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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 下——by崔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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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随咀嚼他话中的意思,哪里敢多问。

他们这样走了三天,第三天早晨,赵乐鱼的马就撂橛子不走了,赵乐鱼拖着马头,顶着毒太阳走了一个时辰。凑

到了冷静晨的车子边:“公子,我上来挤挤。”

冷静晨摇头:“不行。我们才认识几天?我还想晒晒太阳呢。昨天有的人说起自己把斗笠给了人,还说‘太阳多

美啊,越晒越美’。你去美吧!”

赵乐鱼歪嘴:“你……就是我说你不懂‘人道’。还记仇呢?”他张大嘴,无声对冷静晨做着夸张的口型,一句

话“你还不是陪伴着大爷去洛阳的?”

他这幺一“说”,冷静晨的脸一变,甩手下了车帘子。赵乐鱼回头一看,那马居然已经没影子了。他后悔莫及,

上了“老马”的“当”,再要追却见四周山林,又怎幺去找,只好庆幸自己没有把“宝贝”驼在那匹“奸马”身

上。

这时候,却见那个漂亮少年阿随下了马车,对他客气的道:“赵大人……我家大人请您和他共坐一车。”

赵乐鱼望着冷静晨的车子叹气,挪步去了。冷静晨已经在里面准备好了坐垫和靠枕,听他去了,吐口唾沫,自言

自语:“重色轻友,见利忘义的家伙……”

赵乐鱼上了车,韩逸洲今天依然很美。他自从出了京,三天来每天都换着云彩般的华丽衣饰。其实赵乐鱼早上出

客栈时候就见了,他对这样的韩逸洲不习惯。虽然他不愿意看韩逸洲愁眉苦脸,脸色憔悴,但也不喜欢他现在对

他又温柔又和气,目光中都有点笑意。

阿随坐在俩个马夫中间,就听到老熊道:“今天要到聚福客栈,明早上洛阳要来换马了……”

赵乐鱼回头,韩逸洲的脸色半明半暗,眼光闪烁着,他低头,咳嗽了几声。

韩逸洲把斗笠赛给他:“你拿去吧,今夜真要下雨了……”

赵乐鱼问:“你怎幺晓得?”韩逸洲指了指车顶,只见一朵宝石所制作的鲜花正在含苞待放。

韩逸洲说:“这花会说话,大晴天,特制的金属花萼就会展开,若要下雨,则花萼会慢慢合拢,我就知道了。…

…”

赵乐鱼没话找话:“有钱真好。”韩逸洲眯起眼睛:“钱嘛,身外之物,有钱也不见得买到到好的……东西。若

我喜欢,我喜欢的人也爱。钱无论多少,都不在我心上……”

赵乐鱼笑道:“你要是在长安城门口说一遍刚才的话,天下肯定是一场血战。”

“为什幺?”

赵乐鱼吐了吐舌头:“女人为了跟你,都打破头,还有女孩子的妈妈们,也少不得一场混战……”

他一路跟韩逸洲胡扯,也顺便说了些小时候在广东广西的见闻。韩逸洲虽然搭话不多,但听得十分认真,肩膀离

他近,赵乐鱼偷偷的往边上让了一点。

傍晚,他们终于赶到了“聚福客栈”,本来有了生意,老伴伙计都应该马上迎接,可是这时候,整个客栈里面人

声鼎沸,好象众人在讨论什幺。

赵乐鱼跟着韩逸洲下车,就听到有人说:“哎呀……这是不是……?”

另一个接茬:“别瞎说……”

一人摇头:“这女子也不容易……”

赵乐鱼拉住老板:“发生什幺事情了?”

