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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原名:帝落轻尘)——by春从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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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无念不说话,望着他的眼眸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不会有事的。"
"哦?"玉轻尘挑眉。
"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就这样死掉的。"楚无念笑。
"死到临头了,你居然还说这种话。"玉轻尘的语调仍是淡淡的。
"你听......"楚无念的眼眸里似有亮光闪过,眉眼都笑弯了。
"什么?"玉轻尘微微侧首,不解的望着他。
"床底下有声音。"楚无念附耳道。
玉轻尘凝神静听,果然听见了一丝响动。
"下面有机关?"
"应该是有,不过我找过了,没找到。"楚无念低声道,"但是我想......马上就会有人来的。"
"你早就知道?"玉轻尘眯了眼,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冤枉......"楚无念低笑,"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早有心理准备......现在看来,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呢。"
"你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玉轻尘眸中杀意顿现。
"......不知道。"楚无念笑。
玉轻尘还要再问,床底下蓦然一声隆隆巨响。
青色的石板足足有床体大小,缓缓打开之后,从下面钻出来一个人。
"银莲?"玉轻尘愕然望着面前尘土满面的人。
"啊!公子果然还在这里......"银莲望着他们泫然欲泣,半晌才抬手擦了擦面上的尘灰,急切的开口道,"两位公子快随我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楚无念点了点头,拉着玉轻尘的手下床,跟在银莲后面下了地道。
人高的石道里,银莲用力扳动一个按钮,青石板又沉沉的密合在一起。
"难怪我找不到机关......原来机关在地道里。"楚无念朝着银莲微微一笑。
银莲低头,眼眶渐渐红了:"都怪奴婢来得晚......让公子受惊了。"
"不晚,不过你倒是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玉轻尘肃容望着银莲。
"奴婢......"银莲吸了吸鼻子,抽声道,"外面突然间那么大火,奴婢本来已经吓得要逃了......只是心里又惦念着两位公子的安危,所以才半途折返看看......"
"柳长缨现在人在何处?"
"奴婢刚才去大人房里看过,那里没有人,大人那么机警......想必是已经出府了。"
"我问你,为什么柳宅下面会有地道?"玉轻尘又道。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前几日在大人房里打扫的时候,在床角发现了一张羊皮卷,里面就画着地下道的详细机关,奴婢就仔细记下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府里设密道?他该不会是有所图谋罢?"玉轻尘蹙眉。
"大人不是坏人......他......"
银莲急切的想为柳长缨辩解,但是楚无念却倏然开口道:"现在说这个也没有用......还是出去再说吧。"
"嗯......只要顺着这条石道一直走,出口的地方是西郊城外的溪谷。"
银莲强打起精神带路,玉轻尘紧随其后,若有所思。

 



