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明烦躁的揉了揉头发，用一只手艰难的套裤子。艾辉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他烦闷的表情，没说什么，把他扶起来替他扣纽扣。
林晓明把他推开，"不用你帮忙！"顿了一下，又把人拉过来撒气般地咬他的嘴唇，"你就不能乖乖让我上？啊？"
艾辉笑了，很开心，又狡黠的眨眨眼睛，"林警官，你就认命吧。"林晓明不服气，"等我好利索的，你等着吧。"凑过去吻他的嘴角，"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啊你。"
艾辉看着他的眼睛，"嗯，没什么是我不敢的"目光又落到他吊着的手臂上，低低的重复一句，"我什么都敢。"
林晓明隐隐有些不安。住院的时候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把事情前前后后琢磨了好几遍，那个省厅的孙主任绝对有问题，但是局长没给他个解释。他在皇都里丢了半条命，但是艾辉也没给他个解释。他知道局长的为人，长久以来在局里和海城的黑帮势力之间努力平衡，他是在尽着最大努力保所有人周全，这一点他完全信任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至于艾辉这面......只要他不说，他就不会去问，但是，他信他。
林晓明完全恢复了，立刻回到局里上班。这阵子闲的他要发疯，一进办公室就显得精神抖擞的。天气有转暖的趋势，小王黑子一干兄弟看着他，一个劲儿的傻乐，有几个还调侃他，"林队，被群K的滋味不好受吧？哈？"
大家都一团和气的，只有局长面色阴沉，林晓明推开他办公室的门，里面的烟味呛得他一阵咳嗽。老局长抬头看着他，"晓明，过来坐。"
"局长，您干嘛呢，不知道的还以着了火。"局长拧灭烟头，"身体完全好了吧？"
"好了。"
"嗯。这次的事情，你心里可有个谱没有？"
林晓明一愣，想了想摇摇头，"那个，孙主任......"
老局长挥了挥手，"上头这次，要动真格了。"
林晓明又是一愣，"什么？"
"老艾家，恐怕是保不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声音有点抖。
"刚成立了专案组，打击涉黑组织。主要目标就是咱们海城，老艾家。"
"......"
"过几天会下来人，到时候咱们要密切配合。"局长抬眼看着他，"知道该怎么做吗？"
林晓明沉默，他一时半会儿摸不透这老家伙的意思，怎么配合？要他怎么配合？
局长瞧着他，"不管怎么样，保全你自己。老艾家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轻易是动不了的......总之，这是一场硬仗，我再强调一遍，"老局长一字一顿的，"把你自己的小命给我保住了，其他的都好办。"
林晓明觉得自己真是个窝囊废，只是老局长这一番话，就轻易让他陷入自我矛盾当中。他早清楚，艾辉这条路是条不归路，但事到临头他还是觉得恐慌，谁是王谁是寇，一早就已经注定，只要上头有了这个决心，管你是多大的组织有多强的实力，到最后也免不了被铲平的下场，他这个刑侦队长，到头来，也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件道具，说用的时候，还得往前冲。
林晓明紧了紧腰带，深吸了一口气。一切即将开始，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上头的专案组还没下来，海城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大的变故般，紧张压抑的气氛大范围弥漫开来。首先是皇都，当晚发生大规模武装械斗，死伤甚众。林晓明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只剩下满屋子的弹孔和地上淋漓的血迹，原本奢华的装潢漂亮的灯具被毁的一干二净，想着原来这里面夜夜笙歌的场景，在看着如今的破败，颇有几分凄凉的味道。瞧这灭门的阵势，小王倒是呸的吐了一声，"活该！算是给咱们个公道了！"
上头下了命令，皇都关闭，要彻查此事。第二天，海龙集团涉嫌参与地下不法经营，被吊销执照，公司停止运营，司法部门介入调查。海龙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刘云生被拘押在案。这消息一传出来，海城的餐饮娱乐业受到重创，几家大型餐厅娱乐中心全部关门大吉。
一时间只感觉阴云密布，腥风四起。
林晓明想起那天艾辉的话，他没什么不敢的，他什么都敢。
这人，是开始行动了吧。把所有摊子都收了，是打算凝聚实力，背水一战了。
关键是他自己，到底，该站在哪一边？
第十六章 冲撞
虽然林晓明早已做好准备，但形势的严峻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是有点害怕了，害怕他和艾辉终于站到对立的阵营中角逐的这一天，他当然有私心，但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他能保得住他吗？
他很想告诉艾辉，什么都别要了，他的势力他的地位，都扔了吧，只要他保住自己的命就好，逃逸，跑路，不管怎样，只要能活着，就好。
一连几天的失眠，刚刚痊愈的身体迅速消瘦，他睡不着，想着俩人这一路走来，那经历过的隐痛，那物是人非的感伤，还有现下这说不清的牵扯纠缠......无论怎样，他只要他艾辉好好活着。
