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了电话。
宋辰龙紧攥着手机，似乎要把它捏碎一般的用力。
布朗记得他第一眼看到于扬的时候时，于扬还是一个小男孩。俊秀，冷漠，但是很单纯
幼稚，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象只被遗弃又受过伤的小猫那样，一边期待着温暖的爱
抚，又一边下意识的戒备、躲避着触碰。那么茫然的等待救赎似的神态在布朗的心中留
下了深深的印记。
兴趣，就是从那时产生的。
一个人，一旦对另一个人产生了兴趣，那么，他便被捕获了。
他开始纠缠他。
第二次见到于扬时，这个少年刚刚解决了两名追杀他的混混，失魂落魄地站在陋巷中央
。符合他身份的强韧，又参杂着不符合他身份的脆弱。
干净利落，又强劲有力的动作带着一种炫目的美，就象是开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朵奇葩，
极度的危险，又极度的诱人。
小男孩似乎长大了？
所以，布朗眼看着自己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不过，他并不太在意，因为他向来都很放纵自己。
但是，想得到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不能到手，这种愤恨、不甘和苦恼却第一次出现在原
本一片平坦的人生中，令他欲罢不能。
他不会放手的，他对自己发誓。
沉稳，内敛，但又强悍！
迷惑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布朗诧异于于扬的蜕变！就象是破茧而出的蝴蝶一样，俊
眉秀目之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气质已臻完美。
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布朗以为自己是被最初的那个小男孩捕获的，但却为之后那个
强韧的少年而着迷，当他坚信自己想得到的是那份倔强时，竟然被挥洒自如的气势而震
撼！
气势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此消彼长。
眼前的于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怎么要——一切尽在掌握。相反的，那个迷惑的，等待
救赎的人，似乎变成了布朗自己——心理学家似乎也需要有一个私人的心理医生了。
显然，于扬在气势上已经压倒了布朗。
被压倒的人，就只有臣服。
但是，催眠师并没有后悔遇到这么一个令他臣服的人。
“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一边放肆地打量着对面不一样的于扬，催眠师一边道。
“我也没想到你还在香港。”于扬微笑道，“不过这样真是太好不过，所以，我已经给
你的账户汇了一笔钱。”这句话，他一定要抢在被催眠之前说出来，这样，才能保证自
己站在上风。
“为什……”催眠师一愣，随即蓦地恍然大悟！又怒，又想笑。不错，很不错！于扬已
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任人欺负的孩子了，他必须得习惯！
“做我的搭档吧。”于扬伸出手，“帮你自己，也帮我摆脱困境。”
比以往还要强烈的感觉，脑海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占有他，把他变成你的！
催眠师并没有握住于扬的手，他站起身，缓缓地走了两步，目光一直落在于扬的身上。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眼神。
于扬不动声色地迎着催眠师的目光：他会怎么做？催眠自己吗？决定单身来见催眠师的
时候，就已经同时接受了可能随之而来的风险。
落到催眠师的手中会很可怕吗？
这疯狂的目光是因为愤怒吗？
铃木家要查的是于扬的交易账户，委托催眠师来完成，然而交易进行中，催眠师忽然反
悔，以力有不逮，赔偿违约金来结束了这个委托。
然而时隔不久，铃木家另派来的杀手莫名其妙地落入了陷阱之中，先后殒命。
再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接到一份资料，资料之中，是他们的女杀手落马之后的第二天，
于扬与催眠师之间的金钱交易。
这说明什么？
背叛的罪名远重于单纯的敌对！
于扬揣测，如果有人这么陷害自己，自己发起狂来可能会杀了他！
那么催眠师会怎么做？
如果他要动手的话，自己可能毫无还手之力——暗示还没有解除。
死会很可怕吗？
师傅……这么解脱，你喜欢吗？
那一瞬间，眼中流露出来了止不住的温柔。
冷冽如冰的眼神蓦地化作了一汪春水，连微笑都温暖暧昧得动人心魄。布朗的呼吸一滞
。他情不自禁抬起了于扬的下颌，迫他把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你打不打算猜一下解
决了铃木之后，我会怎么对待我的搭档……你么？”深沉磁性的声音无法抑制的透漏出
了另一种气息，像是威胁，又象是邀请般的引诱。
于扬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到时候我就知道了。”他转过头，摆脱开布朗的钳制，“该
打算的是现在。”
“现在……”布朗轻轻的捻了捻适才抓着于扬下巴的几根手指，那温润的触感似乎还停
留在表皮上，“现在当然是要乐一乐，你是想粗暴一点，还是温柔一点……我催眠，还
是你主动？”
于扬抬眼望着布朗，面上慢慢的展开了一个讥诮的笑容：“我不在乎和你一起死。”他
冷冷地道。
比狠？此刻的于扬还怕谁？！
