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叹口气，仍自举手上额远远眺望，寻找当日风华带我入水的地方。
虽说那只银龙之前不知弄了什么，让我可以自由潜入深海且呼吸自如，当然了，现在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贸然
投海。
糊里糊涂被吸走仙骨，就连容貌都面目全非，一开始不信风华，却在尝试无数次御风簪飞行之后以极度不甘冷哼
，不得不承认我已然是个凡人。不仅如此，我还发现原本手臂上风伯给我的三道疾风符咒也尽数消失。
捶胸顿足啊！
我省着省着舍不得用，怎么说没就没了？！
颓然摇头，我涉足水边。
唉。倒霉还是次要的，就怕如今沦落凡人，前脚踏水后脚就给淹死，那死的多丢人。
正自思量，忽觉察背后阴风阵阵，刚一回头，脸上便生生挨了一大嘴巴。
熟悉的力道，依然是那冰凉的手。
“哎哟！”捂脸痛呼，“干嘛打我！”
红眸对着我，挑眉一怒，纤细的小娃娃便再次赏了我亦耳光：“你这是什么声，给人灌了冥椒水么？”
“……”
差点忘了，我现在的声音沙哑得很。
不知如何回答他，届时他却上前几步，揪着我耳朵，大力扯下，在我耳边怒道：“问你话！聋了？！”
想说什么，可话还没出口，突然想起自己不仅声音哑了，连容貌都大变，于是缓了缓，摸脸说道：“这位小兄弟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出手如此之重？”
迎接我的是甩手两巴掌，血色眸子瞬间瞪大，龇牙咧嘴，发怒的他扑过来，再次使劲拧着我耳朵：“你少给我拽
文！哼，素不相识？拧你这活该受一肚子气差点没被人家弄死的丑傻子！”
丑傻子……？
受不住咆哮，退后几步，我抖了抖身体，好不容易挣脱开来，我捂耳喊道：“做什么拧我，我很痛啊。”
说罢想逃，不料后颈立即被人死死勾住，待我回头一看，那小娃儿不知啥时变回真身，粼白有力的爪子像钳子似
的箍住我，血色眸子立即愤恨望来。
“想跑？没门！让你跑了一次，这次你休想再跑！”
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心地问：“那个，你不是瞎了么？”
愤懑的，撅起小嘴，小脸蛋一拧一拧：“是又如何！莫以为我瞎了眼连心眼也瞎了！”突然转头对我，阴森森地
说，“你身上留有我的眼睛，哼哼，这个世界上留有我眼睛的只有两人，一个被我吃了，另一个……我想也差不
多了吧！”
举手霹雳，似要向我捶来，我转身后躲，他却不依不饶，以虎牛之力揪起我手像要脱臼，我还没说什么，那小娃
儿倒比我还生气：“叫你跑！叫你装糊涂！叫你不认识我！”
“大家有话好说……啊呀呀呀……”手肘突然给往外拐，疼得我瞪眼大叫。
“没好说的，叫你装！叫你装！给我说，我是谁？”
“你是……一条龙。”
“嗯？！”手劲更大。
“轻点儿……轻点儿！你是，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银龙！”
耳刮子代替了他的愤怒，无止境抽打着，他说：“跟你说过的话都忘了！不长记性的蠢家伙！”
平白无故骂我蠢，你是谁？难道你个小屁孩还是天王老子不成！
背地里骂道，可是表面上不敢，低声下气地嚅嗫：“那我实在是不知道嘛……你不是龙，难道还是莲花啊？”
“你！”
大概是被扇习惯了，顶着个猪头脸我居然也镇定自若，望着底下那被气红的小脸，忽地想起他的名字，便伸手一
弹，正巧落在他紧皱的眉心，叉腰道：“是是是，小沧沧，我这不长记性的蠢家伙可还是记得您老大名。”
“哼！”尽管依然是那副臭表情，但是明显看其眉目稍缓。
心里打起小算盘。
看银龙这暴躁模样，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告诉我想知道的事，万一惹得不高兴，还得赔上小命一条，多划不来。
要不还了凝月神珠就走人？好像心有不甘。
而且自刚才望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抽心，想不到迷糊中风华告诉我的话竟然是真的。
这只小银龙，居然把自己的眼睛给了我。
然后，瞎了。
一想起他是误认我为“水华”才给了我眼睛，便心有愧疚……
于是，低低垂头，摊开手掌，说：“小沧沧，你还是拿回你的眼睛吧……”
“干嘛！”他再次横生怒意，暴跳如雷，“你敢不要？！”
摇摇头，我说：“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你给错人了。”
