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地盯着笑得惬意的顾惜朝好几秒钟，崔略商才终于反应过来："...你知道多久了？""这个嘛~"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对方惨白的脸色，顾惜朝不动声色一脚正正踢到胸骨上，刚刚撑起上半身的崔略商又瘫了下去，撕心裂肺地咳个不停。"从教你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了，不过真正确定是在阮明正消失之后。""咳！咳咳！！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伪装的失败，崔略商抬头直视顾惜朝，表情狂乱。
"你演得过于完美了。"静静看着冷静全无的对方，顾惜朝的眼神里带了点悲悯。"就像一个机器人，没有正常的人类感情。你对老师毕恭毕敬，但眼神里半点尊敬都没有；你对连云帮唯唯诺诺，但眼神里半点恐惧都没有。崔略商，你没注意过吗？你看人时，不管怎么刻意表演，眼睛最深处都是那种冷漠鄙弃的神色，就好像你看到的不是老师同学，而是一群死不足惜的蝼蚁。你叫我怎么相信，有着这种神情的人是一个十八岁的普通男生呢？"
第二十一章--去向
"胡扯！！！"尖叫出声，崔略商瞪着顾惜朝的眼神像是恨不能把他扒皮拆骨，"不可能！不可能！！"不知是在说他不可能伪装失败还是在说对方不可能注意到这点问题，他不顾满脸的鲜血拼命摇着头，而顾惜朝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你在监视我的同时，我也在观察你啊。崔略商，你不知道吧？你看人的眼神，待人的态度，和傅宗书简直一模一样。和他打过那么多次交道的我，是绝对不可能看走眼的。"
仿佛没看到对方一瞬间变得空洞的表情，顾惜朝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住校没多久室友就失踪了，本身就值得怀疑。而戚少商来了之后，你的表现越来越不正常。虽然看起来很懦弱，但你从来也没和谁特别亲近过，为什么单单缠着他？就因为他顺手‘搭救'了你一次？戚少商经常半夜出门，你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我们对上那次，你又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刚好蹦出来？要我认为这一切都不过是巧合，你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没给对方接口的机会，他到依旧昏迷的戚少商旁边捡起那根铁棍，再次回来时眉头都没皱一下，手一挥一落稳狠准地砸断了崔略商的膝盖骨。"！"刚刚还挣扎着用脚去踢顾惜朝，转眼却被废了两条腿，剧烈的疼痛让崔略商连一个字都喊不出来。"阮明正失踪之后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依那女生的警觉性和谨慎程度，栽跟头的唯一可能就是有人知道她出现的特定时间地点。很不巧，她和戚少商那点小动作还瞒不过我，联想到某人身边的小跟班是再正常不过的吧？去问了你们班主任，果然，那天晚上你请假没去晚自习。那时候我就基本确定是你了。本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你偏偏要来找我麻烦，所以......"惋惜地叹了口气，顾惜朝蹲下身，拉开崔略商的衣领，针头准确地扎进了大动脉。
轻柔而坚定地把全部液体注射进去，感觉到对方的颤抖，他轻轻拍了拍崔略商的脸颊："别害怕，这东西你常给别人用，我不过加强了效力，一点也不疼的。""...致幻剂？你想杀了我？"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两句话，崔略商眼里第一次有了货真价实的恐惧。"没办法，不在抓到我的时候就灭口是你的失误，我可不想一步走错将来被你追杀，"拔出针头，顾惜朝随手把针管向旁边一扔，"说起来多谢你把戚少商整昏了，不然那家伙百分之百不会让我动你。居然在生死关头还不知道下杀手，劈颈部大血管？哼！换了我直接捅穿你咽喉！"
"顾...惜...朝..."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崔略商眼里的景象开始缓慢地扭曲。拼着最后一丝清醒，他死死瞪着一脸平静的男人，哑声笑了出来："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了！老头子让人在连云埋了连环炸弹，晚上七点就自动引爆了，你们......啊！啊啊！！别过来！别那样看我！！滚开！！！"恶毒的笑声猛地变成了惊恐的嘶喊，崔略商的瞳孔一片空茫，不知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强效致幻剂能让人看到最深的恐惧，怕是以前死在他手下的冤魂都来索命了吧？没心情看他痉挛似的挣扎扭动，顾惜朝抬手看了看表，该死，已经六点十五了！心念一转，他扫都不扫一眼痛苦不堪的崔略商，而是到柜子那里又鼓捣了一会，拿着一筒针剂回来都注射进了戚少商的身体。特意加大了效果，这样的话，止住流血再撑个几十分钟应该还是可以的......