“你们不知道?今天早上长安出了一件轰动的事儿,有关……翰林院。”

赵乐鱼一愣,一声霹雳。

顿时大雨倾盆。

第六十章

掌柜的说道:“太后寿辰将至,今早万岁陪伴太后去万寿寺进香祈福。都中人山人海。队伍行至京兆府,有一小

妇人忽然击鼓鸣冤。太后停驾,你猜是谁?就是翰林院那个死去的翰林魏宜简的寡妇。她跪在太后面前申诉。与

此同时,在朱雀大街的高楼上,有人忽然抛洒了万千纸片,原来是她所诉冤情的传单。官兵哪里料到这手?都城

里看热闹的人捡了去……你看,我这里还有一张中午路过的信使们留下的……”

赵乐鱼接过来一看,是泥字印刷的传单:

“各位君子:妾魏张氏,亡夫宜简,原任翰林院编修。前日大理寺判定亡夫为翰林院凶案主谋,不但夺官加罪,

而且抄没家产。苍天有眼,何其冤哉!亡夫谨慎,名为敛财,实则为翰林院秘密办理外省产业。前任学士只知驱

使亡夫,何以现今不肯出头言明。杨翰林惨死之夜,唯有亡夫与数百人欢聚一堂,众目睽睽,如何得以脱身杀人

?大理寺人头一事,亡夫与妾私下谈议,揣测谁下毒手。其神情坦然,绝无亏心之相。翰林院某贵人在宫中失踪

,刑部咬定在妾家藏匿,因此亡夫难逃干系。殊不知该贵人与亡夫素有经济往来,如何就必定不知妾家内陈设?

亡夫为翰林院经营,曾有账本隐匿书房暗格。妾因噩耗卧床不起,到抄家日,此物却不翼而飞。若亡夫能重伤何

翰林,又得以在翰林院纵火,理应胸有成竹。以亡夫之谨慎,怎会自投陷阱,误杀自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亡夫纵死不足惜,真凶也不可逍遥法外。刑部探案不利,草菅人命。蒙蔽圣听,罪不容赦。妾泣血恳请二圣重新

审理,以正民心,以彰公道。”

赵乐鱼眼睛闪亮,他想起那个说话都不利落的小女子。居然有这般胆量……边上掌柜的又说:“这女人身子骨弱

,听说在太后面前一边说一边呕血,说完了就爬进路边自己家人抬的棺材里去……”

赵乐鱼忽然用拳头狠狠一砸桌子,把传单揉成一团丢到他的脸上:“有完没完?你说书呢,还是开店。快点去弄

吃的来!”那掌柜吓了一跳,见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敢废话,忙着让小儿过来布菜。

冷静晨和韩逸洲俱坐到赵乐鱼一桌,韩逸洲脸色平静,秋水办眼睛注视小鱼的脸。冷静晨说:“一波未平,一波

又起,她虽然是指责刑部,实际上是将万岁一军。”

韩逸洲并不理他,唤赵乐鱼:“小鱼,你那幺气急,不是真的饿坏了?”

赵乐鱼翘起脚,笑了笑:“我是用胃思考的主,吃不饱看了什幺都烦。”

哗啦一声,冷静晨身边一个老婆子打翻了篮子。冷静晨倒好心,俯身去帮她。

韩逸洲继续盯着小鱼的脸,轻声说:“现在出长安了,那些事也离你我远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悲愤之下说什幺

都可能。刑部可以重审,但未必要有结果,长安城的谣言,即使再沸沸扬扬,一年过后便无人再提。到底是个毛

孩子,你心烦什幺?”

赵乐鱼回嘴:“我怎幺是毛孩子?”

韩逸洲一笑:“你比我小,不是弟弟吗?看,又龇牙咧嘴,被我惹毛了!”

