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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清寒——by齐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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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该不该?"关小楼不以为然。
展飞也不解释,只是笑笑的,伸手揉了揉关小楼的头发,极尽宠溺。
说也奇怪,在这之前,他和关小楼都不算正式说过话,可这一说话,倒像已经认识了几十年,自己一直在暗中观注关小楼也就罢了,怎么关小楼对他也是这样呢?莫非他也在暗中观注自己?
"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展飞,三十岁,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从小乞讨为生,后来遇上义父供我吃穿念书,不过他老人家几年前已经故去了。靠拳脚打到今天。"
关小楼看看他,"关小楼,二十二岁,父母早亡,是大哥一手将我带大的,我们俩都是靠唱戏吃饭的。"
展飞点点头,"我和你大哥真那么像?"
关小楼微微一愣,"长得挺像,性格不像,我大哥脾气急。"
他区分地出来呀......展飞顿觉呼吸顺畅了许多。
"既然那么依赖你大哥,为什么要离开他独自出来讨生活?"
"大哥有自己的家,我自然是要出来的。"语气是平静的,神色却是掩不住的黯然。
我只有我,你可愿依赖我......展飞走到窗边,望着那院中几株开得正盛的蓝色飞燕草,默默出神。
敲门声响起,是吴嫂。
"少爷,该吃饭了。你和关老板在这儿吃还是到楼下?"
展飞用眼睛询问关小楼。
"下去吧。"
关小楼翻身下床,展飞极自然地拿过外套给他披上。
和往日的热闹不太一样,今天展家居然安静地像教堂。
"那帮猴崽子呢?"
"阮少爷说带他们下馆子去,就都走了。"
也好,可以让关小楼安静休养。展飞给关小楼倒了杯茶,带着淡淡的幽香。
关小楼也不客气,端起茶就喝,理所当然。
展飞看在眼里,唇角不自觉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他突然觉得,只是这样看着关小楼,也是前所未有幸福。
早发现关小楼的手好看,白皙秀气着,不想他拿杯的姿势也是极特别的,拇指、中指和无名指扣杯,食指高高悬着,不知道在招摇什么,可看着就觉是美,越发显得手修长,宛若白玉。
其实展飞也有一双好看的手,无疤无痕,完全不像成日生活在刀口上的人,只不过跟关小楼一比,无端端就糙了。
饭菜上来了,三菜一汤,是极清淡的。
关小楼右手有伤,展飞本想帮他一把,岂料他却满不在乎地动起左手来。展飞不禁失笑,暗骂自己糊涂,都见过他左手拿刀的凌厉了,怎么就忘了呢?
可能是饿了,关小楼吃得极香,自顾自地猛吃,似乎忘了身边还有一位爷。他从开始就一句话都没说过,没办法,顾不上嘛!展飞也不以为意,乐呵呵地看他吃,不时加上几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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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飞觉得自己变了,不像往日那个从容潇洒的自己,变得有些婆婆妈妈,自然,究其源头,仍来自那位姓关名小楼的大爷。展飞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这么在乎一个人,吃饭怕他噎着,喝水怕他呛着,睡觉怕他闷着,走路都怕他摔着,借用阮箫的一句话,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疼他就对了!
