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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by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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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贵的眼神开始涣散,贺帅的心就如被谁拿锤子硬敲着一般,浑身几乎缩成了一团。。。。。。
"班长,班长。。。。。。"听到金贵微弱的声音,贺帅忙把头凑上去,抓着他的手,喊,"金贵,金贵!"金贵的眼神已经没了焦距,只是茫然地看着,但是抓着贺帅的手却越来越紧,"抚恤金。。。。一定要给我娘。。。。天安门。。。。。。下辈子。。。。再去。。。。。。"
握着贺帅的手松了。望着那陡然闭上的眼睛,一刹那,贺帅整个身体中的血都冲到了脑子里。他大喊一声,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夺过陆少军手中的冲锋枪一下子跳到了掩体上,嗒嗒嗒扫射起来。有什么掠过他的脑袋,有什么擦过他胳膊,什么都不顾了,只有报仇,报仇!
敌人终于退了下去。。。。。。。。
"金贵说,抚恤金给他娘,他还说,下辈子。。。。再去看天安门!"贺帅哽咽地说着金贵的遗言,心里扯地难受。
陆卫军从水壶倒了点水出来,给金贵擦了把脸,又给他整了下衣服,戴上了帽子,说,"金贵,放心地走吧!抚恤金我会给咱娘。要我没死,我也一定带咱爹咱娘去趟长城,去看看天安门。
大舟走了,你也走了。路上,有个伴,总算不寂寞了。。。。。。金贵,一路走好吧,下辈子,咱们还是好兄弟!"
少红点了根烟,放到了金贵头边。然后自己点了根,抽了口。坐在金贵旁边,平静地看着远方。良久,一阵口哨声从少红口中传了过来。。。。。。。。
听着那熟悉的旋律,贺帅的泪刷就下来了。。。。。。。
那是金贵最喜欢的歌。。。。。。



结束
雾散开了些。天是阴的,沉沉的压下来。整个阵地一片灰暗,到处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很突兀地,一个声音从喇叭中传了过来。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但听地懂。贺帅直起了腰,凝神听着。
"对面的人好好听着,你们已经没出路了。告诉你们,你们已经陷进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投降才是你们的唯一出路。我们是优待俘虏的,有吃有喝。表现好的话,还有官做。奉劝你们,投降才是真理。抵抗,只有死路一条。快点投降,不然。。。。。"
"操你姥姥!"随着一声怒骂,一个手榴弹扔了过去。喇叭里的声音中断了。
看着反身坐下的陆卫军,贺帅与王少红都没说话。陆卫军看着他们,似乎是才回过神,说,"一时没忍住,浪费颗手榴弹."
顿了顿,沉了声,又说,"你们俩都知道,我没爹没娘,也没老婆孩子。光棍一条,我这条命不值钱。你们和我不一样,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你们肩上担的有责任。。。。。。"
"班长,别说了,我不会投降。"王少红闷声打断了陆卫军的话,低头继续抽着烟。
"班长,我要真投了降,不就成你最看不起的孬兵了。我都撑到这份上了,如今要是投降,那就太亏了不是?金贵和大舟都瞅着我,要是真投降,这到了地下,兄弟也做不成了。"贺帅很直白。
一只胳膊伸了过来,贺帅被紧紧搂住;王少红被陆卫军的另外一个胳膊搂着,三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地下一起甩老K!"
既然下了必死的决心,反而放开了。贺帅检查了下腰间的光荣弹,想着最后多少要炸死两个。看着旁边躺着的金贵,也就不那么难过。想着马上就要见面,反而觉得轻松。
他们三个都受了伤,却谁也没想着去包扎下,想着反正就要死了,包个屁扎。谁也没说话,只默默地把手榴弹手雷摆好,检查下枪,把所有能用的武器都堆到手边上。等都收拾好了,就都坐着默默抽烟。
贺帅脑子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想。如今的他,一点都不害怕。就好象在入口等电影开始,只是等着。何况,身边有两个人陪着,地下有两个人等着,有兄弟,有朋友。害怕什么?
