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上当，我若回头去看，他一定会再用水袭击我，这把戏，我自己也从小玩，难道会不知？他涉水过来，在我背后
站住，呼吸可以听见。我甚至都似乎觉得他正在举起手，想做什么，这样的压迫感，我在监狱里和他相处的时候，怎么
没有感到过呢？
他叹了口气，我心里一沉，他本来不象是会叹气的人呀。
“你觉得神官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却已开口问我，而这个声音，让我们俩都松了一口气一样。
我愣了一会，才知道他已经和我转换了话题。想想说道，“寂寞的人。”
他大概没料到我会给出这个答案，喉咙里发出类似“咦”的一声。
“那个问题，你没问吧？”
羞愧一下子涌上来，是，我早已把那些都抛到九宵云外了。
默了一会，我觉得他拿毛巾一时轻一时紧地在我背上乱搓了一番，终于说道，“大家都怕神官。”
我忙问，“为什么？”神官阴阳怪气的，若是能多了解他一些，能攻心为上，让他感动了，也许真能放我一马，回到我
的世界，哎，我怎么这么不死心呢？另外，说对神官完全不好奇也不是真的。
“他并不是我们渡互国的人。”我听了心一惊，手也更紧地抓在池壁上，反而我身后的手上的力度并没什么特别的改变
，似乎这个故事他讲了千百遍，已经不会在他心里掀起任何波澜了。
“你似乎真的不知道。”
“嗯，我失去了记忆。”我心虚地说。
“那我从头给你讲起吧。”他自己虽然说得平静，但说的内容就象这池中的热水发出的蒸汽让我的头脑迟钝。
“神官的名字叫洛牙。”
我嘴快哼了一句，“我知道。”
他冷笑了一声，“他倒是真的很信任你”。
我暗暗在嘴上划了个线，要把我这多嘴的嘴缝起来才好。
他又往下说，“他是渡互邻国奇流的小王子，他的姐姐嫁给先王，不知道为什么将他也带过来了。他三岁会说话时就因
其预言能力而出名，说的话无一不准，也许是这样还惹恼了神，来到渡互不久，双眼便瞎了。但他长得可爱，也在宫里
深受大家喜爱。但是谁知道他的姐姐肯慈王妃，却是奇流派来的奸细。”我听得暗暗心惊，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
故事，可是真能把他只当成故事听吗？
“肯慈王妃利用先王的宠爱，将渡互的秘密泄露出去，并密谋要将渡互征服，两国本来订立了盟约，将永世和平下去。
事情败露后，战火纷至沓来，终于奇流国从这个世上消失。先王下令，奇流国将再不可能有继承者，肯慈王妃是活了下
来，但她肚子中本来有的胎儿却被处死去。而洛牙也受先王的传召净身做了神官。”
我张大了眼睛，突然觉得喉咙干渴且绷成一团，好象喉管变得狭窄无比，连一点空气都压不进去。
好惨，好狠的心，王妃的孩子难道不是先王的骨肉吗？王妃的爱人不是国王吗，为什么还要选择背叛？还有洛牙，他多
无辜。
原来如此，难怪他说再也不可能有人爱他，难怪，并不是因为那双怎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心突然痛了起来。
“你觉得害怕和残忍吗？”巴家在我身后冷冷地问我，只是他怎么可能讲述这一切的时候，这样无动于衷？“他们两人
可能是现在唯一活着见证这一切的奇流人了，如果你真的留在神官那儿，见到肯慈王妃也是迟早的事情吧。”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去神官那儿，他们说还要等着上面的分配。”
巴家冷幽幽的眼睛沉默着，并不准备回答我。
第十八节
“我，我觉得水很冷。”我转过身来，他其实靠我很近，眼睛很深，也很美丽，我突然想到洛牙一定也曾经有很美丽的
眼睛，难道生在王家真的只能是一种罪过吗？他那时会有多大，又知道多少呢？我想到我靠在他背上看到的那片黑暗。
“水里好冷，我想把衣服穿上了。”
巴家伸手又来摸我的头，我一甩手挡开了，我真心不喜欢听到这样的一个故事。
“达力，我只是关心你，我怕你什么都不知道，结果平白信错了人。神官，或者他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我低着头不
作声。
“达力，你曾经救了我，虽然我们。”他声音有些高，但却卡住，似乎找不到适当的措辞，“虽然你我并不算熟识。”
“那样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大家都平安就是最好的了。”我停了下来想想，“再说，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过去
，都有不方便解释的事情，甚至还有说了难免会造成误解的事情。”我说这些话，倒是真的是自己的肺腑之言，如果我
自己不是感同身受，又怎么可能说这些呢，不过说了又觉得有点心虚，好象是为了堵他的口，“一个人真想说的事情，
自然会说，不想说的事情，又何必要勉强别人呢？假话谁不会说呀。”
洛牙想必也是吧，真不知道我是不是漫画小说看多了。
巴家深邃的男性轮廓，不知道还隐藏了什么，他看看我，突然说道，“我曾经有一个弟弟，但我其实连一次面都没有见
过他。”他这句话里的感情打动了我。
