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在家里是很少开心的……他被训练成别人的影子，弄得到最后都变成了习惯改也改不了。如果能够靠游戏摆脱
不自信，真正看清和承认他自己，不论是月见自己还是少数几个朋友都会为他高兴。”顿了一顿，青梵凝视着修伊司
的紫色眸子闪出一道锐利的精光，“青龙要他变强，因为现在的他还驾御不了风雷天音，因为他总是习惯性地把自己
放在下方的位置。所以御海司水才会扯断他的琴弦，彻底毁掉他现在的心思；没有打碎那张琴，让我们有机会重修那
张琴，是要他承受打击变得更加坚强，而在跌倒的地方重新站起。月现在那么努力就是明白她的意思，抛开了一切顾
虑不断提升自己的力量——他们两个是真心体会彼此的心意，想尽办法努力要在一起，跟真实虚幻是男是女没有任何
关系！”
“青梵……”
竟然是我拘泥……修伊司忍不住摇头苦笑：这个机械文明发展到顶峰，智能模拟逼真度近乎于百分之九十九的时代，
自己并不是没有听说过将高度智能体当成真人的人，更不是没有见过将高度拟真的游戏彻底当成现实生活的人——在
这个时代，将高级智能体当作爱人绝对不会被简单地贴上“恋物癖”或者“精神性特殊依赖者”之类的标签。何况寻
的主脑常非早已达到了一个足可以“以假乱真”的境界，整个联盟对于寻世界的热情早已说明了这一点。只是自己却
因为各种原因始终强制着游戏内外的区别。不过，对游戏中NPC产生情感并且如此坚决到不顾一切，月见浅雨的感情执
着起来真的是非同一般，就像青梵说的，即使现实生活中也未必能有这样的热情和勇气。无怪乎看着月见浅雨和波赛
冬娜的青梵，眼睛里会有如此深切的祝福和羡慕。
夜魔殿里积攒起来的勇气和决心，在重新回到正轨和平常状态的日子里消磨。面对这一刻的和谐愉快无论如何都不愿
打破、希望永远保持这种亲昵暧昧现状的胆怯，或者说，各种现实的考量，害怕被拒绝、害怕改变而失去现在拥有的
一切的胆怯，让自己紧张彷徨而不敢有任何超过界限的动作……
忧患，从来不是为了月见浅雨和青龙那份情感的何去何从。不是因为担心好友的幸福，不是因为担心青龙的身份、青
龙的性别，不是因为担心他们终究不能在一起的现实……而是纯粹地，为了自己内心的担忧和恐惧——
游戏外的现实，那条过分理智的自己从来就不敢跨越的界线。
和影子的月见浅雨没有丝毫本质差异的，同样被所有人的愿望、期待塑造出来的完美、没有自我的自己，拥有着绝对
的自信，但同时也是绝对的自卑……因为，被所有人肯定的从来都是那个刻意塑造出来的修茵特莱忒利尔斯，而不是
此刻的修伊司。
凝视着那双为了朋友显出无比坚定、闪闪发光的紫色眼眸，修伊司小心伸出手，将站在身前按住自己双肩的少年环抱
住：“青梵！”
微微一挣，但是感觉到修伊司双臂不容抗拒的坚决青梵立刻放松了身子。“修，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担心？月
见浅雨是大人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喜欢波赛冬娜，波赛冬娜也喜欢他，他们都不想分开，所以是他们自己的
选择……”
“不，青梵，你不懂，你不明白……我根本不在乎月见和青龙两个会怎样，我只在乎你！”
“我？！”青梵顿时忍不住跳出来，退后两步，定定看着同样站起身来的修伊司。
灰色的眸子静静看着眼前瞪大了一双紫色眼睛的少年，银灰色的长发随着方才站起的动作在身边轻轻拂动。
“青梵，我只在乎你。”完美的嘴唇一字一顿地吐出心中话语。“在乎你是不是愿意在我身边，在乎你是不是将我放
在心里，在乎我能不能一直在你身边，在乎我能不能无论发生什么最后都能重新找到你——这种心情，不仅仅只在游
戏中。”
“可是我喜欢这个游戏，我不会离开的……”
微微摇一摇头，修伊司笑一笑，随即凝视着青梵：“是的。但，我要的更多。”
九十一：坦白（中）
我要的更多。
“匡当”一声，青梵终于放弃地将凿子丢开，然后将身子重重丢到“千层底”上。
果然，很多事情说出来和不说出来，还是有绝对差异的。想到那双透露出势在必得的绝对坚定的灰色眸子，青梵就只
能将脑袋深深埋到柔柔软软的垫子里。
“喂喂，你是想闷死自己吗？”
“如果真的可以闷得死的话……”翻一个身，紫色的眸子顿时映入火焰环绕的黑袍男子身影。广袖一展，黑凤苍羽从
从容容在青梵身边坐下，额头束带上一颗黑耀石中央跳跃着火焰般绚丽的红色，映出如冰如雪的皎洁容貌。“遇事逃
避显然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他只是一时迷惑……”
“修伊司又不是那些魔兽幻兽还有元素之灵，会对你的幻魔身份会产生无条件的天然好感，怎么可能是一时迷惑？”
苍羽好笑地暼他一眼，修长的手指在那张皎洁的面上轻轻滑过最后点住自己的下巴，这才懒懒说道，“但是幻魔血统