第十九章

开宝八年上元节,彼时太宗尚未即位,九岁的亭佑随父前往相国寺为太祖祈福。
相国寺位于京都东南,南临汴河,山门前不远有座桥,当地人习惯称为相国寺桥。
自北齐建寺以来,虽然中原内乱不断,但相国寺作为建国寺,尚未经历过兵火的洗劫,寺内的庙宇建筑依然保持着古朴的风格,屋宇檐角无不透着古香古色的味道。
柳长缨父母早亡,自小在弄巷里吃百家饭长大,又因患有先天的自闭症而无法与人正常相处,可谓是饱受人间寒暖,六岁时他被一户人家卖进了相国寺,入寺这两年来没少被寺里的师兄弟们耻笑欺侮,柳长缨也因此愈发的沉默寡言,寺里的师父也只让他做些打扫的粗活。
当时随行祈福的吏部尚书没有子嗣,有意领养一个,只是迟迟没有物色到可心的孩童,所以此事一直搁置。
寺里夜间极寒,亭佑在休憩的厢房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披了厚重的狐裘散心去了。
虽是节日,但是当晚月色冷清,无端端的泛着寒意,亭佑越看越觉得无趣,正打算往回走时,却猛地听见一道木门背后有人在说话,走得近了,才发现是四五个和尚正在训斥一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孩童。
"喂,记得把这些碗筷统统洗了,寺里来了贵人,要是你偷懒洗得不干净,给寺里丢了脸,师父不会饶了你的。"说话的和尚一脸横肉,语调阴阳怪气的。
另一个瘦小些的和尚盯着水盆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瓷碗,不由小声嗫嚅道:"大师兄,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些?天这么冷,水又这么凉,你看他满手都是冻疮......"
"你是不是想帮他洗?要是的话师兄我就成全你......"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师父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怪我们的。"
"你怕什么?怕他告状?"大和尚哈哈的笑了起来,"这家伙八成是个哑巴,从他进来以后我就没听他开口说过话!师父怎么会知道呢?"
刚才说话的和尚似乎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因而讪笑着闭嘴了。
那大和尚得意的笑笑,又朝那孩童道:"洗完了就去把院子里柴火劈了,还有明天祭祀要用的水,一共是十担,没做完不准睡觉,听见没有?"
那孩子只低着头不说话,连眼神都是木然的。
几个和尚打着呵欠从另一道门走了,那孩子就静静的在木盆边蹲下,把手伸进水里的时候,亭佑看到他猛地缩了手,马上又咬牙忍住了。
夜很凉,亭佑裹着狐裘也还是会觉得冷,更何况那个孩子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单衣,好几处都破了洞,裸露出的皮肤冻的青紫一片,看起来甚是揪心。
亭佑走到他身边蹲下,睁大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
那人连头也没抬,只是机械的重复着洗碗的动作。
"天太冷,你手都长冻疮了,还是明天再洗吧。"亭佑的声音带着孩童的稚音,软软的甚是好听。
那孩子没有理他,木然的眼神像是没有看到任何人一样。
亭佑试着把自己的手往冰凉的水里伸,只碰一下就立刻发出了抽气声。
"好冷,冻死我了!"亭佑咋舌。
那孩子转过头,用古怪的眼神瞥了亭佑一眼,又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
亭佑灵机一动,随即把身上狐裘的绳结解下。
"这个给你......披上这个就不冷了。"亭佑把裘衣展开,裹住了他小小的身子。
那孩子的身子猛地一颤,挣扎着要把狐裘抓下来。
"哎......你别不识好人心,这可是用上等的狐狸皮做的,绝对比你穿的那件要暖和!"亭佑故意凶巴巴道。
火红的狐裘真的就像一团火焰一样,火热的暖意让柳长缨一时怔住,竟然舍不得挣开了。
亭佑把手伸进水里,学着他的样子用布巾擦洗,但是却显得笨手笨脚:"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洗过碗呢......嘿嘿。"
"......白痴。"
"嗯,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亭佑没有听清楚。
"......不是这样洗。"柳长缨低低的说着,把亭佑手里的布巾夺了过来,"不要把手全部放在水里,只拎住一角就不会那么冻了。"
"哦......"亭佑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尖,讪讪的笑,"我叫亭佑,你叫什么名字?"
"......"柳长犹豫了一下回道,"柳长缨。"
"那我叫你小缨好不好?"
"......"
"好冷,还是好冷......洗碗一点都不好玩。"亭佑一向只图新鲜,此时满脸的兴味索然。
"又没有叫你帮我洗。"柳长缨说着,又自顾自的忙了起来。
亭佑眼珠一转,道:"他们为什么说你是哑巴?"
"......"柳长缨一时僵住。
"你不是会说话嘛?"亭佑嬉笑着望着他。
柳长缨不说话了。
"他们常常这样欺负你吧?......他们人这么坏,我明天就去找方丈大师把他们打一顿。"
"方丈不会见你的。"柳长缨小声说。
"胡说,我刚刚还见过他了。"亭佑得意地挺起胸膛道。
"你才胡说。"柳长缨满脸的不相信。
"我爹是堂堂的王爷,见个方丈有什么难的。"亭佑生怕他不信,急急掏出了腰间的佩玉,"这块玉是皇伯伯给的,谁看了都要听我的。"
柳长缨怔怔的盯着那块玉,毫无血色的苍白脸上如冰一样冷,却隐隐泛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皇上给的?"
"是呀。"亭佑笑,"漂亮吧?"
"嗯。"柳长缨的眼神又蓦然间黯淡下来。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我都能做到!"亭佑滴溜溜的转着自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炫耀道。
柳长缨听了,却只是摇头:"我要的,你肯定没有。"
亭佑似乎被惹恼了,大声道:"你倒是说呀,不说怎么知道我没有?"
柳长缨的脸色一变,低低的开口道:"我想要一个家,家里有爹,有娘......你能给我吗?"
"......这有什么难的!"亭佑嗤嗤的笑了起来,长长的松了口气。
柳长缨却愕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正好尚书伯伯要收儿子,我把你介绍给他,那你不就有家了?"亭佑兴奋的道,"伯母我也见过,长得可漂亮了,尚书伯伯一家人都很好,他们肯定会对你好的。"
"......尚书大人?"柳长缨难以置信的瞪着亭佑。
"是呀,怎么,你不喜欢呀?"亭佑歪着头道。
"不可能的。"柳长缨回得斩钉截铁,"你明明跟我一般大,可是却满嘴胡话,我不理你了,狐裘还给你!"
亭佑猛地被自己的狐裘罩住了头,等到他手忙脚乱的把狐裘扯下来,却看到柳长缨起身走出了好远。
"喂!我没有说胡话!"亭佑急得直跺脚。
"我要去劈柴了,你不要跟来。"柳长缨似乎也很生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让柳长缨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自己就被方丈叫去了。
除了方丈之外,在方丈室里还坐了一个大人,大人旁边坐着一个小孩,那小孩见柳长缨进来,还冲他悄悄扮了个鬼脸。
柳长缨心里一惊,面上却装作不认得他,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
"你就是柳长缨?"
"是。"
尚书大人似乎有些惊讶,却是起身走到了柳长缨面前。
"你今年几岁?家住哪里?府上尚有何人?"
"回大人,我还差一个月就满八岁,相国寺就是我的家,寺里的师兄弟就是我的家人。"柳长缨静静的说完,垂下了长长的眼睫。
除了亭佑听了有些吃惊,尚书大人和方丈都不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可念过书?"
"小时候曾在学堂外听先生讲过书,记得一些。"
"哦?"尚书大人不觉微笑道,"那你可知方丈把你叫来,所为何事?"
"长缨不懂事,如果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得罪了大人,长缨愿意接受责罚。"
"哈哈......说得好,好一句不懂事!......"
听到尚书大人爽朗的笑声,柳长缨也不觉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开宝八年末,尚书府正式向外界宣告,收柳长缨为养子。

