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青发绝色的女子一手在龙吟琴上一点点抚过，月见浅雨心头陡然一紧，终于忍不住大叫：“不——你到底是什么
人？！波赛冬娜在哪里？！”
同伴一向平静温和的声音变得嘶哑，黑魔法师脸色一沉，刚要动作，独角兽清健优美的身形已然挡在他身前。
看一眼被修伊司护住、稳稳站着一动不动的青梵，青发女子嘴角微微彻动一下，随即转开了目光。“你，不配这琴！
”手指在琴弦上缓缓划过，水色的眸子冷冷凝视面色苍白的月见浅雨。“不过见识了区区江湖形貌，便敢妄想大海的
辽阔深远——真不愧是卑贱的人类血统，除了异想天开的不自量力、就是妄自尊大的愚不可及！”手指抚上琴弦然后
慢慢握住，嘴角扬出邪妄而恐怖的寒冽笑容，手上像引弓射箭般一点点拉开。
身子像是被禁制住一般僵立着无法动弹，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最信赖的队友此刻摧残人心的动作。随着
“邦——”的一声大响，众人耳边传来那个异常冷酷的声音。“与其让这种声音流传世间玷污我的声名，不如就由我
来将它……彻、底、毁、掉！”
看她随手将琴抛开，“不——”月见浅雨惊呼一声，狠命跃起将琴死死抱回怀中；闭上眼睛，眼泪却是止不住掉落，
“你是谁？把波赛冬娜还给我……”
“我是谁？把波赛冬娜还给你？”青发绝色的女子突然露出妖魅的笑容，长发一甩，一道幽蓝色光芒闪过，已然换了
另一副众人并不陌生的模样。
“彭透斯·尼普顿……”望着曾经用一双深蓝色眼眸安抚了自己独自一人时所有不安和恐惧的魁伟男子，月见浅雨抱
着琴踉跄后退两步，脸色更是惨白。“是你？可你又是谁？！”
“吾之真名为……御海司水。”低沉深远的声音从男子口中传来。随着话音一道青焰顿时从他的脚底盘绕而起，瞬间
便包围了全身；火焰流窜处披上了青色鳞片一般的铠甲，而那头泛着紫蓝色光彩的黑发变成了水泻一般的青色。轻轻
打了一个响指，青焰在他指尖凝成跳跃着的小小一团，凝视着众人，一双深蓝紫色的眼睛如夜幕下最深沉的海面——
“愚蠢的人类啊……吾乃水之司掌，青龙。”
吾乃水之司掌，青龙。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骤然炸开，修伊司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波赛冬、尼普顿、彭透斯……这些被人类尊崇和传说的伟
大的海神，原来，原来，原来！
“青龙，只信奉力量。只有力量能够让青龙关注，只有力量能够让青龙信服——天地间只有力量是青龙行事的唯一准
则。卑微的人类，月见浅雨啊，你可知道，用你那不成熟的心智和力量完全无法支撑的魔琴与天音，向天地间的王者
施放禁制和牵绊，是多么愚蠢而疯狂的行为？”
耳边饱含强烈震慑压制力量的冷酷声音持续不断地传来，被青龙强大力量禁制住的修伊司只能紧紧抱住青梵，甚至…
…完全不敢转头去看此刻月见浅雨的表情。
青龙——这是一个，何等可怕的玩笑！
“更何况，你竟然还是在，用这种属于卑贱人类的方式，向六王之一的青龙求爱！月见浅雨，你可知道龙族强者为尊
，只有绝对力量的上位者才有权力确定从属追随之意——如此微不足道力量却做出如此无礼行为的你，将王者至于何
地？！”
“对王无礼者，死！”
最后冷酷无情的一句，像巨石砸在每一个人心上。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凝视着眼前丧魂落魄的男子，青龙微微皱起眉头。“月见浅雨，吾将以青龙之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片死寂的浅色眸子突然闪动出一丝光彩：“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波赛冬娜！”
“再说一遍，吾乃青龙——”
“不！我知道你是我的波赛冬娜！”猛然抬起头对上那双深沉眼眸，月见浅雨大声喊道：“你曾经许诺和我在一起，
你说过就算我天生没有魔法力量也没有关系——你会保护我，用你的方式保护我不遭遇危险，就像这一路上我们在一
起并肩作战，就像在水火迷境里你化身为尼普顿那样！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你又是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发
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让大家都难过的话……”
“为了你吗？还真是自信到自负呢！”青龙淡淡一笑，“我说过了，青龙只信奉力量。任何巨大的力量场都会吸引我
前往，烈焰山汇聚的力量对我是一顿不能错过的美餐，至于你，不过路上解闷的小玩意儿……”