对于人类的喜爱倒是和那一位一脉相承，我觉得这种时候比较担心的应该是修伊司才对。”
“你说我喜欢修不是真心！那怎么可能！”
“宾果！”“啪”地打一个响指，苍羽幽深如夜的黑色眸子闪出戏谑的狡黠光彩。“那么说来，你就是真心喜欢他喽
？”
“你说什么？！”青梵一下子跳起来，但对上苍羽的眸子随即泄气地趴回“千层底”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
黑凤幻化的男子顿时轻笑起来，伸手将青梵拉起来。“我说，修伊司很漂亮。”
“这不是废话！”青梵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瞄苍羽一眼，“啊啊啊啊，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你承认某人漂亮哪！”
黑凤幻化的男子立刻不满地瞪过来。“如果要说容貌，二君六王哪个会比别人差？更不要说当初的圣帝陛下无与伦比
的姿容了！神明和人类的差异从来就是这样巨大，连通过幻化来修饰容貌都不可能做到的修伊司在我们眼里也不过就
是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小子而已。”撇一撇嘴，苍羽十指交叉托住下巴，双肘撑住膝盖对上换了一脸一本正经表情的
青梵。“不过你自己也知道，在我面前想要通过这种方法逃避问题是绝对做不到的。”
青梵顿时耷拉下脑袋。“可是阿苍，我只是喜欢被人宠着的感觉啊……”
“所以一开始你就不客气地尽可能享受他的纵容？幻魔天生就善于利用能够利用的一切，只要条件合适价钱公道，哪
怕明知道对方心思不纯也可以接受交易的进行。而且幻魔都是薄情无心的混蛋，从来不介意拿自己的感情做交易。但
是，”苍羽微笑着摇一摇头，“把自己都卖出去的幻魔，可是从来就没有过哟！”
“让宠物爬到自己头上去的幻魔，好像也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见青梵若有所思的表情苍羽不由一呆，但不等他惊惶地跳起身来，青梵已经一把拎住被迫化回了原型的黑凤的脖子。
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紫色的眸子闪出得意的光芒：“我说，我真的太宠你们了是不是？”
“我错了！”被掐得差点喘不过气的苍羽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我错了……我不该拿这个开你的玩笑……”青梵
这才松开了手，黑凤将头靠在少年肩头，一边用力吸气喘气。“可是青梵，修伊司是真情实意的：他喜欢和你在一起
，他要和你在一起；他会为你担心为你着急，他会因为你自卑也会因为你振作。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说出来，可是之前
他做的事情，在火焰穴口也好在水火迷境也好，还有在夜魔殿达·菲尔德给他的试炼和选择……如果用人类最习惯的
通用语言，青梵，他爱你。”
轻轻揉一下黑凤小巧精致的凤头，青梵微微笑起来。“苍羽，这么为一个人类说话，简直都不像你了。”
“如果青龙在这里的话，他也会这么说的。”黑凤轻轻蹭一下青梵的下巴，“我们都经历过那一段让人心神俱疲的可
怕岁月，所以我们讨厌人类的感情，讨厌那种足以导致疯狂的不受理智和魔法控制的东西。可是对于我们，对于从魔
法中诞生的神明来说，热爱着我们父亲流传下来的那份血缘的一切都是可以接受也应该被接受的。而作为一切神明至
尊和根本的圣帝具有的幻魔血统，更是值得魔法世界中天上地下的一切热爱和敬仰的存在。所以，如果我说爱你，如
果御风说爱你，如果恢复原身的青龙御海司水说爱你，不需要任何怀疑，因为你的血统决定了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们就
必然会爱上你；而且我们同样也根本无法容忍任何对你真正的不爱或者不敬，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必须拜服在幻魔的
脚下，这是法则，这是与魔法同在的神明之于世界的法则——可是，修伊司和我们不同。”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不确定他的心意。”一只手撑住自己的额头，青梵慢慢地抚摩着黑凤毛羽光滑的脊背。“就
像你说的，他很好，能力强，长得又漂亮，对我更是好得没什么可以挑剔的——我从来不怀疑他说喜欢我是不是有更
多的考虑，无论游戏里面通缉也好建城令任务也好。他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我相信他根本不会在这个上面对我用什
么心思。”
苍羽扭动一下身子：“那你还担心什么？”