所以，别打了，不要硬碰硬的胡来，聪明一点赶快跑了算了。
但看眼下这局面，艾辉是做好准备想要硬抗了。林晓明犹豫着该怎样劝劝他，一边焦躁着一边踌躇着，就在这样的矛盾里，突然接到了命令。
是凌晨一点。
专案组连到局里的空档都没有，市局直接接到指示，立刻全副武装，前往港口支援。
几辆警车呼啸着划破寂静的黑夜，林晓明出过那么多次任务，还是头一次感到紧张和恐惧。
海风带着咸腥扑面而来，林晓明他们的任务是从正面狙击逃犯，专案组那边配备过来的力量竟然顶不住对方疯狂的反击，本来包抄的局面被破坏，这才通知他们前来接应。
逃犯......？！林晓明大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难道艾辉应经做好准备要提前跑路了？
夜空中可以听到刺耳的枪声，火光闪现，甲板上十多个人正疯狂扫射，甚至可以看到他们配备的是加长型狙击武器，警方的全线包抄不起作用，那船上火力太强，根本无法接近。
林晓明这一队驾上一条船，立刻投入作战。空气中子弹的呼啸声让人头皮发麻，林晓明疯了般下令："给我靠上去！"旁边黑子立刻大声提醒，"老大，再近就危险了！"另一艘警船上已经换上了新的一批射手，枪声一阵紧似一阵。
警笛长鸣，漆黑的海面被闪烁的红光映出几分迷离的颜色，空气中有硝烟的味道，夹杂着黏湿的腥咸。林晓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冲过去，他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在那条船上，但是直觉告诉他，他必须冲上去。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迫切的站在那个人身边。新上的这一批有几个强悍的，因为对面船上不断有人中弹落水。那声音好像会催命一般，一下下刺激着心跳。
眼看着是挺不住了，大船突然横摆，耳听着有人下令，"给我堵住了！"就见一艘快艇入海，林晓明心里一惊，吼着给我冲！快艇上只有三个人，两人坐在后面，前面一人被挡着。夜色中辨识不清那几人中是否有那道熟悉的影子，心紧张的提到了喉咙口，林晓明开足马力追上去，就算是帮忙抗子弹也认了，可没等他接近，只听一声轰鸣......
火光冲天，快艇是被击中了油箱吧，才爆的这么彻底。一时间汽油的味道充塞鼻腔，海面上那团火焰不断升腾，碎片被冲到空中，又飘飞着落下，林晓明的心也跟着飘飞，又落下，最终归于一片沉寂。
林晓明全身僵硬的站着，神经似乎被麻痹了一般。过了很久才颤抖的摸出手机，拨了号码，听着那等待接通的提示音，一声，又一声，再一声......
像等待审判一样，手抖个不停，接吧，求求你，快接电话，艾辉......
心里焦灼着害怕着，直到手机里滴的一声，半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喂......"
林晓明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在地上，双膝着地。他低着头，前面是夜色中一望无际的大海。
那一天，那个时刻，林晓明，这个自以为无比强大的男人，握着手机，在徐徐的海风里，泪流满面。
第十七章 利用
林晓明知道那船上的人不是艾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天亮的时候回到局里才想起来，不是艾家的人，那专案组的这次行动，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无论如何他想要立即见艾辉一面，这么下去他自己没死呢他林晓明非先挂了不可。正琢磨着，局长突然通知开会。
会议室里有生人在，林晓明搭眼一看，有些面熟。局长介绍，"这是王指挥，这次专案组的负责人。这就是林晓明了，王队有什么事情尽管提，我们会尽量配合。"
王指挥伸出手来主动和林晓明握了握，"昨天晚上真是麻烦你们。"
林晓明总觉得这专案组透着说不出的奇怪，却又不好多问什么。
其它几个成员齐刷刷的坐着，全都表情严肃的，林晓明一眼扫过去，一个都不认得。
王指挥清了清嗓子，"屋里的都不是外人，大家把目前情况做个汇总。"
这个会开了整整三个小时，林晓明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衣服都被汗湿透了，站在门前风口一吹，打了个冷战。走出一条街，转了个街角，摸出电话，听着那熟悉的一声喂，林晓明问，"你在哪儿？见个面吧。"
他以为，他一直是了解艾辉的。但现在，这个窝在沙发里抽烟的男人，让他一瞬间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这是接近郊区的一座隐蔽的阁楼，纵使他艾老板对自己的强大势力有天大的信心，也不得不做好防范，躲在这种地方确实够安全。落日的余晖斜透进来，那人的脸有一半隐在阴影里，表情变得模糊不清。
林晓明找一张椅子坐下来，掏出烟点上。一时间俩人就只是沉默的抽烟。过了半晌，艾辉开口，"晓明，参加过专案组的会议了么？"
林晓明看着他，"是啊。"
刚刚会议上，王指挥言下之意，警局内部有老艾家的眼线。连他与会与否都了如指掌，林晓明心下了然。这眼线，还真是勤快。
艾辉吐出一口烟，"昨天晚上的行动，你也去了吧，之后还给我打了电话。"
那种焦灼和担心，还有窒息般的紧张......现在和这人尽在掌握的姿态稍作对比......林晓明突然有些懊恼自己的幼稚了，掩饰了一下还是犹豫，"给你打电话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想确认一下......"
