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忧看沈渲嘴里也开始骂骂咧咧，赶紧把他往回一扯，自己走上前去，掏出钱包："我帮他付了。"
老大妈接了钱，吐着唾沫数了两遍，哼了一声，手向旁边一个小黑屋一指："自己找去吧，摔那里面了。"
沈渲还想接话，何忧拎着他的衣领："少说两句！拿了东西走人！"
沈渲缩缩脖子，开始在一堆废铜烂铁中扒自己的东西。
一个帆布包，几件乱七八糟塞成一团的衣服。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何忧瞅着沈渲笑道："你还真俐落。"
沈渲冲着站在一边冷眼看着的老大妈吼："卷子呢？"
老大妈没好气："什么卷子？"
"那叠纸！我放在包底下的纸！"
老大妈朝地上呸了一声："卖了！和你那些破酒瓶子一起卖了！"
沈渲跳起身来："谁准你卖的？"
老大妈不甘示弱："你不交房租还不给我卖了？"她枯瘦的手指几乎顶到沈渲头顶上，"别以为你在外面天天鬼混我就怕了你！就你这样还不是给人打的命！哪天在街上给人打死了都不知道！我要生了你这样的儿子就丢出去给人打死！"
沈渲两眼一瞪，直着脖子就想开口。
何忧不耐烦的推着沈渲的背："走了走了，我下午还有事，没空陪你们吵架。"
沈渲喘着粗气板了一路脸，到了吃饭的地方也是挑了个靠墙的座位一歪，随手在菜单上指了一份白粥。
何忧也不搭理他，喝了两口茶，只问道："身份证拿了么？"
沈渲在帆布包里翻找了一阵，掏出身份证丢在何忧面前。
何忧随手拿起来看了眼，照片上的沈渲正值少年，装酷一样的抿着嘴，努力的想透出一种唯我独尊的神色。
可惜一般身份证照片都有点小傻，眼神呆滞，衣服穿的也很老土。
何忧哟了一声："都23了，看不出来么！"
沈渲斜眼看看他，手向桌上的茶杯伸去，突然又一缩，整个人往墙角又贴了贴，垂下头去，把身子蜷的小小的。
何忧转过头去，看着几个青年大跨步的走过来。
这年头，总有一些人不愿意好好走路，非得仰着脸让鼻孔冲着天。何忧冷冷的看着他们几个在桌前站定。
上菜的服务员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沈渲像鸵鸟一样埋着头，一言不发。
何忧咳嗽两声："干嘛呢？"
旁边站着的一行三个人中的一个威胁般的瞪了他一眼，眼白像要翻出来似的，另一个旁若无人的拉开凳子坐到沈渲身边，搭着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上次那顿酒喝的爽不爽啊？"
沈渲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胃。
"上次帐还没算完呢！就让你小子跑了。带你小子跑的那个人呢？一起出来聚聚啊？"
何忧长长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隔着桌子拍拍坐在沈渲身边的那个人，"好滚了，我们要吃饭。"
那人吊起三白眼盯着何忧看，何忧也盯着他看。
大概是觉得何忧看起来不好欺负，他向旁边站着的两人使了个眼色。
沈渲猛的抬起头来。
何忧两个肘击，站着的两个人鼻血长流的倒下去。
何忧把他们两个往旁边踢了踢，居高临下的看着坐着的那个，冰着脸问："带这小子跑的人没空，哥陪你聚聚？就现在？"
他故意把手骨捏的咔咔作响，沈渲一脸苍白的看着他。
坐着的人往地上瞟了瞟，绷着面孔摇摇头，慢慢往后缩。
何忧一扬眉："滚啊！"
地上爬的凳子上坐着的都迅速的向门口移动。
何忧朝着服务员微笑，轻轻叩着桌子："上菜上菜，饿死了。"
好像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沈渲默默的喝白粥。