反观关小楼,似乎对发生的事儿无知无感,兴许也是虚弱,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饿了吃,渴了喝,跟人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来总是倚窗坐着就出起神来,倒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在发呆还是心事重重。
其实展飞也没消停,和谷子峰定下的计划就要上演,兄弟们都已布置妥当,就看那天了。这事儿他和谷子峰都是极默契地瞒着关小楼,一来他还在养伤,二来嘛......虽然展飞见过他的身手,除了一个好字,也想不出其他说法,可也就是这仅有极好的一次,却生生吓住了展飞。
不是太狠,而是太绝。
关小楼犀利地如同一把极薄极窄的刀,不出鞘则已,一但出鞘,绝不回头,不是对方血尽,便是自身夭折。只一次,可那种逼仄决绝、那种没有明天的气势,令展飞又是心惊又是心痛。关小楼这样的性子能活到二十二岁,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说实话,展飞并不希望看见关小楼拿刀,即使他本身就是一把刀,他固执地认为关小楼这个年纪正是人生开始的时候,他该笑,像上次那样,七分天真,三分邪气,是再适合不过的。
即使他心底明白关小楼其实并没有那么天真,平日的他甚至是不苟言笑的,清清冷冷,沉默傲气,可以说并不讨人喜欢,反而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可偶尔春风化雨,却明媚地好似艳阳融雪,看得人好不舒服。
无怪展飞那一班兄弟,起初并不敢跟关小楼走得太近,可见他笑过一次,却突然异变成蚂蝗一般总爱自动粘上去,称兄道弟,好不烦人。反而是关小楼不以为意,任他们在耳边叽叽喳喳,有一搭没一搭的,兴致好的时候,还会跟他们赌几把,说也奇怪,竟没人赢过他。他也不得意,赢了钱总请他们喝酒,难怪兄弟们无论输赢都高兴。
阮箫曾经叹服道:"只要他愿意,他是极易得人心的。"
是啊,只要他愿意......展飞默然。

 

抢杀
跟谷子峰的计划其实很简单,一句话说就是展飞负责抢货,谷子峰负责运送。三千支枪,想神不知鬼不觉实在得费一番功夫,不过金老大他们能把东西好好地运上岸来,展飞自然也有信心把东西好好地送下水去。
事情开头非常顺利,选在人最乏的夜半动的手,抢货、运到码头都非常顺利,基本没遇上什么障碍,可货正装船的时候,金老大带人赶到了。
连招呼都不用打,一场血战就此拉开序幕。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双方都没人动枪,可又极速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以致双方一上来便是横刀飞斧,不留一点余地。为了不耽误货上船,好些人做了搬运工,展飞他们一个就当几个用,下手也越发地狠辣,刀刀直取咽喉、心脏,绝不让人有第二次站起来的机会。
展飞杀心大起,自是勇猛非常,不多一会儿功夫就沾染了十数条性命,身上的白衣已是杜鹃啼血红漫天。
"大哥,小心!"阮箫的声音响极厉极。
展飞迅速回头,径直撞上一柄飞斧直落眼前,眼倏然睁大。
当--
那极速的飞斧竟被一把飞刀生生撞飞出去。
展飞瞳孔收缩。
人群又涌了上来,他并未来得及看清救他的人的面目,可他笃信,那是关小楼!
谁告诉他的?!谁让他来的?!谁要他来?!展飞发现自己在生气,不但生气,简直就是怒了!这一怒,倒霉的自是围攻他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赶去投胎了。
果然是关小楼!
终于有功夫查看情形,那瘦瘦峭峭的身影便出现在展飞面前了。他依然下手狠厉得要命,一袭黑衣更衬得他冰冷如刀。
此时此刻,跟他缠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金老大。
金老大也不是吃素的,拳脚功夫出了名的硬朗,展飞的人被他撂倒了不少,展飞也跟他过过几招,算来应该是平手。可这会儿他碰上的不是别人,却是关小楼那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
他拼命,自然也逼得金老大也拼命,问题是,谁要他拼命来的?!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注意到展飞的脸就会发现那是铁灰之中泛着青光,要多难看就多难看,要多吓人就多吓人!
