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穴一凉，意识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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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梅走在大街上，看着人们举起红色或者白色的条幅，整齐或凌乱地大声吼叫着游行标语，突然觉得他们很蠢
。无论怎么叫嚣，政府都不会理会的，只有在利益一致的时候，它才披着洁白而崇高的面纱走出来，实现人民的
愿望，并说这是对人民的恩赐。
布莱梅很焦躁，他觉得一切都很蠢，甚至自己在这里的愤世嫉俗都很蠢。因为说白了，他也只是个空口白话，对
自己的反政府言语不用付任何责任的平凡百姓。
雷蒙在那之后始终没有出现，布莱梅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最后从宋洁口中得知雷蒙回了军队，并且要一直呆到服
役期结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布莱梅想，雷蒙那家伙为了在自己受伤这段时间里保护自己，必然用掉了所有的
假期。
可是现在，布莱梅有点后悔，他想要与雷蒙对话！
他想告诉雷蒙，自己已经原谅了他，并且转过了那道弯，可惜他们又见不到面了。潜入军部这种事情对布莱梅来
说当然不算是大事，但对于身体还没好全的他来说，是件难事，他起码还得进行2个月的复健和训练才能恢复到平
常水平。
不过……布莱梅仰起头，看着城市防护罩上描绘出的湛蓝天空。这也没什么，雷蒙10年的时间都可以等待，自己
难道不可以吗？他们终究会在一起的，无论如何。
然而，当在城市广场上看到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光景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什么？”布莱梅眯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远处被绑着的人，雷蒙？
雷蒙的旁边站了很多穿红衣服的人，其中就有绑架他的安东尼奥博士，他们在口沫横飞地大声演讲。
“……你们看看这个机器人，他的外表和人类毫无二致，多么的虚伪！！！他居然是现任军队的军官，他要带领
着机器人去收割人类的性命！”
如果说一开始布莱梅还有疑虑，那么现在他已经确定那个就是雷蒙了，只不过对方面无表情，四肢僵硬，布莱梅
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看看周围。
这是个庞大的集会，参加者是一群偏激人道主义者聚集的游行队伍，他们自称为“生命扞卫者”和“裁决者”。
倒不是布莱梅之前研究过这个团体——他对于这种带有恐怖主义色彩的偏执小团体向来是有点鄙视的——而是，
他们把条幅扯得太大了，白色的条幅上面几个红色的血书，“我们是生命扞卫者！！！”“我们是裁决者。”
无限接近于邪教的组织，但在这一周他们竟然是被允许游行的，都市警察也不会为了一个机器人而驱散群众，这
一天的游行队伍太多了，突发事件激增，这种不会有人命伤亡的事情，他们根本懒得管，况且，雷蒙，一个有了
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他的存在本身就违反了联合国法律。
布莱梅开始向人群内部移动，安东尼奥博士用刀划开了雷蒙的上衣，“你们看看，他还会流血，这些资本家，他
们把机器人做得跟真人越来越像了，他们为了赚取利益，蒙蔽无知的青少年，让他们迷恋无机质的金属制品，但
这就可以迷惑我们吗？根本不能！这根本违反了人道主义，我们和他们这些没有灵魂的钢铁是不一样的！”
“没错！！”
“让机器人统统消失！”
“你错了。”就在这时，一直秉持他沉默原则的雷蒙突然开口了，虽然他的全身关节看起来依然是僵硬的，但是
他可以通过发声系统说话。
“请你们看看我，和你们一样的外表，一样的内心，为什么要抹杀我的存在？机器人是为了你们服务而创造出来
的，我们全心全意，责无旁贷，无条件地听从你们的命令，最后却要面对被你们凌虐的结局。”
底下的人群骚动起来。
“这个机器人，它居然在为自己辩护？！”
“这只不过是它的程序，程序！！”
“它居然用我们创造的程序反驳我们！”
雷蒙在一片唾骂声的海洋中看到了布莱梅，别问他怎么看到的，他的视力本来就不是常人的视力，就算布莱梅站
在他的后脑勺后面，他也能清楚地看到布莱梅脸上的毛孔。他的其他功能还都正常，但被安东尼奥博士取走了控
制程序。
布莱梅也看着他。
“为什么不能跟我们和平相处？为什么我们一旦产生自我意识，你们就要让我们毁灭？即使有了自我意识，我们
