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死了，作为顾盼已经死了，而从这一刻起，他只是梅若水。
第二十六章
“我要见王。”陆晏知道此时的凌熙是极其危险的，但是却不能不转达一个绝望的人发自内心的话。不管那个人是不
是顾盼，对，是叫梅若水，他都是爱着凌熙的。陆晏能看出梅若水对凌熙的爱，若不是因为深爱，又怎么会显得如此
绝望？
“王现在谁也不见。”
料想之中的答案，陆晏却不肯放弃。“我要见王，有很急的事情。”
“王现在谁也不见。”
依旧是同样的答案，仿佛能看到凌熙那冰冷的容颜。
陆晏还想再说，却被一双手拉到了一边。这双手一直拉他出了王府，带他远离危险。
“我要见王，我有话要转达。”没有挣扎，陆晏只是低声诉说着自己的目的。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程楚天，那个总是如
影随形跟着他的程楚天。
“没用的，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程楚天虽然是温柔依旧，但神情是严肃的。“凌大哥的心里只有顾盼。”
“那个人是真的爱他啊。”仿佛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眸就在他的眼前，挥散不去。“顾盼已经死了，王难道还要如此狠
心对待一个深爱他的人吗？答应交换，不就等于告诉他他连死人都不如吗？”
程楚天从没见过陆晏这样悲伤的表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印象中陆晏总是那样高傲和冷静，似乎永远不
会有悲伤脆弱或是无助的样子，可现在……他小心翼翼的搂住陆晏，叹气道：“他的心里只有顾盼，别的人谁也容不
下。他能为了报复楚辛而放水淹了三城的百姓，也会为了死去的人而用活人交换。”
“这就是爱吗？”为了爱就可以毁天灭地，为了爱就可以丧心病狂，为了爱就可以践踏别人的爱。这就是所谓的爱吗
？当爱情不再等于幸福，就只能等于痛苦。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有谁还敢去爱呢？
“也许吧。”程楚天也不清楚，这究竟是爱，还是毁灭？
陆晏似乎也感染了梅若水的那种绝望，黯然神伤。他第一次没有拒绝程楚天的怀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种力量可以支
持。“王他太残忍了，如果那个人不曾爱他就好了。所爱之人一句重话都会叫人痛不欲生，何况是这样的——”
“但是我们什么也不能改变。”程楚天语调低沉的说着这个事实。
一句话，两个人同时沉默。没错，他们什么也改变不了。在绝望面前，同情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凌熙已然绝望，
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只是但愿这绝望的背后，不要藏着毁灭。
可是，毁灭往往伴随着绝望，一同出现。
梅若水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那场“交换”，他第二个见到的人是顾晴晴。
“晴晴，我——”他想说什么，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没有说下去。曾以为她是个假妹妹，是凌熙找来骗他的人，却没
想到原来他才是假的，是他骗了所有的人。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可又能改变什么呢？
“哥，你是我哥哥，对不对？”顾晴晴美丽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你中了楚辛的计了！他就是想让你离开凌大哥，
才会说出这样的谎话，什么‘离魄’啊，那全是骗人的！你要是相信就真是个傻瓜了！”
“晴晴，”他幽幽的叹气，“你知道我多希望自己真的是你哥哥啊，可是我不是。当凌熙带回被冰封住的顾盼时，你
就知道原来我才是假的。到时候你就会恨死眼前的我。”
“不会的，我不信！你就是我哥哥！”顾晴晴抱住他，放声痛哭。“哥，你怎么那么傻呢！你为什么要相信楚辛的鬼
话？我不能让你走，不能！”
“晴晴，我——”
门被踹开，发出很大的响声。凌熙眼神凌厉的看着这一幕，冷冷的说道：“晴晴，让开。”
“不，我不！凌大哥，你们都中了楚辛的计了，他是骗你的！你看看，我哥就在你眼前，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顾晴
晴不死心的对凌熙大声说，像是要唤醒他一样。
“让开！”依旧是那么冷冷的语调。
“我不让！他是我哥，就算你不要他了，”顾晴晴把梅若水护在身后，态度空前的强硬。“我还要。”
“他不是盼，盼已经死了。”短短的一句话，凌熙说的非常的艰难。
“楚辛说什么你就相信吗？”
“不是的，”凌熙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来，“我亲眼见到了，盼的尸体。”
“我不信！”
像是不想跟她废话，凌熙示意周围的侍卫：“把她带走。”
顾晴晴反抗不了，只能恨恨的说道：“凌大哥，你这样是会后悔的！”渐渐的，她的声音小了，之后完全的消失。
