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纯忍不住问:“有了多久了?”
大家都不作声。王克纯又问了一声,张立民动了动,说:“三个月。”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个月前吧。”
一个月?一个月--电光火石间王克纯想起了什么,问:“徐静,小白兔是你?”
徐静猛地扭头看张立民,张立民也正抬头看王克纯。三人的眼光碰了一下又闪开了。张立民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张立民和徐静相爱了。徐静不就是属兔的嘛。没有第三者。嘿,嘿,第三者倒是自己了。王克纯心里不禁苦笑了一下。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还有什么话说?王克纯为自己昨天晚上的意气用事感到莫名其妙的心酸。这都是个什么事啊?怎么会有这种事?
张初蕾脸一直铁青着。王克纯正奇怪她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张初蕾就叫了起来:“你们是什么意思?当初说得好好的,假结婚,现在假戏真做了?”
“徐静,你想想如果不是我,你会调到电信局?你们的房子如果不是我,2万元就能装修成这个样子?现在倒好,他妈的,肚子都搞大了!”
张初蕾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她握着徐静的手说:“你忘了,我们说过,不但这辈子相爱,下辈子还要在一起的,现在怎么了?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不过,我知道这也不怪你,”张初蕾掉转头指着张立民骂道:“一定是这淫虫勾引你对不对?”
淫虫?张立民是淫虫?王克纯不禁想笑。
张初蕾继续说道:“静儿,没关系,我原谅你,去,明天把孩子打掉,我们马上离婚,还跟原来一样,忘掉这些人。”
徐静猛地站了起来。“蕾蕾姐,请不要再说这个话!孩子是听得到的!你会伤了他的心的!”
王克纯抬头看着徐静,她一手抚摸着肚子,脸上充盈着神圣的光辉。母爱使她自信,凛然不可侵犯。
张初蕾退后了一步,不可置信地叫道:“徐静!”
徐静站在那里,显得有些伤心。她缓缓地说:“蕾蕾姐,对不起!我突然发现,我非常想做个妈妈。做一个好妈妈,而且,我也希望他能有个健全的家庭!原谅我!”
张初蕾有点歇斯底理:“你骗人!你说过你不会再爱男人的!你说过只爱我一个!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要给我把孩子打掉!打掉那肮脏的东西!”
徐静脸色有点变。“请你尊重我们的宝宝!我以为你会喜欢他的!我希望我们能一起抚养他!”
“笑话!抚养?你要我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还一起抚养这臭男人的小孩?”
王克纯跳了起来:“喂喂,你吵架不要把张立民带进来!”
张初蕾逼了过来:“你真糊涂啊!这种事只能是男的主动!你不怪他还帮他,真是愚不可及!”
王克纯被深深刺痛了。他无言地望着张立民,张立民低着头,双手直插进头发里。他不敢回答。一定是心虚。
张初蕾紧紧地拉着徐静的手,哀求道:“静儿,我们都离婚吧,然后你把孩子打掉!我们还象以前一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
徐静把张初蕾的手甩掉,说疲乏:“张初蕾!!!你怎么还不清楚!我现在已经不再爱你了!我再告诉你一遍:我爱张立民!”
张初蕾不甘心,再把徐静的手拉着:“不不,你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都怪肚里的小孩做怪!把他打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听我的吧!”
徐静抬手啪地一声给我张初蕾一个耳光。一时间大家都楞住了。
徐静一字一句地说道:“张初蕾!我再跟你说一遍:请你不要打我们的孩子的主意!他是我的!是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保护他!你再这样别怪我不认你!”
张初蕾退后了一步,摇摇头,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王克纯叫:“初蕾!初蕾!”他回过头,正好看到张立民关心地看着徐静。他心都凉了,也跟着张初蕾追了出去。
克纯跟在张初蕾的后面,心里乱成一团。
张初蕾低着头猛冲,克纯得快步走才能跟得上。过了一个路口,张初蕾跳上了公共汽车。
克纯赶紧也跳上去。
张初蕾理都不理他。王克纯就这样一直跟到了鼓楼。
张初蕾停下来,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的眼睛很红。她的神情散乱。
克纯茫然答道:我没地方去啊。
初蕾眼睛更红了。她恶狠狠地叫道:那也不能跟着我。都是你,没管好自己老公。让那头色狼做下这种恶心事!
克纯怎么听都不入耳。他抓住张初蕾,脸沉了下来,叫道:不许这样说!
初蕾大叫:我就说我就说!色狼!淫棍!
克纯忍不住给了初蕾一个耳光。初蕾反手回了克纯一个。
克纯盯着她。初蕾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两人对视了一会。路边的霓虹在双方的眼睛里闪着,扑朔迷离。
已经有人在停下来看热闹了。
张初蕾继续走。克纯还是跟着。初蕾再次回头,叫:你再跟我我就叫非礼了。
克纯说:我是你老公。
初蕾扭头继续走。
最后他们去了红都。面对面坐着,各喝各的酒。有人唱歌,有人跳贴面舞。
克纯想起那时候他们四个人常常来。最爱玩的游戏是拿扑克牌比大小。最大点数的可以让最小点数的选勇敢或者冒险。勇敢的,要回答一个随便什么问题。冒险的则必须做一个指定的动作。
那天他们问了好多问题。张初蕾问了张立民一个问题:你爱王克纯吗?