艾辉弹了弹烟灰，笑了笑，不知怎的那笑容看在眼里，说不出的别扭，"但是，我好像听到有人哭......我听错了？"
林大队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昨天的事情经过，已经完全明朗。会议上总结了行动的失败原因，估计是埋在黑帮的内线出了问题，接到情报就直奔港口，对方是准备出逃的涉黑组织成员，激战之后被全歼。本来是一次不小的胜利，但等到看到船上人员名单的时候就傻了。出逃的这几个，尤其是后来坐上快艇潜逃的三人，均是海龙集团的高层。这些人是能搬倒老艾家的有力证据，警方拘捕总经理刘云生的时候，这三人已然再逃，苦苦追踪却毫无踪迹。现在可好，总算逮到活口了却亲手给灭了......不得不说艾老板这一手玩的确实高明。
艾辉看了看林晓明，吸了口烟，"我早就想把海龙撤了，那个刘云生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却一直没有借口。现在你们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唉，毕竟是跟我大风大浪过来的，我要亲自动手，下面的兄弟不免会寒心，我真得好好谢谢你们。"
林晓明皱眉。
艾辉踌躇了一下，继续问，"晓明，你昨天晚上，有没有担心我啊？"
林晓明楞住了，抬头看着这个男人。艾辉又弹了一下烟灰，"你参加了专案组的会议，对他们的成员有何看法？"
林晓明不说话。
艾辉定定看着他，"都认识吗？还是说一个都不认得？我动用了不少人脉，却查不到他们到底是何来历......嗯，如果有资料就好办了，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黑社会的手法，无外乎是暴力，绑架，威胁。查到了数据就可以拿他们的亲属说事儿了，还真是方便。
艾辉不耐烦抓了抓头发，"晓明，你一个都不认得吗？"
林大队长有些不寒而栗。今天在会上，他是了解了他艾老板的手法有多么高段，心下有个想法，压抑着勉强着，却仍然止不住的冒了出来，或许，他林晓明，也是他早已埋下的一枚棋子吧。
艾辉眯眼看着他，"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专案组那几个人的详细资料，哦，还有刘云生具体的关押地点......晓明，你能帮我吧？"
王指挥强调，加大力度保证刘云生的安全，这是我们捏在手里的一把打开艾家涉黑交易大门的钥匙。
林晓明终于忍不住了，他转过头来看着这个面目模糊的男人，有些话控制不住脱口而出，激动之下声音都有些抖了，"艾辉，这么长时间以来，你把我当什么？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那之前，之前做的那些......你是要把我培养成你的眼线？"
艾辉站了起来，阳光在他的身后，描摹出他的剪影，好像世界本是一片光明，只有他本身代表着黑暗。
那人走到林晓明的跟前，突然毫无预兆的亲上他的嘴唇，带着些许的试探般，舌尖扫过他的嘴角，恍惚间那冰冷的双唇，些微颤抖的气息，让林晓明觉得，这才是艾辉，这才是那个为他疼痛过为他战栗过的艾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下一秒，他的梦就被狠狠击碎了，那个冷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徐徐的响起，轻浮的求证着，"昨天，我特意派人在那艘快艇上装了炸弹。爆炸那一幕很震撼吧，晓明，你真的没担心过吗？如果我在那艘船上的话......"
"你不要说了。"
"你还是不肯帮我吗？既然这样，"艾辉顿了顿，微微抬起了林晓明的下巴，气息扫过他的脸庞，"下一次，我让你在上面，如何？"
林晓明终于崩溃，他狠推了这男人一把，一瞬间，觉得能大方说出这种话来的人，真是无耻。
转身离开之前，还是咬了咬牙，心有不甘的提醒，"你好自为之，凭你再有本事，也未必抗的过这一次。明智的话，为自己想个出路吧。"
林晓明走的很干脆，想着前一天自己为了这个人所经历的窒息般的紧张和疼痛，他妈的，真是可笑！好！你够狠！
人在很多时候都太过专注于自我感觉，而忽略了细节。
如果这一天，他能够保留理智，他或许就会发现，艾辉那一直紧握的右手，如果他能够多停留一秒钟，他或许会听到在他走了之后屋子里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永远无法知道那个时候，轻浮着向他提要求的人，他的指甲是如何刺破了自己的掌心。
许多年以后，林晓明都会想，艾辉真是个不错的表演者，这一次演出，堪称完美。
第十八章 凌厉
艾辉是发了狠了。
没人知道海龙集团的刘云生被秘密关押在哪儿，除了专案组的人。所以当听到专案组其中一个成员失踪了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艾家会从他嘴里撬出多少东西，这人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大家伙儿开始心里发毛。
上边紧急下令，停止全部运作，各区警队加大武装力度，务必保障刘云生安全，当然同时也要保障自己的安全。
但是事情远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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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警局大门口发现了包裹，里面是一身警服，警帽、警徽、警官证，外加一把警用手枪。那警官证上还染了些微的血迹。
当天晚上，西街派出所被一伙暴力武装分子偷袭。所有犯罪人员均带着头盔，配备枪支，派出所一共十人在场，六人死亡，三人重伤，一人失踪。失踪的是副所长田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