却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炮声又响了起来。"操,都轰三次了!"贺帅骂了句,忙帮陆卫军去抬金贵。小心地把金贵靠着大舟并排放好后,三人就猫在洞口,听着外面激烈的炮声。这炮声比刚才要轰地厉害。似乎有些不对。
炮声终于结束,三人钻出了洞。趴在掩体里,视线内却没有越南人出现。只是在远处有密集的枪声传来,但很快就没了声音。正纳闷的时候,贺帅视线内出现一面红旗。他有些不敢相信,拉着陆少军,贺帅指着那面来回摇晃的红旗,哆嗦着嘴唇,竟然说不出话来。陆卫军再次把他们两个搂进怀里,说,"死不了了!"
战争就那么结束了,快地让贺帅有些目瞪口呆。一切有些戏剧性,但人生似乎本身就是一出戏。说起来很简单,越南人只顾朝前攻,后面没顾上,结果被我们的大部队抄了老家,丢了自己的后方。
战争的胜利不是最高兴的,最高兴的消息是:他们要换防了,换到后方去,他们,要回家了!
全连集合清点人数,来的时候100多口,如今剩下的不到50人。指导员牺牲了,连长受了重伤。他们一班,还留着一条命的是:陆卫军,李飞跃,王少红,周盛,贺帅。全连中完完全全没有受一点伤的,一个没有。
烈士的遗体要送到后方去,命丢在这,魂却不能留在这。看着大舟金贵他们被后勤人员抬走,贺帅他们的手都举了起来。好好敬个礼,送兄弟们上路!
王少红在敌人第一次攻上来时就伤了胳膊,后来肩膀又中了一枪,流了太多血。撑到最后再也撑不下去,被抬上了担架,要送到野战医院去。走之前,他握着陆卫军的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苍白着脸,松了手。
贺帅也伤在了胳膊,但不算太严重;陆少军却是脑袋上血流地一塌糊涂,但他却怎么都不愿意离队,说都是蹭伤,副连长拿他没办法,让卫生员给包扎了下,就随他去了。
傍晚时分,疲惫不堪的一连离开了这个守了近两个月的阵地,急切地朝家的方向奔去。。。。。。。
路上不是很好走,散了的雾慢慢又聚拢来。副连长低声催着大家加快脚步,务必快点到达安全的地方。暮色越来越深,雾竟然也越来越浓。贺帅的脚步有些沉,挂在脖子里的枪也越来越重。慢慢地,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其实,这就是一场战争中的拉练,贺帅如今只勉强跟地上队伍。
浓重的雾气让路越来越难走,远的地方已经看不清了,只看地见前面战友的身影。望着前面越拉越远的背影,贺帅有些着急,这里绝对不能掉队。他撑着加快了脚步,谁知,一个趔趄,竟然摔了一跤。等他撑着爬起来,却傻了眼,前面哪里还有战友的身影。茫茫雾气中,只有他一个人。贺帅张口就要喊,但冲到嗓子口的话却没喊出来。他知道,这里是不能出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有潜伏的越南的、特工,喊出声,就是暴露自己的位置。到时,死了自己一个不怕,要是连累了全连。。。。。。他贺帅还没那个胆子。
刚摔那一跤,竟是把脚踝给扭了。贺帅咬着牙,把枪当棍用,死撑着朝前走。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掉了队,只是如今除了朝前走这一个目标,似乎别的没什么能做。"都撑到这份上了,说什么也不能死在这。"这是贺帅朝前走的动力。
一步两步,贺帅拖着脚努力朝前挪着。满身是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他浑身神经都紧绷着,坚持不懈地努力走着。
"贺帅。。。贺帅。。。"很轻很轻的喊声,但这喊声却让贺帅全身的神经都松了下来,他啪地一下坐到地上。心里长舒了口气,抹了抹脸上,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班长。。。班长。。。"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刚出声,浓雾中陆卫军的身影就显了出来。看到坐在地上的贺帅,他忙冲了过来,贺帅一把抱上去,没控制住,泪就冒了出来。