崔略商扭得越来越厉害，叫声也由开始的低哑变得尖利，剧烈地抽搐着，随着一声凄惨至极的"不要"，他的身体弹了两下，终于静止不动。"顾惜朝！"与此同时，戚少商被这声惨叫惊醒，下意识地喊出声，直起身子，他渐渐恢复清醒，正看到一脸严肃的顾惜朝站在自己面前。"诶？诶诶？干什么？"还没反应出发生了什么，他就被一反常态的对方惶急但有分寸地扯了起来，架着往墙上的那扇门前走去。"傅宗书要炸了连云！七点这里就该全毁了，我们得赶紧出去。"紧抿嘴唇，顾惜朝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不安的神色。
"等等！等等！！"被这个爆炸性讯息炸得头昏脑胀，然而戚少商还是想起了一个重要问题："崔略商怎么办？"回头看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人，他觉得冷汗涔涔而下，"顾惜朝，你该不会，该不会......""他死了。"语调毫无起伏，顾惜朝拽紧戚少商，睁眼说瞎话却半点都不磕巴，"谁知道怎么回事，大概平时毒品吸多了吧，突然就开始抽搐，然后没半分钟就不行了。""啊......"呆呆地应声，戚少商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无法怀疑顾惜朝，脑子里一乱，就被对方紧拽着开门进了地道。
"戚少商，你有完没完？"在黑洞洞的地道里走了一会，顾惜朝烦躁的声音响起："这会你都叹多少次气了？难道你还觉得崔略商不该死？""啊？"愣了一下，戚少商随即回过神来，"没，我知道他杀了很多人是罪有应得，但是...""没什么好但是的！"干脆地打断他的话，顾惜朝的语气很硬，"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炸弹问题！傅宗书那个混蛋老鬼，我就知道得防着他，动作倒挺快，要不是今天......"愤愤的话语突然哽住了，迅速反应过来的戚少商赶紧转换话题："对了，顾惜朝，崔略商为什么要杀你？你不也是傅氏的......莫非他们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慌忙捂上嘴，可惜晚了一步，顾惜朝已经扭过头来，近在咫尺的锐利鹰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知道了？知道了什么？我和黄金麟的计划？"似笑非笑的眼神让戚少商生生打了个哆嗦，他结结巴巴地试图装傻："计划？什么计划？我只是随便乱说......""少来这套！"曲起手肘，顾惜朝不轻不重地捅了他一下："你当我白痴？在黄金麟那儿我拍你起来时就知道你早都醒了！眼皮颤得那么厉害还装个鬼装！""呃..."尴尬而又佩服，既然被识破，戚少商也就大大方方摊开了问："难道不是为了这个？""肯定不是，不然你以为黄金麟还能活蹦乱跳地收拾你？"否定得斩钉截铁，顾惜朝的答案让戚少商拧起了眉头。
"不是这个？那傅宗书到底知道了什么？什么事让他非要杀了你不可？"总不会是因为女儿的死吧？不可能啊，傅晚晴出事到现在才半天多，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崔略商这边又明显是早有准备......"谁知道！死老头经常发疯。"说得轻松镇定，避开的目光却展露了顾惜朝的心虚。"顾惜朝，"停住脚步，戚少商抬起左手扳过对方的脸，表情十分严肃，语气有隐隐的受伤，"告诉我。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要瞒我？"
"......"虽然地道里很黑几乎看不清人脸，但那一瞬间，顾惜朝确信自己看到了戚少商坚定的神情。闭了闭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再睁开时，他眼底已是一片清明："没办法，我们边走边说。"定定审视了他半天，戚少商没说什么，转身再次迈开了脚步。"其实也挺俗的，无非是我被某人卖了。"顾惜朝苦笑着解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听得戚少商一头雾水。"卖了？被谁？""你肯定认识，缉毒组的美女组长~"挑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讽刺与细微的伤感，戚少商的眼睛眯了起来。"英绿荷？...你是缉毒组的卧底？不对，你的履历和警方半点关系都没有啊！""本来是不应该有关系的......"涩涩的音色透露了顾惜朝的情绪低落，"如果三乱没有死得那么惨，如果乱虎最后没有求我帮忙，如果那天傅宗书没有来认晚晴......"
