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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巷 第二部 向来痴——by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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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在这里,搞不好要当场三叩九拜,那就没意思了,逛了这半日,肚子好饿,我们找地方吃饭吧。”

景臣吓了一跳:“陛下,要。。。。要在宫外。。。。用膳。。。。。。这。。。。这。。。。。。。。”

姬末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道:“听说樊楼的酒菜是天下第一美味,今儿要去尝尝。”

景臣呆了半晌,樊楼向来是达官显贵出入的场合,万一再撞上世家公卿的人,这凶险可远胜在他府上了,这万万不成

他三两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姬末其道:“皇上,这不行。”

姬末其回过头来道:“景臣,陪我去。”

景臣微微一愣,姬末其的神情,是从没有过的温柔,自从那一日从谢府回来,姬末其似乎再也不想和谢景臣争执什么

,那颗心好像被什么泡过一般,渐次地软了下来,景臣不是不知道,朝中很多官员上过奏折,对他迟迟不肯断王家的

案子表示不满,但姬末其发始终不发一言,只当没看见。

想到这一节,景臣心头一软,就依他一次,又会怎么样?他明明是比任何人都盼着他开心的,何苦处处违拗他?

41

樊楼是京城最为有名的酒楼,菜肴的好自不在话下,这里地处闹市,却一面临着曲江,推窗可见江水莹碧,江岸杨柳

依依,江面上船只往来穿梭,远处则隐约可见南山,山势连绵起伏,当真是风景如画,令人心旷神怡之极,是以这樊

楼在生意最忙之时,求一座而不可得。

景臣心想若是没了好座位,少不得拿出禁卫戍将军的印信出来,逼那老板让个上座出来不可。

正在想着,听到姬末其道:“呵呵,是你父亲的题字呢,谢丞相,真是一手好字。比起来你的字差得远了,只可算勉

强能写。”

谢石的书法天下闻名,景臣自幼便崇尚武力,对诗文什么的不感兴趣,只是碍于家规逼着认真读了几年书,才算练出

一手好字,然而在他父亲的眼里,他的字不及景琛一半的灵气,提到这一节,他也只有脸红的份。

姬末其站了一会,正要同景臣进去,突然听得楼上有人惊呼:“有人要跳楼。”

景臣大吃一惊,那街上行人众多,听到有人要跳楼,都齐刷刷地往樊楼围了过来,景臣连忙一把拉住姬末其,姬末其

低声道:“不要慌,看看再说。”

两人同时仰头去看,樊楼共有三层,起得远比寻常楼阁高得多,离地足有数十尺,那三楼临街的一个窗口敞着,一个

人正坐在窗栏上放声大哭。

景臣只瞧了一眼,便惊出一身冷汗,那人面目虽然看不十分真切,然而一身破蓝布衣衫,却瞧得十分眼熟,这人早上

才往刑部衙门喊过冤,景臣记得甚是清楚,那正是王家案子的苦主,当初在樊楼坠楼而死的少女的父亲。

姬末其见他脸色大变,奇道:“你认得他?”

景臣不敢隐瞒,只得道:“是。。。。那案子的苦主。。。。。。”

姬末其脸色也变了。

他们身边的人越聚越多,那人放声大哭,哭声一声惨死的女儿,骂一声狗官,楼下众人,有人劝他,有人应合着骂王

家,更有人指名道姓地骂谢景臣官官相卫,草菅人命,直把景臣听得脸色红了又白,白里转青,姬末其目不转晴地看

着他,手紧紧握着景臣,却始终一语不发。再站得一时,景臣附在他耳边道:“陛下,到酒楼里去避一下吧。”

姬末其黑得发亮的双眼瞧着他道:“你是要告诉大家你就是谢景臣?嗯,很好,我不避开,我跟你在一起。”

景臣呆了呆,抬起头来,朗声道:“这位老丈,在下谢景臣。” 他声音宏亮,在这人声嘈杂一片的闹市中,人人都听

得清清楚楚

此言一出,那老者顿时止住了哭声,身边的人声也立止,所有目光齐齐地扫了过来,姬末其沉默不事,与谢景臣并肩

而立。

只听谢景臣道:“老丈先请下来吧,景臣答应你,三日之内,必还你一个公道。”

那老者收了泪道:“你真是谢景臣?”