青梵忍不住叹一口气：“苍羽，是你说幻魔血统对人类有天然的偏爱的——而且，我是喜欢让别人宠爱着纵容着，可
我同样也喜欢宠爱纵容别人啊。”顿了一顿，将忍不住身子震颤的黑凤搂进怀里，轻轻用下巴磨蹭它的背脊，“阿苍
你一直都在，你看到了作为队友修伊司和月见浅雨同样都在纵容着我的任性。不只是你，所有人都看到他们两个对待
我的方式和我对待他们的方式完全不同，修远比月更关注我更担心我，我在他面前也比在月见面前更自在更任性，可
那从根本上说只是因为在这个寻世界之外我认得月见月见也认得我。我不会用刻意的举动去塑造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
，他也不会因为我刻意的举动而彻底覆盖了之前已经对我建立起来的认识和印象。”
苍羽轻轻点一点头，随即道：“可是……”
“修对我来说是心里非常特殊的人，但是月见一样不同一般。我喜欢修，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我会为他担心为他害怕
，我更为了帮他摆脱那个任务的困境而努力计算周旋，但是对于月我也一样关心一样在乎。在进入这个魔法世界之前
我就认识他，虽然那个时候根本只能说是交情平平的朋友，我们还是了解对方的许多心思。我讨厌他的不振作，我讨
厌他的迷失自我，我讨厌他随随便便就羡慕一个根本不值得羡慕的人的浅薄，可是这些并不妨碍我肯定他的整个为人
，也不妨碍我喜欢有这样一个朋友在身边的感觉。”
“那只是习惯而已！”
“没有习惯又哪里来天长地久？阿苍，身为神明拥有着无穷无尽时间的你难道会不知道，任何感情到最后都只是习惯
的自然而已？可是爱情，哪怕只是爱情的错觉都会在进行的时态让一个人发生巨大的变化。”紫色的眸子凝视着显出
惊异目光的凤凰，“如果我弄错了自己的心意，我对修的特殊只是一种对极少数知己朋友的特殊，那会是一件多么可
怕的事情？如果拥有着幻魔血统、天生具有强大精神力量的我，对一个人的感情和追求以及由此带来的种种事情产生
不快、厌恶乃至于愤怒，当我的情绪冲破了理智的界线，利用自己的力量调动愿意听从我命令的各种生物兽怪，或者
直接就利用契约的限制来命令你或者御风扫平那些让我不快的人或物，甚至大肆破坏这个已经遭受过巨大创伤的寻世
界……阿苍，那会是怎样的情景？你又会怎样做？”
凤凰顿时震住了，一双精亮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惊疑和思索。青梵轻叹一声，随即将它继续紧紧搂住。“所以，我希
望像小孩子一样，得到喜欢和宠爱却不需要给予回报；我喜欢像小孩子一样，在这个魔法世界里自由自在享受生活寻
找快乐。”
“那……也像小孩子一样，打着淘气和好奇的借口引发各种混乱，然后丢下一切不负责任地跑开吗？”
“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只打算对你和肉球负责。在森林深处，我只要让你们有吃有喝，平时陪着我玩儿就足够了。”
将面孔埋入黑凤光滑油亮的羽毛，青梵深深叹一口气。“可是你带着我走了出来，认识了修，遇到了月见，更和卡莱
尔分享了生命……波赛冬娜、昆斯埃特、克罗采，他们是‘甲壳虫’不可缺少的队员；孟菲斯、天竹、青若，他们是
我们的主顾、我们的大财主，但也是我们互惠互利的朋友，将来不可缺少的靠山；而蓝蓝、藏宝人、夜来香他们，则
是游戏里面彼此依靠并肩作战的重要的朋友，让游戏真实而丰富的关键——苍羽，这一路上我引发了无数次混乱，可
是没有哪一次我真的不负责任地跑开，那是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小孩子。”
身子一动不动地任凭青梵抱紧，凤凰只是转动头脑静静地凝视着青梵。“是的，你不是小孩子。所以你只是需要时间
静一静，来分辨自己的感情，还有思考将来的事情。”
“是的，所以给我时间。”
九十一：坦白（下）
看一眼帐篷，修伊司垂下眼帘，轻轻走到火堆边。
火堆边只有月见浅雨静静坐着，凝视着手上的魔琴龙吟。
从烈焰山到火焰穴这一路上的露宿，都是青梵、卡莱尔还有自己一个帐篷，月见浅雨和昆斯埃特共用一个帐篷，克罗
采还有青发小姐波赛冬娜各自用一个单人帐篷的。三人一个帐篷，开始只是为了对外掩饰卡莱尔真正的身份才用了“
青梵的帐篷特别大”这个不成理由的理由；而因为女性身份还有黑魔法师个人生活习性，波赛冬娜和克罗采才各自占
用一个帐篷。但是随着波赛冬娜青龙身份暴露，卡莱尔的身份对于“甲壳虫”来说也再不需要隐瞒。而受到月见浅雨
发奋努力的影响，克罗采和昆斯埃特现在也每天都拉着卡莱尔一同探寻魔法的奥秘，此刻克罗采帐篷里透出明亮的灯
光，显然三人又是在热烈讨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