声音到后来渐趋低哑，"晚晴"两个字让戚少商心里一揪，紧了紧搭在对方肩上的手，他低沉地开口："别说了，我不问了。我们还是先考虑怎么出去吧。"顾惜朝顿了一下，继而侧脸看过来，有什么东西在他眼里慢慢化开，漾出水样的柔光。两人静静对视片刻，脸上发烧的戚少商先扛不住，讷讷地没话找话，突然灵光一闪："啊，那个，顾惜朝，为什么刚才不从来路出去，要走这个门？""因为这里离教学楼近点，"笑笑转回头，顾惜朝边走边说，"如果我没弄错，为了方便崔略商，这条道十有八九通向你们寝室楼。"
"啊？"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戚少商张口结舌。通向宿舍？他在那里住了将近一个月居然啥都没发现？还重案组组长呢，一头撞死算了......"那么，"猛摇头甩掉不合时宜的沮丧情绪，他考虑着下一步行动，"我们出去就拆炸弹？"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顾惜朝额角蹦出几根青筋。"戚组长，崔略商没砸你脑袋吧？还剩不到四十分钟你要去拆鬼知道都安在哪的连环炸弹？实话告诉你，我和黄金麟前几天已经在学校里埋了一堆炸弹了，虽然那些都是遥控的，可引爆装置在校长室！等会傅宗书的东西一炸，连带着这堆都跟着爆发，整个连云都得灰飞烟灭！"
脸色灰白地消化了顾惜朝话里的意思，戚少商觉得自己对身边这男人的认识又加深了可怕的一层。问题是，"你们闲得没事埋炸弹干什么！！！"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爆炸的"壮观"场面，他又惊又气，话都说不利索了。"一是毁尸灭迹，废掉在连云的一切痕迹，包括我的实验室和参与开发的那片花田；二是转移视线，借着爆炸避开傅宗书的追杀和警方的调查。当然，如果顺便解决一两个崔略商之流也求之不得。"稳稳地架着对方，顾惜朝说得云淡风轻。"这么说，出去后你就要走了？你打算去哪？"声音刹时低下来，戚少商的气息拂过耳边，让他颤了一下。"去哪？"木木地重复着这两个字，顾惜朝心里是彻底的茫然。原本计划和晚晴一起远走高飞，黄金麟在日本那边早就打点好了，只等今天，忍耐两年就为了今天，可他盼到了什么？晚晴死了，黄金麟不知所踪，单单剩下孤零零的自己，未来一片模糊。去哪？他哪还有地方可去？他哪还有谁可等？突然停住脚步，顾惜朝定在原地，眼睛没有了焦距。要不然干脆和连云一起消失算了，什么也不想该有多轻松......
"如果沉默代表着没地方可去，"戚少商也随着他站定，大大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要不要来我们这里？"被这个无厘头的提议唤回了心神，顾惜朝惊讶地看着对方，"你们那里？""嗯！"连连点头，戚少商现在整一个伪劣产品推销员，"重案组领导亲切福利优厚，工资有保障住房好分配，还有像我一样随叫随到保质保量的热心好同事......"越说越不对劲，意识到过头了的戚少商越说声越小，到最后尴尬地闭上了嘴，自我感觉脸上烫得几乎能煎鸡蛋。瞪大眼睛直直盯了他半分钟，顾惜朝嘴角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啊哈哈哈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全身发软，顾惜朝干脆借着架着对方的姿势靠过头去，整个人的重量转移到了戚少商的肩膀上，可怜的男人立刻僵硬了。大笑引发的颤抖又过了一会方才平息，顾惜朝却没有抬头，保持着这个状态静静呆了十几秒，他自嘲地开了口："不可能啊...我早都不是什么清白公民了，这两年帮着傅宗书研究毒品，还对学生失踪视而不见，警察不抓我进监狱就不错了，还能让我混进组织队伍？"身子一震，戚少商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想都不想剽悍的回答就脱口而出："又没人知道！等会连云一炸所有证据都彻底消失！谁会清楚这些！"
猛地抬头直视戚少商的眼睛，顾惜朝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从来没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然而戚少商不认为自己说的有错，便挺起胸膛颇有架势地接受着对方的打量。"...可是你知道。"半晌，顾惜朝垂下眼，低低地说，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作为一个正义感十足的警察，你能原谅我做的那些事？""不能。"戚少商答得没有半点犹豫。顾惜朝缩了一下，想要退开，却被对方大手一揽牢牢按回了臂弯里。"正因为不能，才更要把你留在身边。要是没有我看着，谁知道你个危险分子以后又能干出什么事来？！"带着笑意与赧然的磁性嗓音从头顶传来，强词夺理的话让顾惜朝的眼睛登时酸了。深吸好几口气，终于逼回了眼里的湿意，第三次抬起头来看着戚少商，然而这次，他笑得暖意融融："神通广大的戚组长可一定要先解决属下我的住房问题啊！"
圆圆的大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戚少商难以置信地盯着顾惜朝，直到被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喉咙突然哽住了，他不敢眨眼，怕丢脸地眨出某种液体来。胸口大声鼓噪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猛地伸手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肩膀开始剧烈抖动。顾惜朝难得的没有反抗，反而静静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慢慢分开，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点热。"走吧。"最后还是顾惜朝先打破了沉默。戚少商重重点头，将手搭回对方身上，两人并肩继续向前走去。
爬上来之后四周环视一圈，戚少商不得不承认，顾惜朝的推测很准。扒开挡在面前的一堆破烂，他发现两人所处的地方恰好是无人问津的杂物间。就在走廊对面，他居然从来没想过要查一查！不对，要不是入校当天简单听信了宿管老师的介绍，自己也不会轻易放过这间房子......如此说来，一个念头倏忽闪过，戚少商还没来得及捕捉，就听到"喀哒"一声，房门被打开，下一秒，宿管老师阴冷的声音响起："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