“胡说！”
“一厢情愿的人类……”
“如果真的拒绝，又为什么要解释？！”月见浅雨迈上一步，毫不泄气地抬头与高大的青龙王对视。“如果青龙真的
只信奉力量，只承认力量，为什么不在我冒犯你威严的第一时间就杀掉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冒犯者？如果青龙真的拒绝
我这个卑微的下位者的示好求爱，身为王者拥有绝对力量的你为什么要和我说那么多？！‘将王至于何地’——你在
责问我，但是，难道最任性的青龙王陛下也会顾及一个解闷的小玩意儿的心思和感受吗？”
“是的，我是没有任何魔法力量的药师，也是根本配不起龙吟魔琴和风雷天音的蹩脚乐师，向根本不该心存妄想的王
求爱确实是我的狂妄。但是，波赛冬娜，那是你啊，你真的会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要我死吗？”
“你会要爱你也被你爱着的我去死吗？！”
静静地凝视着那双此刻几乎冒出火来的浅色眸子，青龙终于长长叹一口气。“神明和人类是不可能的！千年前的浩劫
，幻兽魔兽无法忘记的噩梦，如果再一次，也许这个世界真的会……人类和一切幻兽魔兽也许都会……”
“我管他们去死！”
就连青龙都被他像是突如其来的大声断喝吓了一大跳，修伊司、克罗采、昆斯埃特更是目瞪口呆：有过水火迷境的经
历，同行的队友暴露出圣兽青龙的真实身份可能还容易接受一些，但是一向温柔宽和、处处以队友大局为重的药师月
见浅雨不但对着青龙大喊大叫，居然还爆发出这种近乎粗口的绝对“自私”的言语……一团混乱的三人竟是连身上青
龙的禁制已经被解开都感觉不到，只是一个个抚额揉眼，努力确定即使在游戏世界里自己也并没有出现幻视幻听。
微微低下头，幽远深沉的目光凝视着仰着脸死死盯住自己的青年男子：“你不在乎？”
“只要你还和我在一起。”
“即使那其中包括你最珍视的朋友？”
“如果连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着都做不到，哪里还可能想着其他？”
“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只要我还是我就绝不后悔！”
青龙猛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众人只觉得周身气流乱旋，似乎一下子被置于巨大压力的海底，又像是被丢进了暴
风肆虐的风洞。但很快身上便陡然一轻，在众人抑制不住的惊呼声中烈焰山上方的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金目长须，鳞片如钻，声吼如雷，风从而生，一条青色巨龙以无限高贵优雅的姿态在空中轻盈飞舞着，展现出无与伦
比的完美尊贵的圣兽之姿！
“很好！很好！很好！”青龙雷鸣般的声音剧烈地震动着众人的耳膜，“月见浅雨，记住你今天的誓言！当你拥有了
足够跨越人类与神明界限的力量，就带着这件信物，到大雪山我的玉寒殿向我再次说出内心的请求吧——如果你能够
得到承认，我便给与你以青龙御海司水为名的誓言！”
龙爪轻扬，一道碧蓝色的光芒直直飞向月见浅雨。月见浅雨伸手一抓，随即抬头，只见漫天风云涌动，优美无伦的身
影已然消失眼前。
深深吸一口气，月见浅雨摊开手掌。
水清、翠绿、碧蓝、靛紫直到深沉凝远的黑，融会了世界上一切溪流江湖海洋的色彩，映着这一刻的阳光显出无比光
耀美丽。
拾起断弦的龙吟紧紧抱在怀里，握着那枚龙之逆鳞的月见浅雨笑得满面泪流。
九十一：坦白（上）
“修，在想什么？”
发觉进入帐篷之后的修伊司便静静坐在“千层底”上垂目沉思不发一语，青梵终于停下手中忙了大半天的凿子刻刀：
便携马车被青龙的巨大龙威破坏得非常彻底，最近几日的路程都只能用野马作为脚力，失去了最合心合意代步工具的
青梵现在最急迫且现实的目标就是尽快结束马背上的颠簸生活。不过那三只无奇不有的储物箱里各类木料储备得绝对
充足，加上第一次的经验，再造一辆马车并不是什么困难。而没有了制造第一辆马车时的生疏，青梵对这第二辆马车
投入了更多的心思——马车内部雕花绘彩，还有许多暗阁的设计，青梵很有信心将这辆马车制造成绝对的精品。
“波赛冬娜……真的是青龙吗？”静静看向坐在一堆木料皮子中间的青梵，修伊司半晌才语带犹豫地开口。
“估计大概差不多吧……那家伙的性子应该是不屑于说谎的。”顺手抓过两张硝制好的羊皮准备开始内层“墙纸”的
缝纫拼接，青梵口里叼着棉线歪着脑袋回答道。“到底不愧是波赛冬娜啊！身份就是劲爆！最神秘性情最古怪的青龙
，变成漂亮女人光明正大一路玩过来，还跟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队友，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看到青梵紫色眼眸中自然流露的兴奋，修伊司忍不住苦笑一下。“青梵，这不是问题关键……她是青龙，就意味着她