眼见那二人打得难舍难分,展飞竟硬生生地挤了进去。
"没你的事!一边待着!"说罢,展飞抡起刀将金老大挡了开去。
关小楼怔了怔,本就阴沉的脸瞬间也浮上了青气,他不由冷笑,"关不关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左手短刀一扬,飞速刺向金老大。
"关小楼,你给我滚开!"展飞怒吼,手脚却是不停。
这回关小楼只给了一个"哼"字,便再不理会展飞,手上脚下却愈发重了。
饶是金老大功夫过人,也经不起两大高手如此围攻,瞬间胸口、腹部就挨了两刀。那两人心思可不这么简单了,双双发狠一般拼刀,不光是要杀死金老大,更似比赛一样抢着要发那致命一刀。
可怜的金老大不一会儿又添新伤,眼见只有挨宰的份儿了。
关小楼见状,抢先刺出一刀,都到金老大喉咙了,愣是被另一把刀牢牢架住,他还赶不及惊怒,却见另一把刀的主人不知从哪儿又弄出一把刀来,急刺金老大心脏。鲜血飞溅,一代恶霸连闷哼都没有就此一命呜呼!
金老大的人一见自家老大殒命,一时之间乱了方寸,有人无心恋战,有人惊吓过度,有人不知所措,开始溃不成军。
展飞管不着那些,满心满眼只看得见一个人。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终究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关小楼没有让展飞等太久就做了回应,或者说回敬更为恰当。他手中的刀疾如闪电般飞了出去,只听"啊"一声,有人仰天躺倒,再无生机。
展飞定睛一瞧,那人正是在金老大手下坐第二把交椅的。
"你!"展飞觉得自己被一口血堵住了喉咙,只发出一个音来,便突然断了下文。
关小楼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似的,转身就走,可走了没几步,却跑了起来,且越跑越快,越跑越急,越跑越狠!
呆呆地望着那个孤削的背影飞速移出自己的视线,展飞突然觉得自己心口一空,紧接着又是一痛,然后,就是蔓延开的无边无际的窒闷......
"展飞兄。"有人唤他,是谷子峰。
原来,形势彻底逆转,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展飞努力克制住那种窒息的感觉,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货都上船了?"
"一切都已打点妥当,兄弟来跟展飞兄告别,顺便将这趟的辛苦钱奉上,请展飞兄笑纳。"谷子峰递过一口皮箱到展飞面前。
展飞摆摆手,"不用了。现在金老大已死,他的地盘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这次的好处我们已经够多了,这些钱你们就自己留着吧。"话是如此,但他神情间却全无喜色。
"如此......多谢展飞兄。"
"不必客气。你们还是赶紧开船吧,恐防有变。"
谷子峰点点头,略一迟疑,道:"小楼......那孩子向来吃软不吃硬,展飞兄切莫怪他。"
"怎会?"展飞苦笑,这话反过来劝才是啊......
"虽然跟展飞兄没有深交,可我也看得出你是为他好......连我都明白,小楼那么聪明,不可能不明白。只不过在他的眼里,越是亲近的人,越该有难同当,同仇敌忾,你不要他帮......确实是伤到他了......"
确实是伤到他了......展飞何尝不知,可是他更怕关小楼因他而一入地狱永不回头啊!如果是这样,他就宁愿关小楼恨他!