“你这个赝品还真像。”凌熙看着眼前这个苍白瘦削的人，似笑非笑的说出对方的痛处。
“不必提醒，我也知道自己是赝品。”梅若水的神色很平静，从刚才听着顾晴晴和凌熙之间的对话开始，就是一种事
不关己的态度。其实这种平静时装出来的，但是除了平静他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凌熙。跪在他面前哭着求他不要拿自
己做交换吗？这样就能换回凌熙的心吗？他知道不能，所以只能选择平静面对。
“连晴晴都骗过了，很像。”
“我不是连你都骗过了吗？”梅若水讽刺似的一笑。
果然，凌熙被激怒了，他一把扯起梅若水，恨恨的问道：“你是故意来骗我的，是楚辛派来的，是不是？”
“是不是你心里知道。凌熙，要是这样想让你好受，你就这样认为吧。”
“你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凌熙像是想到了什么，放开了梅若水。
“不，你不会杀我，因为我可以替你换回顾盼。”梅若水笑得很凄凉，“我是活生生的人，却怎么也比不了死人的残
躯。”
“你比不上盼的万分之一，不管盼是生是死。”
“凌熙，你这句话就够了，足够让我彻底的死心。”这样的话由凌熙亲口说出来，比之前陆晏的转述，要狠毒千倍万
倍。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见这样无情的话语时，梅若水还是禁不住会颤抖。这就是他拼死也要爱着的人吗？这
就是他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吗？真的是吗？就算心里只有一个顾盼，也不会看不出他的爱吧？可是如果看的出来，又为
什么要对他这样歹毒？
“不用死心，也许我会把你救回来的。”凌熙嘴边的笑是冷酷的，像极了楚辛。“我不要的东西，也不会留给楚辛。
”
梅若水反倒平静下来，不再颤抖。他只说了两个字：“随你。”
在去交换的路上，他们之间没有继续任何的话题，凌熙甚至都不愿意与他同乘一匹马，只把他的双手绑着，绳子的一
头系在缰绳上。这如同主人对待自己的奴隶，没有丝毫的怜悯。凌熙没有动手打他，却让他觉得比挨打还要难受。大
家都在看着这一切，似乎都有着疑问，但看了凌熙的脸色，谁也不敢说些什么。一路上凌熙面无表情的前行，而梅若
水固执的高昂着头，丝毫不肯示弱。
两军之间的空地上早早摆着一副棺材，散发着阵阵冷气，白雾缭绕的感觉。
“过去。”凌熙简短的命令，解下了绳子。
梅若水麻木向前走着，朝着楚辛所在的地方，一步步的前行。每走一步，他的心就冷了一分。
在经过那副棺材的时候，他真希望里面躺着的是自己。如果那是他，是不是就会享受所有人对他的怀念？是不是就会
笑着看一个赝品如何落得个悲惨的下场？是不是就会觉得有人为自己报仇是幸福的事？
不，那副棺材就是属于他的，是凌熙为他做的终结他所有痴心的棺材。他不是顾盼，没有权利享有属于顾盼的一切，
却替他承受着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仇恨，和所有的折磨。就算死了，顾盼依旧是顾盼，拥有一切美好。而他，拥有一
切痛苦。
“这下死心了吧？”楚辛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一把把梅若水抱上马。他知道凌熙不会仅仅拿回顾盼的尸首就放过他，
所以早就做了安排。
厮杀声起，楚辛带着梅若水绝尘而去。
第二十七章
尽管楚辛得到了西南方蛮族的帮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有这个实力可以跟凌熙抗衡。自从那天起他们就过着非常不
安定的日子，没日没夜的行军，躲避着凌熙疯狂的报复。风羽国的大将军王有着无与伦比的军事才能，若他要置人于
死地，就没人能逃脱。楚辛也是一样，注定只能失败。
再次回来的不是顾盼，而是梅若水。他不再拼死想要回到凌熙的身边，而是默默接受着一切的安排，但是一言不发。
他乖乖的跟着楚辛行军，即使劳累到脸色发白也还是不吭一声。他就像是个傀儡，或者说，是一抹失了心的游魂。
连日的奔波让楚辛顾不上想着如何对待失而复得的宝贝，而且梅若水出乎意料的很听话。原以为回来之后又会不肯就
范，可是却只是默默的跟随，让楚辛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虽然日子似乎是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但是终究是抵
挡不住凌熙的铁骑，兵败如山。
又是一番激战之后，他们退守到了一座小城。眼看着凌熙的军队将在黎明时分发动最后的攻击，楚辛知道自己完完全
全的败了。望着安安静静呆在他身边的梅若水，他问：“你很恨我吧？”
梅若水还是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楚辛不觉苦笑一声：“我知道你恨我，凌熙也恨我。夺走别人的幸福，如今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吧！你知道是什么惩罚
吗？我就要死了。”
还是点点头，梅若水安静的表情跟周围的一片肃杀的氛围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你回来也有七八天了吧？一句话都没说过，现在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说话吗？我只是想要得到你