何忧吃了一会突然对他说："不能只敢冲着老年人吼啊。"他看沈渲不答话，接着说："找个安稳的工作吧。你也不小了。"
沈渲把粥往嘴里扒，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又点一下，说："好。"
5
"代入这个模型的时候要注意矩阵运算。你们也可以直接用上课给出的公式，虽然很烦，但是可以直接求出矩阵的秩，省得简化的麻烦了。保证准确性才是最重要的。"陆离好不容易解答完了学生的问题，从包围圈中抽出身来，一抬眼看见何忧站在树底下远远的冲着他笑。
"怎么样？"陆离迎上去，开门见山的问。
"我按着身份证的扫描件查过了，没有问题。父母双亡，无儿无娘。就是个普通小混混。"
陆离盯着他看："怎么死的？"
"妈妈不知道，算是失踪人口，爸爸车祸。从小是奶奶带大的，爷爷早去世了。奶奶三年前也死了。"何忧摊摊手，"挺可怜啊。"
他看着陆离若有所思似乎还有点失望的表情无声一笑，"陆博士，你是不是这次想的太多了？"
陆离嗯一声："可能吧。"他表情淡淡，"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又接着问了一句，"上次打他那帮人又找来了？"
何忧点烟："吃饭的时候刚巧遇上，你没见他那衰样，吓得什么似的。"
陆离把何忧的烟掐掉："这块地方禁烟，要抽到图书馆旁边抽去。"
何忧把烟盒收起来，歪着头看陆离："怎么办？养着他？"
陆离把眼镜拿在手里，轻轻的吹着上面的灰尘，挑眉看何忧，也不答话。
何忧耐心的等了一会，拍拍脑袋，放弃似的说："服了你了，随便你。当作救济孤儿吧。"
陆离站在家门口掏钥匙，门突然开了，他一惊似的直起腰板，锐利的目光从镜片上方直接刺到沈渲脸上，倒把沈渲吓了一跳。
沈渲脸上笑容僵硬，语无伦次的说："陆哥，你今天......回来啦？"
陆离低下头脱鞋，再抬起脸来的时候已经表情温和："抱歉，我都忘了家里多了个人了，还没习惯。"
沈渲抓抓头，不甚在意的把陆离迎进门，语调欢快："陆哥，我找到工作了～"
"哪里？"陆离把手里的包丢在客厅的沙发上，顺手拿了份报纸，"你动作倒是快。"
"也不是什么好工作，就是在中央酒店当服务生。"沈渲有点羞涩的说。
陆离把视线从报纸移到他脸上："挺好的，比你以前的工作正经多了。"他点点头，"好好干！你小子还挺厉害，第一天找工作就能找到全市最好的酒店。"
沈渲眉飞色舞，凑近了陆离压低声音："因为正巧碰上个以前就认识的姑娘，在那里当领班，和大堂经理说了声让我明天就去，先学习学习，过段时间就能正式上岗了。"
陆离拍拍他的肩膀，放下报纸诚挚的看着沈渲："那从今以后你就是有工作的人了。"
沈渲笑得开心，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那还是因为陆哥和何哥你们教育了我。"
陆离摆摆手："哪里哪里，应该的。"他起身搭住沈渲的肩膀，他比沈渲高半个头，正好把沈渲搂在怀里。
沈渲讶异的看他，脸微微有点红。
陆离若无其事的说："那从今天起我们来算房租。你看我这个位置，可是全市最高档的小区了，家具一应俱全，怎么着租出去一间房一个月也得要1500，现在给你打个大折扣，就收你1000怎么样？"
沈渲目瞪口呆的看着陆离："我现在身无分文还要靠您救济。。。。。。"
陆离松开他，往沙发上一陷，两只手指在茶几上一敲："茶来。"
沈渲愣了一下，忙不迭的跑去泡茶，双手端了过来。
陆离尝了一口表示满意，他半眯起眼睛向屋内扫视，喃喃的开口："地板上有点灰了。"
沈渲重重的叹了口气，从盥洗室里拎出拖把和桶，准备妥当开始拖地。