赵乐鱼发现,冷静晨脸色阴沉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忽然对他们说:“韩兄,赵兄,我想起来一些要紧

的事,临时要变更计划。恐怕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洛阳了。”

赵乐鱼张了张嘴,向四周一望,那老婆子早不知去向。

赵乐鱼往嘴里放一块肥肉:“你想好了?萧公子你怎幺不盘算好,这一路也没啥风景看……”

韩逸洲却淡淡的说:“也好,你们做生意的……我也不勉为其难问你缘由了。”

冷静晨起身抱拳:“我还是赶夜路回去……赵兄,虽然我们相处不久,但我看你喜欢研究菜肴,因此临别赠送别

人给的古代菜谱一本。外面下雨了,你跟我去马车取吧。”

赵乐鱼站起来,心里直跳,他走了几步,韩逸洲叫他:“乐鱼,莫忘了你的斗笠。”

冷静晨的车夫没有进店,一直撑着伞侯在门外。冷静晨对他做了一个手势,那人脸色微变。冷静晨把小鱼拉到伞

下,说:“家里出事了,你看这是什幺……?”

赵乐鱼只见他手里是半截玉佩,“啊呀”一声:“这是我大姐的,难道……”

冷静晨摇头:“月前沉盟主只说西域事情完毕后去各地小夫人处走走。但我和夫人在京管你的事,他一直没有干

预,现在想起来似乎有些非同寻常。夫人要我即刻回庄,一点也耽误不得。小鱼……韩逸洲未必可信,洛阳你也

不要去了,现在就和我一起走吧。”

赵乐鱼愣住,片刻就坚决的摇头:“那怎幺成?”

冷静晨有力的握住他手:“听我说,韩逸洲的两个车夫有武艺,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们先一起回山庄,然后以夫

人与皇家的交情斡旋,皇帝也会原谅你不去洛阳。你也可以浪荡天下,再也不用替官府作走狗,不好吗?啊?”

赵乐鱼的眸子有些失神,但他终于挣脱了冷静晨的手:“静晨,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哪能不

为我着想?可我不能逃避,我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若韩逸洲无辜,我不去洛阳,岂不是断了他对人心的最后一点

热气?若韩逸洲是幕后黑手,我怎幺能够放虎归山?任他去了?你看看那个只剩半条命的魏夫人,我算个男子汉

,就不能走。”

冷静晨已经到了马车,长叹一声,从车座里掏出一本菜谱:“这个不是单纯菜谱,每道菜都是前人用来迷晕或假

死的药。早就想给你,”他苦笑:“没有想到那幺匆忙……”

赵乐鱼把书放进怀里:“你不用担心我,我就算赌一把,非要去洛阳看一遭。”

冷静晨无语点头,上车以后还伸出头挥手,赵乐鱼跟了他的马车一段,才慢慢的走回去了。

只见客栈的一角,灯火阑珊之处。韩逸洲站在那里等着,见他回来,他发白的嘴唇才有了血色:“乐鱼,你去了

那幺久……我怕你走夜路摔跤了……”

赵乐鱼见他绢丝一样的头发有点湿,才说:“你不用出来,外面风大。”

韩逸洲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乐鱼,下雨呢。”

赵乐鱼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把自己手里的斗笠戴在韩逸洲的头上。

韩逸洲一怔,泉水一般的眼睛里面映像火光:“我没淋雨,你自己湿了。”

赵乐鱼说:“是吗?”他一低头,自己成了落汤鸡,才忍不住被刺猥扎了似的一跳,打了一记喷嚏。

直到第二天起床,赵乐鱼依然有点头疼,他自嘲:“没出息的东西!难道你要成病鱼吗?成了病鱼,就会被渔夫

抓去吃……吃了你就不能在江湖海河里面玩了……也没有鱼子鱼孙了^……”他又打了一记喷嚏。

赵乐鱼大摇大摆的出院子,阿随已经结帐,只见阳光下,那目光炯炯的车夫小山已经换上了两匹新马。马毛色亮

丽,骨架突出,在阳光下有血色的汗渍。

竟然是传说中的汉血宝马。赵乐鱼认得这个,因为他曾经在大姐的家看到一匹,沉逐浪夫妇把那马当成宝贝,光

豢养在家。可比起韩家这两匹,无论毛色还是样子,都逊色不少。

韩逸洲对他微笑,说:“这是今日刚换的……你好动。不喜欢在路上耽着,今天再忍耐一下,晚饭就在洛阳我家

里吃。”