这其实是最好回答的问题。张立民楞了半天,没回答。
张初蕾又问:你爱不爱王克纯?
张立民点点头。王克纯心里就有气。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题嘛。不是是爱嘛。真是。
轮到克纯问徐静问题时,克纯问:你会不会爱上张立民?徐静看着张初蕾的眼睛,坚决地说:不会。我爱的是初蕾。
这个游戏有个规则,就是不能连续选勇敢。在选三次勇敢后,必须选冒险一次。初蕾给张立民出的题目就是在红都里向克纯单膝跪下求婚。立民推了半天,当然没肯。
后来王克纯出的就是让徐静和初蕾在红都里当众拥吻。初蕾当即拉着徐静跳上桌子,在众人的起哄和口哨声中深吻徐静达一分钟!
这些事好象都是刚才发生的。克纯有点黯然。
老板走来问:“嘿!帅哥,你们好久没来啦!快半年了吧!还有两个人呢?怎么没来啊?”
陆续地,有些熟人过来打招呼。克纯坐不住了。初蕾站起身就走。克纯赶忙付了账,追了出去。
初蕾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克纯跟着打了一辆车,吩咐司机跟上。司机非常年轻,还是个小孩子,兴奋极了,问:你是警察吗?是不是追小偷啊?
王克纯哭笑不得。只是追老婆而已。
初蕾去的是正大。振耳欲聋的鼓点敲着,张初蕾点的是红酒。一口接一口,喝个不停。克纯抢着喝。大家都想醉一醉了啊。
飞快地,一瓶红酒在两人你追我赶下喝完了。初蕾又叫了一瓶。克纯本来想阻止的,一想,何必呢。大家一起醉吧。
初蕾的脸色越来越红,可神情却越来越阴。她突然跑到领舞台上,大跳特跳起来。
初蕾的身材还是挺好的。存了大衣,里面是件黑色皮马夹。她放肆地舞着,每一寸肌肤都象活动的。王克纯也跟着跳上去,搂起初蕾的腰,两人跳起贴面的暧昧舞步。
初蕾身上的热量辐射着,克纯觉得身上烘烘的。DJ起哄道:他们跳得好不好?大家叫:好!再热一点要不要?大家叫:要!
初蕾边跳边脱,把身上的马夹脱下来,引得众人一阵狂叫,口哨乱飞。
克纯紧紧贴着初蕾的大腿,放松了自己的灵魂。狂舞吧我的肉体。狂舞吧我的灵魂。
很快,两人就都不行了。克纯勉强打了个的回去。倒在床上时,初蕾把克纯的头勾过来,嘟哝着说:我们也来做个BABY好不好?一面将嘴伸过来在克纯的脸上乱找。
克纯看着她红扑扑的脸,紧闭着的眼,觉得其实初蕾也是很脆弱的。他试着吻了下去。初蕾却翻了个身,叫道:老公。
一个月后,王克纯和张初蕾离婚了。理由:王克纯没有生育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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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很阴。克纯到车站送他妈妈走了。妈妈是哭着走的。
克纯心情非常糟糕。早就知道妈妈会问,所以他请朋友开了个没有生育能力的证明。朋友看着他的眼光有点怪,非常难以理解。妈妈不能接受这一事实,硬要求到上海的大医院再做一次检查。
为了一个谎言,必须编织更多的谎言。生活就是这样。王克纯只是觉得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明明没错,却要承担这样的心理压力?为了不让妈妈更难过,就得让她用另外的方式难过?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来。整个城市变得情绪化。明天就要离开了。难道这个城市也不舍得自己吗?经过了这许多事,克纯已经辞职,打算到上海去闯闯。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应该更好渡过低谷吧。
大雪中,克纯一直从南京站走到了丹风街的房子。房间里非常乱。张初蕾搬走了一半,另一半让妈妈托运回山东了。只有一个随身的包是带去上海的。满地的旧报纸,更增加了沧桑感。
张学友那首《亲亲》,正好符合现在克纯的心情:
重回到你我旧日故居
那里已变成空空废墟
门和墙边飘飘纸碎
破破碎碎如年月眼泪
始终未明 谁令你他去
只好假装再次相聚
怀疲倦身躯拥一地纸碎
卧在地上如伴你睡
还亲亲或吻吻
躺过之地
还亲亲 还亲亲
岁月留低的那依稀
徐徐闭上眼睡在故居
我看见我们仿似共对
即使屋里并没有谁
克纯翻看着屋里的一切。这张沙发,是那天生立民的气,一个人睡的,后来立民跑来,说:强奸你!