陆离把眼镜摘了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只余着沈渲呼哧呼哧的声音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相映成趣。
突然响起小小的碰撞声，像是什么摔在了地上，陆离慢慢睁开狭长的眼睛，只看见沈渲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拖把倒在一边。
陆离猛地从沙发上弹起身，眼镜也来不及戴，奔到沈渲身边扶住他的肩膀，颇紧张的问："怎么了？"
沈渲很艰难的抬起面孔，扭着眉头咬着嘴唇，哼出两个字："胃疼。"
陆离脸上的表情绷紧了，他打量了沈渲几下，站起身来套出车钥匙，又弯下腰扶住沈渲腋下，轻声催促着："忍着点，我带你去医院。"
沈渲神色痛苦的赖在地板上，指着旁边的拖把："可我地还没拖完。"
陆离翻了个白眼："今天不用拖了！先去医院吧。"
沈渲大喘气的问："真的不用么？"那神色让陆离觉得自己化身为黄世仁。
"不用不用。"陆离赶紧做答。
沈渲闭了闭眼睛，蹲坐在地板上半天没说话。
陆离也没敢使劲拖他，只好也蹲在他旁边不停的问："还难受么？"
他伸长手臂去拿抛在沙发上的手机："要不叫救护车好了。"
沈渲按住他的手，睁开眼睛勉强一笑，慢吞吞的说："我只是饿的胃疼了。"
陆离只觉得脑门一热，他呼的站起身来，抬起脚就往沈渲腰上一踹，沈渲连滚带爬的险险躲开，嘴里哀嚎着："陆哥饶命！"
陆离对着他冷笑，指着地板："不拖完没饭吃！"
沈渲可怜巴巴的哼着："刚才还说不用。"
陆离斩钉截铁："房租1500！"
沈渲扑倒陆离脚边拽着他的裤腿："我拖。。。。。。"
他再拿起拖把，默不作声的拖了一会地板，陆离突然喊住他："算了，丢那里吧，等会会有钟点工来。"
沈渲没作声，继续埋头拖着，声音凄惨："可我没钱付你房租。"
陆离盯着他看了两秒，跨了两步到他面前，一只手捏着他的脸颊把他揪的抬起脸来："省省吧你！还装！再装我就真让你拖！"
沈渲立刻把拖把扔到一边，揉着脸颊冲着陆离谄媚的笑，嘴里不停歇的夸："我就知道陆哥是好人！是最体贴的人！当然啊，能做大学老师的人都是素质高的知识好的！"
陆离一脸厌恶的抬手打断他："收拾收拾出去吃。"
沈渲抬头："怎么又出去吃啊，多破费。"
陆离在门口穿鞋："那你说怎么办？你烧？"
沈渲语塞，默默然的跟着出去。
这次还好，没有去粥店，去了面馆。
沈渲苦着脸，小心翼翼的说："我不喜欢吃面。"他扒拉着碗里的面条，只把鸡汤喝了，面几乎没动。
陆离笑笑："我也不是很喜欢面条在碗里慢慢跑得涨开的感觉。"他用筷子指指沈渲的碗，"所以快点吃了吧。"
沈渲不解："你也不喜欢，那为什么来这里？"
陆离瞟了他一眼，不说话，眼镜片给热气蒸腾的出现了两块白雾，只能看见他的嘴角上扬。
沈渲愣了愣，突然脸上一热，他不言不语的低下头开始吃那碗已经有点涨起来的面。
很软。
自己其实并不喜欢尝起来软乎乎的东西，但是软乎乎的东西好消化，不会给胃带来消化的负担。
他觉得这碗面条吃的全身都温暖。
6
沈渲第一天上班回来就沉着脸。
陆离照样在看报纸，厨房的锅冒着热气，嘟嘟的响。
沈渲不声不响的脱鞋，关门，陆离从报纸中抬起眼招呼他："今天怎么样？"
沈渲露出一副哭泣相："糟透了。"他重重的陷在沙发另一头叹气："第一天工资全给扣了。"
陆离短促的笑了一声："打了几十个盘子？把菜倒在客人身上了？"
沈渲朝着他挪过去一点，竖起一根手指摇晃："才没有，就是因为一颗花生。"
陆离注视着沈渲的脸，反问："花生？"
沈渲满脸悲痛不忿状："因为我上菜前偷吃了盘子里的一颗花生被经理看见了。"
陆离挫败的垂下头："你吃那个干嘛啊？真是败给你了。"