景臣将一枚禁卫戍的令牌掏了出来道:“现在禁卫戍将军令牌在此,下官正是谢景臣。老丈若是信得过景臣,便请下

来,景臣以人头担保,三日内必给你一个公道。”

那老者看在了他半日,突然又哭了出来道:“我儿,听到没有,谢将军说了,要给咱们公道, 你听到没有?????

???”

一时间楼上楼下诸人,听了这嚎哭之声,都是一片肃静,那老者哭了一阵道:“谢将军,当着这里众人的面,你说的

话不会不作数吧?”

景臣昂头道:“景臣说话算数,绝不欺心。”

那老者点了点头,姬末其道:“老丈,谢将军既然答应了你,你便可下来了,回去静候佳音吧。”

那老者却摇了摇头道:“多谢公子了,谢将军,你记得你说的话。”说完,双手在窗栏上一撑,飞身跃下,只听得一

片惊呼,楼下众人纷纷闪辟,唯有姬谢二人没有动,只听得一声巨响,那老者身子摔落在离他们不到三尺远的地方,

浓而粘稠的鲜血迅速涸湿了他身下的青石路面。

42

谢景臣浑身冰凉一片,他历经百战,无数次面对死亡和尸体,却从没有哪一次能让他如此震惊,脑子里嗡嗡作响,身

体好像被什么死死禁锢住,一步也迈不出。

周围的人纷纷围了过来,一片寂静如死。

姬末其放脱谢景臣的手,走到老者身边,伸手替他闭上双眼,顺天府已经接到信报,不多时便过来一小队人,将那老

者头脸都蒙了,放上担架抬走了,经过景臣身边时,他似乎如梦初醒,一把拉住为首的小校官,将一锭银子塞在他手

里道:“好好。。。。。。。。葬了他。”

天黑了起来,景臣陪着姬末其走到宫门前,神色黯然,姬末其道:“ 你随我进宫来,我有话要说。”

景臣身心俱疲,看了姬末其,突然间只想伏在他身上痛哭一场才好,姬末其拍了拍他的脸道:“来吧,你给我打起精

神来,我的谢大将军,可从没这么垂头丧气过。”

说着,拉了他的手进了宫门。

还没走进寝宫大门,朱阿二老远地迎了上来,见姬末其便道:“陛下,可算是回来了,把秦六爷急疯了。”

姬末其道:“急什么,老六便是沉不住气,现在他哪去了?”

阿二道:“到前殿去了。”姬末其嗯了一声道:“你去告诉他,朕回来了。”

阿二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姬末其拉了景臣到房中, 景臣一直沉默不语,刚才那一幕着实刺激了他,一直到现在也缓不过神来。

姬末其拉他坐下来,指了指案上堆着的奏折道:“这些折子里,有一多半,是递上来参你的,说你压着案子不判,我

全都压在这里。 ”

景臣脸色发红,低头道:“臣。。。。。无能。”

姬末其摇了摇头:“你不是无能,这案子没什么难断的,难的是你身后的那群人。”

他指着那些奏章道:“这些参你的折子其实不算多,御书房的柜子里,收着的是这个的数倍,参的都是世家公卿欺男

霸女,鱼肉百姓的事,你知道朕的御史们,个个都是嫉恶如仇的人, 可是朕一直压着不发,你知道为什么?”