“谢谢，其实谢谢你巴家，我，我还是很高兴能在此地见到了你。”我突然想到，我在这个世界好象真没有什么人会帮
我，只有这个眼前的人告诉我最多了。心里感动，脚步也迈过水的阻隔向前靠拢，“我，我以后还会见到你吗？还能在
哪儿见到你？”
“你上次说的那个词，我记着很久，叫难兄难弟吧，这词……”他脸上闪过一些迷茫，又浮现出一些笑意，似乎极力想
让我肯定他真诚的笑意，“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尽可以来找我，就当，就当我是你哥哥吧，有些事情，自己一个人做，
没个商量是不行的。”
我眼泪都快被他说出来了，不过他不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担心洛牙会报复我这个渡互的人，但其实很有可能
洛牙最不会害的人就是我了，我相信如此，可是为什么大家都把伤害挂在嘴边，好象那是会经常发生的事情呢，我多不
希望谁伤害谁呀。
“那我走了。”我拿过衣服穿上。
他站在水中，直到我说话才点点头，就好象准备化成石头。
我推门出来，这才意识到巴家说了那些让我的心里乱七八糟，拧成的都是打不开的结。而且我怎么把自己的联络方式告
诉对方，转而一笑，我这个世界的人来了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脑子还换不过来，在这里，我哪来的什么手机电话号码更
不要提什么Ｅ－ＭＡＩＬ了谈什么联络方式呀，自己找不到根，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一切都只赌“缘“字吧，也不
知道这王城有多大，应该还有相见的时候吧。
抬头一看，两位黑炭连姿势也没换，看我换了干净衣服，勉强点头，“还好，你穿上这个还算不错。”我心里有事，没
接着答腔。
“快点吧，太妃殿下等着宣见你呢。”
他们说的太妃，难道就是巴家刚才说的肯慈王妃？我惊讶地抬起脸来。难道我是被派到去服侍她？
有一人嗤了一声，看穿我的心事，“如果你想要被净身的话，那也不错。”我吓了一跳，脸色刷白，那两人却兴奋地怪
笑几声，我心里越发忐忑，不过不管是福是祸躲不了的，不知道是不是就只能认命。
我由这二人带着行走在宫殿中，殿堂上仍是可见各种各样的太阳，太阳上的表情各异，仿佛很多很多只眼睛盯着我看，
那二人神色自若，显然已经很习惯了。
让我想不到的是这宫殿里居然走廊一侧全是一道类似护城河的小池，池里满是各种颜色的睡莲，衬得宫殿更有宝象。
那太妃殿下就好象是踏着睡莲而出，我这样说也是夸张，从小我就不会形容美人，只是觉得洛神也不过如此。她穿的也
是连体长衫，上下连脚趾头都包着好好的，更别提脸了，但是气质在那儿，那衣服便再素净，也有种光华了。
“你就是达力吧。” 她说话声音并不是那种娇媚的，倒是有几分沙哑，是早年艺人很流行的性感嗓音。
我没想到不是在殿中，而就在这庭院之中就能碰上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才算礼节，黑炭之一代我开口，“是，是影印大
人带进来的。”
太妃说道，“神官这次出行，一切安好，今年内得到了神的庇护，渡互国内不会有任何一座城沙化。”那两个黑人脸色
稍缓，另一人却说，“莫巴大人的城，自然是福泽要厚些。”
他说这话听起来有点反话和怨气，太妃可能都听习惯了，也没生气，声音调子都没一丝改变，“王将此人赐给我是吗？
”
“是的，是莫巴大人的意思。”
听到莫巴的名字太妃脸上有一丝奇怪的表情，又回复了镇定，“那要多谢他了，我也已经很久没见过莫巴大人了。不过
我可能要辜负莫巴大人的好意了。”那两个黑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等着太妃继续说。
“神官大人已经将沿途之事与我说了，不知道你们知道了吗？沙漠之鬼显形了。”那两人互相看看没有说话。“我听了
就想，一切都是神的意旨，将这人送来搭救神官，神已指示我们要将他留在神官面前才行。”太妃用手一指我，我吓了
一跳，心里想到，这宫里的人只怕都没安好心，若是将我也变成太监？那我只有寻死一条路。
那黑人之一便说，“这事我们俩可……”
他还没说完，太妃已切断他的话，“这孩子路上也服侍过神官，和神有缘，这件事我已经向王秉告过了，王已准许让他
留在神官面前服侍神官吧。你们可以走了，将他留下就好。”
我听了忙跪下，心里想洛牙应该不会害我。奇怪的就是看这个样子，这个太妃虽然没有儿子，可仍然很有势力呀，居然
还敢出头。
那两黑人互相看看，可能也不敢拿主意，都不动身。
太妃淡淡地说，“你们俩是不信我？那也无妨，自然也可以去大王身前，问问大王。”
有一个黑人终于行了个礼，“太妃既然都说了，那这里就没我们俩人的事情，我们先退下吧。”说完要走似的。
“等一下，你们一会就直接送他到神殿那边去。”那两人的脸色又稍稍变了一下，不过默不作声。
“达力，你靠过来些，我有话和你说。”她出声唤我，我往前走了两步，走得近了，就能看到她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了
