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滕莉垂下目光，“其实……你该感谢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我曾经说过，如果是他的话，任何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他。然而十多年来，他只求过我三次，而第一次所求之事……
就是让你出人头地。”
楚扬脸色一僵，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那个“他”，当然知道指的是谁。
滕莉苦笑，眼神里满是苦涩，“否则你觉得，以金天的实力，随便发个广告都有大批应征者上门，用得着大动干戈的让
身为总裁的我到一个三流技校里去挖掘艺人？”
楚扬低头，面色复杂看着滕莉。
“……为什么你从没和我提起过这事？”
滕莉耸肩，“无端端的我和你提这个做什么。”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说出来！”
一直都以为是凭自己努力才取得今天的成绩，可是滕莉的一席话却完全打乱了他的认知，所有事情原来从起点开始就有
了偏差。楚扬说不清心里除了震惊，还有什么复杂的滋味。
“即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是他让我拥有了今天的一切？别开玩笑了，或许他确实给了我一个好的机会，可之后的辛劳
与成绩都是我付出的结果，对我来说没有太大差别。”
滕莉笑，“成绩？辛劳？恕我直言，你的辛劳和成绩是指公司倒闭，财务跑路，还有资产被冻结？”
同情的叹息，滕莉将目光看向那群衣着光鲜的客人，“他第二次求我，是希望我助你走出困境。其实我知道对你这种人
来说，放你自生自灭是再好不过，但遗憾的是，我可以拒绝任何人，却无法拒绝他。所以……，有了后来的Ster和那份
荒诞的合约，你以为是谁让你重新站在这块所谓上流社会的土地上？”
见楚扬握杯的手指变得苍白，滕莉也笑不起来，这毕竟不是什么令人喜悦的事。
“至于第三次，我相信你自己心底清楚。为了让你在今后的日子里仍然看得见你那美丽的新娘，他再次向我求助。确切
的说，是向姚莞求助，然而这次他就没有那么好运，他付出了一些东西，代价──就是某些你一直拒绝的东西。不得不
说感情这枚筹码是世界上最有分量的东西。”
“够了！”楚扬愤愤的将酒杯砸碎在白皙无暇的雕像脚下，顿时晕开一抹酒红色。而破碎的声响也引起周围一些客人的
侧目。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暗示什么？！你是想说我辜负他的一片深情厚谊？作为报答，我应该立即终止婚约，以身相许
来报答他才对吗？！”
滕莉闻言，悲哀的望着他。
“如果是这样，早在一切发生之前我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你是想怎样？！想让我愧疚？让我自责？！还是想证明我的一切努力全都来自他的施舍，我根本不配拥有现在的一
切？！”
“你──”
望着楚扬暴怒的神色，滕莉反而更进一步的望着他，像是要看穿他脸上的每一丝神情。
“……曾经，我一度认为你是个早熟的少年，小小年纪就饱经人情世故，还曾因此特别钦佩你。可是，我发现我错了，
而且错得离谱。你根本就是个拒绝长大的孩子，你隐藏自己，因为你害怕。你甚至还不如真希来的坦然，你只能活在他
为你构建的世界里任性妄为，我甚至怀疑离开了他你要怎么活下去，你真的确定你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见阪田真希的母亲在侍者的引领下，面色担忧的朝这边走来，滕莉扫了眼已经气得胸口不住起伏的楚扬，缓缓退开一步
。
“很显然我说的话你并不想听，也听不进去。但是我说过，我没有为你承担遗憾的义务。而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
让你不愉快。我只是以一个过来人角度让你知道，所谓婚姻到底意味着什么，有些事情，并不是逃避，或是依靠别人就
能解决的了。而且……，以后他也不再是可以让你依靠的人了。”
楚扬一震。
“我很抱歉说了这么多让你不高兴的话，不过估计我们以后也没什么再见面的机会，公司的事下个月将全面移交给姚莞
，我会移民到澳洲去，有空的时候，带真希去玩吧。”
重拾笑容，滕莉朝着阪田真希的母亲点了点头。
“……那么祝你们幸福，再见。”
说完转身离去，阪田真希的母亲一脸疑惑的看着满脸苍白的楚扬，低声问了些什么。
楚扬只是瞪着滕莉离去的方向，半响没有出声。
天色逐渐明朗，客人也越聚越多。
当黎明第一束阳光穿透云层，悠然的合奏乐轻轻响起，伴随着沉重的钟声，前来观礼的贵宾们逐渐往中心靠拢。
齐正武站在庭院外围的石柱下，低头望着下方那片热闹的景象，萧瑟的点燃一根烟，静静驻足远观。
事到如今，反而更加平静，专注的目光注视着那人，不为挽留，倒像送行。
因为在乎，所以了解，因为深爱，所以放弃。
齐正武曾经以为自己做不到，然而只要狠一狠心，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割舍不了的呢？既然他一心想要离开，如此成全
也未尝不可。
