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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奠——by悠茗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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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前,东子就在网上告诉了我聂阳最近带着一个女孩出席了几次他们的集体活动。如果我说自己心里除了惊讶,已经再没了别的感觉,那是完全是假话,但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真的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踏实。
我宁愿看到他和别人甜蜜的腻在一起,也不想再看到他一个人游荡的身影。无法圆满的旧事,只能带来陈年的伤感,可每次见到聂阳孤单的身影,总会给我带来不属于以往的心酸。
能有一个人伴在聂阳的身边,我是真的高兴。
不过,东子他们似乎都不大喜欢聂阳的这个女朋友,都觉得他们俩的关系长不了。
他们和那女孩接触得多,我却第一次见她,只觉得她人挺漂亮,外形上倒是和聂阳非常般配,至于东子说的她那不招人喜欢的性格,我还来不及感受,就在春节假期结束后,匆匆返回了南方。所以,我只是笑东子说,他那是典型的酸葡萄心理。
东子原来就是我们班里有名的乌鸦嘴,所以经他这么一说,没多久后,聂阳和那女孩分手的消息让人听起来也觉不出有什么突然。只是东子在网上跟我念叨这事时,话语里烦躁苦恼的样子,倒像是那女孩现在整天缠着他不肯撒手,而不是缠着聂阳。
其实,东子是在为聂阳的遭遇打抱不平,也足见聂阳确实被这件事缠得够呛。而分手这种事,对东子自己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并不比扔掉一盒吃剩的碗儿面困难多少,差别可能也只在于,那面碗里还剩下多少面汤而已。
东子在情场里算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牵手分手之间的场景切换,连贯自然得就像个影像剪辑的高手。我跟他说,你也到了该认真点的年纪了。结果他却苦笑起来说,这世界上,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群里,已经鲜少有像他一样,能抛弃物欲表面,真心寻觅一场旷世恋情的人存在了。
东子不但说得我无语,还让我忽然有些佩服起他一把年纪,还敢于跟"爱情"较真的勇气。而我生活的重心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转移了,转向了追求事业的进步,转向了维持稳定的生活。
所以,在东子后来偶然提到聂阳也开始了在一群男男女女间徘徊的生活时,我们四个彻底划分成了的两大阵营,他和聂阳在动荡的感情中释放着青春的余热,而我和已经成家的何小青则过起了安稳平淡的生活。
也正因此,时隔半年后的一个凌晨时分,何小青在电话里抽噎的跟我说她离婚了时,那一刻对我精神的剧烈撼动远远是无法只用震惊形容的。
夜色浓重,喧嚣渐远,我站在阳台潮湿的空气中,静静的听着何小青的抽泣和哭诉。长达两个多小时的通话,直到我们各自的电话都欠费关机结束。没有人愿意经历这样一番痛苦,没人希望自己苦心经营的婚姻短暂。我不知道为什么何小青这样睿智的女孩子,也会迎来如此突然的终结,她的婚姻太短暂,短得我还没来的及看全她的婚纱照,短得我心里还没完全树立起她成为一个小妇人的形象......
在我看来,何小青仍然是当初那个坐在我身边的小女孩,即便痛苦万分时,仍然会带着些文艺腔的天真问我,为什么,我们长大后的生活,就不能再像小时那样纯真美好?
何小青的哭声轻易就的感染了我自以为坚强的意志,我完全不知该如何答她,竟然也孩子气地对她说,我也不想长大......