沈渲扑上去双手按在陆离膝盖上仰望着陆离的脸，神色甚是凄惨："我太饿了么，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饱～"
陆离轻轻推开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抛下一句："罚的该！"
他走进厨房打开储藏柜，拿出一个大纸盒抛在沈渲怀里。
沈渲举起来一看，念出声："婴儿米粉？"他茫然的看着陆离，没反映过来，"干嘛？"
陆离指指冰箱："今天买了牛奶，你要是饿的话先用热牛奶调了这个吃一碗吧，好消化的。汤正在煮，煮好了可以下面条。"
沈渲抱着米粉盒子愣在沙发上半晌，又默默的抱着盒子走到厨房揭开锅盖，一股浓浓的香味飘出来，熬的正是骨头汤，他的肚子骨碌碌的应景的叫了一声，
他按按肚皮，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在微波炉里热了两分钟，又默默的打开婴儿米粉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拿着汤匙开始调米粉。
房间里弥漫起甜甜的奶香味，沈渲仔细的调了许久，就着汤匙尝了一口，舔舔嘴唇，微微的笑起来。
陆离也不言语，静静的看着他。
沈渲转过身去面朝着陆离，眼睛笑成月牙形："很好吃。"
陆离点点头，轻咳了一声，指指自己的眼角，对着沈渲努努嘴。
沈渲抬起手抹了一下，手指上潮湿的一小块，他吸了吸鼻子，端起碗继续吃。
陆离观察着锅里的汤，看着差不多火候了，开始往锅里丢面条。
沈渲站在他背后默默的看着，忽然把碗向陆离面前一伸，开口问："你要不要尝尝？"
陆离盖上锅盖白他一眼："我又不是婴儿、病人。"
沈渲的双眼还是水气朦胧的，几根头发落下来盖住他长长的睫毛。
陆离揉揉他的头发，屈起手指在他的额头上就势一弹："工作要认真对待，可不比你在地铁上要钱可以随随便便。今天罚你是让你记住，以后得守规矩！"
沈渲猛点头。
陆离看着他吃的嘴上沾了一圈白花花的米粉，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嘴唇边揩了一圈，放进嘴里一尝，满意的叹息一声："现在的婴儿食品做的真是太精细了。"
沈渲定在地上，脸慢慢的红起来，一直红到耳根。
陆离视而不见的捞面条，对着背后的沈渲喊："愣着干嘛？端到桌上去。"
沈渲回过神来，来来回回的端碗，又蹭到陆离面前，小声说："陆哥，你不喜欢吃面条还陪着我吃，我很过意不去。"
陆离哦了一声，表情颇有些无奈："除了面条我什么也不会做。"
如果生活变得有规律，日子就会过的很快，转眼间沈渲已经成为陆离的新房客一月有余了。
实习期终于结束，沈渲顺利转正，工资翻了倍工作时间也缩短成正常的八个小时。
陆离也早已习惯了有另外一个人和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
最值得庆幸的也许是经过检查和医生批准，沈渲终于可以摆脱流质食物开始正常餐饮。
在此之前他已经吃面条吃到脸发绿，并不止一次向陆离抱怨自己走路的时候脚步虚浮身子软的像面条。
而陆离会一脸无辜的摊手，打电话给自己叫外卖并表示"流质食物里我只会做面条啊"。
虽然每天的事物一成不变，但是在陆离的鸡汤面骨头面鱼汤面三鲜面的轮番滋养下，沈渲皮包骨头的身板也终于有了点肉，脸颊也饱满起来。
医生满意的拍着陆离的肩膀称赞："看看你弟弟，现在脸色多好看，很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嘛！当初还板着脸不肯认他，现在兄弟俩的关系好的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