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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子——byYO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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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两边全都是镜子,但照出来的却不是同一张脸。

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我疑疑惑惑地对李蒙说:真的吗?

李蒙挑畔似地用眼角掠了我一眼,自己却又忍不住“扑嗤”笑出声来。假的!他说。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

很坏。是不是?李蒙变得象个顽童一样赖皮而趣致,摇头晃脑,撮着小嘴,眯缝起眼睛,长长的睫毛,淡淡的阴

影,象两只随时都要展翅欲飞的蝴蝶。

而我喜欢蝴蝶,那种朝生暮死,千变万化的小东西。

甭管故事是真是假,我对李蒙摊开手,很可怜很无奈地说,我已经……很饿了,咱先解决生计问题怎么样?李蒙

更可怜以及更无奈地对我说:只有方便面,行不行?行不行?嗯?

8

小小的一个煤汽灶,冒着一圈蓝色的,象菊花一样尽情舒展的火苗,上面是一个同样小小的钢精锅,里面先是一

锅清水,自由而幸福地翻滚着,美得冒泡泡;后来就有两块象老鳏夫一样悭吝古怪而且硬梆梆的即食面奋不顾身

地跳下水去,立刻就被幸福所感染,同化,一张表情生冷的脸也变得生动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声色犬马的

好日子,因此每一道皱纹都无拘无束地张开,光滑,平整,挥来荡去,袅袅婷婷,仪态大方,上下翻动,看上去

简直晚节不保。

我和李蒙面对面地盘腿坐在席子上,中间是那锅热汽腾腾的即食面,我们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团淀粉混合物在水中

象一丛浮萍或者水草一样优美地游动着,又象一束长发,烫过的,是波浪形的大花纹,有一度非常时髦,我姐姐

就曾经烫过这么一头长长的波浪形头发,所以有事没事的就不停地晃头,晃地那头“大波浪”花枝似的乱颤,或

者象渔民对着江心一览的湖面“哗”地撒出网去,白亮晶晶的耀眼一片……无论怎么样我都觉得这很妖娆很性感

,震人心魄,情难自禁,我还想过要是我也有一头这样的长发应该是非常美妙的一件事,又长又黑,无数闪着光

的小涡,晃过来晃过去,是否能够迷倒一批人?如果我是个撒网的,那疏而不漏的网在明如镜的天空中延伸,延

伸,最后堕进水里,我能够逮到什么?有我想要的猎物吗?但问题是,我需要什么的猎物?鱼?虾?一堆粗粝而

坚贞不屈的蚌?都是些问题……而问题是无处不在的……我与李蒙相对而坐,眼睛盯着沸反盈天的锅里,脸上赤

裸裸得写着“垂涎欲滴”四个字,当然换成“望眼欲穿”也解释得通。只是我不明白我怎么会对一包即食面发生

那么大的兴趣,从前我只要闻到即食面那种油腻辛辣的味道就会忍不住要呕吐,——难道我真得饿了吗?这是一

个好的理由,充分,坦诚,就象泡在澡塘里,大家都是一样的,体毛多一点少一点家伙大一点小一点,可有什么

差别,赤诚相见,比肝胆相照还更要深刻,肝胆是用不着避及的,而你的阴茎和睾丸是该避讳的,要不然为什么

叫“私处”,可在澡塘里大家都没有私处,每个人都是公共的,你的阴茎和睾丸也是公共的,每个人都可以盯住

不放,虽然没有触摸的权利,可有欣赏的权利,而我乐于被欣赏,如果欣赏者感到愉快,并且我又没什么损失…

妈的,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一碗即食面被我风卷残云地吞下肚去,无论怎么看我都像个饕餮之徙,但问题是其实我并不是一个饕餮之徙,尤

其不该是个吃即食面的饕餮之徙,但当时我就这么没出息,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我看上去一定很傻,也许我就要