布朗以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于扬，“你真的不一样了，”他说，“不过这样的你我也
喜欢。”他几乎伏在了于扬的身上，用一种暧昧的语调轻轻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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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的人挺文静，也挺漂亮，除去眉心的弹孔，她看起来没别的不妥。
“这就是你说的女尸？！”宋辰龙叫道，“现场只有一具尸体，是吗？只有一具吧！”
“嘘！嘘~~~”小戚忙道，顺着门缝望了望，幸好已经下班多时，走廊里没什么人在走
动，“作死啊你！喊什么喊！”他压低了声音，怒道，一把将照片和卷宗抢了过去，“
当然只有一具！”他将头探出厕所，“我先回去了。”
“……”宋辰龙根本顾不得他，掏出了手机，开始手忙脚乱的在电话簿中寻找于扬的电
话号码，半晌，那边才接通了电话。
“宋大哥？”
熟悉的，带着一点点稚嫩，一点点依赖的声音和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响起时，宋辰龙的
一颗心才放进胸腔，“你在哪儿？”他问。
“在上班……怎么？是不是今晚你不回家？”至此，声音开始紧张了起来，“我这就请
假回家！”
“不是，不是。”宋辰龙忙道，“我……嗯……我在买宵夜，想知道用不用带你的份。
”
“不用了，谢谢大哥。”于扬道，“很忙，我要挂了。”
宋辰龙一手抚着胸腔，感受着允自狂跳的心脏，一手举着电话，呆呆得听着话筒里的“
嗡嗡”声，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看来很傻。
回到办公室，小戚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要回家。
“你说她身份证是假的？”宋辰龙忙拉住欲转身离去的小戚，确认道。
“林晶晶，女，十八岁。她开房的身份证上是这么写。”小戚道，“但事实上查无此人
。你
怎么了？古古怪怪的。”他狐疑地问。
“……”宋辰龙犹豫了一下，“近来死的人太多，有点神经紧张……这么年轻，死的倒
是很可惜。”
“靠，还很漂亮呢。”小戚哼了一声，道，“不过别小看她，现场，她的手提包里可有
一把枪。”
“是这样……”宋辰龙只觉得胸口堵得发闷，头脑一片混沌，“有什么消息告诉我。”
他说，有些事他本应该说，但是不知道为何竟然说不出口。
“放心好了。”小戚把卷宗圈了卷儿，“我先走了。”他拉开厕所门。
“哎！”宋辰龙目送着他跨出门口，忽地开口叫道，“小戚，你这段日子手机一定要二
十四小时开机……”他忽地顿住了，底下的话他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怎么？是不是你有什么线索？”小戚回头审视着他。
宋辰龙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看，这杀手是手底下不留活口的那一种。现在算来算去
，侥幸活着的就我一个，我们两个遭遇，也就是迟早的事情……或许，就是这一两天。
”
小戚面色一暗，又转回身来，拍了拍宋辰龙的肩膀：“你不用想太多，现在这一组人在
拼命的追查这杀手，说不定明天早上就把他/她抓到了。等我们好消息。”
“我倒不担心我自己……算了，走吧。”宋辰龙苦笑道。
最有可能的，是自己眼花了。其次，于扬那孩子确实跟这个女孩来往过，但他根本就不
知道她的身份——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谁不喜欢？而于扬又是很讨人喜欢的男孩，被别
人喜欢又有什么奇怪？最不济，于扬知道这女孩子的身份，但他身陷情网，意乱情迷，
执意不悔，他那么大的男孩子，即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情有可原。
不过，在凌晨四时到六时之间——这身份不明的女子死亡的时候——于扬在哪里？他记
得，凌晨五时接到警局召唤出现场——海边电话亭——时，于扬还没有到家。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宋辰龙问自己。
难道在怀疑于扬？
这不可能！
淡漠，只是一个小孩子自我保护的手段而已。他是一个不会与人相处的小孩，甚至连自
己他都不会照顾。
还记得那一眼之后，心中便开始忍不住的牵挂，若说可怜，想来于扬都会愤怒吧——他
的自尊心如此之强——但宋辰龙觉得自己对他真的是又怜又……爱。
爱，应该是兄弟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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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摆着他的晚餐。
说实话，于扬对他算是不错，当然，任何人都不能跟他的叔叔相比，但是，就这孩子与
人相处的模式来讲，宋辰龙实属异类。
不知不觉地，他踱进了于扬跟狼的卧室。
狼的轮椅停在窗前，轮椅前面摆了一个水族箱。
这是今天新添的物件，看起来是很昂贵的那一种，里面各式各样的热带鱼，色彩艳丽非
常。
这价格，于扬怎么负担得起？
“很漂亮，是不是？”沙哑的嗓音忽然在窗前响起，“但我是个残废，养不了它们。”
狼没回头，依旧是对着水族箱，“宋警官，你愿意帮我照顾吗？”
宋辰龙说不出来，那平平淡淡的声音之中似乎包含的许多分辨不出的情愫，他只觉得心
中沉甸甸的，“那当然没问题。”吸了口气，他才回答。隐隐的，有一种感觉，他们说
的，根本就不是热带鱼。
“……谢谢。”半晌，那白发的男人才道，“其实不是很困难，一点点爱心，一点点耐
心。”
宋辰龙张了张嘴，但却没发出声音。
