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看著法兰索兴高采烈的模样，反而带著严肃的神情陷入了沈思。
为何他会突然想骑机车？他这种突如其来强调自我主张的态度，背后是否隐藏著什么动机？
翔再次跨上床铺，夺下法兰索手中的香烟中，凝神注视著他湛蓝的眼眸。方才那股锐利的光芒，此时却已觅不著
任何痕迹。
“你可不要比我先死啊！”
法兰索闻言微微一惊，一双蓝眸顿时圆睁，随后轻轻笑了出声。
“你是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吓人哦！”
“我看过很多人骑机车丢了性命，所以我害怕会失去你。我不想让这张脸、这个身体，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法兰索这回受惊更大，但他却随即垂下了双眸，任脸颊抹过一片飞红。
“我会很小心的……”
翔无言地拥紧了法兰索，但锋利的目光却射向无尽的黑暗。
法兰索迎接了一个幸福的早晨。他在心爱的男人怀中醒来，满心洋溢著爱与被爱的温暖。在缠绵之后相拥入睡、
以及以爱人为枕的被保护的感觉，对法兰索都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崭新喜悦。
纵使翔不得不在太阳升起之前便起身离去，但这并未让法兰索的喜悦蒙上阴影。在翔走后，他的体温与气息都还
萦绕著床褥，让法兰索享受著依然被他拥抱的滋味，那是一份值得再三咀嚼的幸福。
然而，法兰索却毅然下了床。在被翔激烈地爱过之后，他的身体感到沉重不堪、需要休息，但法兰索仍然决定藉
由沐浴，来冲刷掉全身的倦怠与睡意。之后，他便出门进行晨跑。
这都是为了与翔并驾奔驰，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了。法兰索心中这份坚定的意志已然抽
出了嫩芽，并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茁壮。
清晨的慢跑、简单的早餐，而后与雅尔多在客厅共同阅报，接著再前往镇上的运动俱尔部——这个行程是与雅尔
多共同进行的。尽管两人之间的阴霾尚未消散，但当法兰索建议雅尔多一同运动，雅尔多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地爽
快。在应允之余，还添上了一个“我毕竟也是你的监护人”这种八竿子打不上的关系的理由。
流汗之后，两人便在镇上找家餐厅解决了午餐，接著法兰索提出想去赛车场看看，两人便在雅尔多的一句“随你
高兴”之后分道扬分道扬镖。这已经成为法兰索每日固定的行程表。
法兰索虽说要前往赛车场，但目的地却是翔一群人开的店。他跨上翔赠与的机车，利用午后的数小时加紧练习。
若是能在日落之前赶回别墅，雅尔多的心情便会好上几分，这时法兰索就会极尽承欢之能事，在他身边看看书、
听听音乐，直到就寝时分来临。
入夜之后，翔便悄悄来到他的房外。这时法兰索有时还醒著，有时已倦得坠入梦乡。翔则有时望著他的睡脸，有
时与他温存，更有时法兰索会在半梦半醒之前接受著翔的热爱。
对於长久以来习於慵懒生活的法兰索来说，这种从早到晚舒筋活骨的生活是个相当大的负担，尽管如此，他却没
叫过一声苦。他只觉身体正渐渐适应著剧烈的活动，他也一步步更接近跑道上的翔。怀抱著一日比一日更澎湃的
憧憬与斗志，法兰索咬著牙关捱过重重刻苦的训练。
第六章
入院的瑛二回来了。虽说这是个值得庆贺的消息，一帮人却没有为此庆祝的举动。五年虽然住在同一栋房子里，
但生活上却没有太大的交集，他们大部份都是以外食解决三餐，而且一向都是各自打理。不论是扫除或洗衣，各
人都只需担负起自己的责任范围，至於那些共同使用的隔间，则是在每个月挑出一天，由众人同心协力来简单清
理一番。
幸好有希望翔的生活能更舒适的瑛二，以及性好整洁、看不惯有一点灰尘存在的翠这两人在，所以尽管这个家清
一色都是男性，也可免於腐臭生虫惨状。
对於住院两个星期归来的瑛二，用最热诚的态度迎接他的是千晴。
“你的眼睛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既然都回来了还不能拆绷带，那你去住院做什么呢？”
千晴一面这么说著，一面接过瑛二的包包送进房内，接著又像机关枪似地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你是不是躺著比较
好？吃过饭了没？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做？
跟一开口就爱抬杠的翠、以及一向目中无人的哲生共处，千晴想必已经闷得慌了吧！至於翔，则不是那么容易亲
近。虽然跟他说话时他会静静听著，跟他撒撒娇他也不会翻脸，但在他身边的千晴总是紧张不已。
瑛二表示想喝杯咖啡，一面也盘算著应当安抚一下千晴在这段时间中的寂寞与不满，於是两人便关进了房间。对
瑛二来说，和千晴相处也比其他人来得轻松。尤其是哲生，是瑛二目前最不想碰面的对象。
千晴原本在瑛二身边绕来绕去，为他打点这打点那，却在翔返家之后立刻走出了房间。取而代之的翔来到瑛二身