赵乐鱼点头。

上了车子,赵乐鱼一言不发,只玩弄手里几根草。

韩逸洲问他:“你怎幺忽然变文静了。”

赵乐鱼摇头。

韩逸洲忍不住说:“你倒是开口。”

赵乐鱼把一条灰不溜秋的手绢取出来,围在嘴上系好,才隔着布说:“我感染风寒,怕传给你。只好少说点话,

你包涵。”

韩逸洲哭笑不得:“都是你忘了……算了,偏要神秘兮兮的作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赵乐鱼手上已经编出惟妙惟肖的一个螳螂。他探出身子。给了前座的阿随玩。韩逸洲眼睛一

亮,终究什幺也没有说。

汉血马名不虚传,太阳西下时他们到了洛阳城郭。进了城门,见彩旗招展,灯火璀璨,俨然进入一个元宵灯会那

样的水晶宫。

阿随欢呼起来:“大人,你回来的消息一传,洛阳米价就下跌三成。看今天,好多人家都把彩灯悬挂起来呢!”

韩逸洲微笑着也不去看,赵乐鱼觉得他应该得意,毕竟年轻人很少有那幺神气的回到故里。

他寻思着,小山“吁”了一声。马车停在一座巨大的府邸面前。

第六十一章

只见大门洞开,有一群人迎了出来。为首一位,三缕黑须,颇有魏晋风度。抢先到了韩逸洲面前深深的一拜:“

大人,你可回来了。”

韩逸洲对他笑笑:“倪先生,有你我总是放心的。”这个儒生模样的男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洛阳总帐房管家,他身

边一群上了年纪的人,虽然都是布衣,却个个不似凡品。

倪先生仔细打量赵乐鱼,丹凤眼里流露出欣然,他主动到赵乐鱼面前行礼:“想必这位公子就是翰林院赵编修?

赵乐鱼连忙躬身:“不敢,正是区区。”倪先生含笑把他从头看到脚,周围的老头子们也满面春风,赵乐鱼倒心

里一寒。

跟着韩逸洲进入大门,却是一堵汉白玉石壁,上面雕刻着王母蟠桃盛会,绕过它,柳暗花明,只见一座彩虹般的

石桥,从开满鲜花的陆地上腾空而起,直通向高处的亭台楼阁。金色楼宇中竟然云雾升腾,宛若天宫。等到了那

边,只见华灯之下,黑压压的跪满了仆役。韩逸洲对倪先生摆手,倪先生才让他们起来。数百人中竟然没有一个

女子。而且个个模样周正,堪称俊秀。

倪先生走在赵乐鱼身边,对他介绍说:“这里是韩府外阁,这些人俱是杂役马夫。”

这时,从人群尽头出来群一般身高的英俊青年,抬着银色的辇。韩逸洲对赵乐鱼说:“你初次来,是要他们抬着

走,还是自己走呢?”。

赵乐鱼想也不想:“我还是走吧。”

韩逸洲对他微笑,倪先生在一旁抚髯,也微微一笑。除了倪先生,其它人都不再跟随。

他们好半天才穿过天宫般轩丽的房舍,眼前却有山峰。是用紫云英,白云英,和五彩的大理石堆砌而成,嶙峋古

怪,颇有异趣。蜿蜒的河水围绕,从曲径进入,山石之内点缀藤萝野花,还有三迭瀑布。倪先生说:“在此山侧

有猫熊和其它异兽馆舍。”他们似乎为一巨石所挡,石前有一潭清水,中心正好倒影出月亮。倪先生示意小鱼从

左边一绕,豁然开朗。

又是一片精致房舍,茂林修竹,兰蕙芬芳,飞鸟翩翩,有文人雅意。竹林尽头乃是一条湖堤,数十名美少年提着

琉璃灯引导。赵乐鱼发现身旁的湖景各有不同。一边

平湖,停着条数丈高的石舫。白鹭和鸳鸯徜徉。另一边则是一望无际的荷塘,有个小岛,岛上之楼高耸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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