"冯征,你回来!咱们回到小时候好不好?...好不好?--"电话断掉前,何小青哽咽的对我喊。
我知道那时,她的意识已经说不上清醒了,但我还是答她:"好!我这就回去!--"
正好,我那段时间工作不算忙,领导批了我一个短假,我本想带媳妇一起回去,但她手头正带着个项目,难以走开,就这样,我一个人匆匆踏上了回东北的航班。

第 15 章
2006年深秋的一天夜里,我、何小青、东子,还有聂阳,几个人围坐在何小青家老房子的圆桌前,一个个醉眼微醺,时而惆怅,时而傻笑,一切似乎都和7年前的那个夜晚出奇的相似。可惜,只要稍一留意,我们这场试图寻回纯真的聚会,就会立刻暴露出它的虚幻和不切实际。柔黄的灯光,没法将我们混沌的眼照出十八岁才有的明亮,反倒轻易就映出了我们各自脸上难以隐藏的沧桑。
何小青坐在我的左面,一双眼肿得像鲜下的桃子,披肩的长发远不及当年一头短发来得齐整,蓬乱没有光泽的样子就像她阴沉凌乱的情绪,严严实实的扣在她的头上;
东子坐在我的右面,沾了点酒就半瘫在他身边的女友身上,那个难得能经过东子三个月爱情考验的温婉女孩,细心的照顾着他,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搞的小甜蜜竟也和这晚忧伤的气氛奇怪的融合在了一起;
聂阳还像当年一样坐我对面,我们举杯,对饮,谈笑抱怨,相撞的眼神里却没了昨日的闪烁和暧昧,取而代之的,全是平静的哀伤。
在喝干手里第一瓶红酒后,何小青抽泣着大声警告我们几个,一定要想好是要婚姻还是要爱情?我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给她的空杯子倒满新酒。显然,她喝得还不够多,因为她还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这个状态,太苦。
太多时候,痛苦都是源于清醒,如果只是浑浑噩噩活着,往往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已经被生活折磨成了行尸走肉,也就可以和芸芸众生一样快乐的碌碌行走。可如果偏偏总想着活得要对得起自己,偏偏要跟生活较真,跟感情较真,渴望完美与纯粹的统一,那我觉得这样的人不适合结婚,因为婚姻本身就是两个人对生活的一种演绎,即便能弄出千变万化的噱头,它终归还是延续着生活的本质,那么,注定的,光阴之后,激烈的会平静,浓烈的会平淡,熟悉的会陌生,难忘的会遗失,就像一望无际的海面,吞吐之间,沙化了一切。
最惨的是,我们几个骨子里都是爱较真的人,所以我们越喝越猛,却越喝越沉默,似乎只有放倒自己才能让这个根本不会圆满的夜晚圆满。
从某种意义上说,此时此刻,我们各自心里的感怀都不比何小青少,年纪越来越大,生活和工作上的烦恼,一点点堆积成山,我们翻山越岭,才发现山外有山。就像我,如今走到了又一个生活的岔路口,在我身边陪伴了我四年的女孩,正站在路口的一边,等着我给她承诺,邀她一起走完今生。
我不是怕担起那一诺千金的责任,却怕在那路口过后的漫漫长路上遗落了最初的美好,其实,我一直是个害怕变化的人,总是会在人生的一个个路口上踯躅不前,自私的想守住心里最为留恋的东西......就像7年前,我害怕失去身边熟悉而亲昵的情感,所以在好友们一个个分别之前,鲁莽的不计后果的把聂阳强留在了我的身边......
各式各样的酒瓶,在我们眼前轮番空去,醉到凌晨,东子不可避免的最先倒下,被他女友小心的扶进屋里休息,霸占了何小青家唯一的客房;何小青趴在我怀里,时哭时笑,也顾不上是泪水还鼻涕都往我身上蹭,我拍着她的背,却知道拍不散她的心痛,只能扶住她颤抖的手,不断把杯中酒送进我们各自的嘴里;聂阳还是那样,即便喝得再多,看上去都留了几分清醒,他静静坐在一边看着我们两个醉鬼胡闹,最后在何小青整个人瘫软下去的时候,连哄带抱的把她送进了她自己的房间。我则趁聂阳哄何小青睡觉的空隙,喝干了房间里最后的两瓶啤酒,让脑袋晕得再也没力去多想任何烦恼。
我很多年都没醉过这么厉害了,醉得连眼皮的都懒得再抬起一下,可就在我坐在地上险些昏睡过去的时候,聂阳却回到我身边把我拍醒,说要带我离开。我满嘴醉意的嚷嚷着哪儿也不去,自己要留下来照顾他们几个,摇晃着想站起来却差点砸漏何小青家的地板,还好被聂阳扶住。他知道我醉了,但还是很认真的告诉我不用担心,有东子的女朋友照顾那两个家伙就够了,何小青家住不下这么多人,他打算带我去别的地方住......