一晃十数年，没想到时间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原本还是青涩的少年，一转眼已经变成可以让她人依靠的坚实肩膀。
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在他与他纠葛不清的日子里，已经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变得如此的陌生。不再是记忆中那
个让总得让自己去呵护的男孩，而是一个男人啊……
自己还在命运的路口迟疑不前，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犹豫着是不顾一切追上去还是保留一丝颜面的转身离开。现在看来
，已经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前行的路上有人与他相伴，自己也该继续回头走完所剩不多的旅程。
烟雾飘起，比自己手中还要浓烈的烟草味传来，齐正武转头，姚莞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
“我以为你不会来。”
出门时他还没起床，完全没有动身的打算，现在看来，他穿的仍然是昨天的衣服，应该是临时起意才过来的吧。
姚莞没有看他，只是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着厚实的皮鞋将它碾灭。
“我没兴趣为他浪费时间，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齐正武暗下目光，似是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如果，你要问的是十多年前的那件事，那么我只能说事情确实如此，我不会辩解。”
“…………”
唇角微微抽动，姚莞似是隐忍着什么，从鼻孔中沉重的呼出一口气，目光看向齐正武身侧。
“右手给我看看。”
齐正武不语，片刻后以左手托起右手，缓缓举到姚莞面前。
怪异的动作惹来姚莞异样的侧目，然而很快他就被齐正武右手手腕上那块浅浅的印迹夺去全部目光，瞬间变得阴鹜的眼
神像是要将手中的肌肤灼穿，而紧握的手掌瑟瑟颤抖，像是忍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
“这个伤口，当时很深，后来还发炎了。用了快两个月的时间才痊愈，应该是你当初留下的杰作吧……”
伤口的疼痛早已忘记，就连平时看到也不会再想起什么，如今在他锐利的目光下，齐正武才发觉那地方原来从未痊愈，
结痂一撕开，仍然血肉模糊。
“……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那
个人会是你？！”
婚宴开始前的礼炮猛然炸响，湮没了姚莞的怒吼，然而他难以置信的激烈神情，却毫无掩饰的展现在齐正武眼前。
虽然右手已经失去了意识，可是他仍然可以从他沉重的抓握中感受到姚莞的悲伤与愤怒，他无力挣脱。
齐正武叹息，难以面对的别开目光。
“……那时，我误中迷药……，又或者说根本就是鬼迷心窍吧。”
往事太过久远，以至于记忆都变得模糊。
那是一件回忆起来都相当困难的事。
十多年前，为了突破一伙专门以绑架富贾亲属，进而敲诈勒索的犯罪集团，齐正武潜入对方内部进行打探。
在四处游走熟悉地形时，不慎闯入一伙正在嗑药的匪徒房中，对方人多势众，齐正武躲在角落不好打草惊蛇，结果潜伏
太久，被迫跟着吸入了太多迷幻药。
在彻底迷失意识前，齐正武逃进了一间偏房。
令他始料不及的是，里面竟然有两个衣裳不整的男人──，成年的显然是犯罪团伙中的一员，而一直哭喊着反抗的少年
，应该是被抓来的肉票之一。
齐正武是同志，他当然知道眼前的状况意味着什么。
当时容不得他想太多，为了自保，也为了救少年免遭毒手，他毫不犹豫的当即出手击毙了那名男人。过于激烈的搏斗却
引发了药性的发作，当那男人终于倒下，眼前衣不蔽体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齐正武迷失了……
“我以为自己终于得救，却没想到只是掉进另一座地狱而已！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男人恶心的双手和粗暴的侵犯是我
多少个日夜挥之不去的梦魇？！”
“后来，你救我脱离了那座魔窟，结束了生不如死的折磨，成为我心底唯一的慰籍，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心绪平静的度
过夜晚──”
“可笑的是，而你现在却告诉你，那个我憎恨了五千多个日夜，恨不将他千刀万剐的恶魔原来是你？！理由不过是因为
一颗荒诞无稽的迷幻药？！你──”
“对不起……”
齐正武摇头，犹记得当初自己清醒后汗流满面的悔恨心情。当时屋子里一片昏暗，他无法面对在自己暴行下失去意识的
少年，趁夜逃出了那片揭露自己心中罪恶的地方。多年来他一直潜意识的让自己去忘了这件事。而又或许是迷药的后遗
症，这件事在他的记忆中几乎变得虚无飘渺。
就像一个从未发生的梦境。
可上天是严厉的，曾犯下的罪孽，总有偿还的一天。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想怎样报复我都可以，是我的错……”
叹息着闭眼，齐正武承受不起面对他的愧疚。