"我脚扭了。。。你们都走远了,我追不上,又不敢喊。。。。。。我拼命追,还是追不上。。。。。"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没有早点发现你掉队。"陆卫军搂着贺帅,心里有些犯酸。刚刚副连长让他在前面带队,等换人后,他才发现贺帅不见了。报告给副连长后,决定让他回头来找,队伍继续前进。要是让整个队伍停下来等,不现实。他一路回来,真怕贺帅出了什么事。当看到他坐在地上抹着眼睛的时候,陆卫军一颗心才算进了肚子。
"还能走吗?我们要快点去赶队伍!" 陆卫军把贺帅的枪和包都拿了过来,挂在自己身上。
"能!"贺帅站了起来,扶着陆卫军朝前走。刚才扭那一下其实不是很厉害,但他扭了后却拼命走路加重了扭伤,现在是点地就疼。但贺帅毕竟不是那个刚入伍的毛孩子,这点苦,他能忍。豆大的汗珠滚了下来,贺帅的脸有些发黄。
"我背你。"陆卫军停下,背朝他,蹲下身。
"班长,我能走。你身上还有伤。"
"别废话,上来!"陆卫军扭头,看着他,语气中有命令的味道。贺帅抹了把脸,爬了上去。贴着陆卫军,贺帅努力把陆卫军脖子里的枪朝上挪,似乎想减轻他的重量。
"傻了,不一样重量?"陆卫军笑了下,"我打小背柴禾,五岁就开始背。你比柴禾轻多了。这点重量,没事!"
听了这话,贺帅就想,自己五岁在做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原来,自己五岁还不记事。。。。。。。



路上
贺帅伏在陆卫军背上,有些悃。颤悠悠的,上下眼皮就打架,然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睡着了。
醒来,却是被摔醒的。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被一个人抓住,问有没有摔到哪里?贺帅的意识才完全回来。忙说自己没事,问班长你没事吧。陆卫军说自己没事,刚突然不知怎么着,腿一软就摔倒了。
站起来的陆卫军又蹲了下来,让贺帅趴上去。贺帅没动,说,班长,你想把自己累死吗?咱们歇会吧。陆卫军说死不了,咱们要快点走,不然就离他们越来越远。贺帅就说那我自己走,不让你背。陆卫军没坚持,搀着贺帅站了起来,拖着朝前走去。
又是一个趔趄,陆卫军又趴到了地上。连带着贺帅也摔了,正好压住扭到的脚踝上。贺帅疼地"哼"了声,冷汗就下来了。陆卫军忙起身,问摔哪了?贺帅咬着牙说,脚腕疼。陆卫军把他扶起来,靠着棵树,坐下,说,我们歇会。然后把自己身上的包和枪都解了下来,靠在另外一边。
"班长,有烟没?"
"忍忍,等天亮。"黑暗中,贺帅点了下头。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越南特工,还是小心点好。
"先叼着,过过瘾。"一根烟递了过来。贺帅接过,放鼻子下吻了吻,然后噙到嘴角叼着。
"吃点东西。"压缩饼干递了过来,贺帅接过,但没吃。走出了猫儿洞,他以为再也不用吃到这种东西。"多少吃点,还有路要走。"听了这话,贺帅才把饼干硬往嘴里塞去。水壶递了过来,贺帅直接喝了水把饼干冲了下去。然后把壶递回了过去。陆卫军接过,拧上盖子,放好。他没喝。贺帅抿了下嘴,转过了眼睛,又吃起了饼干,等陆卫军再把水壶递给他时,贺帅只喝了一小口。他似乎刚刚意识到,前面的路不知道还多长,而这一路上有没有水源却根本不知道。
休息没多长时间,又上了路。走了一夜,中间休息了几次。最终,天终于亮了起来,薄薄的雾游走在丛林间。
"班长,再歇会吧。"浑身汗湿的贺帅再也走不动了,直接倒在了一棵树下。陆卫军扶他靠着树坐好,递了水壶过去。贺帅抿了口水,然后递给陆卫军,说,"喝!"陆卫军接过,喝了口。根本没见陆卫军喉咙动,那水显然只是润了嘴而已。贺帅有些难过。陆卫军没发现他的情绪,把烟摸了出来,说,来根!