，忙又低头，好象是无意中撞到对方的秘密。
气氛仍然紧张。
太妃看着我说，“神宫里的人，这几年倒是病得病，死得死，大概是窥视天机太多，所以神官已经多年没有人照顾，你
这次是得了大王的恩典，要多尽心照顾神官一些。”我也听不出来这些是威胁，还是提点，只愣愣地傻傻听着。
“你这孩子倒是长了个老实的样子。”不过我怎么觉得她对我有几分厌恶。神官早就和他姐姐说了，他真的算准我会来
？
太妃已经转向一直站在边上候着的黑人，“你们带他去见神官吧。”不等我们向她行礼就飘飘行走，真象是仙人一样生
活。我心里想，哪个世界的人都一样聪明，聪明人总是以为可以利用一切，美色人心都拿来当工具，美人计谁想不出来
。
不过我这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例子，这居住在王宫中的绝世美人，现在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在她身后左右，并没
有服侍的人。
第十九节
有名黑人拉了一下我，要我跟着他走。
我们折返了一段，但慢慢的与刚才的路显然不同，路上再看不到什么睡莲，转而成了沙漠里那种多剌的植物。那些仙人
掌一类的植物显然是长了多年，非常茂盛，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茂盛的植物，好奇心占了多半，东张西望
，那两人很是不耐地在前头等我几次，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到了一处顶部是黑色的园形建筑边上，他们便不肯再多走一步，我才发现他们脸上象是有些畏惧的神色，也跟着害怕起
来。
“就在前面，你自己进去吧。”一人指指那门，示意我进去，自己已经退了几步。
“你们不陪我，不用向神官介绍我吗？”
“他又不是不认识你。”他的嗓音越发显得有些尖利。
说完他们两人转身就走，而且越走越快，就象是两根竹竿在飘，好象身后有恶魔在追赶他们。是神官他们姐弟俩真的练
成了什么妖法，所以大家都既惧怕他俩，但又想倚仗他们的法力呢。
就算再怕，可我不是已经走到这里来了吗？向前走了一步到门前，轻轻用门环在房间上扣出声响，再推了一下，门吱呀
一声开了。
屋子是八角形的一个厅，有八根柱子撑着，那柱子在发光，除此以外，并没有见到灯光。
这里果然没有什么人一样，我开口叫了声“神官大人。”屋子里立刻有人咳嗽了一声，我吓了一跳，是一个身材矮小的
老头，老头还留着长长的胡子，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请问?”
他已经打断了我，“神官在等你。”他一开口，声如洪钟，我想他定然耳朵已不好使，不过他话倒不多，只是埋头在前
面带路，我心里想也难怪渡互人不喜欢他们姐弟俩，这两个人都是没有什么凡人的样子，所以没人愿意亲近他们，周围
也都是些古怪人。
那老头把我带进了一间屋子，就看见洛牙坐在里面。他的直发散下，难得居然还带了头饰，穿的更是整齐华丽，似乎是
精心打扮了一番只为迎接我的到来。听到我来了，扬起头来向我的方向一笑，手上拿着个铜铃摇动，那老头便转身离开
了。
这是知道了他是个阉人后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光洁的下巴，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却没有醒悟过来，主要是他确实是有
种超越现实的美，让人除了他的美，再想不起别的了。
“你坐下吧，这里没有别人。我还备了些酒，你可以好好尝尝。”我本来就有些木讷，遇到这样隆重的场合更是不知道
说什么才好了。静静坐下。他已经举杯喝了一口，我不擅饮酒，苦着脸陪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却是酸中带甜，甚是好喝
，眼前却飞快地略过瑞安的脸，上次与他对饮是多久前的事情了，为什么我却忘不掉呢？
“你那个世界可有这样好喝的酒。”洛牙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似乎结束长期的旅程，对他而言，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我先是摇摇头，又想起他眼瞎了看不见，清了一下嗓子说，“没有，这酒很好喝。”
“和我说说你们世界的事情吧。”他微笑开口，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
“我们的世界？”说什么呢，有电扇，有空调，有党派，有选举，有服装杂志，有电脑电视，可是与这里是多么格格不
入，离我是多么遥远，我又如何向这个有神力的世界解释科学呢。
“我让你想家了吗？对不起，我以为你会希望有人了解你。”我的沉默让他产生了误解，他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是。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