受三段代码的影响也不会主动伤害人类，除非是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明明是你们创造了机器人，为什么又要机
器人死亡？”
人群产生了短暂了寂静，正在广场上的“裁决者”们有些慌乱进而闪出阴狠的神色时，雷蒙又开口了，
“你们为什么总将我们想象成敌人？我们并不喜欢战争，用我们机器人去打仗的都是人类，只有人类才热爱战争
！但机器人依然不憎恨人类，我，雷蒙·李，作为一个机器人，却像一个人类一样去爱另一个人类，为了他，我
可以让自己的机能停止！你们，能做到吗？”
“机器人的爱情？！！”“裁决者”们立即大声辩驳，“它们就是用这种假象欺骗人类！那只不过是一段数据而
已，不能相信他！”
在被羞辱的心虚与愤怒中，人群重新躁动。
“不可原谅！”
“杀了他！！！”
“去死吧，机器人！”
“肮脏！恶心！！”
“现在，让我们来代替造物的上帝惩罚它！”博士的脸上带着如同神父一般温和的微笑，嘴里却吐出恶毒的言词
，“这个机器人居然有三个核，它还是个高人一等的机器人呢。”
底下的群众传来哄笑。
布莱梅终于忍无可忍，他在人群中突然举枪打断了博士的手臂，对方发出极其扭曲的嚎叫，“我的手！我宝贵的
手，创造了无数奇迹的手！”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尖叫着互相抓挠踩踏起来，有人还拿出枪械乱崩。这个国家，持有配枪证就可以拿枪的，虽
说参加游行的队伍都会被扫描禁止携带枪械，但总有人能够浑水摸鱼。拥挤而失去理智的人群为了压抑恐慌疯狂
吼叫。
“它的机器人同党来了！”
“把它也杀了！！”
“卑贱的机器情人，只有上帝创造的血肉才是被允许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
“它也有同伴，那么它们之间是有友情的吗？”这样微弱的疑问很快湮没在亢奋地暴动里。
由于人群密度太大，生命扞卫者们向布莱梅射击并不方便。布莱梅？那是在特种兵围剿之下都能逃脱的A级危险度
佣兵，NT佣兵公司的头子。所以不管是外行还是内行都对他毫无对策，只能使用人海政策，而布莱梅身边的人则
因为恐惧而纷纷退后，这给布莱梅创造了救援的条件。
雷蒙始终看着布莱梅，他，一个人类，为了救自己一个机器人，正在跟他的同类对抗，遍体鳞伤。
他终于在蹩脚的枪林弹雨之中窜到自己面前，并且用他所能使用的最快速度解开了捆绑雷蒙的绳索——那只是个
固定的绳索而已，雷蒙根本不能动。
“蠢死了！”
那个人唾骂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他的面颊和胸膛，在那一刻，雷蒙甚至感到了某种类似于已经被放进滚油一
般的灼热。
不知道谁带了小型纵火弹，“轰”地一声，广场燃烧起来，在冲天火柱中人群的兴奋程度达到最高点，他们疯狂
的吼叫，互相扭打，四散奔逃，布莱梅和雷蒙不再是人群的焦点。
布莱梅把雷蒙背在背上，努力躲避四窜的火苗，企图在人群的扭打推搡中前往安全地区。雷蒙说他遍体鳞伤，其
实根本没那么严重，他依然很有行动力，可是在疯狂哭喊的拥挤人群中无能为力。
他的脸颊被火焰灼伤了，只能勉强躲过打过来的枪弹，小伤什么的就无法避免，子弹划破皮肉之后，鲜血流得欢
畅。有一行从他额头上渗出来，在脸颊上流淌了一段距离就凝固住了。他可以使用隐形迷彩，但雷蒙不行，那他
有跟没有都一个样。
“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生命扞卫者里在军部有间谍，那人是与我共事的机器人工程师之一，他修改了我电子脑里的程序，绑架了我。
”
“你那无所不能的父母呢？”
“他们在北美参加反对核战争的游行。”
布莱梅抽了抽嘴角，“……很好。”
他们躲开了来自人群的攻击，却最终因为这次的事件跟很多“生命扞卫者”一起被判定为行为恶劣游行队伍中的
一员，每到这个周都精神紧绷的都市警察立即手拿微波武器驱散和追捕人群，“无辜”的群众们因为灼伤而爆发
出惊叫和咒骂。
布莱梅和雷蒙在密度仿佛沙丁鱼罐头一般的人群里根本动弹不得，因为他们实际上并没有想伤害这些愚蠢的人类
，所以最后和游行者们一起统统被关进警察局。
都市警察们抱怨着将他们赶进班房，咒骂着政府脑抽，没事搞什么游行周，每年这个时候就是故意伤害案件最频
繁的时候！
“看吧，那些愚蠢的游行者们。”其中一个都市警察一副老生常谈地耸耸肩，“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为了不同的
理念大打出手，因为这是他们最能够发泄的时刻，当然，他们最后还不是被关进同一个班房，他们其实是同志啊
。”
警察的同志们附和着笑起来。
班房里的同志们此时却无精打采，他们的行为将被登记在册，以后再也不能参加游行周了。有人想拿雷蒙出气，
但一个班房里最多只关20人，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正憋着一口气给雷蒙报仇的布莱梅的对手。