心早已成灰，再多些惩戒也没有区别，不如索性就此将他毁灭了吧。
手腕处传来骨骼错位的声音，对方像是用尽了平生力气的握紧。愤怒的力量毫无折扣的尽数传达。
齐正武无声的咬牙，想告诉他应该换左手的才能让他感觉疼痛，可是，肉体的疼痛可以宣泄，心里的痛该怎么办呢？
也许，他们都只能靠不断的伤害和被伤害来平衡心中的罪。
他罪无可恕。
漫天的粉色花瓣在晨光中徐徐飞扬，悠扬的琴声流淌在风中，传递着幸福的祈望。
楚扬转身，红毯那一端，纤细的身影在阪田健的牵引下，缓缓走来。
那巧笑倩兮的人儿，将成为他的妻，他人生的另一半，也将为他带来成功与荣耀。
微笑凝滞在唇边，楚扬深邃的目光越过她，看到远处台阶上的身影。
楚扬从没试过以这种角度看着他，也从不知道原来他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凄凉。朝他越走越近的真希恰好就像是隔在中
间的一条界限，从此注定了他与他天各一方。
“尊敬的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在上帝的面前，见证一对情侣的结合……”
被挡在隔离线外的记者们手中的镁光灯如繁星般闪烁。牧师慈祥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一对男女，庄严的嗓音徐徐吟诵。
身畔的真希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楚扬怔怔的看着她，不知为何，明明是那么温暖的笑容，却无法阻挡逐渐从心底蔓延
而出的冰冷。
“楚扬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阪田真希女士作为你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
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疼爱她，保护她，尊重她，与她携手共度未来每一个神圣的黎明？
“……是的，我愿意。”
熟记于心的台词早已麻木，楚扬淡然的开口，思绪却不知飘移至何方。
毕生所追寻的目标近在眼前，他应该有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可是为什么，不断涌上的，却是失去一切的绝望。
这，应该只是所谓婚姻的不适感……
一定是的……
“阪田真希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楚扬先生，作为他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
愁，你都将义无反顾地关心他，顺从他，支持他，与他携手分享未来每一个神圣的日落？”
“是的，我愿意！”
羞涩声音被宾客席中传来热烈的掌声与祝福湮没。
牧师微笑，轻轻点头。
“好的，那么现在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并聆听神所赐予的祝福与誓言。”
楚扬眼神恍惚，从戒童手中接过银色的指环，目光看着婚纱下那张姣好的面容，眼中的喜悦不知何时已被迟疑取代。
“……从今以后，你将不再被寒冷的雨水所侵袭，因为你们彼此成为遮蔽的屏障。 从今以后，你将不再觉得孤单，因
为你们互相温暖彼此的心灵。从今以后，你们仍然是两个人，但只有一个生命，你们将共享……”
耳边的声音逐渐淡去，另一个声音却逐渐清晰。
“我们会有办法的！别怕──。你不会变成那样的，相信我。不要担心，交给我吧，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保证……”
为什么这种时候却会想起那个男人曾经的誓言……，人还在，记忆却已朦胧。
是他背叛那又怎样，这没有之于他任何意义，但为什么现在他有种撕心的疼……
以后，是否还会有这么一个人愿意无怨无悔，毫无理由的守护他。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在
任何一个他需要他的时候……
尽管他们同为男人，尽管自己只会不断地伤害他。
“扬？……你怎么了？”
握紧自己的手抖得厉害，闪着纯净光泽的指环迟迟未能套进指端。阪田真希疑惑的抬头看他，却吃惊的在他眼里看到─
─惊慌无措的茫然。
“扬，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阪田真希咬紧下唇，心底开始浮现不安，而宾客席中也有人发现异样的站起身来。
楚扬直视着眼前的美丽面庞，苍白的唇角微微发颤。
“我……”
“砰！”
尖锐的枪声伴随着人群的尖叫，瞬间迸发扩散。一瞬之间，似乎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楚扬转身看见那抹坠落的身影，倏
地瞪大了眼，手中的银光掉落地上。
楚扬拍过许多部电视，然而他从未想过原来人生也能如此戏剧。
失去才懂得珍惜，固然是老套的情节，但剧情中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失而复得，更能让人品尝到苦尽甘来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