诺,这个杯子,是那天自己感冒发烧,半夜立民起来给自己倒水,结果后来是立民用嘴含着喂给克纯的。两人一不小心就把杯子碰到地上了。所以把就掉了,一直到今天。
打开衣柜,里面有两条领带,是克纯送给立民的。黄色那条是配黑色衬衫用的,那条深蓝花的则是为了配立民的藏青色大衣……
这一包手绢都是他们走过的三年来的点点滴滴的见证啊。立民最喜欢手绢,所以克纯送了他不少。每次旅行,也会收集一些当地饭店或者是旅游区的手绢。这是黄山的导游图手绢,这条手绢是那次在青岛时留下的。
一共有二十一条啊。王克纯轻轻地抚摸着这些手绢,每一条上仿佛都是密密的张立民的指纹。克纯的眼泪一滴滴滴在手绢上,泪眼中,好象看到一个个镜头在回旋。他们相识的每一天啊,每一点欢笑哭泣的真心感受,这一刻,全涌上了王克纯的心头。
爱。爱。爱。一生一世显得如此地遥远。什么叫爱啊。王克纯想着三年来自己为爱付出的所有,竟有点疑惑。有人说,男人爱时,就让自己尽量享受,而女人爱时,是尽量让对方享受。这些年来,自己天天想的,就是如何让张立民快乐,他的快乐就是自己的快乐,难道说,自己的心态是女人的心态?
为爱而爱是神,为被爱而爱是人。自己毕竟是人。
门锁里有钥匙的转动声。克纯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么大的雪,立民会来吗?一个月以来,张立民都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昨天才给他留了个言,说是明天到深圳去。叫他来拿没拿的东西。房子在春节到期,还有两个多月呢。
立民进来了。两人站着,没说话。克纯眼睛慢慢就红了起来。立民也掉了眼泪。雪在窗外下着,也下在两个人的心里。
立民哑着嗓子问:“你明天就走?几点的车?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那语气,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
克纯听到这么关心的声音,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他一个劲地点头,已经噎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立民上前两步,把王克纯拥在怀里。王克纯终于放声大哭出来,紧紧地抱着张立民。至少,这一秒,张立民是他的。他哭了个天昏地暗,要把这一生的委屈全哭出来。
张立民在泪水中深深吻着王克纯。克纯热烈地回应着,两人不住地纠缠,分开,再纠缠,难舍难分。
突然张立民停住了,捧着王克纯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喃喃地说道:我爱你。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克纯盯着他。他说了。他说他爱自己。可是,他会离婚吗?年三十他跟谁过?情人节他跟谁过?他的生日跟谁过?晚上,他最多的是睡到谁的身旁?
克纯推开他:“是吗?你爱我?徐静呢?”
张立民急切地说道:“我不爱她,我一点都不爱她。我们只发生过唯一的一次,就是你结婚的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所以一不小心……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过。她爱我,可是,我一点都没有爱过她!我爱的人是你,只有你!”
克纯缓缓地摇头,问:“那你们的小孩呢?你不爱他吗?”
张立民低下头:“是的,我爱我们的儿子。我一直想,我如果有儿子会是怎么样。我妈妈想抱孙子想疯 了。”
克纯大叫道:“那我呢?我妈妈就不想抱孙子吗?”
张立民拥着王克纯,低声说:“都是我错,我恨我自己懦弱。你不要走,好吗?我需要你!”
“我不走,你跟徐静离婚?”
“……”
“我知道你不会,我也不要你们离婚。我更不能留下,那样我算什么?”
张立民不再说话,抱着王克纯一路吻下去。
王克纯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张立民。这个自己深爱过的男人。是的,他还爱他,这是最好的消息。只是,他不配爱。他没有勇气,没有资格拥有这样的一份爱。现在,他更是没有自由来爱。王克纯深深地理解张立民,可是,他没法同情他。
张立民抱着王克纯,用嘴解开了他的拉链。王克纯还是身不由已地被点燃了。从来没有。这是第一次,张立民这么主动地用嘴为他。可也是最后一次。
王克纯仰着头,泪一直在滴落。身体里的火也同时在烧着。两个人在水深火热之中,压抑又痛苦地爱着。
猛然,王克纯推开了张立民。他把张立民扶起来,涩声说:大哥,不要。
张立民看懂了王克纯的眼神。他的背脊挺直了。王克纯轻轻说,大哥,我要走了。
他没敢看张立民的表情,转身出了门。
雪下得好大啊。地面上积了一层雪,城市已经被掩盖成一片纯洁。
是的,我自由了。王克纯想,伸出了手。一朵雪花在他的掌心落下,鞠个躬,悄然隐退,变成一滴晶莹的泪水。
王克纯想起那年冬天在黄山,张立民从背后抱着王克纯,面对一山的雪,轻轻说:雪是老天给大地盖的棉被,爱是我给你披的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