是自己变得傻呼呼的,在一个值得你喜爱的人面前,与其装精明,不如装傻,这样效果会更好,会更容易触发他

某种依稀残存在心底的,细若游丝的情感。

但我必须指出,这一点并不适合我与李蒙。

许多时候,我只是——这么说说而已,我自己都没法当真。

9

等哪天得闲,我好好做一桌子菜请你。李蒙说。

你会做菜?我惊奇地问。

这年头,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几乎没人会做中国菜了,无论男女,也许是懒,也许是不屑,女孩子也许是为了捍

卫女权,总之,再过多少年,我们就只知道吃汉堡包或者三明治了,而中国餐馆则全开到国外去了。

我做菜做得很好的。李蒙认真地说,尽管这样不太谦虚。我喜欢做菜,这是一种情感艺术——当然是一种情感艺

术,有什么不对吗?做菜并不是要给自己吃,而是给你所喜欢的人吃,这样才会有,激情,知道吗,激情——就

象我听到的一张柴可夫斯基的唱片,名字就叫《激情》(PASSION)。

激情很可怕。我说。

没有激情更可怕。

没有激情会安全些。

你不可能得到你所期望的安全。永远。

不说激情……为什么住在这?

这是我们租的房子。

我们?

还有别人。

嗯。

这地方很乱。

因为乱所以安静。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乱哄哄的,谁会在意你呢?没人在意你,这就是安静。如果解释成安全,我想也可以。

真能做得到吗?

当然不能……有时候我们都很幼稚。

我们?

我们。

10

我与李蒙歪在柔软宽大的席梦思床垫上,窗前挂着的那团又扁又平面目可憎的深黄色太阳终于一步三回头地怏怏

走了,房间里渐渐黯淡下来,而月亮还没有升起,这是一段非常难得的空白,静谧,安详,乐天安命,心满意足

,在这种时候我变得很恬淡起来,古人常说“人淡如菊”,这真是种诗意盎然的说法。悠闲,自在,与世无争。

我靠着墙壁,看着李蒙尽量地将自己的身体伸展,成为一个“大”字的形状,躺在床上,却有一只长长的手臂在

空中毫无方向漫无目的的挥舞,尖尖的手指,白色的指甲晶莹地反射着点点滴滴,冰冷凛冽的寒光,就象黑暗中

突然冒出来的一星儿火花,将黑暗摒弃在火光之外,决绝,斩钉截铁,丝毫通融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那光,莹白色的光,从李蒙手指上映出来的光,刺进我的眼睛,象古龙小说里的小李飞刀,很痛,痛入骨髓,…

…眼睛在跳,跳,看到的只是花花绿绿高速旋转的一片,星罗棋布,支离破碎,我看见一件印满了好多嘴唇的T恤

,深红深红的嘴唇,紧紧抿着的,微微张开的,象蛇狂舞一般抽搐扭动着,最终贴上我的脸,嘴唇,鲜艳欲滴,

象熟透了的李子,象落在手心的玫瑰的花瓣,辗成桨汁,惨惨的黏黏一滩,忽然蠕动起来,原来是探出唇外的舌

尖,伸过来,伸过来,象血一样的腥味,象玫瑰一样的甜味,混杂,搅拌,发酵,升腾……,什么样的气味,撩

动着我纤微的的神经末梢,捉迷藏吗,大家都躲在哪儿,只剩下我一个人,象电影散场一样凄清难耐,灯也关掉

了,啪,啪,荒凉乘虚而入,而四周是一望茫茫的戈壁,一丛一丛白毛草在漠漠的风中点头哈腰——我们做错了

什么,要向所有人赔着莫名其妙的小心?从哪儿窜出来的蜥蜴,是黯绿色的,不知何时,纵身跃上我的身体,脚

掌之间连着灰褐色的蹼,很薄,不断地分泌着黑色的胶状液体,还有粗硬的沙粒,嚓嚓响着,笑着,从它的鼻孔

里喷着乳白色的汽体,飘浮在空中,象一张塑料薄膜,层层裹裹地把我包起来,然后它亲昵地向我伸过它狭长坚

硬的喙,涎水沥沥落落地撒在我脸上,一丝红线般的舌头,缓慢地,一点一点切割着我的脸庞。

恐惧。这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感觉。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反抗。