边，瑛二则端坐在地，对著他深深低下了头。
“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非常抱歉。我不在的时候，一定给你带来种种不便。”
听完这句话，翔却将瑛二一把扯了过来，然后将站不稳的他抱在胸前。
“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
“不、不是的，你千万别这么说。”
许久未曾倚在翔的怀中，瑛二的脸颊飘过一抹红晕。翔托起瑛二羞怯的脸，将手抚上隐藏在绷带之下的眼部。
“这下面……已经没有东西了，是我夺走它的。”
“翔哥，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都是我自己……”
忽然，瑛二的话语中断了，那是因为翔的吻，一个印在失去眼球的眼脸上的吻。
“我会帮你做一个……可以乱真的义眼，米罗已经在想办法了，你再忍耐一下吧！”
“是……麻烦你这么费心。”
瑛二阖起了双眼，接爱翔的吻。
瑛二希望失明的事不要传进任何人的耳中，要是法兰索知道了，一定会痛心疾首的。瑛二为了保护法兰索，才让
鞭子伤了眼珠，但瑛二之所以承担起雅尔多心疼法兰索下的震怒，却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没有任何怨恨。
虽然瑛二并不希望拥有义眼，但绷带总有一天要拿下来，届时可能为此兴起的无谓骚动，是瑛二极力想避免的。
法兰索在翔受到侮辱的名目之下惨遭施暴，这是自己的责任，於是他付出了一只右眼做为代价，这样就够了，再
多的对立与报复都是没有意义的。瑛二决心永久隐瞒自己失明的事实。
“瑛二，我不准你离开我身边。”
突然，翔这么说道。瑛二先是吃了一惊，接著便挪开了视线。不知翔是否对瑛二的心情了然於胸，但他仍然接著
说了下去：
“你晓得我跟法兰索之间的事吧？尽管如此，你也没有必要退让，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要是你嫌我心里已经
有了法兰索，那我也没道理勉强你就是了。”
“不，我绝对不敢这么想。他真的是个很美好的人，不仅外表，他的心肠也一样美，我很能了解翔哥为什么会被
他吸引。”
“那你就不要离开。只有你能让我的心得到安歇，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天天持续与自我战斗，我很需要你。”
瑛二湿了那只独存的眼睛，攀附在翔的身上。
“请你把我留在身边吧！我什么都不奢求，只要能在你身边……”
“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件痛苦的事……”
“只有离开翔哥的身边，才会让我感到痛苦。求你让我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
翔往后扯著瑛二的头发，让他仰起头来，投下一个掠夺般的吻，又将手探进他的衣襟之内。
当翠的身影出现在客厅，哲生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跟我来！”
哲生握住翠的手腕，下了这句命令，便强行将翠带进自己房间。
“你干嘛啊！才刚入夜就猴急成这样，你没看到刚才千晴被你吓的！”
翠说著便从胸前口袋取出了指甲锉，哲生将这柄凶器夺走，将翠拉近身边。
“你在瑛二的房门口听到了什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面对哲生的质问，翠的回答里透著叹息。
“别给我装傻！你不是最会偷听的吗？你就像只猫似的，走近人身边不会发出半点脚步声。”
“猫？用豹来形容比较贴切吧！别把我跟猫那种家畜混为一谈。在豹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黑豹了。它可以躲藏
在夜色里，悄悄地接近猎物身边，再趁隙一口咬住它的咽喉。”
说完这句话，翠邪邪一笑，将剃刀抵在哲生的喉间。
“别开玩笑了。”
哲生拿开翠手中的剃刀，连同指甲锉一同收进翠的胸前口袋，接著便放开紧握翠的手，在床缘坐下。
“翔一进门就进了瑛二的房间，里面的千晴则跑了出来，之后，你就离开了客厅。我都不晓得，原来你还有这种
偷窥的毛病。”
然而，翠却只是若无其事的神色看著哲生说道：
“就算我刚才真的偷听了，也没有把内容告诉你的打算。你是个杂碎，连翔哥的万分之一都不及。我先跟你说清
楚，跟你上床可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感情！”
“这我知道，只要你心情对，任何男人都可以上你，你就是这种人尽可夫的婊子。”
“连婊子都瞧不起你，我劝你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两人的目光擦出火花。哲生横眉坚目，翠则是浮著嘲讽的笑容，眼神冷淡如冰。
先开口的是哲生。
“你的口气越来越大了啊！”
“要是你还有那么一点点出息，我也就乖乖跟著你。可是，你的行为实在下流到了极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