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水草中穿梭，茫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般转让了出去。
如果知道，它会做什么？跳出来咬他们吗？
默默地把冷掉的饭菜吃光，宋辰龙不知道是不是吃冷饭的原因，只觉得心中很堵。
让他发堵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弄不明白，他没办法安睡！
换了一件外衣，他走出门。关门的时候，本想问问狼要不要扶他躺下，但是从门口看到
那怔怔的看着水族箱的背影，却觉得嗓子再一次干哑到完全发不出声音。
早知道于扬工作的地方，但宋辰龙还从没有时间去参观过。
开车到那里时，已经过午夜。他找了个角落坐下，一个根于扬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走过来
帮他下好了单，很快，他的啤酒和薯片就送到了手中。
氤氲暧昧的光线把酒吧映射得像一个大大的鱼缸，其间的穿梭的男男女女看起来跟艳丽
的热带鱼没大差别。
透过重重的人群，宋辰龙看到于扬抿着薄薄的唇，一趟又一趟的忙碌着，穿着侍应生制
服的身体，修长而挺拔。
有时候会有大胆的女孩子在他经过的时候叫住他，毫不忌讳的大声说“帅哥，下班了去
跳舞好不好？”，旁边自然会有熟识的人起哄，笑着说“他的女朋友可是个小辣椒哦，
你敢招惹他？”这时候，他就笑一笑，端着盘子回到吧台边。
他的女朋友？
宋辰龙又想起那个面熟的女孩子。
他一再告诉自己，眼花了，看错了，女人穿上了白色的长裙，看起来都差不多，但是清
晰到了极致的那个画面就会立刻在头脑中浮现出来：穿着衬衫、仔裤的于扬跟那个白色
长裙的文静女孩相依偎着迎面走过来。而那时，坐在车里的宋辰龙怔怔的看着他们，心
脏骤然停跳。
郎才女貌。
稍后，他这般评价。
如果是一个姿色平庸的女孩，宋辰龙可能会记错，但这样一个出众的女孩子，他可能看
错吗？
倘若于扬的夜夜不归都是在与这个女孩约会，那么昨晚呢？
而今晚，她又会不会继续？
除非天下有两个人长得这般相像。
不过这样的女孩子怎会被人称为“小辣椒”呢？
原本很清晰地东西忽然间模糊了起来。
宋辰龙知道解开疑团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询问于扬，然而……此刻迷离的灯光下，站
在吧台旁，淡漠地——不同于对待狼的神态，也不同于平日对待宋辰龙的神态，这种超
然物外的淡漠，甚至与最初的戒备、茫然的淡漠也有着天壤之别——看着热闹的人群的
俊美少年，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短短的几步路，就像千山万水。似乎永远也接
近不了这个男孩，不管平日里这男孩的言语带着多少依赖的味道。
宋辰龙的心隐隐的有些窒息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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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什么事，于扬微微的皱了皱眉，放下酒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宋辰龙起身跟了过去。
“……什么时候？现在不行，我在上班……这与你无关。”
也会有人打电话来找于扬？相处了这些日子，宋辰龙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想想自
己对他的了解真的少之又少。虽然这小子讲电话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看来并不妨
碍他有朋友，甚至是女朋友。
“……有需要的话我会去找你。”
听到他挂线，宋辰龙才推开洗手间门，走过去：“阿扬。”
“宋大哥？”难得一见的惊讶和紧张在于扬的脸上现了出来，“你怎么来了？我叔叔出
事了吗？”
宋辰龙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或许在于扬心中，他只不过是狼的看护。“没有，有点
闷，出来走走。”
于扬低下头，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喝什么？我请客。”
“好啊。”宋辰龙笑道，“怎么？女朋友的电话？”
“嗯？”于扬一愣。
“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他们说了，你的女朋友是个‘小辣椒’。”宋辰龙不经意地道，“
你很受欢迎么。”
“大家不过是玩玩，”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出于扬的神色有什么异样，“谁当真？”他
淡淡地道。
“那等下要不要去跳舞呢？”宋辰龙调侃道。
“有便车搭，当然是回家。”于扬展颜一笑，乖巧地道。
跟其他同龄的孩子相比，除了稍微酷一点，宋辰龙看不出于扬有什么问题。
进一步说，他也问不出什么来。
没看到于扬的女朋友，但至少知道于扬有一个女朋友，很泼辣，酒吧里有很多人见过，
而于扬自己也没否认，一切都很平常的样子。
或许于扬确实跟死掉的那一个未知身份的女子没什么关系，即便是有关，也不可能有太
深切地了解——大家不过是玩玩而已。从刚刚那个电话对话中就可以看得出来，于扬对
对方并不是太在意。
看着于扬照常忙碌，宋辰龙掏出手机：“喂？”
“老大，你在美国啊？这个时间打电话！”小戚半梦半醒的声音嘟囔道，“有什么事？
”
“那个女孩，林晶晶，好像在夜色酒吧附近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