，却没想到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的地位，我的荣耀，我的一切都没了，现在我只有你，你却不愿意跟我说半个字
。”楚辛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疯狂，也没有诡异的笑，只是写满了绝望，如同梅若水当初的绝望。
“你这样做值得吗？”虽然恨死了他，梅若水却无法再继续保持沉默了。“你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执迷不悟？就算舍弃
一切，就算要下地狱，你也要带着我吗？”
“所谓执迷不悟，就是说人有时候为了什么执着连自己都不清楚。盼，你放心，我宁可独赴黄泉，也不会害死你。”
楚辛伸手抱着这个越发瘦弱的人，一如初见时的那般疼惜。
“顾盼不是被你害死的吗？如今你要赦免了我，是赎罪吗？”梅若水觉得越发的不能理解他了，明明是他害死了顾盼
，却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是顾盼。”
“我真是作茧自缚。”楚辛勉强的笑笑，“盼，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我只是爱你，也许比凌熙还要爱你。尽管我所
做的一切，对你只是一种伤害，我也不后悔。”
“别把对顾盼的话对我说，你曾亲自打破我成为顾盼的美梦，剥夺了我成为顾盼的资格，现在也不要当我是顾盼。”
他的声音无法控制的冷酷，“我只是梅若水。”
楚辛没有说什么，爱怜的吻吻他冰冷的唇，似有不舍的流连于他的唇瓣之间。没有欲望也没有故意要蹂躏或是毁灭，
只是细细的吻，带着温暖的错觉。梅若水不知道楚辛是什么意思，只是默默承受着他的吻而已。
东方显现出鱼肚白的时候，凌熙的军队开始攻城。虽然是进攻，却没有受到任何的抵抗，因为楚辛的军队已经没有力
量再次抵抗了。
“凌熙一定恨不得把我凌迟处死呢！就算只见到了我的尸体，也会恨不得再杀死我千百遍。”楚辛看着城下的凌熙，
笑容中似乎带着解脱。“我才发现，我们其实什么都掌控不了，能掌控的，只有死。”
说完，他拔剑自刎，选择自行了断。鲜血的颜色在楚辛的身上流淌，他的剑曾沾染过化尸粉，帮他彻底的消失，不会
落到凌熙的手里。白色的烟雾升腾，迅速带走那个毁了所有人幸福的楚辛。处心积虑，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有时候生才是痛苦，死也许是一种解脱。梅若水看着这个毁了他毁了很多人的楚辛，心里并不是只有恨意。多可笑，
明明楚辛是那么残忍，可此刻他却恨不起来。一切的残忍，一切的暴虐，一旦有了爱做借口，都显得那么的可以理解
。若他是楚辛，是不是也会为了留住爱人而不择手段？这确实是爱，却这么残酷。
他默默捡起楚辛手中的剑，盯住看。他曾那么绝望的想要死，如今似乎正是时候。
“把剑扔掉！”
他抬头，在看到凌熙的时候，愣住了。
“你想要为他殉情吗？”凌熙的眼睛里满是怒火，一步步的朝他走来。
“就算是吧！”他用剑刃对准自己，却没想到凌熙可以动作那么迅速，打掉了他手中的剑。他一把推开凌熙，转身想
要跳下高高的城墙，却又被凌熙抱住。“你放开我！”
“盼，我来救你了。”凌熙的语调重又那么的温柔，仿佛之前的冷酷只是他的幻觉。好像他真是被救的人，如今安全
的回到了爱人的怀抱。
“凌熙，”他转过头看着凌熙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是，顾，盼。”
“盼，我们会幸福的，别这样说。”
梅若水禁不住冷笑：“你的顾盼怎么了？怎么又捡起我这个赝品？”
一句话说到凌熙的痛处，他的脸色一变：“激怒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活着对你没什么好处。”
“不，有好处。”凌熙把他扛在肩头，狠狠的说着：“你起码还是一个不错的赝品。”
像是在跟他比谁更狠一样，梅若水的语调亦是狠狠的：“确实要比残缺的真品好一些，不是吗？”
凌熙闻言将他摔在地上，狠狠的，之后一言不发的走了。自然还有别人将他带走，梅若水虽然成功的惹怒了他，心中
却没有任何的欣喜。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是想扑进凌熙的怀里，告诉他他只想成为顾盼。他不想伤害凌熙，因为加诸
在爱人身上的每一个伤害，他都得到同样的痛苦。
可他无法成为顾盼，在凌熙面对他叫着顾盼的名字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永远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凌熙，尽管他只是一
个赝品。因为，他爱凌熙，爱到无法接受他的心里只有顾盼。可是凌熙爱的不是他，所以他注定只会得到羞辱，或是
侮辱，或是谩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属于那个美丽的顾盼，而失去美好的一切痛苦和绝望，才是属于他的。
尽管凌熙没说，他也知道他将面对的是什么。绝对是比死更痛苦的折磨，或者会比楚辛对他的折磨还要疯狂吧！不管
怎样，他都逃不脱了，面对是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