其实我那时醉得已经分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知道聂阳说不用担心的事,我绝对可以放心,便不再逞强,老实的打算跟着聂阳离开,却没想到自己醉得已经连迈步都艰难,只能全靠聂阳瘦弱的身躯支撑着出门。我唯一残留的清醒隐约提醒着我,聂阳架着我的分量走路应该很是吃力,何况他也喝得步履蹒跚,所以,一路上,我空出来的那只手都胡乱抓着,寻找着一切可以支撑的东西,想分担一些聂阳肩头的沉重,以至于不知道手上摸了多少灰土。
感觉上并没有走多远,我们就进了一个房间,我便被聂阳安放在了一张大床上。聂阳帮我脱衣服时,我起初还有点意识,还能含混的对他说不用了,睡会就行。但他并没停下来,只是轻声说了句让我好好睡一觉,便把我的衣服都脱了,放在一旁。而我则很快昏昏沉沉的连只穿着条内裤横在聂阳面前也感觉不出尴尬了,不过,聂阳也似乎并没在我身边停留,把一条薄被盖在我身上后,就离开了房间。
我昏睡了一小会,攒起点力气又能把眼皮撑开条缝,我打量下四周,但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我又攒了点力气,试探着喊了声聂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喊没喊出声音,但还真听到他答了我一声,我心里才算踏实下来。我以为他在别的房间睡了,眼皮便又沉得要落幕,可不一会,却听他的声音在离我更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擦把脸吧。"聂阳端着个脸盆摇晃着走了进来,我分不清是他醉得摇晃,还是我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月光下,他只穿了条内裤,白色的身影分外醒目,他头发和眼睛都黑亮亮的,似乎泛着水光,可能是刚洗了个澡。他在我身边坐下,洗了条毛巾,递给我,我浑身发软懒得动,本意是想对他摇头,却三两下把自己的眼皮晃得几乎合了起来。
我好像听他叹了口气,然后柔软的毛巾就带着舒适的温度,一下下擦过我的脸颊。我再次费力将眼睑启开条缝隙,在毛巾起落的间隔里,看到聂阳专注的眼神,他给我擦脸的每一个动作都仔细又认真。
水温带走了一点酒气,但舒服的感觉和浑身的乏力让我并没撑住自己的视野里微亮的弧线。合眼前,我问他我们在哪儿,他说在他一个亲戚家,房子空着。我在半睡半醒间想了很久,才想起他是有一个亲戚,就和何小青家隔着一栋楼住着。
在聂阳的打理下,我又昏睡了一会,直到毛巾的热度转移到了我的手上--我那只一路来时胡乱抓握的手掌,也被他擦的干干净净。我觉得他似乎已经擦了很久了,便又睁开眼,叫他别弄了,快点休息。
"马上好了..."他应了我一声,仍然没停下来,不过,却忽然自己笑了起来,"呵呵,你还真怕我把你摔了啊,一路上挣命乱抓...不知道咱家这边现在流行在走廊里养仙人掌吧?!"
"...啊?"我是真的喝多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和我开玩笑,翻了翻眼皮,看到他在笑,才明白过来,跟着他一阵傻笑,"嘿嘿...还不是怕累折你那小细胳膊细腿儿的!"
聂阳似乎附和着我笑了一声,可目光和毛巾却全停在了我的手上,他就那么发愣似的停了一会,然后头也没抬的把毛巾扔回脸盆,拉起我的手,贴在了他的脸上。
他静静托着我的手掌,把头偏向我的掌心,就像在听那些藏在我的掌心深处的故事。我能感觉到自己手心,覆着他微凉的脸颊,能感觉到自己指尖,擦着他湿漉漉的发迹,但却怎么也分辨不出我眩晕的世界里,这一幕是否真实。如果这是他的梦,我害怕扰醒他,如果这是我的妄想,我想让自己立刻醒来。
"聂阳..."我艰难的动了动嘴唇,喉咙干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他果然动了,听到我的召唤,慢慢抬起头来。朦胧月光下,他的面孔在我的视野里越来越清晰,他眼里闪着淡淡的光,那些光点一点点前移,与我不住的接近,直到近在我眼前时,我突然意识到,他吻了我。
聂阳抚着我的头,一下下的吻我,轻轻熨着我的嘴唇,就像他刚才为我擦拭身体时,一样认真而专注。一阵恍惚过后,他的舌已经滑进我的唇逢,摩挲过我的齿际,舌尖的探索也渐渐急切。
他的吻已不似我记忆中的生涩和毫无章法,他用主动和技巧掀起热情的节奏,轻易就将我带入沉沦的边缘。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脑中闪过了一个女孩的身影,瞬间,带走了我即将陷入颠覆的疯狂......混沌的意识骤然澄清的感觉,就像有人把我一下子推到了镁光灯聚焦的舞台上,明晃晃的光,将我最细微的颤抖也曝露得无处躲藏--我听到了来自心底的质问,也看清了心里无法逃避的答案......都是关于那个和我相伴四年的女孩......