是个NPC，是主脑常非虚拟出来的只存在于游戏中的人物。”
“对啊！”点一点头，青梵利索地穿针引线，拉得羊皮呲呲直响。
“是虚拟人物，不是真人啊！”皱起眉头，修伊司起身快步走到青梵身边，将他手上东西一把抢过。“青梵，你认真
一点！”
紫色的眸子光芒闪烁一下，随即垂下眼睛。“嗯……你说，我听着，修。”
连自己都吃惊于自己的冲动和粗鲁——修伊司皱着眉头，凝视着低头的青梵，握住羊皮和针线的手不由又紧了一紧。
半晌，才轻声道：“青梵，我的意思是，青龙，只是游戏中一组虚拟的数据，不是真人，不能像对待真人那样对待啊
！”
紫色眸子猛然抬起：“修伊司你在说什么——卡莱尔是独角兽，也是一个NPC，你对他和对别人有很大差别吗？你不把
他当成队友，当成平等的人看待，而是完全当成契约的宠物吗？”
修伊司顿时一窒：“不！不是的！”灰色的眸子闪动两下，像是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表达，“可那是不一样的……卡
莱尔是男人啊！”
“青龙也是男人啊！”一语既出，猛然发现那双灰色眼睛射出的锐利光芒，青梵不由缩一缩脖子，“呃，波赛冬娜好
像是女人的样子……那个，修你是不是比较讨厌队伍里有这样单看外形天生就有强大压力的男性？嗯，好像确实会产
生困扰，毕竟队长是修……不过看他变男变女变得那么容易，要一直保持女性的形态应该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修你尽
管放心好了！”
问题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修伊司一时只觉啼笑皆非，看着眼前少年一副计算周全得意洋洋的模样，忍不住提高了
声音大声吼道：“青梵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月见爱她啊！”
“这个……没有疑问啊……”青梵被修伊司难得的大小声吓得退了一步。
“爱一个人难道不会想要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么？可是青龙只是NPC……只是NPC的话，月见怎么办？！”
“游戏里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看着因为急躁快速来回转圈的修伊司，紫色的眸子闪出微微的不解。
“可是青梵——”
“而且我觉得这两天月月都挺好的，每天都在想着努力练琴升级风雷天音好早早重新相见……”想到月见浅雨这两天
的勤奋，青梵圆圆的脸上不由露出微笑。没有魔法力量的月见浅雨唯一能够超越别人的就是魔琴龙吟的“风雷天音”
，这种带着强大精神魔法力量的攻击就连魔法骑士轻易都抵抗不住，尤其是精通心理学和各类乐器的月见浅雨第一次
在这上面投入了绝对的心思。只是可怜了昆斯埃特每天都被当成理所当然的实验和练习对象……
“不，青梵，那是不够的……如果真的付出了感情，只有游戏里是绝对不够的……”
用力摇头，修伊司凝视着眼前少年，银灰色的眸子里渐渐流露出一丝慌乱的悲哀：就算号称着“最真实的第二世界”
，到底也只是一个第二世界而已。没有真实的现实世界作为依托，说到底一切就都只是游戏；内心珍视的共同在一起
的一切经历都只是一组数据一串符号。一切都是虚拟，游戏里死亡了不过是从头再来，而游戏里亲密到极点的两个人
，现实社会中也多半是绝对的陌生——那种没有什么可以真正信任，没有什么可以真正抓住的感觉……
“修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抓下修伊司手里的皮子，将他按回到“千层底”上坐好，青梵将一双紫色的眸子直
直对上他。“用这个最真实的第二世界发现真正的自己，这本来就是《寻》的口号啊！付出了感情，就是真正把寻世
界当成真实存在的世界，所以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根本不需要更多的担心和怀疑——游戏是虚拟的，可是参加游戏
的人不是啊！月月很高兴，玩得很开心，那就什么都好了！”
“可是波赛冬娜她是只存在游戏中的人……”
“所以只要游戏在青龙就在，根本不要担心找不到她。”青梵嘴角扯出一个有趣的笑容，“如果她是一个真实的玩家
的话，还要担心这个那个，性情啦性别啦年纪啦身体啦身份啦家庭啦……还有万一离开了游戏就翻脸不认人或者索性
根本就没有联系该怎么办之类的。可是现在这些统统都不要紧张，月月只要放心大胆去追求人家就好。”
修伊司一下子怔住了：青梵并不是在说笑，紫色的眸子里闪出的全是认真和……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