什么好事？我不能忍受跟你这种人搞了，以后不准碰我一根汗毛！”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哲生向翠逼近了一步。
“跟谁说话？”
翠又从口袋中取出了指甲锉，开始修起指甲。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你想找架打吗？”
翠用指甲锉指著又上前逼近一步的哲生，以锐利的眼光看著他。
“我说过，我只喜欢强悍又美丽的生物。在我跟你认识的时候，你虽然绝对没有一副美丽的心肠，但是还比现在
能看多了，至少你那个时候很强。但是，现在的你却污秽得让我倒尽胃口。”
“你有种，敢跟我说话这么狂妄。”
“我想说就说，管你是谁都一样。你要搞清楚，我虽然跟你上床，但我既不是你的人、也不是你的手下，我完全
是个自由之身。要是你不想让你那张能迷死女人的俊脸挂彩的话，最好不要命令我。”
翠转身背对哲生，就要走出房间去，哲生的声音却从后方传来：
“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货色？充其量不过是个人人能插的贱货！”
“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的是你。乌鸦就算再怎么变，也不可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丢下这句话后，翠便拉上了纸门。
被孤零零地留在客厅的千晴，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弹著吉他。翠将安全帽拿在手里，向他说道：
“千晴，我想去吹吹风，要不要一起去？”
千晴抬起头来，嘟著嘴回著：
“翠骑起车来吓死人了，坐在上面感觉好像要去见阎王。”
“我不是特地来听你讽刺的。去还是不去，一句话！”
千晴沉默了片刻，眼看著翠戴上了安全帽，就要将机车从庭院推出门外了，才像个弹簧似地从沙发上跃起。
“我要去！等等我！”
翠让千晴跨上后座，驰向黑夜当中。
夜深了，法兰索独自躺在床上，一手抚弄著小猫。
“翔怎么这么晚还没来！难得我今天这么清醒。”
或许是身体已习惯了劳动，现在的疲倦已不如起先那么强烈了，即使横躺在床，法兰索也不至於昏昏欲睡。之前
几天，他即使刻意想醒著等翔越窗而入，却总在不知不觉中阖起了眼睛，就连翔的到来也无法使他醒转，在交欢
的过程中经常是睡眼惺松。这十天以来，两人虽然夜夜同床共枕，但交换的话语却少之又少。
“他怎么还不快点来？”
纵使是一两句也好，好想跟他说说话。
仔细想想，米罗已经搬出去两个礼拜了，雅尔多的怒气至今尚未平息，与法兰索共处时几乎难得开口说话。也就
是说，法兰索已经许久不曾与人交谈了。
“我就睡了吧！时间都这么晚了。”
法兰索颇觉无趣地说了一句，扯了扯猫咪的耳朵。
今晚，连猫咪都不愿搭理他。平时法兰索白天总是出门去了，被留下的猫儿只得打打瞌睡，但是一到晚上，它便
使出夜行性动物的看家本领，在法兰索睡去之后依然逗弄著他的头发，或是在床铺跳上跳下，甚至在房间里自顾
自地打转。等到它终於玩倦了，钻进法兰综的胸口准备安眠，却会被乍到的翔一把拎到床下。这是平常夜晚的一
贯模式。
“对不起哦！火焰，我都没有办法陪你玩。但是你要了解，我真的很想再靠翔近一点，真的很想！”
由於猫儿甩也不甩他，这回他又玩起了猫尾巴。猫儿起先只是照样躺著，将尾巴左右甩动以躲避法兰索的搔扰，
后来法兰索执拗的举终於惹恼了它，它便一溜烟跳下了床。
“你对我好冷淡哦，火焰。虽然先丢下你不管的是我没错啦！”
法兰索嘟著嘴，关上了房间的灯。
尽管窗户依然没上锁，但今夜却没人将它推开。自从那晚的忽然造访以来，这是翔头一回没有陪著法兰索过夜。
第二天，法兰索来到店里练习骑车，便与瑛二碰了正著。看到瑛二右眼上的绷带，法兰索不禁变了脸色。
“你的眼睛……还没有好吗？”面对著法兰索战战兢兢的询问，瑛二露齿一笑。
“我的眼皮裂伤了，因为那种地方的伤口不容易愈合，所以我缝了几针，又住了几天院。托你的福，等我拆下绷
带之后就完全没事了。”
“住院？这件事我怎么没听米罗提起。”
“那是因为我怕你担心，所以叫他别告诉你的。真是不好意思。”
法兰索摇了摇头，又将头垂得低低的。
“对不起，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要是我知道你住院的话，一定会每天去探望你……你是什么时候出院的呢？”
“昨天才出院的。”
“昨天……”
法兰索一与瑛二的视线相对，便连忙逃离了那只黑眸。
难怪翔昨天没来，他昨晚跟瑛二……。
虽然挪开了视线，法兰索的目光却不自禁朝瑛二身上游走。那对唇瓣曾尝过翔的吻，他的耳朵、颈项，一定也领
受过翔双唇的爱抚。就像翔平日加诸於自己身上的行为一样，瑛二也得到了他的爱怜。
法兰索忽然感到一阵呼吸困难，便匆匆递出了车钥匙说道：
“这是我的车钥匙，我在骑机车的时候，车子必须暂停在你们这边，如果等一下它妨碍到你们进出的话，就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