"多谢忠告,我会找小楼谈的。"展飞笑得愈发苦涩,"他......真不该在这里。"
谷子峰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了,展飞对关小楼的关注和爱护实是比他这个朋友高出不知多少倍。也罢,相信他一定会照顾好关小楼就是了。

 

醉人
所有的人都去处理善后事宜,唯独展飞神不守舍,明明该做主的人,却什么都进不了脑子,快赶上猪了都。
"我认识的那个潇洒从容的展飞到哪儿去了?就算一物降一物你也不能把自己弄丢了吧?我知道你想得多,可有些事不能想太多,想太多就只有一个结果--遗憾终生!去找他,说个清楚明白!别杵在这儿把自己往死里逼!"阮箫丢给他一袭话,和兄弟们览下所有的事,却将展飞踢出门外。
去找他......上哪儿找?找到了又该说什么?展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怎样,又怎么能让关小楼明白?可是,也许阮箫说得对,无论如何,先找到他再说。
展家、关小楼原来住的地方、满庭芳......统统没有,他会去哪儿呢?展飞逼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看他飞奔而去,也是非常不好受的,这个时候......该发泄一下,或者找个人说说心里话......突然,一个地方一个人出现在他脑海。
醉月楼,凤姑娘。
展飞猜对了,关小楼的确在醉月楼,也的确是跟凤姑娘在一起。
所以,展飞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副他并不想看见的画面。不要误会,他们并未做什么风月之事,喝酒说话而已,只不过关小楼正搂着凤姑娘附耳说着什么,惹得凤姑娘一阵娇羞媚笑,频频不依地罚他喝酒罢了。
关小楼从善如流,凤姑娘倒多少酒他就喝多少酒,脸上竟不见了一贯的清冷和孤傲,而是换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样貌,笑容始终挂着,仍有三分邪气,却又多了几许慵懒不羁,几许满不在乎,几许风流潇洒。
这又是展飞从未见过的,那一瞬间除了胸闷就只剩错愕了,半晌言语不得,只好隔着窗呆呆地看了许久。可是,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关小楼固然陌生,却绝对是个入世的人儿,不经意就削弱了他身上那种离世悲凉的感觉,竟让展飞莫名安心起来。
再看了一会儿,那不知有人偷窥的人已经脱去了黑色外套,解开了衬衫纽扣,直嚷嚷着喊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醉了。
"好了,好了,我叫人给你备洗澡水,你先去躺一会儿。"凤姑娘边哄他边扶他进了里屋。
展飞推门进去,捡起关小楼随意脱在地上的外套,轻轻掸了两下。
这时,凤姑娘出来了,见着展飞微微一愣,旋即又笑开了,全然不似对关小楼的那种笑,唤一声"展大爷",作了个万福。
展飞头略一点,"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人进来打扰。"
凤姑娘眼带惊讶,却也不多说话,往里屋瞧了一眼,似有些担心,又看了看展飞,终于出去了。
床上的关小楼已经褪去了鞋袜,紧闭着双眼,呼吸微浊,似乎已经睡着了。
"你倒睡得香......"展飞将关小楼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沿着床坐下。
他轻轻移开关小楼额前的乱发,又端详了他的睡相好一阵子,终于笑了出来。
"阮箫说我该和你说清楚,可是,我却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是说要你留在我身边么?可是我一点也不希望你过我这样的生活......你知道吗?每次看你拿着刀的样子,我就觉得你像极了一抹游魂,似乎随时随地会离我远去......那难道要我说......你走吧?呵呵,我说不出口,我没那么伟大,可以眼睁睁地放你走......"
"所以,你若说要留下,我会茫然,因为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你若说要走......"展飞顿了顿,眼睛倏地亮了,语气变得有些兴奋却又明显压抑着,"或者......我金盆洗手你看好不好?你想去哪里,我陪你,你想做什么,我陪你,你说好不好?"
他抓起他的手仔细握着,小心翼翼,仿佛握着一件稀世珍品。
"你说好不好?"
关小楼自然是听不到展飞的话,展飞也没指望他这会儿有回应,可偏偏这时,关小楼还是有了动静。只见他眉头蹙了起来,神情间似有些痛苦,身体也开始不安地挣扎,本是被展飞握住的手此时却反握回去,且用力极大。
"不舒服吗?小楼?"
展飞以为关小楼想吐,试图想扶他起来,刚触碰到他身体,却听关小楼嘴里嘟囔了一句"你来了......",也不知他说谁,多半以为是凤姑娘吧。正这么想着,毁天灭地的事儿就这么发生了!
若让展飞自己回忆,他也说不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头一晕,眼一花,人就已经倒在床上,紧接着,一张柔软的唇覆上了他的......
轰--
展飞的世界轰然倒塌。
不晓得过了多久,大约是那人的唇舌与自己纠缠地几乎要将他烧起来的时候,他才渐渐有了意识。不用推开那人看个清楚,他也知道他是谁。那薄而温润的唇,混着酒味,攻城略地的舌头一如他贯有的作风--义无反顾,不是关小楼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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