他动嘴，我却先他一步开了口：“你现在看不见，可是听得见吧？我的声音变了，样貌也变得很丑，一定会吓着
你的……”
“不就是脸上多了几块红斑，做什么大惊小怪，不是挺好看么！”继续叉腰，小娃娃不以为然地说。
抽动脸颊，可立即震惊得合不拢嘴，望着他，我问：“你不是瞎了么？怎么能看得到我？”
鼻子翘得更高，小脸蛋高傲得不可一世。
“我眼睛给了你，自然在你身上扎了根，所以你就是我的眼睛，你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我统统都能看到，当然，你
在我附近的话，我还是能看见东西的，不过看不看得见也无所谓，反正东海渊境我待了何止千万年，早习惯黑暗
了。”
其余的没往心里去，但有一句话我听得真切。
我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他都能看到？
这么说，他已经知道水华的事？
知道……一切？
……
“废话，我当然知道。”简略一句话，他眼神完全没动。
以为他没真切明白，我便重复说道：“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耐烦地皱眉：“我知道。”
“知道啥？”我挠头问。
嘴角起抽，他神色不是一般的狰狞：“知道你是个笨蛋呆瓜！没出息，居然丢了水华，我恨不能咬死你！”
再怎么愚钝，这话我可算听明白，便小声问道：“……你知道了？”
“哼。”
又是一声闷哼。
貌似难以沟通，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我拍拍袖口作揖欲走，说道：“天色已晚，我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吧……
”
“等一等！”
“何事？”
“我想打你。”
“……”
没给我说半句话的机会，那只龙便扑通一声下了水，水温冰凉彻骨，他带着我飞速下沉水底，回到那边空暗的深
海水域。幸而在水底依旧那模样，没什么不适，那爪子定定扣住我后脊背，稍加用力就挤压得我喘不过气。
“喂喂，抓我做什么！”
龙须一挑一挑，银龙坦然自若地打了个哈欠，继续眯眼睡去。
半张脸朝地，我现在的姿势是十分不舒服，倒看那银龙舒坦的模样，于是努力挣扎。不自觉的，感觉身上的爪子
摁得更紧。
欲哭无泪，喊道：“沧大爷，您别睡啊！”
原来这一切都是徒劳的，那叫……对了，沧沧，那个叫沧沧的明明是小娃儿，我想不通他怎么如此力大无穷？
等他醒来，我已经浑身僵硬，细看那厮尖齿利牙，登时无力摆手求饶：“我说小沧沧，你就放了我吧……”
“放了你？”红眼瞪我，“想得美！你是我的眼睛，干嘛要放了你？”
你的眼睛？
叹口气，挠头伸手，我说：“你要凝月神珠就拿回去，反正我也只是借用，现在物归原主，你便能让我走了吧？
”
冷冷一笑，他说：“有些东西是有借无还的。”
“你说什么？”疑惑望他。
“不明白？看看自己手心就明白了吧！”
……看手心？
我手心不就你那珠子留下来的印记，有什么好看……啊？印记呢？！
惊颤抬首，对上那头龙的眸子，他定定看过来，略含笑意，一字一顿地说：“那珠子早已融进你身体里，你要还
给我？拿什么来还？”
看他得意地眼神就心生不悦，嘟囔道：“说吧，你想干嘛。”
“我想……”
“你想……？”
“我想……你的模样可真够丑的。”
“……”
东海之渊，本应冰冷如死般寂静的地方，成功挑起我的熊熊怒火。
小沧沧虽然知道我所经历过的事情，见我所见，并且，以一种怪异的说法，就像是被鬼附身似的，他将眼睛放在
我身上，把我扣在海底，却对水华的事情不说只字片语。
明明觉得他会因为水华的清醒而激动万分，可没想过他会这么平静。
心里其实很纠结，知道水华是彻，但是我讨厌这么说，因为……总觉得彻好像被人抹杀掉似的，如同那日看见的
水华，那抹眼神深不见底，复杂而城府。
很想知道缘由，仅仅是很想知道。
时光如梭。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这两天，小沧沧突然变得无比狂躁不安。
某天醒来，发现一直砸在身边守着我的小沧沧不见了踪影，最开始带点兴奋，久了仍不见踪影，就完全笑不出来
了。
出去玩也不说一声。
见他离开，我也悄悄向上游去，路遇鲨鱼几条，不过它们很给面子地绕道而行。还未到海面，紧闭双眼的我倏然
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每隔五百年你都会说这一模一样的话，我耳朵都起茧了，你不烦我都烦！”
小沧沧？