害怕。我害怕。

11

怎么不讲话?李蒙的声音象一只纸叠的小船,在黑暗中幽幽地浮起。一只手仍然在挥来挥去,所到之处泛起象金

属一样的遥远而不近人情的白光。

讲什么呢?我说。头脑中各种幻象突然消失掉了。飘浮在黑暗深处的,还有象水晕一样朦胧扩散的弱光,李蒙躺

在床垫上,靠着我的身体,我能感到他身上的温热,象金黄色的向阳花,圆盘子似的,辐射着,炙烤我。向阳花

……灿烂的向阳花,一颗颗种籽贪婪地吞噬着阳光的精华,然后暴裂开来,哔哔辘辘,奋不顾身,前仆后继……

我怎么了?为什么脑袋里全是这么荒诞不经不着边际的图案?而李蒙对我说,老靠墙坐着不累吗,躺躺吧。他挪

了挪身体,床垫随之象海浪一样起伏不定,我们这是在飘流,没有来处,没有去处,……,如果是真的这样过一

辈子好吗……又在瞎想了。我躺下去,挨着李蒙,即使没有光,我还是看得见他的脸,很白,而眼睛却黑沉沉得

看不见底。他伸出手在床边摸索着,叮叮铛铛,传来玻璃瓶碰撞清脆的响声,他手里多出来一个晶莹透亮的古龙

水瓶,按动揿钮的“哧哧”的微响,一种我所熟悉的香味象一张温柔的大网,静静地撒下来。

1881.我说。

所有的古龙水中,我只喜欢1881,清淡,超脱,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个性,但却脆弱得令人心痛,爱做梦,永

也不醒,睁着很大的眼睛,却看不见窗外斜织交错的风和雨。

我喜欢1881的古龙水。我说。

我也是。李蒙象梦呓般的微弱的回答。

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我说。

故事?

就是上回说的……难道你忘了吗?

当然不会忘,可是,你真得想听吗?

想听。

为什么?

我……我喜欢你……讲的事情。

真的吗?

……真的。

李蒙所讲的故事(2)(第一人称叙述)

父母死后,我辗转被五户人家收养过。先是被同村一个好心肠的大婶领去,可那家。已经有了三个男孩两个女孩

,他们无力抚养我。接着被县城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妻领走……可巧的很,他们领了我之后不久就怀了孕,并且生

了一对双胞胎。我立时就成了多余的人了。然后我被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所抚养,半年以后她死了。紧接着又

有一对。中年人领养我,后来他们认为我身上有一种不祥的戾气,恐怕会给他们带来祸端。于。是他们又把我送

给一个单身女人。我管她叫林姨,我从十岁跟着她过活,一直到我长大,考上了大学。

林姨年轻时曾给一位落魄的流浪画家做过裸体模特,这在当时可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林姨的亲戚朋友对