景臣低头不语,想到过往的多次争执,几乎每一次都会涉及到世家公卿的利益,他一直觉得姬末其狠绝冷酷,其实不

是的,他远远没有做到最狠。

那是为什么? 景臣长长地叹了口气,倒身下拜道:“臣。。。。愚钝之极。。。。。陛下。。。”

姬末其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景臣身边:“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如果单是横行乡里,朕还能忍他们一时,可是你知道

吗,去年一年国库的财赋收入只抵得你四大家族收入的一半,去年黄河泛滥,朕要赈灾,竟然还要去向宁阳侯桓峰去

借,景臣,这是什么样的情形?”

景臣满头汗水,一句也答不上来。只听姬末其接着道:“我知道你身在其中,有你有你的难处,可是我是这个国家的

皇帝,百姓太苦,倒掉的是我姬家天下,景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为轻,民为重,这些道理不需要我和你讲吧?

这些人食君禄而不忠君之事,所有公事要务全交给手下幕臣去办,成天高谈阔论,败坏世风,朕要选用几个寒门士子

,他们便要跳脚大闹,景臣,这朝中大事,你叫朕怎么能交给这样一群人?”

景臣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好像头一次看到他一样,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是怔怔地瞅着他。

姬末其半蹲下身子,将他的头揽在怀里,喃喃地道:“但是我知道你的难处,你放心,我有我的分寸。最多是削夺爵

位,蠲夺封邑而已,只要他们明白时势,朕不会赶尽杀绝,毕竟我朝立国,是从四大家起始的。”

景臣只觉得疲累之极,将头靠在他胸前,这是第一次,以如此弱势的姿式和他相抱,这时候才知道,这个瘦削的身体

,似乎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43

王家的案子,在三天后尘埃落定。

立斩。

一直候在刑部衙门外的王慎当场拂袖而去,那个景臣自小看着长大的恶少已经瘫软在地,要三个衙役合力才将他架回

牢中。

因为这位公子身上还有爵位,这种人问斩,必须有皇帝的手谕,隔天的早朝上,姬末其当着众臣的面将这分判词抛了

出来,要群臣议一议。

众臣面面相觑,这种案子,向来由皇帝说了算,或杀或赦,姬末其完全可以一道旨意下来便可,而且王家此案已经闹

得纷纷扬扬,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王家这次输定了?

短短三个月,父女俩双双在樊楼殒命,父亲更是死在谢景臣跟前,而谢景臣也当场答应要还人家一个公道。

这么判谁还能有异议?

一时间,大殿内一片寂静。

姬末其看了看群臣的脸色,笑道:“怎么?众卿都没意见?”

他拿起案头朱笔道:“若是众卿没意见,朕可就要下朱批了。。。”便在此时,突听得一人大声道:“微臣有话说。

却见队列末尾,走出名身着蓝衫的官员。这日的早朝乃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来面圣,这蓝衫官

员显然是一名下级官员。

谢景臣也将目光移过去,一见之下,便是大吃一惊。这人面容英俊,轮廓极深,年纪二十上下,多日不见,人瘦了不

少,但从那双看向姬末其的灼亮双目中,仍可辩得出当初那个一心要报父仇的郭海平。

景臣微吃一惊,他回朝后诸事不顺,早把郭海平的事忘记了,这时候看到他,才蓦然想起,这人曾是姬末其的男宠,

姬末其似乎授过他一个什么品职,景臣双眉微蹙,不知他要说什么。

王家一案只判了王家少子,对其它的事都略过不提,景臣怎么也做不到赶尽杀绝,处置了原凶也就是了。现在郭海平

出来,却不知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只听郭海平道:“臣以为,此案断得不公!”

姬末其双眉微扬道:“哦?为何不公?”

郭海平道:“此案李家父女二人,都是跳楼自尽而亡,虽有证人说道李女是王世炎逼迫致死,但王世炎本人并末曾动

手,动手推搡且言语侮辱不过是王的家人,而不是王本人,王最多只能是唆使之罪,却又怎么能够得上极刑?而李父

只因案子拖延不办,忧愤之下,跳楼而亡,王世炎已在牢中,这又如何能怪罪到他头上?要责罪,却也只能问此案的

主审谢大人的罪才是,这案子虽累及二命,王世炎本人却并没动手杀死一人,在于如何便要处斩?况且王家世代公卿

,累世功名,乃是我朝开国元勋之后,我朝有明典,故勋世家,获罪后可降罪三级,便依此论,王世炎更不能判为斩

刑,望陛下圣裁!”