兴国元年,太宗即位,亭佑成为当朝二皇子。
"柳长缨见过二殿下。"
九岁的柳长缨衣冠楚楚,在府里见了一身便服的亭佑,用的仍是宠辱不惊的调子。
亭佑也不在意,只笑道:"小缨,一段日子没见,你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柳长缨不置可否,只浅浅的笑了。
"听尚书伯伯说,你学东西特别快,脑袋也聪明,只用半年就把诗书都读通了,是不是真的?"亭佑饶有兴致的问。
"嗯。"
"那你想不想学琴?"亭佑神秘的笑。
"琴?"
"秦王叔叔要在宫里开班授琴,你也可以去。"亭佑道。
"......然后呢?"柳长缨不动声色的笑。
亭佑眨眼叹道:"你果然聪明......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
"二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柳长缨说话的眼神,平静得不像是个孩子。
"你只要去学琴,就有很多机会可以接近我大哥......我要你和他做朋友。"亭佑洋洋得意道。
"知道了。"柳长缨微微一笑。
"以后不管大哥做了什么,你都要私下向我汇报。"亭佑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还有......为了避嫌,我们以后要装作不熟悉才好。"
"明白了,殿下请放心。"柳长缨的眼神清淡如水。
亭佑似乎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只尴尬的笑笑。
--很多年后,柳长缨在亭佑心里依旧是个谜,常常以为他牢牢的被自己套在掌心里,可是一摊手,却又觉得那人的一切都虚幻得握不住;有时候以为他离自己很远很远了,可是只要一纸召唤,那人却总能瞬间又出现在面前......只是他的那颗心,亭佑心里也明白,自己怕是一辈子也猜不透的,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心里记着自己曾经对他的好......只要这样就够了。

 


第二十章

被重重烟幕挡住了前路,亭桢不得不止住脚步。
方才一心一意的要闯进来,此时才注意到周围除了自己就没有别人了。
心底陡然一颤,亭桢知道自己迷路了--被火光包围的柳宅全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贸贸然的闯进来,结果却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日前自己说过的气话也不期然在脑海里浮现--
柳长缨,你当真不怕我一怒之下烧了你的宅邸?
只要殿下高兴,烧个小小柳宅算什么?
......像是在应验那时的话一般,现在的柳宅被烧得面目全非,虽然其中缘由尚未知晓,可是罪恶感却在心头横亘不去。
"柳长缨!你到底在哪里??......你给我出来!出来!你听见了没有!......"亭桢声嘶力竭的喊着,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用手去擦时,白瓷般的面颊上就赫然多出了两道灰黑的污痕。
耳畔猛地一声巨响,身侧的廊木轰然倒塌,地上火烬飞溅。
亭桢受了惊吓,浑身颤抖个不停......猛然间清醒过来,竟是拔腿就跑。
哪里都是灼灼的温度,哪里都有映天的火光,亭桢跑得没有方向,急喘的呼吸掩饰不了对死亡的恐惧,心脏也似乎要从喉咙跳出来了,脑海里热轰轰又茫茫然的一片。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忽然间出现了粼粼的水光。
岸边的火焰倒映在平静的湖水里,显得异常的妖娆。
从水边的小屋里漏出了一线灯火,隔着薄纱似的纸窗,可以分明的望见一道秀翦的侧影。
亭桢的呼吸一窒,心脏险些停止了跳动;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有千斤重,好不容易走到门前了,抬起的手却僵在了空中。
......不敢推门,怕门一开,屋里什么人也没有,刚刚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幻觉;又怕门开了,屋里的人却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人。
从里面飘散出的浓浓酒味,只让亭桢一阵眩晕,表情愈发的僵硬了。

柳长缨突然间感到醉意上扬,端着酒碗的手蓦然一抖,竟生生的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砰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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