她嗤之以鼻,父母跟她义断情绝,再也不认她这个女儿了。可是林姨豁出去了,没什么原因,只因为她爱他,就

这一点足够了。后来那画家的一张以林姨为模特的画在全国美展上得了大奖,他立刻平步青云,成了所谓著名画

。家了。然后他就迅速地把林姨给抛弃了。

我和林姨住在深弄里头的一所小房子里,那里非常偏僻安静,成年也没人来登门。拜访。林姨没事的时候就在院

子里侍弄花草,种黑牵牛,玉簪,栀子,木芙蓉。那些。花开起来芬芳馥郁,非常美丽。林姨徜徉在花从之中,

她的脸更显得丑陋恐怖,她的。脸上全是一条一条长蜈蚣一样的黑色伤疤。这是她被那个画家抛弃后用刀自残割

成的。

林姨教我认字,背唐诗,画画。林姨从没露出过笑脸,但她很和气,很疼我。她。经常久久地把我抱在怀里,眼

泪吧嗒吧嗒落下来。林姨说:你就是我世上最亲的人了……我是世上跟林姨最亲的人了,林姨一会儿见不着我都

急的要命,急赤白脸地疯了似的。四处找我,那时候她就会抱着我放声痛哭,我从没听见过那样凄厉悲惨的哭声

,象从。恶梦里爬出来似的,象从冤鬼的喉腔里钻出来似的,揪心裂肺。林姨说:你可千万别离开林姨呀。你可

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呀。

后来我除了上学之外我哪也不去。在学校中我没有朋友。小孩子也是很势利的……我没有父母,养母像妖怪一样

恐怖丑陋,而且遭人唾弃指责,我只能成为被欺侮的对象。一放学我就往家跑,静静地在家里等着林姨下班。我

喜欢蝴蝶在花从中舞蹈唱歌;蚂蚁搬运碎米粒累的吭唷吭唷的声音。玉兰树开着又大又白的花;紫藤架上垂下来

一咕噜一咕噜淡紫色的花蕊。我坐在小椅子上,拿着彩笔在白纸上画我所看到的想。到的东西。林姨总说我画得

好。林姨咬着牙齿使劲地说,要我好好画,一直画到北京,……画到外国,画到全世界。

林姨一直搂着我睡。她的身上有一种桂子的清香味,温暖光滑。她的乳房晶莹饱。满丰润甘饴。我喜欢头靠着林

姨的胸膛,一手攥着一只乳房,身子弯成曲线正好贴近。林姨的腹部。林姨说这样子就象是一个女人正在怀孕一

般,那么我就是林姨生出来的孩子了。林姨惬意地微微呻吟。林姨说:小宝贝小心肝小坏蛋。林姨问我是不是永

远要和她在一起。我说是。林姨说不信,她说等我有了媳妇就会忘了她。林姨说你要媳妇吗?我说要。林姨立刻

着恼了。她象撵小狗一样似的赶我:去去去,喂不熟的狗,现在就找你的媳妇去吧!我不想走,因为我不知道能

去哪儿。我就改口了。我说我不要。媳妇我只要林姨。于是她又高兴起来。真的,我不要媳妇。我讨厌这个东西

林姨教我画画,开始画鸡蛋,画花瓶,画水果。后来林姨说我得画人体素描。林姨给我买了很多人体画册,我比

着临摹,可效果总是不令人满意。林姨看了我的画之后,皱着眉头,她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似

的对我说:你必须得画实体。

林姨是在我的面前脱掉衣服的,她的衣服象一片片树叶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我自己也象一片狂风中的叶子,哆

哩哆嗦的,颤抖地站不住。尽管我多么熟悉林姨的身体,可现在这样却让我感到惊慌失措。我象喝醉了酒似的,

画笔一次次地从我手里滑下去,我连明暗度也掌握不了了。我低着头不敢看林姨那白的耀眼的身子。我的直觉告

诉我这样不好。真的不好。林姨温柔地对我说:你怕什么呢?我是你的母亲呀。我是你的母亲呀。她的声音低沉

深缓,一直钻进我的心里去。我像褪壳似的一点一点消除了羞涩和慌乱。我盯着那我本熟悉的胴体,那象水一样

流畅的线条,发着玉一样温和。透明的色泽,就连那张刀疤密布的脸也充满了纯洁无瑕的美。我惊呆了。我忽然

才明白林姨原来是和我不同性别的女人,而女人是母亲,所有的女人都是我的母亲。我对所有的女人都充满了一

种近乎朝圣的顶礼膜拜的感情。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去触摸她们了。哪怕只是伸出一根小手指。

画男人体的时候我对着镜子画我自己。可我不满意我的身体,镜子里的人矮小瘦。弱体毛稀疏。照片上的男人都

体格高大肌肉发达,充满了英雄气概,我崇拜他们,我有想了解他们的欲望。我了解女人是怎么样的,可我不了

解男人。或者说别的活生生的男人是怎么样的。一想起来我就兴奋难捺,有一股异样的情愫在我的身体里一窜一

窜的。夏天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骑车到郊外的河边去,许多的男人和男孩子在里边光着屁股游泳、洗澡。我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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