一根烟抽完,就又上了路。。。。。。
却又不知道低头走了多长时间,当贺帅再次想找地歇下的时候,眼光却突然瞟到了什么,而当他看清是什么东西时,就愣了。陆卫军顺着他眼光看去,也不禁愣住了。
地上赫然是他们刚休息时扔的烟蒂。他们竟然迷了路。而丛林中迷路,就有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这是所有的向导都说过的话。
"班长。。。。。。怎么办?"贺帅的声音有些颤。
"你先坐这等我,我去看下。"
"我和你一起去!"
"好!"
贺帅拿出他随身带的刀子,递给了陆卫军,好让他做标记。那还是他住院那次陆卫军给他的,贺帅一直随身带着。
陆卫军左手搂住贺帅,右手在路过的树上刻着标记;贺帅拿着指南针,看着方向。朝北走,他们一直朝北走。
又不知道转了多长时间,当再一次看到那两个烟蒂时,贺帅第一反应是望向陆卫军。陆卫军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扶他坐下,自己坐一边,抽起了烟。
一根烟抽完,陆卫军把烟蒂给扔了,说"睡会吧。等睡醒再说。"说完,靠着树,就闭了眼睛,而几乎是刚闭眼,鼾声就起了。贺帅早就悃了,只是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一直支撑着,听了陆卫军这话,也闭了眼,很快睡死了。他知道陆卫军怎么想的,既然知道肯定追不上部队,那倒不如先恢复体力再说。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醒来,有阳光从密密的树叶间漏下来,晃在眼上,亮亮的。贺帅伸出手,挡住眼睛。这迷糊也只持续了几秒钟而已,贺帅就猛地坐了起来。左右去看,却只有自己。忙去看身边,枪少了支。恐惧从心底最深处涌了出来,贺帅翻身就起,但脚踝的疼痛让他重又跌坐下来,疼地泪都出来了。然后,就看到陆卫军朝他走来。抹了把脸,扭头朝一边看去。
"贺帅,看我找到了什么?"贺帅头仍然扭着,不说话。
"生气了?我就是去找找路,根本没走远。"陆卫军把一些果子捧到贺帅面前,说,"别生气了,吃点。下次不会了。"贺帅这才扭过头,抓过果子咬了起来。味道不是很好,还有些涩,但比压缩饼干好吃多了。
吃完,两人又上路了。由于没有怎么休息和治疗,贺帅的脚更加严重,油光发亮,肿地比馒头还高。陆卫军就又背着他走。停停歇歇,一直走到太阳落下去,也没有发现那两个烟蒂,两人才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原地打转,就好。天黑的时候,陆卫军找了个地方,两人歇了下来。
晚上,贺帅起了烧,是胳膊发炎的原因。陆卫军找出药,给他喂了。最后一滴水滴进了贺帅的嘴巴。空空的水壶预示着如果再找不到水的话,他们别说回家,怕是一天也撑不了。陆卫进本想去找水,但烧地有些糊涂的贺帅却一直抓着他的手,死都不松。陆卫军没有办法,只得靠着他睡了,想着明天再去找水。
天亮后,贺帅的烧还没退。药生生干咽了下去,他又拼命想吃点饼干,但没水,咽到半截却给咳了出来。他不想死,他真地不想死,他都撑到这个份上了,说什么也要撑下去。吐出来的饼干拣了起来,又咽了下去,但又咳了出来。陆卫军阻止了他再次去拣的行动,给他擦了下嘴,说,"贺帅,我们一定能找到水。"背着他,就又上了路。这一路上,连个果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贺帅伏在陆卫军的背上,头很昏。白花花的阳光从枝叶间漏了下来,晃地他眼花。他连搂住陆卫军的力气都没了,只是伏在那早已经汗湿的背上,什么也不去想。直到背着自己的人突然倒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贺帅才睁开了眼。他仍然伏在那个背上,一点都没受伤。
当意识到怎么回事的时候,贺帅滚了下来,用尽力气把陆卫军硬给翻了过来,陆卫军脸色蜡黄,竟如死人般。贺帅猛拍着他的脸,喊着班长醒醒,醒醒啊!陆卫军却仍然一动都不动,没了任何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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