那里，於是谢明冬叫了辆计程车，直奔丁导的工作室。
根据大姐的说法，丁导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导演，导过很多广告和MV，也接平面广告，还得过奖，除了娘了点、任性了点之外，是难得的质量兼具的导演。谢明冬不明白，这样有名又有才华的人，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竟然力邀他当摄影的模特儿。但若说到恋爱方面的烦恼，除了丁导之外，谢明冬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了。
到了丁导的工作室，一进门，丁导就给谢明冬一个大大的拥抱。
「冬冬，欢迎欢迎！」丁导尖叫著，拉著谢明冬进门。谢明冬不习惯和还不熟的人有这麽直接的接触，但在尴尬之外，他也感受到淡淡的暖意。「来来来，这边坐。吃过早餐没？这边有厨房，要吃什麽，人家可以做给你吃喔！」
眼看著丁导就要进厨房穿围裙，谢明冬连忙推辞：
「不用麻烦了，我......」
「不麻烦不麻烦，小夏说他今天很忙，叫人家一定要盯著你吃早餐。」丁导说著，笑弯了眼，满脸都是那种「小俩口感情真好」的揶揄神情。
听到夏千咏的名字忽然从丁导口中冒出来，谢明冬愣了愣，「学长他？」
「真巧呢，他电话才刚挂，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丁导一边说著，一边热起油锅，从旁边的冰箱拿出鸡蛋和土司。「冬冬，过来帮人家打蛋好不好？」
谢明冬边打蛋，边看丁导熟练地煎起土司，迟疑了一阵，才鼓起勇气开口：
「丁导，我......」
丁导轻巧地将土司翻面，「怎麽啦？」
「我和学长......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这样啊。」丁导看起来不怎麽吃惊，从容地自谢明冬手里接过打好的蛋汁，倒进锅子里，让煎得酥脆的土司正反两面都均匀地沾上蛋汁。「好，法国土司做好罗！糖粉，我的糖粉呢？」
丁导哼著歌，将土司倒进瓷盘里，又掐著兰花指，在放满调味料的架子上挑拣一阵，找出糖粉，洒在土司上。
「来，吃吧！」丁导笑吟吟地将盘子和叉子递给谢明冬。「吃完後，人家给你看个东西，是人家珍藏的作品喔！」
「嗯，喔......」谢明冬坐在餐桌旁，食不知味地吃起丁导做的法国土司。味道出乎意料地好，看不出来丁导那粗壮的外型之下，竟隐藏著这麽好的手艺......不，其实也没那麽出人意料啦......
丁导打开冰箱，为谢明冬倒了一杯果汁。
「冬冬，这是你第一次谈恋爱吗？」
谢明冬动作一顿。可丁导有种特殊的气质，让人无法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更何况，他都已经知道这麽多了......
「算是......吧。」
「第一次对一个人恋恋不舍，想要待在他身边，可是又害怕，不知道对方是怎麽想的，不知道这种心情能持续多久，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就是恋爱？」丁导扳著手指头，一一数著，每一项都说中了谢明冬的心情。谢明冬放下叉子，思索了阵，发现自己脑袋乱成一团，根本无法理出个头绪来。
「我想，我喜欢学长，我昨天也跟他说了......可是学长什麽也没说......」谢明冬抬起头，愈说愈急，愈说愈慌。「一般所谓的恋爱，都是这样的吗？还是我和学长哪里不对了？」
丁导微笑著，安抚性地按住谢明冬的手，「别急、别急，这个世界上啊，根本没有什麽一般所谓的恋爱，冬冬你正在谈的，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恋爱，所以，不要慌，好不好？」
谢明冬咬著下唇，「可是......」
「来，往这边走，人家带你去看刚刚跟你说的那个作品。」
将没吃完的法国土司留在餐桌上，谢明冬跟著丁导走进工作室另一头的房间。打开灯，里头的墙壁是清一色的红，天花板裸露的管线则全部涂成黑色，墙壁上挂著的所有相框也都是黑色的，很简单，也很能凸显出相框里的黑白照片。
「嗯，记得是挂在这里......」
谢明冬跟著丁导走进犹如画廊又好像迷宫一般的空间。在墙与墙、相片与相片之间行走，给人一种迷失在时空里的错觉。相片里是各形各色的男男女女，背景有街道、有咖啡厅，也有不知名的室内，各不相同。谢明冬一一浏览过这些相片，隐约猜到丁导要给他看的是什麽了。
「到了。」丁导现宝似地指向一幅挂在角落的相片。谢明冬屏住呼吸，走上前去。
相片的主角，是比现在不知道年轻了多少岁的夏千咏。那时的他，头发还短短的，脸庞犹带有一丝稚气。他抽著菸，凝神望向窗外。黑白照片中，天空是灰色的，空气也是灰色的。年轻的夏千咏就在一片灰色中，阴郁地抽著菸。
不爱又何妨-18-
谢明冬颤巍巍地伸出手，却只敢触碰相片边缘的压克力相框。
他从来没想过，夏千咏曾经跟他一样年轻，眼神也流露出一样的迷惘。印象中不是嘻皮笑脸就是温柔微笑的面孔，竟也有如此空虚郁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