我原本轻微的回应戛然而止,整个人变得呆滞而僵硬,聂阳很敏感,一下就察觉到了,他的攻势也就在这一刻渐渐平息下来。
他缓缓起身,和我分开了些距离,细细打量了一会我复杂的表情,忽而弯起嘴角--他全明白了,甚至比我自己在那一刻还清楚,他知道我放弃了,不是只一个吻,不是只一个迷醉的夜晚,而是一个人。
他笑得太美,太自然,那样的笑容不可能属于此时此刻,他让我瞪大的双眼突然如同瞎子,怎么也看不到他情绪的起伏。我不想让他这样,我伸手拉他,他没拒绝,自然而然的握住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反倒似安慰我一样,轻声说:
"睡吧...你喝得太多了...睡吧。"
他把我的手塞回到被子里盖好,端起脸盆踉跄的走出了房间。他惨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不一会,厨房里想起了水声,煤气点火声,火焰的燃烧,热水的沸腾,各种嘈杂的声音一片混乱......我瞪着干涩的眼,怎么也合不上,仿佛有无数道泪水奔涌而出。
聂阳在厨房弄了好一会才回到房间,看我还瞪着眼也没有惊讶,把一杯热水放在我床头后,他爬上床,躺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着灰蒙蒙的天花板。这张床睡两个人足够,我们并肩躺着,没有一点接触,但身体最接近的部位,还是能感觉到对方体温的热度。
"睡吧,三点半了,你明天还得赶飞机。"聂阳用叹气结束了我们间的静默,他翻身把脸朝向窗子,只把背对着我...我感觉他哭了。
我吃力的翻过身,把手探过他的肩头,摸到他冰凉的脸颊,摸到他的眼窝,他和我一样,没有泪水。我把手停在他还有些潮湿的头发上,他的头发比我上次见他又长了点,烫了,有点蓬松,我回来那天见到他时有点吃惊。
我摸他的头,他才微微动了动,就像一只睡着的猫被人抚摸时表现出来样子......5年了,我们从没如此接近过。我知道他没睡,我一肚子话想和他说,好想和他说。
我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他想了想,答我,还行,没有强装出来的快乐。我们的话题顺利的进行下去,直到我问他一直都没遇到合适的人吗?他忽然笑了起来,好像一下子恢复了活力,说喜欢他的人太多了,男男女女,多得有点麻烦。他说得有点兴奋,在说他最近一次去酒吧,还被个陌生男人搭讪的经历时,他还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我接着他的兴奋说,他这么帅,应该的!他说,那是当然!他紧接着笑了,笑声怎么听都像带着抽泣......
我问起那个他这几年来一直对我遮遮掩掩的问题,问他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问他那个或许仍然只有我知道的他的秘密。
他抓了抓头,但还是把实话对我说了:"...比以前间隔得短了,昏迷的时间也长了点,"他抓我的手按在他头后的一处,指尖下隆起的地方让我心头一颤,"上上个月摔的,缝了十二针。"
"...你...还是没跟家里说,还是没去看?"我用指腹蹭着那道不短的疤,他烫了头发,把它掩盖得天衣无缝。
"大夫说,好不了也死不了,没事...谁能比我清楚?"他还是那样,一嘴的若无其事,依旧坚持着自暴自弃的理论。
我没再跟他顶起来,他那个脾气,如果他自己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他。我揉着他那道疤,对他的自以为是的模样,苦笑起来:"呵,谁能比你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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