另一个陌生声音冷冷传来：“魔龙，若你坦然认错，也不必被逐出龙族，囚于东海渊境千万年，我再次问你，你
可知错？”
“哼，”冷笑，“我根本没错，何来认错！”
似有怒意，那人冷哼：“冥顽不灵！让你待渊境思过已是便宜你，奉劝你，有些话还是等你想清楚再说吧！”
然而，小沧沧极度不买账：“没有以后了。”
“什么？”
“我说你，没有以后。”邪邪的笑声。
空灵陌生的声音顿迹丝毫。
待我适应光线浮出水面，入眼看到的便是一条通体雪银色的龙，已经张口吞了一个貌似仙人的物品，随便咀嚼两
下便下了肚。
遭到画面冲击怔愣住，小银龙也看见我了，幻化成人，立在我面前，那散落在苍白唇角的几滴血液殷红得异常刺
眼……
第三十一章 红月入影
“你在吃……什么？”
舔了舔嘴角，他忽冲我挑眉一瞪：“吃什么关你什么事？”
“没事，没事……”
“哼！”
吃了什么？
要是没看错，他刚才是在吃人形的东西吧？嚼得还挺有滋有味。
猛地寒颤。
明晃晃的太阳，却冻得心里起毛，于是小心退后，不敢发声响。谁知小银龙还是发现了，跺了跺脚，举手一拳袭
来，直中我右眼，他厉声怒问：“一声不响又想去哪儿！”
“没、没……这不是打算回去么。”
捂着右眼，我左眼盯着小娃娃渐起光泽的血色眼瞳，不禁小声嘀咕：“早知道离你远点……远了你便看不见……
”
“你敢？！我告诉你，就算我失明什么都看不见，可你这蠢人在哪儿我都知道！”大概是我说得太大声，他听得
一清二楚，抓起我手臂顺势一咬，留了一排牙印，之后死死拽住我手腕，生怕我逃似的，立马拖我下深海。
这么紧张作甚，真是奇怪的龙。
下潜的时候，突地发现银龙身上的鳞片微微刺起，莹白色的光芒一会儿淡一会儿深，仔细望去，银龙半闭着眼，
表情狰狞，似乎很痛苦的模样。
待他到了深海将我丢下，自己则重重跌倒在一边。
身子剧烈扭动数下之后。他跟死鱼一样，翻起肚皮，爪子停在水流中，微张微合，白色龙肚一鼓一鼓，眼皮子也
差不多要完全阖上。
红色的眸子仿佛即将坠落深渊的宝石，一闪即逝。
“喂，你……还好吧？”壮着胆子上前，伸指戳了戳他肚皮，他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霎时急了，扑到他身上，遂发现莹白色的光泽下面竟然有一些血红色的条纹状图案，一直延伸至他眉心处，伸手
摸了摸这条龙额心那道怪异的条纹，不料本来状如死鱼般的他居然翻身而起，龙爪随便一擒，张口便要咬我。
看那模样，仿佛失了心智。
不过他发疯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我现在看着那白森的尖牙，心生恐惧，尤其是完全张开的血盆大口，原来远看的
时候就已经骇人心魄，近看更是肝胆俱裂。
“救命啊！”
莫非这就是劫数？！
挣扎着，我嚷着踢他一脚，不想平日里力气惊人的他居然轻易被我踹开，更是难受的在一旁打滚抽搐。
好一会儿，他终于停止抽搐，又恢复之前翻白肚的模样，一动不动。
我可不敢再上前找死，只有停在一旁静观其变，不料望着望着，眼迷离了，眯眼睡了过去。
睡了又醒，发现他还是之前那样。
忍不住凑过去看看，这次学乖了，离得几尺就不敢上前，看了看周围，想找枝条等有一定长度的玩意儿，不过这
是深海，可没有那种玩意儿，就算有，远了我也看不到。
兀自挠头想了想，忽想起背后不远处那只可恶的螃蟹，顿时茅塞顿开。
随便从隔壁深海石沙处挖出邻居巨型螃蟹，二话不说擒着它后壳，那家伙死命挣扎，八条腿没命蹬啊蹬，尽管大
钳子十分想钳住我，可惜它关节限制，只能任我宰割。
“啊哈哈哈哈哈……”成天活在那只龙阴影下，终于轮到我嚣张了！
螃蟹蹬腿儿。
“啊哈哈哈！小样儿，没辙了吧！”望着那螃蟹，它吐嘴一脸不爽望着我，而我气焰更嚣张，蹲在翻白肚的银龙
身边，我认认真真地冲螃蟹说，“待会儿你给我好好夹这只龙一下，我便放了你。”
螃蟹钳子缩起，继续蹬腿儿。
“你夹啊，你倒是夹啊！上次你不夹我夹得挺痛快么？！再不夹我定活剥了你！”欺软怕硬的家伙。
螃蟹挥舞着蟹钳，似向我投降，咧嘴一笑，便将螃蟹伸向银龙泛白的肚皮，不曾想那螃蟹竟然趁我不备，居然生
生反手夹了我手背一下，然后仓皇逃走。
“哎哟，你这混蛋！”兀自骂了一声。
“混蛋？”
柔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未作反应，两只冰凉小手便圈住我脖子，吓得我动都不敢动，小小脸蛋衬在我肩上，声
如春风拂面：“什么混蛋？”
听见他的声音，心中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