他跪在地上,洋洋洒洒,说了这一大篇,只说得满朝文武,寂静无声,谢景臣更是一团疑惑,这郭海平并非世家出身

,他家门弟虽不低,然而郭家向来洁身自好,不喜欢结交权贵,这人何时成了世家大族的走狗的?

整个朝堂之上,唯一面不改色的只有姬末其,他一直懒洋洋地半靠在龙椅上,一声不吭地听完郭海平的长篇大论,面

上毫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喜怒。

王慎于末听郭海平说完,便已经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待郭海平说完,只叫了一声:“陛下。。。。。。。”便再也

说不下去,当场嚎啕起来。

紧接着谢石、桓崎、温方如都跪了下来,众臣中大半人也跟着跪了下来,只有廖廖数人仍就站着,几十双眼睛齐刷刷

望向姬末其。

44

姬末其站起身来,离了御座,拾级而下,缓缓走到大殿中间,将王慎搀了起来道:“大家都起来吧。”

群臣纷纷起身,姬末其行到谢景臣身边,便立住脚步,与他并肩而立,对郭海平道:“嗯,这么说来,郭大人是另有

明断了?那么你来告诉朕,若是让你来判,这案子该如何判?”

郭海平站起身来,望了景臣一眼,这一眼却是说不出的刻毒和阴冷,似乎已经将景臣恨到了骨子里。

景臣微微一怔,心里十分不解,好歹自己也曾救过此人一命,却因何这般恨自己?一怔之下,郭海平眼光已经调向姬

末其,那双浓黑的眸子里与刚才截然不同,那眼光炽烈而狂热,似乎已经迷恋对方到痴狂的地步,景臣心头掠过一阵

不安。

这太明显了,郭海平,竟然真的迷上了姬末其!

只听郭海平道:“依臣所见,王世炎最多是个唆使之罪,杖三十,流八百,也就够了,倒是谢大人,拖延案子,又冤

死一条人命。。。。。”

话未说完,只听姬末其喝道:“住嘴!”

声音并不大,然而冷森凌厉,正是景臣以前熟悉之极的那种语音,他身体微微颤,看向姬末其,只见姬末其面沈如水

,一双俊美秀丽的脸上戾气隐现,双目冷冷地盯着郭海平,郭海平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群臣都是吓了一跳,连王慎也吓得止住了哭,呆呆地看着姬末其。

只听姬末其说道:“郭海平,依你所说,只治王世炎唆使之罪便可,那么王世炎又是谁唆使的?养子不教,娇纵得无

法无天,这京中谁不知王世炎是小霸王?王慎,朕可有说错?你这儿子,在家遍淫使女奴婢,十四岁便逼奸致死人命

,那是你府上的丫环,卖身在你府,你自己着人掩盖过了此事,从这以后,你这宝贝儿子哪一日不生事?你说说看,

你有没有唆使之罪?”

王慎万没料到如此私密之事,也在姬末其掌握之中,顿时汗如雨下,说不出话来。姬末其继续道:“郭海平,你受了

王慎多少好处?竟然睁着眼说瞎话?朕今日便依你,好好地治一治这唆使之罪!既然你说不够死罪,那活罪不可饶吧

?”

他转头面向群臣,朗声道:“王慎养子不教,纵子行凶,致人死命,着削夺世卿名禄及所有官职,念王家乃开国功勋

之后,且留下魏国公名衔,所有封邑一律充公。王世炎仗势欺人,强抢民女,逼死人命,杖五十,流三千!郭海平,

朕断得公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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