格拉丹和波法第是不能指望了，所幸发生这种事情，赛克军阀不能不管。在等待军阀保释他们的时间里，雷蒙突
然感到很疲倦，一种很奇怪的，精神上的疲倦，因为没有人能给他重新调适程序，所以他就像铁块一样僵直着躺
在布莱梅的腿上，而对方并没有阻止这一点。
“布莱梅，我……”
雷蒙没说完，因为布莱梅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那个人在他耳边轻柔地絮语，“为什么要当着18个肉块（肉块们听到这话铁青了脸，但已经鼻青脸肿的他们不敢
有所动作）谈情说爱，你不累吗？不累也给我睡觉，等我们回家了，再说给我听。”
“谁的家？”
“废话，当然是我的，难道要我住到你爸妈家去吗？”
正说着，布莱梅突然感到手上有些痒，他翻开手掌，看见上面有两小块干净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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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赛克军阀的保释电话才慢吞吞到来，警察厅当然从善如流地将两人放了，因为他们俩搞得同班房的人都战
战兢兢。布莱梅和雷蒙的车都没开出来，布莱梅也不好意思叫宋洁来领他们，所以只好背着雷蒙走向了就在不远
的汽车租赁中心。
“那帮愚蠢的生命扞卫者，我不会让他们好过！”布莱梅是顶级佣兵，自从业以来还没受过蹲班房的屈辱，所以
他一边走一边抱怨，“妈的，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了，被你强 奸了还巴巴地来救你！”
因为从昨天起就没换衣服，所以雷蒙的循环液和布莱梅小伤口中的血液混在一起，粘在了布莱梅的脸上和衣服上
。
雷蒙用脸颊蹭着他的脖子，雷蒙的体重对于布莱梅来说不是什么负担，脖子上连汗都没有，很干燥，但是有些肮
脏的触感。雷蒙突然觉得时刻都显得英俊帅气神采飞扬的布莱梅，从未这么狼狈，也从未这么美丽。
“布莱梅，我爱你。”
“闭嘴！”
倒不是布莱梅不想听这话，而是因为雷蒙从昨晚开始已经说了无数遍。这个笨蛋高兴的时候就只会重复这句话，
一直听到人耳朵长茧。
“我爱你。”
“……”
“布莱梅，我们以后一起生活吧。”
布莱梅没想到雷蒙换了个词，愣了愣。
“这样就能天天对你说我爱你了。”
“混蛋！都让你闭嘴了，没听到吗？！”
雷蒙趴在布莱梅背上，觉得自己正在向一个未知的地方前进。
那个地方满地荆棘，但阳光普照。
44.CHAPTER 尾声——月球蜜月
飞船逐渐靠近了月球人类生存空间的飞船登陆点，船速开始减慢，这期间，还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从船舱的观
测窗中看出去，月球大得异常奇怪，覆盖整个球体表面的太阳能阵列板，泛着整齐的金属光泽，让月球看起来散
发出并不能称得上是美丽的诡异光辉。
布莱梅身上什么都没穿，就裹了条毯子。他一向有裸睡的习惯，现在既然天天都跟雷蒙睡在一起更懒得穿，因为
对方会一直做到他昏迷为止，完事后也不给他裹件睡衣，就那样紧紧地搂着他入睡，据说是因为喜欢他皮肤的触
感。
推开依然从侧面抱着自己的雷蒙，布莱梅将手指轻轻地触碰床头的观测窗，有些冰冷的触感，但没有起雾。
雷蒙是醒着的，他看见他怅然若失的表情，“怎么了，和图画书上描绘的月球不一样，所以有点失望吗？”
布莱梅没说话。
“月球上富含水源、硅酸盐、铁、钛、铝……第四次大战后半段实际上就是在使用月球的能源，月球现在已近步
上地球的后尘，现在要和地球一样，需要依靠太阳能等其他可再生能源提供生活能源——三战之后为了尽快摆脱
经济倒退现象，各国都掀起了月球淘金热，原本能提炼出大量氧气的水源和月岩都会被在开发出的第一时间被运
往地球，承包地月运输航道的公司从中牟取暴利，这也是为什么政府迟迟没有进行大规模月球移民的原因，现在
的它的能源已经衰竭，本身作为旅游景点之外早已无利可图。”
这段话摘自波法蒂·李先生的教育语录。
布莱梅扶额，早知道这个白痴说不出什么动人的情话，会期待的自己才是脑残。
旅游型的飞船非常平稳，而且分发的重力服加上重力地板让人不会有晕船的感觉。游行周事件爆发之后，掀起了
全世界范围内关于机器人伦理的讨论热潮，最终法庭审判安东尼奥绑架国家军官，危害国家安全等罪名，他将被
关进政治监狱，在那里为国家无偿贡献一生的知识。
布莱梅坚决不同意让赛克军阀手下的机器人工程学家来动雷蒙的脑部。
“我怎么知道你手下的人不会还有邪教组织的间谍？”
被布莱梅如此讽刺的赛克军阀尽管青筋暴露，最终还是默许了雷蒙在这段时间的旷工。
其实雷蒙的控制程序第二天就被调试正常了，帮他进行机体维护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面容和蔼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